他摇摇头,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伸手给我捏小腿,幸得周围的锦衣卫晓得男女有别都将视线调开了,才叫我面皮不至于烧起来。而他手心力道妥帖,揉捏之际透过衣裳涌来一股温暖得恰好的热流,神奇地将我的衣裳慢慢烘干了:“不如往后还是你来做师父吧,像今天这样一直罩着我。”仰起头,笑意吟吟,“我会乖的。”

季云卿凑得近,近得我有点消受不起,不敢看他,也因忍受不住刺骨凉风而未将他推开,撇开眼无言道:“师父,你可能略略靠谱一些,别突然说这些不负责任的话,我很虚啊。”

季云卿复笑了一声,没吭声了。待我抽筋的劲头过去,方起身,朝远远站着的锦衣卫走去,将事情吩咐妥帖。

我隐隐也听到了他的声音,直言不讳地道着:“此处为养尸池,阵眼并不在此处,暂时无法处理。如今只得令人将河岸周遭围封起来,不许行人靠近,天镜宫往后会接管调查此事。”

锦衣卫中早有几个因为想救季云卿下过水的,见识过水里头的境况,听闻此言,虽然不懂鬼修玄奥,心里却能领悟个七七八八了,迅速领命下去了。

就是不知道他们从未接触过鬼祟的凡人,听到季云卿吩咐的这些事,心里做的是怎样的念想。

我身上体温恢复,缓过劲头来,支身站起来,走到河岸边去将之前脱的外衣和披肩都捡起来,抱在怀里。至于季云卿的衣服,自然还是该还给他才是,不然给人看到了,我同他的事就更加说不清了。

低首的同时,不经意瞟了眼安稳下来的河面,并不清澈的湖水之下基色泛着沉甸甸的黑灰,那是水草带来的色泽。

按理说,我已经看过水下的光景,知道下面困着百具浮尸,所以在倏尔看到半张凹陷干瘪的脸之时,该认为是情理之中。可就是那张脸,让我心神一震的惊惧起来,莫名熟悉,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自己为何而惊惧了。

万万没想到,大年初二这一日,我的记忆就到此为止。

再次醒过来时,已经到了大年初五的清晨。自然,我刚醒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已然昏睡了这么久,睁眼看着自个床帐,却也知道自己后来昏厥的事实,以及季云卿跑来了我的灵海,告诉我,由于我所修的鬼修乃是难得的“正道”,没有接触过至阴至邪之物,靠得最多的就是忘川草里头精纯温和的阴冥之气,受不住养尸池里头极邪的那一补,补出问题来了,得让我自己慢慢驱除渗入灵海的阴邪杂质,并教给了我相应的法子。

这一驱除,就是三天。再醒来时,我发觉自个心境仿佛都平和许多。

躺够了,醒来后便起了身,裹着外衣将窗子打开透气。

雪还在簌簌地下,在天井处堆积了厚厚一层,瞧上去蓬松柔软。阶梯之上卧着毛色雪白的狗子,缩成一团,若不是因为它的鼻息之间喘出白色的起雾,我都要将它看漏了去。

这样冷的日子,狗子怎么会睡在屋外?

我将衣服紧了紧,出门想将它抱回来。俯身之际,狗子好似感知到我来了,昂起头,尾巴拼命地摇。又见我我伸手,自然钻进了我的怀中。

好在,它身上还是暖融融的。

我将狗子拢在披肩里头,起身时余光瞥见,天井之中有一大片的脚印,掩盖在新雪之下,来往于我和对面厢房中。

原地站了一会,我揉着狗子的耳朵,朝着它自言自语,“莫不是秦夫子来了?”又低头看一眼这来去纷杂的脚印,“难不成我还有什么功课没有做完,她急着找我?”

秦夫子乃是我唯一的女老师,教我作画的,由于喜欢王府园林的摆置,偶尔便会留宿在王府之内。府内又只有我是女性,故而她惯来都是在我院中的客房内住下的。

心里头如此作想,脑子里却记不起来还缺了什么功课,带着狗子回屋,翻了翻过往的课业,坐在书案便沉思起来。

等天色渐明,屋门为人从外轻轻推开,我略回神,放下了手中几乎纳好的鞋底:“阿喜啊,你快些来帮我想想,我可是还有功课没做?”

