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原本季云卿若是想要同我吩咐什么,托人带句话就好了,没想到却带来了玉节,我猜是有关药方的事,自个躲在房中听了,果不其然是他得了进展。当即喜出望外,收拾收拾便出宫去了。

季云卿提炼的是一味名作“玉骨”的灵药,外表似竹,其色如玉。算是灵药中药效最温和的几味之一,可是性寒,贸然吸收会冻伤魂体。

季云卿是提炼的同时饮着我送给他的果酒,一个不慎倾倒下去些许融合在玉骨的药液里头,乳白的药液都飞快褪去颜色,失去了药性,却有少部分乳白色泽更加凝实,液态更加粘稠,药性不明。

为了试验结果,将这滴液体分别稀释了万倍、五千倍、三千倍等等之后给鬼仆试过…

用来中和药性的果酒中成分极多,是我处理砂砾中多余果子用的,想要提纯又是一项难事,需要一一测试。一来二去的折腾,一日时间很快就过去。

我赶在入暮时分回宫,未半晌天色就暗了下来。唯有一位宫人手上提了灯,见我独自在宫内行走,自然上前福身行礼后默默引路。单薄的身子微微躬着却不显卑微,乌黑的发髻下,露出一节细白娇弱的颈,瞧着很是孱弱。我跟着人慢悠悠的走,忽然福至心灵:“你是哪个宫中的?”

她回眸,乌黑的瞳在灯下格外清亮:“回主子,我是新晋的尚仪女官。”

我眨眨眼,尚仪女官,那不是贴身伺候陛下起居的吗?上下细细打量她一眼,弱柳扶风的身段,乍见并不惊艳却别有一股我见犹怜风味的五官,本能觉得危险,却一瞬没理清楚利害关系来,悠悠哦了一声。

“回来了吗?”脑中倏而传来陛下的声音,清冷而温和。

头一回听到他的声音没有立马激起我亢奋的情绪,心绪飘远,复看了女官一眼,才往前走,以神识回复着:“嗯,快到淑明宫了。”

陛下那头默了许久,开口时却无异样:“吃晚饭了吗?”

“还没。”我道,“哥哥呢?”

“吃过了。”

此后就有极长一段的沉默。两人之间多话的人是我,我若收敛起话唠的属性,十有**会是这样的境况,所以我并不奇怪。可他没有将魂戒关闭,我就想他兴许还是能被我打扰一下的,便再度开口:“哥哥晚上会忙吗?”

他回得很快,道:“不忙。”

我哦一声,“那你早点休息。”眼见着狗子从院内奔过来,笑了笑,“我现在好饿,先让阿喜给我弄点吃的去啦!”

阿喜去传了膳,但估摸着还需要一些时候才吃得到饭。我腹中干瘪,便翻出来零嘴先垫垫胃。

我夜间视物愈发清晰,房中便没点多了灯,光线昏暗。我坐在窗边,一杯一杯喝着不同口味的果酒,试着分解里头的成分,偶尔塞一两口糕点,倒也怡然。

屋门是开的,外遭已经全黑了,廊下挂着灯笼,瞧着比屋内还要亮堂几分。阿喜在旁给我铺被子,手上未停,嘴中絮絮念叨起来:“主子怎的一出去就是一天,随意出入内廷还是不好的罢。”

我没吭声,她想起什么,坐在塌边转身过来:“我今个听人说太后招了名女子入了内廷,没打听到身份,只说是太后外家的亲戚。而今陛下后宫伶仃无人,莫说是太后,朝臣也愿意往这上头动脑筋,如今是顾忌着先帝孝期,等陛下登基大典一过,这事儿可就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了,小姐心中可千万有个底。”

窗口冷风一度,我低头饮口果酒,微凉的液体沿着食管流淌到胃里,浅浅的寒,却渗得人毛孔统统都舒张了,打了个寒颤。

阿喜见我不语,没再多言,收拾好后退下了。

夜里,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倏忽又想起挑着灯盏为我引路的女子,纤细的身段,柔弱却不卑不亢的笑。

魂戒那头传来的些许动静,是陛下的声音,说让他们都退下。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那头应声退下的脚步声中多了两人轻盈些的步伐。

我望着床帐没吱声,脑中纷纷扰扰想了些什么,心情有些低落。

“刚刚吃饭,这会儿能睡着吗?”他的声音很轻,透过魂戒,就像是在耳边的低语。

我翻了个身,抱住被子,闷声道:“躺着消食呢,一会就能睡了。”

“嗯。”陛下清冷的声音中隐约含笑,“那你闭着眼。刚好我这看到了个俗套的话本,很是适合你的审美,想听吗?”

