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阴低头一看,说了声:“小心弓箭呀!”

原本安然坐着的小童们立刻分散四周,直接跟那些冲进来的侍卫打到了一起。

殿顶周围各自竖起一排排的弓箭手,直接对着炼丹房内。

而那一路只奔国师内寝的将领,手握长刀带着众将士冲入,一脚踹开内寝的殿门,那殿门被踹的直接朝后跌去,却瞬间化为粉末洒了满地,连带着化为粉末的,还有那个踹门将领的右脚。

将领直接倒在地上,发出凄惨的叫声:“啊——”

原本气势汹汹的将士愣在原地,看着满地血糊糊的和殿门碎末的地方,隐约看得到横七竖八纵横交错的细线。

殿内的床上围着厚重的帷幔,黑沉沉的一片,看不到里面的一点场景,帷幔的四个角上分别站了一个小童,四个小童看到他们,开口:“什么人擅自闯入国师内殿?”

门口的将士看到里面的场景,不由自主的一阵发毛,他后退一步,突然大喊一声:“放箭!放箭!”

殿内的人得到信号,一声零下,万箭齐发,那些带着寒光的箭穿过窗棂刺破门廊,朝在内殿一起发去,却在接到的房间之后,纷纷化为箭沫落在地上,成为一片毫无杀伤力的粉末。

帷幔中的人轻咳一声,动了动,“什么声音?”

“国师,有人意图行刺。”

“呵,”帷幔内的相卿低笑一声,“果真是等不及了……只是,事不做万全,没了后路便是死路。”

小童回神,伸手撩开帷幔,相卿抬脚,从床榻上走了下来。

相较白日的模样,这时候的国师果真是大病未愈的模样,一脸的苍白,满头的汗珠,就连眉头的微微皱起的。

“药,”他伸手接过药丸,放入口中吞咽下去,略略平复之后才道:“通知魏将军,宫中大乱,继续派人保护陛下,否则陛下性命难保。”

“是!”小童应了,对着外面一声唿哨,一根彩色的响箭照亮夜空,西阐后宫形形色色的面容似乎在这一瞬尽数照了出来。

两个时辰后,那位守宫门的将领不但在后宫禁地捉到了一群正要逃离的朝臣,更是捉住了一群一夜未眠守着等解决的嫔妃。

次日,西阐宫中天大的丑闻爆发出来,西阐朝臣利用王上病重之时,集体与王上宫里的娘娘们集体私会,如今一起被投入了天牢,等候王上醒来之后发落。

几个老臣被泼上这样的脏水,其中一个在牢狱中就一头撞死,还有几个没死的胆,不过一夜阶下囚,离死也差不多了。

相卿进了帝王内寝,在宁焱身边坐下,慢条斯理道:“王上,这可如何是好?王上原本威风不似常人,如今王上病倒,宫里的娘娘们便按捺不住了,昨夜守城的上将军在后宫,竟然捉到了几十名臣子与娘娘,这些大逆不道的东西,竟然背着王上私会宫妃,按照俗间的话来说叫什么?可是叫绿云罩顶?”

半睁着眼的宁焱身体突然死命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什么,相卿问:“陛下可是要杀了他们?”

宁焱只能“呜呜”两声,相卿点头:“既然如此,那本尊照做便是。”他抬头看向那两个侍人:“陛下的旨意可听到了?”

“是国师,听到了,奴才这就去传话。”

所有人都说西阐王上疯了,一中午杀了几十个朝臣,脑袋砍的比掉砍白菜还容易,一起被杀的,还有那些随同朝臣们私会的后宫娘娘。

旨意特地说了,王上病中仁慈,不连带族人,若是换了往常,只怕几族都没了,真正血流成河。

西阐整个皇宫都笼罩在国师的掌控之下,他身后还有个手握兵权的上将军。

如今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谁都没办法,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戏码正在西阐皇宫上演。

