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揣着礼单在阶梯下站着,听罢折过身朝向庭中景致,随意瞅瞅,全做打发时间。

冬季过了大半,还有些残余的冷,好在今个出了大太阳,站在阳光下头便暖意洋洋。

季云卿从长廊那头绕过来,见着我道了句果然:“寻不见你,就知道你定然和殿下在一起。”

我心虚瞟了眼守门的小厮,干咳了声,“师父有事吗?”

他说有,挨着我立着,笑得叫人摸不着头脑:“我编了个蝴蝶戒指,给你的,瞅瞅看好看吗?”

季云卿说着,将手心里的草戒展给我看。那小小的东西,说是蝴蝶戒指就当真有点勉强了,毕竟只是草叶编制而就,但好歹有个大概类似蝴蝶翅膀的形状,指环的大小同我的手指一般无二,倒还是挺好看的。

我沉吟着接过,沉吟地偷偷扫一眼偷看的守门小厮,沉吟问他:“你这是…做什么?”

他避人耳目般意有所指的瞥眼守门小厮,那小厮果然掉过头去。季云卿便拉着我往中庭让了两步,在我耳边小声道:“今个丞相府把司凝雪的生辰八字送过来了。虽然上头有主天师过目,婚礼的仪式总还是要到位。我算了一下,她同你相克得厉害,你带着这个,有备无患嘛。”

我就道这戒指上头掺了道晦涩不明的气息,八成是他在上头做了手脚,将那草戒套在手指上,打量一番,奇道:“带上这,就能同她和睦相处了?”又转眸,“你不是道她不会入咱们王府吗?”

他笑吟吟地拍胸脯保证:“放心,为师哪会骗你?”

我晕晕乎乎应了,见他交代完后悠哉离开,低头仔细瞅了好一阵那戒指:我也是习鬼修的,怎么就不知道还能有防八字相克的东西?

不多时,房门为人从里拉开,里头的小厮躬身道:“小姐,殿下唤您进来。”

我整了整衣裳,迈步入内。

裁作收拾好了东西,与我打了个照面便离开了,陛下正站在铜镜前头整理外衣:“御令下达,天镜宫那边将婚事催得急,你手头的事可还忙得过来?”

这还是陛下第一次主动在我面前提赐婚的事,我执礼单上前,斟酌一番道:“还好,大聘小聘的礼单我都一同整理出来了,都是经王管家的手安置的,我只是再细查了一遍,帮不了多少忙。”

陛下透过铜镜看我,闻弦歌而知雅意,久久才道:“确是我有失考量了。”

我复道:“我资历尚浅,没主持过这样的大宴。这又是哥哥人生第一遭的大事,出了点差池可怎么担待得起?我胆子小,不敢担责任,却愿意在一旁辅佐学习的。”

陛下将衣襟理好,恩了声:“也好。”转而朝向我,“礼单搁在桌上就好,我迟点会看的。”

他眸光清浅而幽定,即便是毫无含义,亦能看得我心底一跳,忍不住躲开视线,垂头挪到桌边。

“谷雨。”他忽而轻轻开口,“其实我没那么想当皇帝。”

我始料未及,大吃一惊抬起头:“怎么呢?”

他见我面上的错愕,眸底轻轻一颤,小心翼翼收敛了些许情绪,略带自嘲笑了:“没什么,近来事情太多,有些倦怠罢了。”

我的确是惊愕,无论是上一句还是这一句都不似是陛下能说出来的话。他本是坚毅高傲之人,又怎会说出放弃的言语?

在我看来,陛下理所应当是要坐上那个位置的,君临天下,光芒万丈。若只因一个司凝雪的从中作梗而放弃皇位,她实在不配。

附和着:“近来事情一件接一件,的确伤神,哥哥也不要想太多。”一指旁近的座椅,谄笑着,把握好每次套近乎的机会,“要不哥哥坐下,让我给你揉揉肩吧。”

陛下没吭声,过来坐下了。

我忙挽了挽袖子,身子贴在椅背上,伸长了手给他垂肩,一面继而道:“哥哥可是不喜欢司凝雪这般手腕逼婚?叫你觉着没面子?”

