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思绪清醒了一会儿,我脱力般靠着床塌坐着起不了身,望向紧闭的房门。下午时分太阳斜照投射下阴影,屋内昏暗了许多。

什么是轰轰烈烈呢?

喜欢一个人就非得要和他在一起不可吗?

这是刚重生那会儿我对陛下说的话。

明明很轻易说出来的话,真落到身上,却那么…那么难熬。

嘴里,屋子里,脑子里都是酒气。昏沉得不成样子的时候,我还是记着陛下不喜欢这样的味道,起身洗漱了番,才又倒回床上。

睡得不踏实,醒来之后仍是头疼欲裂,躺在屋内,闷得喘不过气来。

起身推开窗,夜色如墨,星海之内悬一轮圆月,透骨的风涌进来,立马起了身鸡皮疙瘩,却冲散了盘亘神思间的烦杂,叫人觉得舒服而轻松。

我深吸了口凉气,回屋重新整好衣服,打上外套,打算去花园走走。

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人,对彼此的习惯都有了解。陛下并不爱喝酒,但宴会上免不得会顺势浅饮几杯,他说过不喜欢醉酒后头脑昏沉迟钝的感觉,每回饮酒过后都不会立刻忙着处理公文,而是在花园凉亭中静坐着吹风醒神。

今个儿家里有小宴,我猜他会在那待一阵,却不知道他现在是否已经回屋了。

一脚深一脚浅到了花园,着眼一扫,他果真还在。

凉风习习,花影摇曳,凉亭下挂着几盏灯笼,蒙蒙的亮,灯下美人玉树兰芝的气度叫人挪不开眼。

狗子在陛下的脚边打转,摇着尾巴蹭他小腿的模样颇有几分讨好,他却没看它,手边停着一盏清茶,微微迷蒙的眸落在我身上:“还没睡?”

我抱着胸,站在凉亭的阶梯下盯着他看,没吱声。

惯来只有他不应我,没有我不应他的,陛下挑眉,颇有些惊讶:“你怎么了?”

“这怪不了我。”我没头没脑道,“想要我撇得一干二净,哥哥就不该总出现在我面前。”

陛下眉心微颦,站起身来走近了些:“你醉了么?”

他一蹙眉,我心头便是一跳,恍然回神自己都说了什么,后怕起来,手心都出了一层冷汗。忙将自己缩回原点,不敢再胡言乱语,讪讪道:“是喝了一点,有点头疼,脑子都不清楚了。”

我要后退,胳膊却给他拽住了,他一手按着我,就像是擒着不安分的孩童。略倾身低首,在我颈间轻轻一嗅,不悦道:“怕是不止一点罢?”

他的呼吸就在我的耳边,酥了半边的身子,再忆不起什么事来了,点点头,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陛下叹息声,双手上抬,扶住我垂下的头,拇指力道正好的按上我的太阳穴,掌心则停留在腮边,轻轻摩挲,递来他掌心的温度。“置气了为何非不肯同我说?要喝闷酒?”

他如此纡尊降贵的给我揉捏,温声软语的宽慰比解酒汤还要好使。我觉得舒服,又说不出是哪里舒服,像是被理顺了毛,没有了难过的理由。

我蒙蒙看他,他也垂眸,清冷墨瞳略含着温和与耐心。

这样近的距离,四目相接,很难叫人把持。我脑子一晕,手便自个伸了出去,找着上回丈量比划过的腰际,紧紧环合抱拢,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

真是奇妙,当他在我身边,我就有种极大的幸福感,越临近越浓烈,食髓知味。

陛下仍是不适,僵硬着了,但也没似上次般将我甩开,只当我在闹情绪,在我背上安抚性地拍了拍。一手反到背后,扣住了我的手腕,轻轻一拉,便卸去了我的力气,往后退了两步,不自在道:“叫人看见了不好。”

怀中一空,像是有什么生生被人抽离了,那滋味并不好受。我心死般看他:“哥哥是唯独不待见我吧?就许你摸我,不准我摸你么?这是什么理?”我脑子不清楚,想要表达的是一个意思,说出来又是另一种感觉。

陛下被惊到了,语气瞬间压低了许多:“我什么时候摸你了。”

他遮遮掩掩,叫我不畅快,非要大声:“你刚接我到王府的时候,在马车里,你不记得了么?你抱着我,都压到我这儿了!”我一挺胸,朝他一比。

陛下眸光跟着垂下来,顿了顿,刹那脸都要滴出血,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我知道他这是有印象了,理直气壮,“哥哥不承认吗?”混混沌沌,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和他纠缠什么,只是硬着脖子,觉得自己这回一定不能示弱了。

他的眸光无处安放,“确有其事,但我并非刻意…心怀不轨。”

我被那四个字刺激到了,活像条给踩了尾巴的猫:“哥哥的意思,你不愿意我亲近你,是觉得我心怀不轨?”我一跺脚,咬牙道,“那我就心怀不轨给你看!”