那个被人骂的狗血淋头恨之入骨的国师大人,如今依旧带着二殿下上朝下朝,只是,有关宫内的消息则是被多番压下,一直西阐其他地方的人只知陛下病了,不知详细情况。而未得王上诏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入京,是以,宫中的情形外界实在是知之甚少。

相卿坐在殿内,一手撑着头,一手扶着桌面,身侧的小童手里捧了一粒药:“仙尊,您就服了吧,实在熬不住,就服了吧……”

相卿闭目,淡淡道:“这是最后一粒,收起来,这粒药,等着她来时,再服不迟……”

“仙尊,已经派人回招摇山取药了,这趟去取,必然会多带些出来,这些日子,山中定然多炼不少……你就服用了吧!”

相卿站起来,脚步有些踉跄的朝着床榻走去,“别让本尊说第二次。”

小童一脸悲苦的把药收好,“是!”

“巫阴何在?”他的声音带了些颤抖,痛症逐渐发作。

巫阴被人叫进来,他瞅了相卿一眼:“仙尊。”

相卿道:“明日你亲自前往雪来山找赵承骏,就说后宫大变,王上驾崩,京都混乱不堪,命他速回。不必遮掩,就当失态大呼,让全军上下都听到才好……”

“我不想去。”巫阴往边上一坐,“这么刁奴,凭什么让老子去?不去!”

相卿抬眸看了他一眼,“你若去了,只要回招摇山,你便是招摇山的仙尊。”

巫阴“咻”一下跳起来:“真的?”

“真的。”相卿点头:“只要你去了便是真的。”

“说话算数!”巫阴立马应道:“老子去!”

不但去,第二日一大早还兴致勃勃的走了,马都没骑,直接把轻功施展到了极致,原本要七八日的行程,他愣是三日就到了。

为了让仙尊满意,人还没到,声音就到了,“大事不好啦!王上驾崩,后宫大变,京都混乱不堪,老子有王上手谕,赵承骏速速归朝!”

这声音太大,还没进军营就这样吼了,听他说有王上手谕,他又举在手里,只能让他赶紧进去,他一边跑,一边吼吼:“王上驾崩后宫大变,京都混乱不堪……赵将军接旨!”

王上驾崩这个消息,在西阐军中一眨眼便传开,一时之间军心动荡人心不安,将士们瞬间失去了厮杀的动力,王上都没了,还买什么命?想要升官发财的美梦不知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赵承骏原本还在想着对策,结果这个噩耗也让他措手不及:“你说什么?!”

“王上驾崩了,后宫大变啊……京都……乱啊……”他喘着气,把那手谕拿给赵承骏,赵承骏展开一看,如被雷击,整个人呆在原地:“怎么可能?”

他离京时王上还好好的,还兴致勃勃的说要炼丹,王上那身体就算病也是小毛小病,略做调理就能,很多时候都不用吃药,怎么就可能会驾崩?

巫阴说:“王上是被气死的。”

赵承骏瞪大眼,“怎么回事?这怎么可能?”

巫阴说:“有十几个不要脸的臣子,趁王上前几日卧病再床的时候,集体跟后宫的女人私会,被宫中禁卫捉个正着,王上听到以后,把人跟削萝卜似得给削了脑袋,但是王上也被气死了。”

他说的太儿戏,赵承骏根本不信:“一片胡言!”

“老子没胡说!”巫阴伸手一抹鼻子,“千真万确,都传遍了,就你们这不知道。”

“你又是谁?本将为什么在宫中没见过你?”赵承骏的脸上一片怀疑。

巫阴伸手摸了摸脸,“你也觉得老子长美是不是?哎,我自己都觉得天天没见过这张脸……”

眼看着赵承骏拔刀了,巫阴赶紧往后跳了一步,道:“我是国师身边的小童,因着我轻功好,国师就让我赶紧过来给赵将军送信,以免耽搁事情。现在京都乱七八糟的,那些什么皇子啊都想当皇帝,王上好似对赵将军很是信任,说什么也要让你回去维稳。”

巫阴凑近过去,用肩膀推推赵承骏,道:“赵将军这么厉害,说不准自己直接回去,把那些什么皇子啊之类的,削萝卜似得给削了,自己当皇帝多好?”

