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天,总部派人来店里视察。专卖店布置的焕然一新,人人新发了一套制服。我们站在门口列队相迎。总部的领导也不过是走马观花,随便看了两眼,照旧说:“不错,不错,陈列物很有特色,模特身上的衣服也很有品位。不过还是要把销售做上去。你看人家朝阳,销售是你们的两倍。”我想,我们这位置,哪能和朝阳比,那可是整个北京地区的黄金地段,光是店面大小就是我们的三倍。我们这区的汪经理一个劲儿的在后面陪笑:“领导放心,我会督促大家认真工作的。”然后领导坐上专车就走了,前后不到一刻钟。

所有人忙活了好几天,弄的紧张兮兮,就为了这一刻钟。大家瘫软在软垫上,汪经理走进来说:“听见没有?说咱们销售做的不行呢!上个月还不错,这个月可就差多了!”那当然,上个月光是宋令韦和曹操那两单就够了。汪经理眼光最后停留在我身上,说:“木夕,你过来,我有些话跟你说。”我吓一跳,仔细检讨,我又犯什么错误了?我最近日日按时上班,不到点绝不早退,怎么还会被经理钦点?只得磨磨蹭蹭跟过去。

她关了门,先是上下看了我两眼,看的我心里发毛,不会也要解雇我吧?然后微笑说:“木夕,听说你和中宏的宋总关系不错是不是?”我一愣,世上的事没有不透风的墙,宋令韦帮我出头的事总有人看在眼里。我忙说:“没有,没有,就小时候认识--”她连忙说:“小时候就认识呀,那就更好了!”我不知道她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只得静等她的下文。

她说:“木夕,你也知道,王总说我们这区的销售不行。如果能和一些大公司合作的话,那是再好不过了。比如中宏,我们这个品牌的定位很适合他们公司的形象。若是能拉到中宏的定单,我们这区的销售就不用愁了。”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说:“中宏可是房地产开发公司,跟咱们这一行好像没什么交集--”越说底气越不足。经理笑说:“俗话说,衣食住行,衣食住行!是人不就得穿衣服?中宏那么多的男性员工,单是公司的一项福利,就够我们这区的销售定单了。”然后目光炯炯的看着我。

我头皮发麻,支吾着说:“我和宋令韦也不是很熟,平常很难见的到他--”我好不容易和他撇清了,打死也不想再去招惹他。汪经理伸出手拍我的肩,笑说:“你能直呼他的名字就够熟了。记着啊,多和他通通电话,拉拢拉拢他,你要真把中宏这单生意给做成了,我立即向公司推荐你做店长,提成也全都是你的。”我看着她,甚是为难。公司年底要考核各区经理的成绩,销售自然是关键因素,听说总公司有意提拔其中一人为整个北京地区的总经理。这几个区经的经理无不觊觎,正摩拳擦掌,使尽手段。

她临走前亲切的拍着我的手说:“木夕,听许芳说,你表现一直不错,要好好加油呀,以后有的是机会。你的努力我是看在眼里的,若有机会,以后就跟着我做吧。”许芳就我们店长,在这个行业做了四年才做到店长的位置,她的意思表现的再明显不过了,等于说,她升迁了,我就是她的直系亲属。大公司里的人都是拉帮结派的。我仍然敷衍说:“汪经理,我也不知道宋令韦见不见我,我连他电话都没有呢。”她立即说:“没事,没事,你尽管去试好了。我有他的电话。”然后掏出手机,报给我他的电话号码。

我输进手机一看,不对呀,这怎么不是他的电话,不过没吱声,只好硬着头皮说:“那行,我试试吧,不过不一定成功。”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不得不点头。口头答应是一回事,做不做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整整郁闷了一整天,一直在考虑要不要给宋令韦打电话,汪经理什么人,我哪有那个本事糊弄她!可是前些时候才说了那么一翻话,实在没脸再主动找上他要求帮忙。我想了许久,先拨了汪经理给的那个电话号码,果然不是他。大概是他秘书之类的,很职业的问:“您好,中宏,请问有什么事?”我咬了咬牙说:“恩,恩,请问宋总在吗?”她客气的说:“宋总正在开会,请问您哪位?有什么事需要转达?”我连忙说:“那没事,没事,你忙吧。”她又说:“那你留个姓名吧,我等会儿转告他。”我说我姓木,然后急匆匆的挂了电话。

算了,算了,送上门去简直是自取其辱。管她呢,做不成中宏的生意又不会杀头,到时候再随便编个话上去就行了。大不了辞职不干。可是我今天的坏运还没有走到尽头。

傍晚时分,我正在卖场整货,发觉有一个衣衫凌乱,脸色腊黄的中年妇女伸着头往我们这里张头缩脑的探看。看她的衣着气质,哪消费的起我们店的东西。我走出来好声好气的问:“您好,您找人吗?”她惊慌的看了我一眼,才微微的点了点头,支支吾吾的说:“姑娘,我想问一下,你们这是不是有一个叫木夕的人?”我张大嘴巴看着她,随即镇定下来,说:“我就是木夕,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她眼睛一红,“扑通”一声拉着我的手跪下来。还没说话,眼泪像断线珠子一样滚下来。

我惊的手忙脚乱,连声说:“大姐,你有什么事,好好说,我可受不起。你快起来,快起来,大家都看着呢!”我真是被她吓着了,还没有谁二话不说就朝我跪下来的,我又不是观世音菩萨。扯着她的胳膊拼命往上拉,珠珠和乐乐都朝这边好奇的看着呢,过往的客人都不由自主的住了脚。她再跪下去,我简直成动物园里的大熊猫了,还是免费供人观赏的。

我见她声泪俱下,连忙说:“大姐,咱们换个地儿说话。您先给我起来行不行?”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动了蛮力,将她扯到一边供客人休息的坐椅上。我头痛的问:“大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抽泣着说:“姑娘,我知道是我们那口子不好,他手脚不干净,偷了您的东西。可是罪不至死呀,您好歹帮忙说个话,让人放他一马,以后他再也不敢了。他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万一出了事,叫我们孤儿寡妇的怎么活呀!”