陛下似笑非笑的呵了声,“还好。”

我瞥了下嘴:“对呀,您瞧着也不像那么面薄得人。”稍微俯下身,小声道,“而且哥哥有什么可烦的呢,等你以后登了九五之位,广设三宫六院的,嘿嘿嘿,现在娶谁,顺不顺意又有什么打紧的呢?嘿嘿…”

我没嘿完,便给人捏住了脸,那指尖用力,叫我吐了半个的嘿字卡在喉咙里,上下都出不来。

陛下眸光深沉几近阴郁地凝着我,明明是同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可那眸中孕育的气势太强,情绪又太过浓烈陌生,仿佛随时都可以将人湮没。

我以为他会出声呵斥我,可没有,他一句话都没说,像是话到嘴边,又顾忌着什么说不出口。

他仅是隔着薄纸的距离静静凝视着我,眸子里是我的影,深沉卷积着暗涌的阴郁仿佛被什么生生压抑住,终是一点一点消退下去,恢复了宁静,指尖的力道也散了些,仍是长辈淡淡训诫的口吻:“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姑娘家说话要含蓄?”

我被他昙花一现的雷霆大怒惊出了一身冷汗:“我,我错了。”

“如若再让我听到你说这种话。”他朝我皮笑肉不笑地露了下雪白的牙口,风轻云淡,“我打断你的腿。”

我腿一软,差些没从椅子边摔下去。

伴君如伴虎啊…

我连着几夜都做了噩梦。光怪陆离的,但差不多都有一样的结果。

譬如,不知怎的我偷到了陛下的寝房,偷偷摸摸在他身边睡下了,睡着睡着陛下醒了,一脚将我踹到床下头。我晕头转向还没缓过神来,只听耳边阿爹骂了一句“淫贼。”便是手起棒落,“咔”砸在了我的腿上,我哇地就醒来了。

又譬如,梦里头我与陛下成亲,坐在喜房里头一派悸动地等着他。直待他终于将我头上的盖头挑开,朝我冷冷一笑,问:“谷雨,你腿还想不想要了?”我心底一惊,往腿下抹去,空荡荡一片没有了,吓得我嗷一声,又醒了。

我不堪其扰,夜里都不敢再睡了,全神贯注修炼,连着几天没敢再见陛下。

数不清第几次,我在花园散步时眼见地透过稀疏草叶,瞧到凉亭那头依稀的衣角,掉头提着裙子就跑。

这厢我刚刚跑到狗子待的暖阁,还没喘口气,便又幻听似的听到了那熟悉的脚步声相随而来。

我猫着腰,靠在墙下,妄图躲一躲,人还没弯下去,手腕就给人扣住了,往回一拉。

陛下居高临下淡淡瞅着我:“躲我?”

他明显是不开心了,不然也不至于注意不到他这个姿势,几乎是抱着我了,我咳嗽复咳嗽,没咳嗽出个所以然来。提示到这份上,我已经很尽力了,他要这么挨着我能怪谁?

于是我立着没动,讪笑道:“哥哥说哪里话,我今早上是打算出来溜狗子的,走到花园才发现我狗子忘带了,忙往回跑…”

陛下:“…”

我瞅着他的前襟:“…”

“谷雨。”

“恩?”

“我打过你吗?”

“没…”

“那你做什么吓这么凶?我要真计较,你以为你的腿还能留到现在?”

“…”不不不,我并不是单纯的被那句话吓到,而是因为…

做贼心虚啊!

谁能领会这种痛苦呢?我也知道我理智的时候不至于真能把陛下惹到动手揍我,那我把持不住的时候呢?

陛下是撩拨不得的,一撩就得炸,从前不怕,是因为从前觉得陛下顶多骂我两句,我脸皮厚,只要能偶尔不动声色揩到陛下的油,谁还受不住两句骂,现在不同了,他可能会打断我的腿。

可我受不了啊,我就想撩,尤其是司凝雪现在似个钉子一般戳在我心里,叫我受刺激得很。咋办?

绕道走呗。这是我自上次经验后,唯一学到的法子。

我良久没吱声,陛下慢慢叹了口气,有种脱力的感觉:“你是不是傻?上次不过是说气话罢了。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至于会真对你动手的。”

我眼前一亮:“当真?”