我心中轻轻一扯,“哥哥今天能说话了?”胸口积攒的闷气像是给人扯出了道口子,不知不觉散了大半,人都精神了几分:“你要给我讲故事?”

“嗯,前几日宫中混了刺客,侍中便要守护在跟前。而今已经将背后的人查出来了,退到屋外守着也没甚大碍的。”

“那怎么行!”我从前不知是这个缘由,激动起来,浑然不觉陛下并未在身遭,弹坐而起,“还是让侍中到屋里守着罢,咱们聊聊就让他进来,哥哥龙体要紧。”

陛下浑然未在意我的激动,声音飘忽了几分:“…你坐起来了?”

“嗯?”

“…躺下。”

我摸不着头脑,四下望了望,合拢的床帘掩盖光线,周围是密不透风的黑暗,“哥哥怎么知道我坐起来了?”

陛下那头默了许久,“…脑海里,可以看到一点。”顿一顿,补充,“但是并不清晰。”

我一滞,摸一把身上宽松的亵衣,甚至于刚才动作太突然,衣襟从一个肩头滑下,被我一把揪住,随意往上拽了两把…

于是两人都沉默了。

我想,要是知道陛下在看,那拽衣服的动作我定当能做得更柔和美观些,总不能输给他跟前伺候的那些美人儿。可我不知道魂戒还有这么个功能,起身的动作很是…一言难尽,心中不由忧虑起来,道:“哥哥对我的身形还满意吧?”

他沉默许久,没答我。清了清嗓子,说要给我念故事了。

我心想也罢,刚刚是没做好准备,但是没关系,之后还有很多补偿的机会。若教本中说的般,端端正正将手搭在腹上仰面睡好,不禁好奇:“哥哥怎么突然有兴致给我讲故事?我还以为你不喜欢这种呢。”一顿,细声问,“我从前给你讲故事的时候,会不会影响你休息?”

那头传来莎莎翻书页的声音:“你不是道小时候喜欢听故事睡觉么?”

“嗯…”这回答的是我问的问题么。

“你喜欢听故事,但是却说要讲故事给我听,是应该这样的吗?”

我顺着他思路一走,也是啊。又模糊起来,不对呀:“我觉得这样好,才会想推荐给你,是这样没错的。”

“嗯。”陛下轻笑了两声,“我以为也很好。尤其是听了几天,大抵晓得你喜欢哪种风格的话本了。”

兴许是人在温暖的被窝里头躺着,便放了白日的拘束,不必战战兢兢地同他相处,有点儿微恼道:“不许笑话我!我给哥哥读的话本可是风靡万千少女的经典话本,哥哥没有领悟到其中的精髓,想必是哥哥没有认真听!”

陛下嗤地笑了两声,“是不大能领会。那你猜我一会要给你讲什么?”

我哼哼着:“乐府小辞?”他这么正儿八经的,至多也就是循规蹈矩的小故事了。

陛下仿着我哼哼了两声,携了几分与我答案的嘲讽以及邀功的得意,前所未有的情绪,有些幼稚,却不经意叫我欢喜到了骨头里。

念及书名,却有点迟疑了,缓缓平静道:“风流俏王爷。”

我一听,嗷嗷嗷叫唤起来,在被窝里滚来滚去,“当真!当真!我让阿喜给我找好久了,没找到的!!”

陛下等我激动地叫唤完,催促着他快念的时候,慢条斯理整了整话本道:“王爷有什么好的?”

我作捧脸聆听状,闻言未多想就道:“嗯?他好看呀,人家是俏王爷嘛,肯定好看。”

陛下嫌弃般啧了一声,“肤浅。”

我自然而然接嘴道:“我要是长哥哥这么好看,其他人肤浅一点也没什么关系的。”

故事挺长,陛下讲故事不比我抑扬顿挫、极富感染力,他的嗓音一直都是平平的,娓娓道来。一个跌宕起伏的爱情故事在他的声线里头多了丝缓和的唯美,叫人莫名想要垂泪。

“王爷缓步走入竹林,举目望去,简陋的木屋,家徒四壁。屋后孤零零的矮坟边放着一束鲜花,鲜艳的颜色一如她往日的笑靥。这就是他拥有的全部,倒也足矣。只有一点遗憾,再无可补足。”陛下的嗓音轻轻的,“忘了让你亲耳听到。”

顿了顿,“我爱你。”

我心尖一颤,酸楚再也忍受不住,眼眶蓄着的泪在眼角飞快淌了下来。埋首在被褥里,呜呜抽泣着:“嗯,我也爱你。”

“…”

作者有话要说:我甩手就是一把狗粮。

第79章

魂戒的联系断得仓促。

陛下会害羞是意料之中的,我兀自沉浸在故事的哀愁之中不可自拔。

从没有哪个话本让我如此上心难过,兴许是陛下的声音太过风轻云淡,若润物的细雨,不知不觉将哀愁渗进骨髓里,恍惚方觉,久久不能平静。梦中都在想着,将眼睛都哭肿了。

隔日朝阿喜抱怨,明明是个喜庆的书名结局却是这样,让人心碎一地,我要给作者差评。

阿喜抱着托盘发愣:“小姐何时看过这书了?”