“混账!这等大逆不道的事你也敢说?”赵承骏咬牙,“你真是活腻了!”

“不愿意就不愿意,生气什么?”巫阴往凳子上一作,道:“哎,这凡人的命可真短,生场病就能死人,能当皇帝干嘛不当,多好玩。”

赵承骏听他这随口胡说,倒是听的心思一动,只是面上还是威严依旧,一脸痛心疾首,“如今雪来山走不开人,大唐大军压进,还在不断增兵,本将若是离开,只怕后事难料。”

“皇帝都没了,还管那么多?好歹有个主子让人尽忠啊,现在屁都没有,替谁打仗啊?打赢了又能干什么呀?”巫阴拿起桌上摆放的果子就啃了一口,点头:“好吃。赵将军,我能这多玩几天?”

“放肆,军营重地,岂是让你胡乱玩的?”赵承骏说完,脸上又是一片悲戚,“王上……”

宁焱遗诏在手,赵承骏自然要奉旨回京,匆促之下,临时布阵,命自己副将继续镇守此地,他带一部分急着听诏。

也在这差不多的时间,魏西溏到达雪来山大唐军营地。

女帝亲征,大唐将士士气大振。

对方军中传来消息,赵承骏奉旨听诏连夜返回京都,至于原因,则是国君宁焱驾崩。

魏西溏愣了下,“宁焱死了?”

“得到的消息是这样说的。”魏西溏张了张嘴,“不可能!”

“不敢欺瞒陛下!”

付铮在一侧也是愣了好一会,“赵承骏丢下如今战况,赶往京都,若不是京都出了大事,他不会这样在这个关节点离开。”

魏西溏忍不住叹道:“难不成这是苍天来助?”

回转一想,倒是冷静下来,她看了付铮一眼,道:“相卿在西阐。”

付铮一顿,“那又如何?”

魏西溏沉默一回才道:“当年东方长青就是因为炼丹,无心国事,才让人有机可乘,最终导致覆国。”

魏西溏接下来的话不言而喻。

付铮略一沉思,道:“陛下不必多虑,战事五差别,既然战局风向大转,与其究其根源,不如拿下战况,稍后再做他想。陛下以为呢?”

魏西溏点头应道:“确实如此。”

大唐三年,大唐女帝御驾亲征雪来山,趁西阐军将领赵承骏回京都之际,率大唐将士七万余人,大败西阐军,破西阐兵阵,俘获战俘两万余人,死伤九千余人,声誉西阐兵士逃散无数,难以计数。

大唐军一路开拔,直接朝着西阐京都大举进发。

三个月后,大唐军在女帝的率领下,攻破西阐都城最后一道防线,入住都城。

魏西溏站在西阐宫城的土地上,道:“传朕旨意,全城搜索相卿,一旦发现他的踪迹,即刻来禀!”

“陛下,那明王……”

魏西溏回头,“明王现在人关在何处?”

“正在押在天牢。对了,末将在水牢发现了付振海老将军!”

付铮猛的站起来,“在哪?”

“水牢发现的,末将已经命人将他救了上来!”

付铮的身体都在发抖,水牢。

魏西溏看了付铮一眼,吩咐道:“付老将军年老体衰,还遭此劫难,即刻命人随军大夫前去医治。”

等人都走了,她才走到付铮面前,道:“朕知你心焦,不过,现在人多眼杂,你且再忍忍,待今晚天黑之后你再去。”

付铮点头:“臣知道,陛下不必担心。”他犹豫了一会,后退一步,在她面前跪了下来,“陛下,臣自知家父罪孽深重,臣……”