“恩。”

第67章

陛下来寻我,自然是有要事,说是皇后召见,让我随他进宫。

陛下的生母静妃多年前病逝了,至于皇后,我曾听季云卿随意提过两句,她原本是有个皇子的,至于为何没有出现在皇城,被授册封,不言而喻。

自打圣上卧病在床以来,诸皇子归京,满朝文武为立太子之事争执不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不仅是皇后的皇子并未归来,几个得势、有外戚依仗的嫔妃膝下都无人选,格局很是零落。天镜宫可护持天子,他们没有最终开口,圣上无力料理朝政,立太子之事便就在争执之中被推迟至今。

如今三殿下宁笙与丞相的联姻已定,便是将太子人选定下了。这风向不难摸准,皇后该表亲厚的时候便要适时表决一番了。

我入宫之后才省得,原来皇后召见的只是我一个人。陛下还有政务要处理,同我交代一番,在众人簇拥下踏上丹陛行远了。

也是,此回是来受人亲厚的,我没理由需要担心什么。

原地站了会,陛下离开时的阵仗令人垂涎,遂虚势地挺直了背脊。眸光高远,招呼宫人带路,小迈着莲步朝后宫走去,偶尔环视周遭,惯来令人发渗的奢丽深宫也明朗壮观了些。

这一切的好心情,都在我踏入皇后的清宁宫,看到坐在皇后下方的司凝雪后,嗤的一声消融了。

一瞬诧异,而后又想通:皇后是要向我哥哥表亲厚的,找人妹子不如找人妻子,毕竟往后那才是得权的人。我至多也就是看哥哥心情,封做外姓郡主亦或公主,改天嫁了人,什么也不是。

看来此番召见,我也只是个陪衬。原本的洋洋得意,霎时被打回了原型,有种灰溜溜的尴尬感。

我心中活跃,面上却无体现,中规中矩行大礼伏拜在地,听由皇后一声应答才起身落座。

在王府待了这般长的时间过后,我不再是刚进城、怀揣抠唆本性的乡姑娘,宫中一应布置看在眼中,过了也便没再在意。只那空气中浮着一股子淡香,与人奢贵矜重之感,却并非我喜爱的味道,反倒叫人头脑昏沉。

皇后起初待我还算热切,三两句的寒暄便轻易的在我心中嵌入了慈祥亲切的模样。养尊处优的人,年近半百,姿容犹存,飞逝的时光反为其添了几分端庄贤静。

我讷讷坐着,只在皇后开口问我时才会出声回应,而司凝雪态度大方,谈笑自如,皇后本也更看重她些,渐渐将我撂在了一旁。

这事怪不了旁人,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自卑感作祟,我在顶着陛下未婚妻名头的司凝雪面前,总有种自发伏低做小的卑谦。她欲与皇后多交流,我便不会横插一脚,令她不悦。

我不挡她的道,也是对她的一种讨好。谁让我往后都要仰仗着她的面色过日子呢?

老实巴交当了半晌的透明人,宫人呈上来些糕点与热茶,我心叹可算有能打发时间的东西,却听上头皇后含笑道:“听闻一回女宴,谷雨备了整盒德云斋的零嘴,直叫成雪念念不忘,上回来我这还说及此。我这儿也没有什么好吃的,你吃惯了金贵东西的,也不知能不能下嘴。”

皇后语中处处暗示陛下盛宠,暗示得我头皮一阵阵发麻,不好去看司凝雪的脸,忙道怎会。

我不欲多话,皇后却仿佛借此突然重新意识到我还是有那么一丝用途的,又将注意转到了我身上。未出阁的少女,问来问去,最终还是落到了婚配一事上。旁的没说,只道往后让我多往定远侯府走一走,成雪在家没事,都是同龄的姑娘,也盼着能有个人能同她解解闷。

皇后本定远侯的嫡姐,成雪的亲姑姑。至于她让我往定远侯府走一走,是有意抛出嫡侄儿成牧还是庶出成易就不得而知了。

这是我第二次从别人嘴里听到与定远侯府联姻的事,破天荒认真考虑了一番,单从条件说来,当真是没什么可挑的。只不过成牧有个日后与他举案齐眉的青梅竹马,旁人横插一脚着实不厚道。成易虽说是庶出,但我的身份若不是借了陛下的光根本轮不上挑他,且而他在外的风评倒是很好的。

也不知道我这“中规中矩”“妄图和解”的乖巧表现是否取悦了司凝雪,她竟然也没多嘴参与讨论我的事,浑似与我没打过照面的陌生而客套着。

想来她既然已经如愿以偿得了圣上赐婚,也就没必要与我斤斤计较,徒惹陛下不快了。

她愿与我相安无事,我自然庆幸。

仅是小叙,皇后并没有多留,司凝雪本与我一同告退,待我走到门边,她又复想起什么般往皇后内阁转去。

司凝雪与我同路又是未来的嫂子,为示表面上的和睦,且她似也愿与我握手言和,我理所应当该等她一齐出宫。瞧着她一声不吭往里走,想着入内面对着皇后,也是如坐针毡,便先一步退出屋来,等在清宁宫外。

殊不知这一等就是小半个时辰,等得我手脚都冷透了。想着怕下一刻她就能出来,又怕她们有正事相商不便打扰,一阵一阵的寒风挨过去,直吹得我慢慢醒悟过来。

宫人见我在风中打了个喷嚏,拿了个暖袖过来。我忍了忍,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司小姐可是与皇后有事相商?我方便入内吗?”