鬼修学着,总归得有点效用。我上前一步,单手在他脖颈边轻轻一贴,以法力阻绝、封住了他铁定会强烈反抗的动作。

双臂承着他无力僵持倒下的身子,满怀抱住,一仰头,亲在了他的唇上。

作者有话要说:先给糖~~~哈哈哈 、

预告:陛下要被推了。

第69章

事情发展到了这份上,我已经是铁了心。什么都不管不顾,憋着一股子气,将他推到凉亭的立柱靠着,踮脚胡乱的亲。

陛下有好资本,薄唇尝上去丰盈温软,肌肤跟凝玉似的,怎么都亲不够。轻轻一触,魂都要飞了。

我想温存些待他,可这事没有经验,只能毫无章法,小鸡啄米似的吻着他的眉眼、脸颊。前前后后都亲过了,再次转回到唇边,轻轻一吮,刹那无师自通,明白如何才能吻得更深些,微微张开了嘴…

两唇一碰,陛下浑身便倏然紧绷,没能挣开我法力的束缚,却勉力将抬头,扭到另一边去了。

我扑了个空,有些恼火。可他靠在立柱上,两人紧贴着,这姿势叫人不好施展。

“你不转过来,我要亲不着了。”我脑子肯定是坏掉了,这当头还要求他配合。

陛下不声不响,紧抿着唇瞪我,只是那眸光无往日半点的震慑力,清润且迷离。

我歪过头追着他看,“哥哥介意在草坪上躺一躺吗?”

他一窒,窘得无可奈何的模样,生气都提不起力气:“你还想做什么?”

“我够不着,你不转过来,我将你推倒了也是一样的。”言罢,伸手就要拉他。

陛下生得高大,我高估了自个的力气,这一拉竟然没能将他拖动多少,却传达了我坚定不移的意图。

陛下被这阵势吓到,脸色大变,低声喝令:“谷雨,你不要胡来。”

豁出去的人,什么都不怕了,我从头至尾不就是在胡来吗?遂摇摇头:“不成了,这回我要听自己的,不能怂。”

两人僵持着。可不要紧,我打定主意,还待要拉扯一番。

几次三番,陛下身不能动,我锲而不舍,便有了成效。虽然没能将他推倒,却也顺利叫他弯了膝盖,沿着立柱靠坐在凉亭栏杆的宽沿上。

我仰面看着他的姿态也换做了居高临下。

陛下背靠着立柱,神情之间微有狼狈,忍耐般蹙着眉,将头偏到一边。

我不是施虐型人格,没觉得人家越挣扎自个就越兴奋,只有失落嵌进心里,激出更强的执念来。

晃悠转到陛下面向的那一方,伸手抚上他的脸颊,见他没眼看似的闭上了眸,心中轻轻一扯的钝痛起来,他定然是觉得我在发酒疯了。

我静静审视他的眉眼,热流涌进心房,又烫,又疼。

明知不可,却难以自抑:“宁笙,你现在晓得我心怀不轨了吗?”

他的眸豁然睁开,我不敢迎视,怕撞见了漠然,消融胆量。仓惶闭上眼,颤巍巍再度亲吻上去。

明明只是两唇想贴,却能生出许多旖旎缠绵之感。

我吻得专注,加上脑子本就昏沉,心思全凝在两人相触之所,发觉里头种种妙处,不可自拔。回过神来时才觉呼吸不畅,险些将自己憋晕了过去,脚下一软,跌坐在陛下腿上,顺势窝进他怀里。

心中喟叹满足的同时亦微微遗憾,若不是牙关那一层强迫不来…

我咂咂嘴,听本子里说,那才是真正**呢。

我是怎么晕过去的,自个一点记忆都没,再醒来时人卧在床上,头痛欲裂,活似是被人在后脑敲了一闷棍。

窗外有清濛的光,床帐边上守着阿喜,脑袋一点一点,打着瞌睡。

还有一个人飘在半空中,半卧的姿态,随屋内的气流轻轻浮动,阖着眼亦睡着。

这飘来飘去的看着渗人,我浑身难受,还想躺会,奈何他存在感太强,只得哑着嗓子出声唤:“三生?”