“付铮。”魏西溏站在他面前,声音淡淡道:“朕答应你的事,朕记得。你不必担心朕,你若真谢,便去谢明王一声,朕虽不能原谅他谋逆之举,却能体谅他无奈之心,他所作所为,本就选了遭天下人唾弃这一条路,可他还受得起你代付振海老将军的一声谢。”

付铮点头:“臣知道。”顿了顿,他抬头,“臣想去看一眼明王殿下……”

魏西溏应道:“去吧,早些回来。”

付铮缓缓退下。

原本与她同行同战的欣喜,却在一连串的事实面前被逐个击破。

他的娘子是大唐女帝,他的孩子是大唐的太子和公主,可他的父亲却要千方百计的推翻大唐王朝,而眼前这个比他还要年轻的男子,却为了曾经一句承诺如此。

或许他当时说那话的时候,自己都是随口一提,可季统却记到现在。

付铮站在牢房门前,淡淡对牢头吩咐:“打开。”

牢头犹豫了一下:“于将军,他是要犯!”

“打开。”

牢头便伸手把门打开。

牢房里的季统慢慢站了起来,眼睛盯着付铮的脸,动了动唇,没开口,付铮抬脚走了进去。

季统手脚都被铁链锁住,显然是怕他逃走。

付铮站在他面前,垂着眼眸,季统先开口:“付大哥,你果真活着!”

付铮点头:“是,我自己都很意外,我竟然还活着。对不起,没能及时告诉你。”

季统笑了笑,他伸手在身上擦了擦,道:“这里也没能让你坐下的地方……”

“你不是真心的是不是?”付铮打断他的话,“你做的所有事,我都看得出你不是真心要反,但是为什么非要做到这个份上?我父亲他……他一直如此,我知道,你为什么非要这样?”

季统默了默,半响,他慢慢在草堆上坐了下来,笑了下,说:“付大哥,我叫你一声付大哥,便是不承认自己什么王爷的身份。我这么做,不是为了你,也不是付老将军,更不是为了天下苍生……”

付铮摇头:“季统!”

季统抬头,“还记得我们一起随付老将军在西溟的时候吗?那时候其实我一直在争,我想要比你更好,比你更出色,可不管我怎么努力,我都抵不上你。比不上你英武,比不上你聪明,也比不上你有法子,那时候我无数次的想,要是这个世上没有付铮多好,没有付铮,只有我,多好……可是不行,你就是在我眼前,不但在,还一直带着我,我吃的、喝的都是你给的,可你从来不提这些,你所有的表现都那么理所当然,我又嫉妒又愧疚,我想要和你一样,但是我就是不如你……我……”

付铮安静的看着,突然开口:“你是为了陛下?”

季统的身体僵了下,他慢慢的垂下眼眸,然后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轻轻摇了摇头:“不是。我不是为了陛下,我也没有那样胸怀天下的仁慈,我只是为了我自己,为了能让自己在她眼中看起来更有用一点……”

“所以,”付铮问:“你心里……”

“我仰慕陛下,”季统打断他的话,说:“只是仰慕,又或者是对强者的崇拜之情,付大哥你不要误会,若不是陛下,季筹现在或许就是个废人,我也顶多是某个小地方的小吏,又或者是付老将军身边的一个家将……我对陛下并不是付大哥以为的那样……”

付铮还是看着他。

季统说:“我所做的所有事,我一人承担后果。”

“你在我面前,还在说这些场面话?”付铮提高声音吼道:“在我面前还有必要说这些场面话吗?你疯了是不是?既然你对这些什么天下什么江山什么皇位都没兴趣,你为什么要做到今天这个地步?事到如今还有谁能救得你?我要怎么救你?你不为自己着想你替季筹想过吗?他以后就是某朝篡位叛国罪人的弟弟你想过吗?都这个时候了你能说句实话吗?!”