那宫人模样生得并不好看,眼眸却清明,看了看我,不卑不亢道:“皇后适才传了棋盘,想必还要一会。”

我脑子一嗡,只觉被人扇了一巴掌在脸上,烫得发疼。面上却不能表露什么,麻木点了点头,转身离去了。

我只想司凝雪但凡有一丝要与我和睦的念头,我又是个不善与人对立的,懦弱一些,伏低做小忍忍也就过去了。故而她当着皇后的面与我平和相处,就让我有了些许的期望,降低了戒备。

谁想她不声不响,转身就给了我刺心的一刀。

我也是给足了她的面子,且而潜意识里的迁就,才一等小半个时辰一声不吭。后知后觉的了悟,她大抵不仅仅是要给我一个下马威。

皇后毕竟是深宫中的女子,最了解的不过就是女人心中的猫腻。若我当真是怀揣着做陛下妹妹的念想,也不至于为了讨好“未来嫂子”隐忍到这个份上。她不声不响,陪着司凝雪下了这般久的棋,想必也将我这不长脑子且毫无防备人的心思看透彻了。

司凝雪展给皇后看,是将皇后划做自己的阵营。无论如何,皇后是后宫中的女子,想要接近陛下太难,转为亲近“未来皇后”才更容易,而司凝雪给了她这个机会。不费一句丑恶、针锋相对的言语,不需损失分毫她高洁的形象,便将我一脚踩在了尘埃之中,兵不血刃。

深宫中的女人,着实可怕。

我在旁人眼中,定然成了不知天高地厚、觊觎着自家哥哥的丑恶之人了。

来的时候浩浩汤汤,走的时候却伶仃。好在我记忆超群,在这弯绕的宫墙之内也不至于迷失。

出西华门,近午的阳光正刺眼,我抬手挡住眉骨,从指缝阴影下看到辆马车停在空荡荡的广场之上,正是用以接我回家的。

我深吸了一口气,安稳下来情绪,踱步到马车面前,朝车夫:“先去一趟护城河边。”

车夫微愣,喏喏的样子。

我登上马车,一手推开车门低头入内,出乎意料望见一片绯红官袍的下摆,里头坐着的人似乎也很震惊,眉目温和而舒缓:“小姐是?”

我一滞。

他的目光并不轻浮地在我面容上转了一圈,仿佛迟了半刻后终于将我认了出来,浅笑道:“你是三殿下的妹妹,谷雨姑娘罢?”

我今个情绪不高,应了个是。不管如何,这车是我们王府的,车夫也是王府的,一个陌生人坐在这,不应该啊。

他面上浮了丝绯红,似是我格外冷淡的反应叫他有些慌乱,解释道:“小妹成雪曾与我提过你。”

我朝他点点头:“成牧小侯爷?”若是庶出的成易,倒没那个资格唤成雪一句小妹了。

在这狭小的空间之内,他的眸光像是无处安放,在我脸上逗留一会便匆匆离开,应是。

我转头朝车夫,车夫有些为难道:“小姐近午未归,殿下大抵以为小姐会在宫中用午膳,令我先来接送宾客。小侯爷说要等郡主,所以…”

听起来貌似是我唐突了人家,这就很尴尬了。

宴会定然是今个定下的,不然我也不会一点风声没听到。我是内院的女子,一般不会出席这等的宴会,现在却和宾客挤在了同一辆车上…

我尴尬笑了两声:“原来如此,那小侯爷先请吧。”言罢转身朝外,想要下车。

那头成牧仓忙起身,试图挽留我,半点没有官家子弟的骄纵,从神态到举止皆谦和有礼:“不必,小姐先吧,小妹还未出宫,我兴许还需等上一阵。”

我挑眉,正待要说句什么,街那头马蹄声清脆,不多时便转到跟前。

王府的马车我都认得,转而同成牧苦笑着道:“容我再去瞧瞧这辆车,看是不是接我的。”