我趴在桌上揉眼睛:“昨夜哥哥给我讲的。”

她扬调啊了一声,抖了抖我挂在屏风上的外袍,收敛起来,似乎有点不信:“陛下何时对你这么好了?平日巴巴捂不热的人,有这样的耐心哄人?”说着自己就悟了,朝我暧昧地挤眼,“噢~小姐要是有了好消息可千万别瞒着我呀。”

我亦给她勾起了疑惑,却不动神色:“哪能啊,你尽往这上头想。”

“就您不急!您当我一个黄花大闺女想天天和您讨论这啊。”她压低嗓音,将窗子掩上些,避开外头的宫女,“我不是都同您说过了,人现在个个都想往陛下的后宫送人。您端端就坐在这,近水楼台的,不早点把自个的位置拿下来了,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去。”瞄眼我神色懵懂,哎地叹息一声,更小声凑到我耳朵面前,“我听人说,就算是男子,对自个第一个女子也不一般些。陛下提前将您吃了又不会不认账,他不是那样的人,您自个也不是不乐意,何必将这个位置空出来叫别人觊觎呢?”

我瞪着一对浮肿的眼泡,理是这么个理,但是孝道礼仪横在前头,我想心急也急不出法子来啊:“那你叫我怎么办,现在这种时候,我总不能去勾引他。”

其实陛下那个人,你亲他一下就是天大的困难了,再往深了说,我简直不敢想。

她思忖了一会,“我给您想个法子。”

她这法子太露骨,我前世嫁人那会学到的东西都没她说的“惊悚”,我要敢在陛下身上这么摸来摸去,蹭来蹭去,那我还是现在这个模样?我早上天了。

阿喜这么番话直接导致的结果便是,等陛下过来随我吃午饭,我全程都脸颊发烫没敢看他。

陛下今个也没什么话,两人都奉承着“食不言”,在餐桌上一声没吭。

等他离开我才忽而想到,陛下从前都是隔两天来我这一次,今天本该不会来的呀。

是因为我昨夜出乎意料同他的告白么?

想到今日一别,又要再等上两日才能瞧见他,等陛下出院的时候,不留神提着裙摆追了出去。

陛下行在前头,犹若众星捧月,身后浩浩汤汤跟着宫人与内侍。身量修长,眸光清远,那高高在上的模样,在人群中惹眼得厉害。

听闻脚步声,一行人都顿了。

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往人群前一戳,面对着陛下淡然凝视的眸光,抓了抓裙摆,略有些窘迫:“我…出来送送哥哥,顺带也散散步。”

他静了一会,方道:“恰好我也有话同你说。”眼神微动,候着的人都撤下了。

我抚了抚喘不上气的胸口,奇道:“哥哥有话要说?”

他嗯了一声,并不看我,偏首看向亭外池中的游鱼:“我向太后请了懿旨,今日便会下达。”

“什么懿旨?”

“登基大典上,册封你为皇后。”

我猛然一滞。

陛下回眸,耳根微微有些泛红,眸却清明,紧紧盯住我的面容,像是要获取我一切的反应。良久,启唇:“不乐意?”

我有些晕,就像是血液瞬间没出息地都冲上了头顶,天旋地转,感觉踮踮脚能飘起来。

园外隔着人,我不敢太放肆,将那句话搁在心里揣了几遍,才谨慎道:“太后会同意吗?我的身份…”

我的身份低微,同名门望族八竿子打不着,在陛下面前做个贴身侍女都不够格,更可况一步登天,飞上枝头变凤凰!

他低眉凝着我:“无需她同不同意,你只需告诉我,你同不同意。”

“我…”

陛下冷不丁开口:“你仍喜欢着季云卿吗?”