“我爱她!”季统突然吼了出来:“我爱她我爱她!你满意了吗?”他大口的喘着气,眼泪在眼眶中滴溜溜的打转:“我爱她……我自己都控制不了……可是我不能……我连仰慕的资格都没有……我不配……我……这是我能唯一为她做的……她要天下一统,她要江山永固,这是我能替她找到的理由,我能替她除去障碍……我不想我的存在,让她杀不得动不得,却时时提心吊胆……我知道就算我不愿,以后也可能很多不得已的东西推着我向前,我不想与她为敌……我最后能为她做的,就是替她名正言顺的除掉自己……”

付铮睁着眼,死死的盯着,“所以你和左相联合,自导自演了这样的一幕,就是为了让人知道你不但意图某朝篡位,还勾结西阐意图叛国,你把所有可能存在的漏洞都堵死,你让自己处于千夫所指的处境,你让她就算想要留你一命也找不到任何的借口。可季统,你想过我的感受吗?你想过她的感受吗?她的天下我们可以一点一点的打下,凭什么你要这样做?”

“那我呢?”季统猛的站了起来,“那我呢?我存在一天,就是一天的威胁,我在一天就会有人盯在我身上,一旦陛下出现偏颇就会有其他人像付老将军一样盯着我,我不想成为别人手中的工具,我不想成为她的眼中钉肉中刺,拔不掉却时时刺疼她!”

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低着头,重新缓缓坐下,“事到如今,我不后悔。付大哥也不必觉得我做了什么,我带着付老将军,确实有挟持之意,我知道,只要我挟持了他,宁焱便会觉得我是真心投诚,而付大哥和陛下便会穷追不舍。只是后来把付老将军投入水牢是无奈之举,为了证明我一心谋位不惜一切代价,便不能善待付老将军……”

付铮抿唇,他抬头扭向一边,最终开口:“父亲怀有异心,有此一遭也在意料之中。只是你……”

季统摇摇头:“我走出第一步的时候就没打算活下去。但是……”他抬头,看向付铮,“付大哥,我再临走时见她一眼,可以吗?”

“你恶名在外,罪孽深重,陛下如今郁结难解,我不知她是否愿见你。”付铮闭了闭眼,转身走出牢房。

季统坐在原地,目光看着前方,然后轻轻往后一靠,抵在阴暗潮湿的墙面上。

是夜,往日金碧辉煌歌舞盛宴的繁华皇宫内,唯有火光冲天铁甲齐整,长枪寒刀随处可见,满地尸身早被移走,只留下尚未风干的血迹。

女帝暂住光华殿,她临窗而坐,翻着手中记载西阐的册子,半响,她抬头看向外殿,问:“于将军可回去歇下了?”

“陛下,于将军尚未回来。”

魏西溏知道这个时候付铮应该是在探望付振海,到现在还没回去,定然是有话要说。

不知过了多久,魏西溏不打算再等,想要先歇下时,便听到殿门口有脚步声,她抬头便看到付铮站在门口。

魏西溏看着他,付铮眼圈微红,神情有点呆滞,慢慢抬头看着她。

“付铮。”她快步走过去:“付铮……”

付铮摇了摇头:“我没事。”

魏西溏问:“付老将军他……?”

“父亲他也无碍,只是身体受了凉,下半身一时没有知觉……”付铮伸手,一把把她搂到怀中,闭着眼,喃喃道:“对不起,我一直都知他有心结,一直知道他心怀偏见,不愿扶你登基,可我没能劝服他,若不然,也不会是今天这个局面。”

魏西溏的双臂圈在他腰上,低声道:“这不怪你。不论谁在这个高位,总会有人欢喜有人厌恶,朕也不例外。付老将军于他而言并未有错,只是这天下的朕的,朕便容不得有人意图夺走。更何况,就算不是你父亲,也会有其他人这么做……你不必耿耿于怀,朕心明了。”

她偏了偏头,靠在付铮的肩膀上,道:“明王一路行事,便给了朕力保付老将军的借口,无需口舌,天下人就会一目了然,所以你放心便是。”

提到季统,付铮搂着她的胳膊不由自主紧了紧,“陛下,明王他……”

魏西溏慢慢抬头,看着他道:“谁都救不了明王,他把自己送上这样的路,就该知道自己最终的下场。朕曾明确告诉过他,朕信他,可他却辜负朕的信任。不论他有何目的,谋逆就是谋逆,叛国就是叛国。”

付铮伸手摸着她的脸,“臣是说,明王他想求见陛下最后一面,陛下可愿满足他最后的愿望?”