阿喜没醒,那飘着的人先醒了,身子轻盈的一转便荡着过来了,笑吟吟:“我是你师父。”

这笑不是现在的三生能笑出来的,我这便意识到,季云卿是以魂灵出窍的方式出现。这术绝非寻常境况下就轻易施展的,风险很大,不由紧张:“出什么事了吗?”

他说没,“我想来看看你的情况,但是殿下不准我进来。”

我晕晕乎乎,晓得没出事,宽心下来点了点头:“我没事,只是喝了点酒。”

他飘着,摇头晃脑,像是颇为适应魂体的状态,“你躺了三天你知道吗?”

“啊?”

“殿下虽然是潜龙期,龙气深藏,你胆敢以阴冥之力侵犯他,无异于以雪扑火,能保命全靠他半点没挣扎,任你绑了。”一顿,意味深长盯着我,“你真是办大事的人,从容得很么…”

我爬起身,头疼不已,抬手揉着额角,思维还没转起来,就随口应:“人终有一死。”

音刚落,阿喜身子往前一冲,猛然转醒了,迷茫抬头看见我半支起身,精神霍然抖擞起来,道了句谢天谢地:“您可算醒了,人都躺了三天,这酒喝着怕真要人命!”站起来,“您先躺回去,大夫说您醒了胃里头肯定难受,我这就去备些吃的来。”

言罢,风风火火走了。

再回头,季云卿也不见了。不多时,他穿上皮囊重新回到我的闺房,劈头盖脸:“走吧。”

我在等饭,饿得实在没力气才躺下了,眼皮都不想抬:“去哪?”

“布防巡逻。今个儿可是殿下受封为太子的日子。”

我脑子缓过来,这才想起了这么一茬。局势特殊,万事都仓促从简,如今朝中风向已定,未免圣上那边再出差池,这册封的仪式当然办得愈快愈好。

天镜宫中诸位大天师直接隶属于各皇子,如今尘埃落定,颓败者心中各怀鬼胎,有惶恐,也有不甘。陛下龙气暂未解封,京城还得布防,季云卿只怕其他天师刻意怠慢,撒手不管。陛下登基之前,天镜宫格局尚变动不得,就只能咱俩隔三差五多巡逻注意。

我寻思也好。刚季云卿离开那一阵,我一个人躺着床上就自个琢磨,木已成舟,凉亭那个情况是说不清楚了,我不能占了人家便宜还拒不承认,但承认了我怕要自裁以谢罪。以拯救苍生为名,我还能多活几日。

正应下,季云卿复开口,略沉吟:“咱们走之前,你最好去见殿下一面。”

我一惊,推辞都要写在脸上:“为什么?”

“三生的事。你不是答应要给他个交代,现在他伤也好得七七八八了,可以将这事办一办。上回陛下出兵北方被阻的事,我总觉得蹊跷,还需彻查一番免留隐患。云城那地方邪门,我一个人去害怕。”他脸不红心不跳,“现在是个好时机,今个儿十二,殿下这边忙完册封,紧接着就要举办婚事了,他应当顾不上你,偷溜个三两天,他不会发觉的。你头两天都晕着,走之前若不去见他一面,他挂心起来才会露馅。”

我不能见陛下的理由不能同他说,况且陛下秋后算账是早晚的事,逃也没辙。季云卿都说他害怕我还能有什么辙,随他去一趟尚可,可偷溜不行:“做什么要偷溜?万一被发现才惨了。”

“你阿爹最不喜欢我同你待在一起了,殿下也让我与你保持距离。你想,若你单独同我出来,他们能答应吗?”季云卿潺潺劝解,“你就是太乖,谁家孩子还不能干出点出格的事儿来?你什么事都同殿下说,让他拿主意,难怪他将你当女儿养。”

我心说才没好吗,灌魔的事是我自个做主的,凉亭的事也是我这个做主的,这都是第三回了。

可长这么大才出格过三回,我没脸说。心里头为难,将被子盖到头顶,蹬了两下脚:“季云卿你怎么总怂着我干坏事呢?”

他说怎会:“为师这是教你,要自立。”

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理得人头疼。随军出行那阵子留下来一堆课业,眼见就到了要上交的时候。好在我不靠谱的昏了三日之后,婚礼的相关事宜都移交给了管事。但天镜宫那边的事只有季云卿一个人,忙不过来且没旁人可接手,便提升了优先顺序。

我一面往陛下那去,一面慷慨想,在拯救苍生的重任面前,课业与我的生死又算得了什么

呢?季云卿在后头催我:“这么几步路,咱们入夜前能走到吗?”