我就知道过去的误会积累,左右都绕不过这一茬。自己提出来解释不晓从何开口,就是没想到陛下能憋这么久。

“不不不,没有了。我若是还喜欢他,又怎么会招惹哥哥呢,借我个胆子我也不敢呀!”绞着袖子,“我是怕自个这身份,这性子,真做了皇后,哥哥会遭人诟病。”

我答得斩钉截铁,陛下眉眼中的冷凝之色稍稍舒缓,半晌都没再说话。

“你不是道你前世守着他的衣冠冢,念了他八年。”声线冷清。

我咽了咽口水:“那时还太年轻。”

“行军北方的时候,你说会一直喜欢他。”

我额角冒汗:“那是朋友、师徒之间的喜欢。”

陛下黑白分明的眸静静审视着我,倏忽一笑:“你每每从天镜宫回来,便对我不再热切了,这也是我的错觉吗?”

天大的冤枉,我见着他始终犹如见着火的飞蛾,一门心思只想往他那扑呀,怎么会不热切?

可细细反思,我也的确因为季云卿的关系,克制自己不去触碰陛下。

“来日方长,只要你在我这。”陛下神情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宁静几分,伸手抚了抚我的脸颊,“即便并不擅长,也会学着温柔待你的。”

他是携着极大自信的人,即便是吃醋,因季云卿的存在而辗转反侧,也不至于迁怒地对人、对我宣泄心中的急躁。将情绪收敛起来,更温柔地相待,慢条斯理、一寸寸试图拉回我的心。从临城起就一直如是。

“谷雨,嫁给我可好?”

他的指腹轻柔,带着暖暖的温度,我瞬间红了眼眶,点点头。一顿,生怕点头的幅度太浅,他没瞧清,又使劲重重点了两下。

左右望了望,也顾不得会试探会不会被龙气灼伤了,一个健步上前,纵进他的怀里,喜滋滋道:“好呀,你赶紧娶我吧。”

陛下不知怎么,身子微微一僵。

我自然感知到了。感动之余,抬头意味深长望他一眼:“我们就要成婚了,哥哥不会还不适应我抱你吧?”我更紧地搂紧了他的腰身,左右是不肯撒手了,“那你现在就可以多适应适应。”

人在屋外头,陛下这清高禁欲范儿,决然是不可能伸手抱住我的,更不可能挣开我。站直了身子,一副不管不顾、没法子只得由我抱着的模样。“有件事,或许要委屈你下。”

我就怕他来这么句,瞬间就炸了:“我还没过门,你就要纳妃吗,这个委屈我铁定不吃!”

陛下被我吼得无辜,眸子动了动,原本微微后移想要与我保持距离的身子都顿住了,无奈道:“我何时说要纳妃了?”

“不纳妃?”我立马转怒为笑,讪讪靠回他身上,“那就好,其他什么委屈都没事的。”

“你并非贵胄之后,若无名由直接册封皇后是难堵住悠悠众口,所以…”他低头,瞥我一眼,“我已然同你的阿爹商量好,可道咱们已经成婚两年了,是在临城办的婚礼。你既然已经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又深得我宠爱,册封皇后无可厚非。太后下一道懿旨径直将事定下,便可免去群臣争纷,在我登基大典之上一同册封。”

古语有云,糟糠之妻不下堂。从某种程度上,陛下立我为后,反而会博得一个好名声。前朝夺嫡之时局势混乱,助陛下赢来江山的一方也怕他会卸磨杀驴,历史上此类事件不胜枚举。皇帝是个念旧情的人,对他们来说就是个好的征兆。至于太后答应下旨,主因她是个安分地人,想要将手伸到朝堂后宫,却也知道自己的立场。她并非陛下生母,与陛下感情浅淡,拿不出长辈的情分压人,娘家的势力的依靠并不强硬,自然不敢贸然忤逆陛下。

司凝雪太子妃一事可说是先帝赐婚,而我出身布衣自然要排到她之后。只需要封住王府之内的悠悠众口,不露馅即可。

这个法子的确很好。如若不然,有些墨守成规、迂腐的文臣,怕是死谏都不会愿意让我做皇后。

“那我与哥哥岂不是一辈子都不会有婚礼了?”我很是遗憾,“就算小一点也行。”

“会有的。”陛下今个仿佛格外耐心,挑眉告诉我:“临城婚礼办得太过简陋,为做补偿,重办一个也未尝不可。”

我心里跟揣了蜜罐似的,一摇便是一阵儿泛甜,“哥哥待我这样好,我要怎么回馈才好呢?”人激动起来,一瞬没了定性,拉着他的手,摇了摇,“往后哥哥便是要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在所不惜的!”

陛下默了半晌,声音放缓了许多,脸颊微红,神情依旧高洁如月,仿佛难以启齿:“今晚…”

“恩?”