明明不是多有趣的话,他听了却跟着笑出声来,站在车门处看着我走上了另一辆车。

推门一看,里头果然是有人的,亦着着官服,只不过眼熟得紧。

面对他,我便自然换上了笑眼:“哥哥这会子要回去吗?能带上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来给女主一副猛药了,不然斗不起来,莫方,之后会好好料理女二的

第68章

陛下不咸不淡恩了一声,一派人前的高冷。

我坐进来,关门前对成牧挥了挥手以作告别,马蹄带动,一会就见不着了。

合上门,我转过身对陛下:“成牧小侯爷倒是和想象中的不一样。”

“哦?你想象中是怎样的?”

兴许要更跋扈一些?可这话不好说,我抿着唇干干笑了两声。

陛下眸光递过来,似是不动声色剜了我一眼,复道:“我出宫的时候听闻清宁宫传膳了,遂才放心离开。前脚刚到王府,后脚就听见说你出了清宁宫,出了什么事?”

陛下眸中并不昭然的关切是实打实的真心,我晓得他是怕我受了欺负,可这事是我自个办的太窝囊,就算要告状也绝不能说给他听。

人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只有妻子才是自己人。妹妹再亲,也抵不过人家三天两头的枕边风,更遑论我还不是他亲妹,更遑论我还天真到蠢笨,泄露了觊觎他的心思。

我道没事:“司凝雪留在那吃饭,我先溜达着回来了,宫里燃的香叫我有些头晕。”

陛下既然知道清宁宫传膳的消息,其他的也不知道听到了几分,这事我不想叫他知道。他见我敷衍,大抵意会到了这一层,不再询问。

我不是喜欢睚眦必报的人,脾气性子更慢得吓人,在与陛下同处车上的那一段时间内,我基本都是发懵的状态。

像是给人一巴掌扇晕了,久久反应不过来。

及至王府,我借头晕之故先回了院中。人往床上一躺,脑子才活络起来,连同今日所受之屈辱,幕幕都刺心。

我从未如此恨过一个人,即便是在栖梧山庄受到那样的不公的对待,被人夺去一双腿也只是灰败失望,没有要报复的意思。说来也不可思议,司凝雪至少还没有费尽心思要至我于死地,可我恨她却到了一个空前的地步。

大抵妒忌就是这么一种可怖的东西。

司凝雪往后是要进后宫的女人,再不能容人也不至于在未入住王府之前就这般打我的脸。她迫不及待要在皇后面前给我一个下马威,八成也是逃不开那一层妒恨的心魔。皇后待我亲切,提及陛下待我的好,对她而言何尝不是一种刺激。

她站在那,就像是在我眼睛里杵了东西,刺在眼珠子里,钻心的难受。看这架势,她的感受想必与我一般无二了。

可我拿什么同她争呢?我与陛下感情再好,在他心中的感情定位也不过是妹妹,还能翻出什么风浪来不成?

我都打算一闭眼熬过去了,她做什么还要给我难堪!就不能给人条活路走吗?!

我是面皮城墙厚,可谁都能说我,就她不行,就她不行!

愈想心口愈钝痛得厉害,快要续不上来气,又无处可排解。干脆找阿喜讨了一壶酒,一口灌下去,腿脚一软跌坐在床榻边。

阿喜惊呆了,瞪着眼说不出话。

我喝完才觉得有点后悔,酒劲没冲得这样快,我还是清明着的:“听说醉酒醉得太过也会死人的,是也不是?”

阿喜点头,说是。

我爬上床,缩进被子里:“也挺好。”

阿喜像没听清,迟疑的调子,啊了一声。

我道:“若季云卿问起来,就说我在做课业,殿下问起来,就说我在修炼,不得打扰。我喝酒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不然你这几个月的赏钱都没了,我想一个人清静清静。”

她眼珠子动了动,终于嗳了一声,给我掖了掖被子,退下去了。

喝酒能浇愁,我不知道这是谁说的,简直误人子弟!

我趴在被窝里,慢慢便能感知到一阵阵隐约的晕眩,明明躺着,却好似灵魂与身体脱节,在东倒西晃的乱飘着。伴随而来的是胃中剧烈的抽搐翻涌,恶心难受得不知如何是好。神思反而是清明着的,虽然不知道自己混混沌沌在想些什么,却难以入眠。

抱着木桶撕心裂肺吐过三遍,将胃里都掏空了,方才好受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