我怨念瞪他一眼,脚步略略迈大了些。

陛下还在前厅会客,我从后窗偷偷瞥到了一眼,想起凉亭的事,心跳如擂鼓。

陛下改着太子常服,仪态万千,不怒自威。可惜我没能及时醒来,今个册封太子的大典定然是很风光的。凝眸去瞧,就连身遭的龙气也强盛明显了几分,明艳不可方物。

我来拜见是以私事的名头,还是以陛下的公事为重,距离巡防的时候还有一阵,遂安心在偏阁里头等着。

朝臣陆陆续续来了几波,甚至还有宫里的掌印太监,圣上重病,他这个太子当着与皇帝无异,往后也只会更忙。

以茶盖轻轻拨动浮于水面的茶叶,思绪飘远。有了太子,便会有太子妃。司凝雪虽然还未正式入门,却因有诏书在前,得了准太子妃的名号,同陛下一齐参与了典礼。

季云卿要带着我离开两日,说回来恰好能赶上婚礼,我觉得残酷,但也没法子。人都说陛下待我好,总不至于我连他的婚礼都不能参与、献上祝福罢?

今个是阴雨的天,下午时分也格外暗沉。我坐在窗边也不知等了多久,心境由忐忑到感伤再转至平静,厅前伺候的侍女过来知会我道朝臣都走尽了,而今暂时没人,才起身,匆匆往前厅去了。

第70章

陛下还要会客,我的时间不多,侍女将我领到门前便自发退下去了。

说不紧张是骗人的,我怕自个一张嘴,吐出来的声儿都哆嗦。

入了门,陛下见我还是往常的模样,扫一眼,便顾着公文去了。

我左思右想,不知道如何开头解释,双膝跪下去,伏拜山呼先拍马屁:“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陛下扬调哦了一声,没说让我起来,声调淡淡的:“这形容,酒醒透了?”

他开门见山,没有容情的意思,我的噩梦成了真,冷汗涔涔:“回殿下,醒透了。”

“自个干了什么都还记得吧?”

我趴在地上,好歹说不出一个字来。承认了要命,不承认对不起良心,袖子挡住脸,真想一头往墙上碰去,晕过去了事。

咬咬牙,从鼻腔里憋出个嗯字来。干了坏事,还是要顶天立地,堂堂正正,逃避责任的人叫人看不起:“我玷污了殿下的贞洁,纵万死难辞其咎。”

“你记得就好。”他的反应远比我想象中的平静,加上我没敢抬头,更听不出那声音中的喜乐来,“贞洁的事你不用担心,总归是要给人的,不需你万死来赔偿。”

这话说出来,听着都是熟悉的字,凑一块就让我辨不明意思来。略略抬头:“哥哥是什么意思?”不罚我么?他这样碰不得的人,被我那样这样了,竟然都不打算把我拖出去打一顿,还同我探讨起贞洁的问题来了,我不敢相信。

陛下桌上的奏折立起来,挡住了脸,以我这个角度还是什么都看不着,不知他是说真的还是气急的反话。侍女先前就说陛下公务繁忙,我只有一会的时间,果不其然话没说两句,外遭又传来通报声,说锦衣卫指挥使到了。

“没什么意思,你安分待着。司凝雪那边的事,我会妥善处理的。”他语气有些许的别扭,一顿,又恢复了威严,“退下吧。”

他放我走,我哪敢怠慢,着急给齐恶鬼腾地方,喏一声从地上爬起来往外走。

没到门边,又听他突然开口唤住我,道了句等等。

我身子一顿,以为他想想还是觉得心气不平,不甘就这么放我走,膝盖稍软,陛下却平淡问道:“什么时候出门巡守?”

我迟疑答:“还晚一个时辰,天色暗了,鬼魅出行才会去。”

他说好,“过来坐吧。”

我观察他的面色,瞧不出丝毫异样来,甚至于都没看我。不禁怀疑是不是我记忆出了问题,难不成凉亭那夜我虽然干了点出格的事,但也没出格得太厉害,后头抱着他亲的那段都是我自个的梦境?又想兴许是陛下大度,而我太过被害妄想,他晓得我醉了,压根不想与我计较?

我心怀愧疚,对他种种寓意不明的命令不敢质疑,束手束脚在旁坐了。

不多时,齐翎被传唤入内,原本倨傲的人,终于学着谦恭了些,眉目稍低,及至座下才抬头,看到旁近端坐如雕塑的我,神色未动,瞳孔却轻轻一缩。

他这样的人,心细如发,记忆力也好。我不过是陪他家夫人打过一次牌的小角色,时隔数载,他却能一眼将我认了出来。

他会怎样想我呢?一个市井平民却端坐在太子会客的前厅,是专程来告发他的?还是觉得殿下刻意将我布置在这,用以警醒他的秘密已经不再是秘密,而是死穴?