“…”未有人应答,门口之人脚步微顿,方绕过屏风朝我走来。

那脚步声显然区别于阿喜,屋内光线暗淡,却不妨碍我视物,看清那道修长的身影。

“醒了?”陛下的声音偏轻,不似我方才突兀于寂静中的喊话,安宁着某种温柔。

我唰地站起来,“啊…”有片刻反应不过来,心跳骤然极增,懵懵应了句“恩”,才想起来调整表情,热络笑起来,迎上去,“哥哥怎么这么早过来了?”

陛下低眸,视线扫过我桌上的针线,和散落在旁的书画,应了个恩,随后道:“收拾一下。”

我听罢,脸上一热,惭愧不已,旋身就往桌边走去,要将这乱糟糟的东西都整理好。

“过几日我就要出发去北方了,你跟我一起。”陛下声音不咸不淡,在我身后响起。

我定了定,扭过头来:“去北方?”指着自己,“我?”

“恩。”

“哥哥带上我不会不方便吗?”那毕竟是领皇命出征,镇压起义叛乱的,我倒不是害怕。可是打仗还带上自家妹子,会不会遭人诟病呢?转念,是不是外头不仅仅面临着“**”,还会有鬼祟从中作乱,须得我这种的存在呢?“那…季云卿去吗?”

我怕自己还不能独当一面的。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兴许还有一更,么么哒

第58章

“这是你阿爹对我提出的。”陛下陈述着,“目的就在分离你和季云卿,所以他不会同往。”

陛下说过,这一去便是两三个月,而季云卿只剩半年了。

若是从前,在陛下开口让我随他走的时候,我定当会满口答应的,无须考虑去的是哪,只要他需要我待在他身边就够了。可如今,我也学会了权衡。

权衡自己的身份。一个不带血缘关系的妹妹,该不该和他走得这样近,盲目地跟随,认不清自个的定位。

权衡需求。他要带着我,是因为阿爹的嘱托,但对季云卿来说,我是他唯一愿意依靠的人,他还仅剩了半年的寿命。

阿喜同我说过,喜欢也不是一辈子的事,像是被花迷了眼,一瞬间愿意为他生为他死。等隔阵子没见了,淡了,或许就头脑冷静下来。

陛下有司凝雪,我的感情永远只能待在没有阳光的阴暗之中。压抑着,叫我体会了一回前所未有的苦涩。

知晓陛下留在丞相府过年,彻夜胡思乱想着,却没有立场能够对他询问一句。愈难受,愈悲观,忍不住地想自己该不该这样一头热的下去,撞得头破血流,又有什么意义呢?

陛下要的是个乖巧的妹妹,他的皇后是司凝雪,这是无可改变的事实。

我胸口有些闷,迟疑了一会才开口:“我,我想留下,就在京城,等哥哥回来不行吗?”头回拒绝陛下,我内心也有些忐忑,小心翼翼瞥着他,“因为季云卿的性子不比哥哥周全,又目中无人,四处得罪人…”

“我并不是来同你商量的。”陛下淡淡开口,截断我的话,语气冷静得有点冷漠。仿佛回到数年前,他将我视作路边狗儿的居高临下。

“可是哥哥…”我慢半拍地想起来微笑,“不是说过,会理解我。”

陛下眉眼一低:“…”

“不是吗?你还说过,我这么聪明,一定能护好他的。”

“你曾经也说,即便是还喜欢着他,也会毫不迟疑地跟着我走的。”陛下垂眸看着我,“还承诺过,不会和他私定终身,你做到了吗?”

“…”

“谷雨。”他走近两步,出乎意料地伸手抚上了我的脸颊,低低道,“你说你为什么养不熟呢?我待你不好吗?为什么却觉着你越来越偏心季云卿呢?”