“我会到你房中休息。”

我抱着他的手一僵。

他也不动了,默默看着我,飞快解释道:“懿旨下达之后,我们便就是成婚两年的夫妻了,按理…”他说不下去了,只瞅着我。片刻后,在我唇上蜻蜓点水般浅浅一触。放柔了声音,语调坚定,清亮乌黑的眸定定将我望着。

耳根都红透:“所以,委屈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让我们荡起双浆~

下一句和谐。╭(╯ε╰)╮

第80章

我魂游天外回了淑明宫,在屋内静坐了一个时辰,等来了懿旨。

阿喜要欢喜疯了,拿些银子赏了前来传旨的公公,跑到我面前又是恭喜又是贺喜的。

一一将宫人们赏过,我魂不守舍将阿喜拉到了内屋,捂着发烫的脸,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支支吾吾:“懿旨的事先搁一搁吧,呃…那个,我不大会啊,没人教我。”

阿喜是个机灵的,一点就通,安抚我道:“大婚之前,会有尚仪教您的。”

我摇摇头说不成,窘迫得拧着袖子:“陛下对外称我们已经成婚两年了,这回只是补上婚礼,不然谁会同意我这种身份登后位。既然是老夫老妻了,哪里还会有人教我。陛下说他今夜就要过来,我之前都是嘴上说说,真要来,我都慌没辙了!”

她没想到是这样,“今夜就来?”亦有些为难,“我也是未出阁的人,我…”末了,一拍我的肩,“经验丰富的人我是请不来了,倒是能给您寻些避火图,您多学习领悟一番。都是新婚,陛下不会太介怀的。”末了,执着我的发轻轻一嗅,“这香太淡了,一会再沐浴焚香一番吧。您别管其他,也莫慌,闭闭眼一夜就过去了。”

我心说理是这个理,可陛下头回睡在我身边,我哪里舍得闭眼。

心头还是乱撞,时间过得又是漫长又是仓促。阿玲许是得了授意,待我沐浴之后便来同我上妆,平时是需要花一刻钟的淡妆,这回她足足折腾了小半个时辰、也不说什么,神情认真,手上不停,唇边一直含着笑。

我被她笑得脸红,恍惚间生出一种待嫁的幸福感。忐忑也渐渐平复下来,眸光透过洞开的窗远望而去,等待着自己的…

夫君。

陛下很早就过来了,甚至于还没到用晚膳的点。阿喜还在与阿玲争辩我要佩戴哪只发钗比较好,见着月门外陛下迈步而来,整个人都愣了。

匆匆挑了个素净的给我戴上,在我起身之后又麻溜给我理了理压皱的裙摆,朝我一点头,眸光中有种“是时候将我送出去”的欣慰。

懿旨一下,我与陛下“夫妻”的关系便天下尽知了,黄门宫人在陛下进屋之后都自发退出门去。

紧闭的房门中四目相接,有片刻的默然。

没见陛下他之前,我想及即将发生的事,人都快要烧熟,窘迫不知如何是好。见着他了,他比我还要拘谨,便叫我气壮胆粗,徒增了几分豁出去的勇气。莞尔一笑,歪着头,双手托腮:“哥哥觉得我今日的妆容如何?好看么?”

他的眸光在我脸上正儿八经晃了一圈,撇开眼,略略不自在道:“尚可。”

我并不觉得受伤,他以为尚可就足够了,笑着挨过去:“原本阿玲还要重新给我梳另一种发髻的,指不定会更好看。”

陛下不知听成了哪一层的意思,瞬时有些窘迫,默了默:“是我来早了。”

进屋这般久,他仍杵在门口,习惯于高高在上的人,在朝政上有着乾纲独断的手段,此刻却青涩一如寻常少年,中规中矩站在门口,叫我心里好笑又生怜意。

上前牵上他的手,仰面朝他笑着:“早点来有什么不好吗?我也想同哥哥一起。”在他襟前轻轻一嗅,笑得意味深长,“哥哥是沐浴了过来的啊。其实我以为吃不吃晚饭都没什么大碍的,要是…”

他倏然伸手,捂住了我的嘴。低眸扫来,眸中有隐约清亮的光:“谷雨,不要笑话我。等用了晚膳之后…”他不接着说下去了,轻咳一声,岔开话题:“药方的研究可有进展?”

我晓得陛下不能撩得太过分,不然得炸。从善如流将药方研究的结果说与他听,又齐刷刷在桌上布了一溜儿酒杯,装着不同时候配置的果酒。我正好缺个五感灵敏之人,只看他能不能帮忙,分辨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