齐翎短暂迟疑后,双膝跪地,恭敬祝贺陛下授封太子。

他这一跪,妥协的意思不言而喻,陛下不动如山,赐坐。

齐翎就坐在我对面,眸光避无可避的相触,我朝他弯眸一笑,以示友好。说真的,有权势还有手腕的人,我一个都不想得罪。

“壶中茶凉了,谷雨,去备些热茶罢。”陛下吩咐着。

我起身应是,那头齐翎恍然一般,语气隐约亲切:“原来这位就是殿下一直带在身边的小妹,谷雨小姐?”

我不便多嘴,朝他笑笑,算是默认,端上茶壶退出去。

出了门,侍女立时要上来从我手中接过茶壶,我道句不必,为陛下干点小事表决心是有必要的。

人从廊庑下走过,不禁细想齐翎这番带着枭雄色彩的人物,一旦屈膝,似乎就光环褪尽了。看似强势的人,一旦有了软肋便会被从神坛上拉下来,让人莫名唏嘘。

陛下从不会让我接触太多政事,但我多少也了解一点,能从血雨腥风中走到今日这一步,光凭善行良举可不够,深宫之中藏了太多的辛秘。

刻意磨蹭,亲自烧了壶水,耐心泡茶。陛下容齐翎见我一面之后就将我支开,八成是有些内容不愿意我听到。等我再觐见入内,齐翎已经走了,陛下站在窗边垂眸望着庭中景致,像是处理公务疲惫了起身歇息一会。

我在桌边给他斟茶,清淡茶香四溢,我对自己的手艺一向自信,端着茶盏过去:“哥哥要不要喝些热茶,暖暖身子?”

陛下接过茶,稍稍靠在窗棂,歪头看着我。直看得我心里打鼓,才意兴阑珊移眸看回院内,“你今个冷淡得紧,举止拘束。是清醒过来之后,发觉事情的发展和你想象的不一样,便后悔了?”

感情要从模糊的朦胧更进一步,都得迈过那么一道坎。双方坦诚最是艰难,迈出去就收不回来,顾忌太多,怕一不留神就伤心伤肝。

我生怕会错了意,瞄着他的侧脸,将这话揣在心里反复的想了两遍,得出的结论叫人激动。心里头雀跃起来,面上勉力镇定地上前两步,歪过头企图找到陛下的视线。

陛下看着园外,见我大刺刺伸了个头过来,忍无可忍转过来,有点恼羞成怒地意味,乜着我淡淡道:“看什么?”

我朝他笑,“看你呀。”一笑开就是乐不可支,恨不得原地蹦跶两下:“哥哥你这人真含蓄,表份心意都这般别扭,我都没听出来,差点给你吓跑了,你还怨我呢。”

陛下怔怔看我笑了好一阵,面颊渐渐染上绯红,唇角忍不住微翘,低咳一声,像是要为自己辩解:“我都说会妥善处理司凝雪的事,还不算明白吗?”

“我哪知道哥哥要处理什么呢?万一你打算和她和和美美,指不定是说要等她过门之后,将她同我远远隔离开,好让我俩相安无事。”

陛下将手里的茶盏往窗台上放了,仍是别扭着道:“谁说要同她和和美美,我是被逼婚的,哪里有半点自愿。”或又觉得窗口不是说话的好地方,执着我的手,推了后门出来,走过长长的廊庑,像是要往书房去。

我望了望周遭,四下无人,仿佛突然意识到气氛不一般,心里头砰砰跳起来。没留神将期盼说了出来:“哥哥这是要将我带到没人的屋子里去吗?”

天地良心,我说这话本身是没有别的意思的。只是两人关系刚刚转变,就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和他单独呆一会,无论做什么都好。

说完之后,自己就意识到失言了,脸上发烫,觉得肯定又要挨骂了。谁想一贯忠贞清白,不可亵渎的陛下回头时却仅是眸光幽深地将我瞧着:“咱们现在名不正言不顺,只能避人耳目,委屈你了。”

我猜,陛下可能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出淤泥而不染些,连我都想歪了,他竟然还正到名节上去,令人咋舌。

懵懵摇了摇头:“不委屈不委屈,能暗度陈仓就不错了。”

“…”

于是,面对这么一缕白月光,我有点伸不出我肮脏的手。

垂涎了这般久,刚刚得到手,真叫人难熬。再加上凉亭那夜浅尝辄止,早对他淌了数不尽的哈喇子。虽然心里烧得火燎火燎的,但是没办法,我得忍,好不容易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我不能破功,安安分分待在书房里头和陛下说话,又或者同他一齐看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