阿喜替我将东西都收拾好了,隔日来问我,要不要带些在路上打发时间的话本或零嘴。

我歪在软榻上,压下手里的书,应了句:“都带着吧。”

我不是个执拗的性子,北方之地,虽然不是自己想去的,但陛下强势地下达了命令,我心里头别扭了一会似乎也没多抵触,只不过对季云卿格外歉然。

阿喜说,我病的这段日子,陛下就住在我对面的厢房。季云卿说过了,他身上的气息对于我镇压邪祟会有好处,他便天天在我跟前守着,几乎都不怎么出门了。

所以他说得挺对,站在他的立场上,我似乎就是个养不熟的。

养尸池的事情尚未处理,季云卿这两日都不见踪影,也不知是在忙活什么。

养尸池的主人明目张胆地将阵法设在了护城河,兴许背后有过硬的势力,季云卿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愣头,我就担心他栽跟头。

无关乎感情,只不过对弱势者的担忧与照料,陛下在我心中则向来无坚不摧,无须我多费脑筋的。

我看了会书,脑中想着去北方的事,便没了兴致。扭过身,将矮桌上搁着的、做好的厚底靴拿过来些,托在手上左右打量。

自打那日陛下强令我去北方之后,咱俩基本处于冷战的状态。我早说过我并不是生气,只是想要和陛下再谈谈,却又怕他更不开心,故而才无话可说,安分下来。可回过神来一想,自己似乎已经几天没和陛下好好说话了,两人之间的气氛也微妙的疏远起来。

我本就是两者之中主动的一方,一旦有事挂心,忘了主动凑近,便就冷清了。

抱着厚底靴,我低低地叹息一声,看来还是得道个歉才是。

中午吃饭的时候没见陛下,我以为他有事在忙,毕竟这也是常事。

饭后寻来管家问了,才晓得陛下是身子有些不舒服,中午只喝了些粥,便躺下了。

陛下生病甚为少见,他本身身体底子好,吃穿又讲究,我前世几乎都没怎么见他病过。即便是染了些风寒,头两天有些咳嗽,隔两天就好了,万万不至于躺下的。

而且陛下病下了,竟然都没有一个人告诉我!

我心急火燎,又有些胡思乱想地赶到了陛下的院子,只见他寝房外候着一名小厮,门窗紧闭,一瞧便是正休息。

但都到了这,我又不甘心就这么撤回去,挪到小厮面前,正欲开口问问情况,那小厮便朝我一笑,替我推开了门。

“…?”

小厮压低声音:“殿下精神不大好,喝了药却不愿意休息,正在处理公务,小姐得空便帮着劝劝罢。”

我心领神会,点点头,迈步进去了。

门窗都合着,光线自然有些暗淡。内屋点了灯,稍要亮堂些,却没有准备火盆,和外室差不多寒冷。

我恍惚这才想起,陛下其实是不喜欢室内燃火盆的。一来他身子好并不畏寒,二来是觉得烧了火盆屋子里闷人得慌。可我去他书房之际,他却总叫人准备好了火盆。

若不是趁着探病来一趟他的寝房,时隔多年,我都将要将他的这一条喜好给忘了,也不晓他默默迁就了我这般久。

绕过屏风,我脸上便已带了笑,望着坐在床头的陛下:“哥哥没睡下吗?”

陛下玉冠未束,墨发垂肩,内里只着单薄中衣,肩上披着雪绒麾衣却并未拢紧,交领的衣襟微微敞开,甚至隐约可见锁骨。浑不似感知到冷,低首看着手中的文书。

他听我出声,并未移眸看我一眼,应了个恩。

我被这个不走心的单音冷得心肝一缩,险些都缅不住笑,放下手边拎着的靴子,凑到床前:“哥哥不冷吗?衣服都没裹紧。”言语时,僵着头皮尽量动作自然的伸手,小心着没有直接触碰到他的肌肤,替他将麾衣的系带系紧了,“听人说哥哥身体有许不适,现下好些了吗?”

我要替他系衣带,免不得挡住了他看文书的视线,低垂的眸光这才缓缓移到了我的脸上。

“小风寒,隔两日就好了。”

我又将棉被往他身上提了提,“我晓得哥哥身体好,不过也要多注意的。”这天聊得很干,我生怕一静下来就尴尬,忙接着道,“我前阵子给哥哥做的靴子做好了,想着让哥哥得空了试穿一下,若有哪里不合脚的,我也好改改。”

陛下听罢微微一愣,就连眸中的疏淡有过一瞬的静滞。末了,唇角抿了抿:“说谎。”他声音略低,看都不肯看立在地毯上的靴子一眼,“你哪里知道我靴子的尺码。”

我眨巴眨巴眼:“哥哥忘啦,刚来王府一阵,咱们都量过尺码,添置了不少行头衣物,我当时便记下了的。”

陛下默了默,眉眼早于面容染上了笑,深深隐在眸子里。语气仍是不变的平静,淡淡道,“不早说。”说着咳嗽了声,我忙起身想给他捶背,却被他抬手止了,一指地上搁置,前一秒还被冷落的靴子,“拿过来我瞧瞧。”

我噢了一声,将靴子递给他,自卖自夸道:“这模样不比外头的靴子差吧?针脚也可密了,保管穿不坏又暖和!”