魏西溏愣了愣,喃喃道:“见了又能如何?平白让朕觉得痛心……”

付铮笑:“臣去见了明王,他好似对陛下有话说,臣不便过问,若陛下愿去便去探上一眼,若陛下不愿,那便不去就是,陛下不必觉得为难。”

魏西溏抬眸看了他一眼,道:“以后再说,晚了,早些歇下可好?明日还有事要做。”

付铮点头:“好。”

烛火跳动了一夜,两个疲惫不堪的人相拥而眠。

西阐都城被破,皇室子弟尽数被捉,有偶尔逃脱的子弟逃亡各地,那位祸乱了西阐的妖道国师下落不明,魏西溏各地下诏,通缉相卿。

溧水城研制的强弩早已遍布各地,势必要绝了那巨鸟的踪迹,所以魏西溏猜测,相卿若想快速的离开唯有乘巨鸟,可他一旦乘坐就容易被人发现,这样的话相卿最大的可能就是逃往山林,再一个,他身边那些孪生小童特征明显,若是人多,必然会被人察觉,相卿很有可能像当年在大豫一样,遣散身边小童。

西阐沙堆舆图摆放在眼前,魏西溏的视线落在西阐和原北贡交界处的天珠峰山群中,她伸手一指那处,道:“传朕旨意,调派人手搜藏周边山林,一旦发现那国师踪迹,不要打草惊蛇,即刻来禀。先退下!”

“是,陛下。”

付铮看了她一眼,“陛下。”

魏西溏抿着唇,没有抬眼看他,道:“这是朕与他之间的事,朕不希望有他人插手其中。”

“臣也不行?”付铮面无表情的站在她身侧,看着她问:“陛下可是有什么事瞒着臣?如今国师曾是天禹的左相,别的且不论,单他挟持曦儿一事便与臣有关,身为曦儿的父王,怎会只是陛下与他之间的事?”

魏西溏低垂着眼眸并未答话,付铮伸手扭过她的身体:“陛下,自臣从中海归来,陛下面对臣时便是心事重重,陛下有何事隐瞒了臣?”他看着她的脸色,试探的问:“与相卿有关?”

魏西溏伸手拨开他的手,转身走到另一侧,垂眸道:“朕自会处理,你不必多问。”

“陛下!”

“朕不想说!”魏西溏猛的转身,开口:“别逼我。”

付铮愣了愣,好一会过后他点头:“好。”

两人都不说话,气氛似乎有点尴尬,付铮站了一会,道:“刚刚那边有些事,臣过去看看,先行告退。”

他施礼,抬脚朝门口走去,魏西溏连赶两步,从身后一把抱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背上,哽咽着声音道:“我怕你嫌弃你。我怕你觉得我没你以为的那么喜欢你,我怕你知道会再次离开……”

付铮站着没动,半响他说:“我在外的时候,听过相卿与陛下的事……你是一国帝王,没人有权利要求你一生只能有一个男人,更何况,你以为我死了……”他的声音低下来,“我当然介意,只是……我更爱你……”

“对不起,对不起付铮,”她低泣,声音颤抖着开口:“我若是知道你……”

“所以都是我的错,是我没用,没能保护你,是我失信于人,”他慢慢转身,与她面对面站着,伸出手指擦她脸上的泪痕,说:“池儿,是我的错,我怎么会嫌弃你,我好不容易才回来,才重新站到你身边,又怎么舍得丢下你?对不起,我不该问。只是,我不希望你自己承担所有的事,我们才是一体,任何事我帮你分担,都是应当的,我除了是你的臣子,我也是你夫君,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