陛下眸光漫不经心却细致地打量着面前的厚靴,看得我都有些紧张,“就做了一双?”

啊?“恩。”

他这才笑了,眸底具是细碎的星光,一眼瞥来,胜似潋滟春光。“手给我。”

我被他这一笑迷了眼,愣愣便将手递了过去。

“我听闻做这样的靴子费手。”他握住我的手,仔细端详,“会疼吗?”

我恍然有些明白,阿喜说的,一刹那头脑发热,能为他生为他死的境地,哪里还想得起那点疼,摇摇头:“不会的。”

“哥哥要试试吗?”

他摇头,“地上脏。”

我:“…鞋子总要踩脏的。”

他便不再说话了,微微偏着头,看着歪在床边的靴子,兀自笑着。

同样是相对静默地环境,我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尴尬,只觉气氛融洽着。

算是,和好成功了吗?

“谷雨。”

“恩?”

“我想睡了。”

“哦哦,那我先回了。”

我意欲起身,却发觉自个的手还被他牵着。“回去做什么?今个又没有课业,便在这陪我一会吧。”

“…”不大好吧,男女毕竟有别啊。

“不成么?”他眯起眼,“你病的那会,我成天都守着你,我说什么了么?”

“…我陪。”

第59章

长时间注视陛下的睡颜显然不是我能把持住的事,为了避免继而头脑发热,待陛下躺下之后,我便歪坐在铺上绒毯的脚踏上,一手搭在床沿,枕着侧脸发呆,一手给他虚虚握着。樂文小說|

早一刻还担忧着他的病况,下一刻便默默咽了口口水,思绪飘忽地想,陛下也睡着了,天时地利人和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要是不干点什么,简直对不起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心念一起,脑子里头就纷纷扰扰地浮现些什么画面来了,想得人脸颊发烫,身子发僵。书里都说了,窃玉偷香,人生不会有比这更刺激的事,我都还从来没有体会过呢?!

可我光会想,越想越紧张,身子僵住,动弹都不敢动弹一下,喘个大气都感觉会被看出意图不轨来。

优柔寡断地等了一刻钟,感知到陛下呼吸平稳且绵长,方敢顶住压力,顺从色心,抬起头顺着被褥,看了陛下一眼。

陛下果真是睡着了。长睫低垂,掩盖了那双清冷的眸,眉目宁静无害,清隽如玉。微微散乱的墨发搭在枕边,平添了几分温柔。

该说奇怪么。

被压抑的感情总伴随着患得患失,一点风吹草动也被放大成惊涛骇浪,一点回馈也会受宠若惊,时而满心失落想着放弃,时而雄心满志意欲征服。

却从未有过一刻像此时此刻般内心安稳,静静凝望着他的睡颜,感受着他毫不设防熟睡时予以的信任与亲昵,内心似无欲无求,又似疯狂偏执。

只要能留在这,陪着他,便已足够。

瞧着瞧着,脑中忽而想起鬼修有极为偏门的一术,名为离魂。

可使得生者魂魄离体,任意行动,却十分危险。因为施术时,术者魂魄暴露其外易受伤害,且并不能那么迅速的对外界的威胁做出反应,回归躯体,无魂之躯亦容易被游魂趁机夺舍。

但那又如何呢。

我心念一动,感知到身体顿轻,好似都能被风轻轻吹走,脚下不定地悬浮起来,感觉甚是奇特。

举步时,身子不那么受控地歪倒而下,正好落在陛下的身侧,哈,距离也是近得正和我意。

没了躯体所束,我的目光更肆无忌惮地落在他的面容之上。末了,将自己看热了脸,磨磨蹭蹭,略带害羞地滚进了他的怀中蜷缩着。

原想丧心病狂顺带将之搂搂抱抱,摸摸亲亲的,但这事儿单方面的促成感太过强烈,陛下又如此秀色可餐且“无力反抗”,会叫我有涉及到道德层面的愧疚感,且魂体又无实感,两边都讨不找好实在吃亏,迟疑了许久,方才作罢。

但再怎么说,我与陛下也算同床共枕过一会了吧!

同陛下和好之后,两人规律性地“感情格外好”了一阵,再加上季云卿对我要去北方的事表示了绝对地赞同——因为要防范有人在这个方面对陛下下黑手,很恰到好处地抵消掉了我的愧疚心。精神爽来气色佳,看着一般的虫鸟树木都顺眼了几分。

若不是阿喜给我递了个小道消息,我还沉浸在和谐的家庭气氛中混沌度日,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陛下那样的人,能看上一个人,总归是有理由的。司凝雪是美,这京城上下却也不乏比她更美的。

除了才貌,她之所以特别,是因为她为陛下做了一件事。

这还是我前世接受陛下昭书后,同人打听京城情况时,听到的一个风月段子。当时没多搁在心上,是因为那段子里头说司凝雪和陛下乃是私定终生的,同我心中陛下与司凝雪两人圣洁如月的形象大相径庭,没信全,故抛诸脑后,谁想同今日状况一对比,竟然分豪不差。

而今圣上久卧病榻,朝中不稳,民心离散,皇族威严低迷。北方起义,便因此而起。

也不知是谁谗言,使得久不理朝政的圣上忽然下命,令宁笙三殿下带兵亲征,以立大国之威。

乍听,三殿下代御驾亲征,地位不言而喻,乃是皇帝给足了宠爱。可细想,如今圣上状况不佳,朝中格局错乱,各方势力角逐激烈但根基都不算稳,龙椅之上随时都可能换人来坐,且由不得皇帝做主了。

这个时候离京,仗打得好了,那是理所应当,打得不好,风头不对,朝臣倒戈也不是不可能的。一个不慎就要与皇位失之交臂,何来的宠爱一说!

御令一下,所有人都在看陛下的热闹,以为他大势去矣。殊不知才出午门,却有佳人等候。

司凝雪当着百官之面,单方面地同陛下倾诉了爱慕之意,无媒无聘,无父母之言,越过一切,直接表达了委身下嫁的意愿,震惊四方。

由此也可见,大多的故事,都是分人来看的。一般的姑娘要是敢这么做,那便是丧风败俗,早被家里人打死了。可司凝雪不一样,没人能说她的不好,因为陛下前世实实在在的答应了。

这就是一段不落俗套的风月起始。

我不知道司凝雪是否是与自个父亲意见相悖,导致她竟然铤而走险地来了这么一出,孤注一掷地将自个的后半辈子都压在了陛下的一句答话之中。

丞相顾忌家里的面子,只要陛下点头,他们自然会将司凝雪嫁出。到时候进了一家门,丞相便等同于被系在了陛下的船上。

而陛下将离京之时,正值朝中势力不稳妥的极致,娶了司凝雪,便等同将半个江山稳妥地收入了怀中,再无后顾之忧。

阿喜听说了这事,是因为外头都传开了,毕竟是在宫门前“求婚”,场面不可能不大。她并无半点鄙夷之色,反倒是艳羡的给我转述了这件事后,又贼兮兮凑到了我的耳边,低声道:“等殿下娶了司凝雪,有了丞相这么个岳父,咱们就真的鸡犬升天啦。”

我咧了咧嘴,没说出话来。

利益关系如此显而易见,若是我换了陛下的立场,也会答应的。

司凝雪这个“求婚”的时间掐得可忒准了些。

阿喜欢天喜地了一阵,想起来热茶还没备好,陛下一会就回来了,匆匆下去准备去了。

我歪在塌上,半天半天才叹息一口气,接着将书页翻了翻。

阿喜这一去,便是半个时辰都没个声响,我起初看着书并没有注意到时间,等回过神来,忽而想她若是真去烧水去了,那我们家庖屋可就该给烧没了啊。掀开盖在脚上的薄毯正欲起身,外屋便匆匆进来个人。

阿喜端着托盘,脚步略急往书桌边走了两步,果真是端了一壶热茶来,一面道:“殿下回来了。”将托盘搁在书桌上,“现下招您过去呢,这热茶就隔这吧,等您回来再喝。”

声音未落,人便走到了我的跟前,似是要给我整理着装。

我笑:“怎么着,哥哥回来有热茶喝,我就只有凉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