我渐渐有些明白过来,为难的说:“可是我能帮什么忙呢?”总不能去警察局证明他没有偷我东西吧,这也太荒唐了。她脚一软,又要朝我下跪。我额头上直冒冷汗,紧紧的攥住她的手,连声说:“你说,你说,你要我怎么做?”她抹着脸上的眼泪鼻涕哽咽说:“其实我也不大清楚。听人说,他偷了您的东西,转手出去的时候,被人抓住了。直到现在还没放回来,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我急的到处打听,有相熟的人告诉我,他被一个叫什么周哥的人给抓了。我整天凑上去求情,连那个人的面都没见着。”眼泪水一样流到我手上,看着真是可怜,一定是走投无路了。我低着头,没有说话。

她继续淌眼抹泪的说:“有人可怜我,看不过去,指点我说,若想我那口子没事,就来找一个叫木夕的人。我多方打听,才打听到你在这里。姑娘,你就可怜可怜我,好歹帮个忙,我这就给你磕头--”我拦住她,无奈的说:“大姐,这事我知道一点眉目了。哎--”我长长叹口气,怎么就逃不开,躲不掉呢,总是纠缠住你,死都不放。我深深吸了口气说:“你放心,我替你跑一趟,成不成我也不知道。”没想到那人竟然落到周处手里,大概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我好说歹说总算哄的她走了。她临走前巴巴的望着我:“姑娘,你可要快点,我都担心死了。”我没奈何,只好说:“我这就替你办好。”回到店里也不解释,直接躲进库房打电话。不知道周处还是不是以前的号,拨了许久都没有人接。我然后打电话给阿平:“阿平,我是木夕,知道周处在哪吗?”阿平说:“周哥在‘皇朝’跟人应酬。”我愣了下问:“‘皇朝’在哪?”我离那种生活真是很遥远了。他耐心的说了地址。我说:“好了,好了,周处有空吗?你让他来听我电话。”阿平说:“我今天晚上放假,没跟着周哥。”

我没办法,挂了电话后,问店长要了几个小时的假,打车直往“皇朝”。夜色上来了,这个城市灯火灿烂,人声喧嚣,从立交桥上往下看,无边的暗夜里,到处是碎钻一样的灯光,波澜起伏,川流不息,粼粼的朝远处伸展开去。可是每一处光亮的背后必定有挥之不去的阴影。

他们那些人约的地方,不是酒吧,舞厅,就是夜总会。红男绿女,纸醉金迷,放浪形骸,醉生梦死。不断变换的五色灯光,嘈杂暧昧的调笑嬉戏,我想我已经不再适应。我到前台问清楚情况后,直接上顶楼的包厢。站在外面踌躇了一下,不知道到底在哪边。双手插在口袋里,掏出手机正要打电话,看见站在走廊尽头的人,连忙喊:“哎,小顺!”小顺疑惑的走过来,乍然下见到我,吃惊的说:“木姐,你怎么来了?差点没认出你。”我没回答,问:“周处是不是在这儿?”他连忙说:“周哥在里面的包厢里。”领着我走过长廊,说:“是周哥让你来的吧?你快进去吧。”也没问我话,就旋开了包厢的门。

我还来不及喝止,里面的人已经发现了我。我瞪了小顺一眼,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进去。里面烟雾弥漫,酒气扑鼻。一大堆的人,男男女女,嬉笑娇嗔声连连不断。我睁大眼往沙发上找周处,一时没找到他。待他推开身边环绕的女人,站起身来,我才发现他的存在。

小心的移动脚步,身边的那些人都有些神志不清了,不知道喝高了还是服了其他什么药物。有些小姐衣衫不整,双眼迷蒙,还当着人的面脱衣服,惹来一些人放肆的笑声。我有些不习惯,跨过人群朝周处走去。忽然有一只手往我胸脯上抓来,我立即后退一步。撞到一个小姐的身上,她正随着音乐拼命晃动身体,头发狂舞,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被撞了也不知道,只是一个劲的摇头扭身,似乎很享受沉醉的样子。我移开脚步,看着那个不怀好意的人。

他油光满面,颤巍巍的站起来,说:“你倒不错,长的挺漂亮,过来陪大哥我喝两杯。”我陪笑说:“大哥,不好意思,我不是这里的小姐,我是来找人的。”他哈哈笑起来:“到这种地方找人?不是偷人吧!”一众人跟着哄堂大笑。我也不生气,说:“大哥,您说笑了。”说着就要迈过去。他忽然一个挺身,搂住我的腰,嘴巴就在耳朵边吹气,说:“我就喜欢你这样的,陪我喝两杯,少不了你的好处。”我有些生气了,说:“大哥,我真不是这里的小姐。我是来周处的。”

他有些吃惊,抬起头看了眼还在另一边的周处。然后又淫声笑道:“原来你是周处的女人,想不到那小子挺有眼光的嘛。没事,我把你要过来,陪我一晚。”我沉下脸,使了个巧劲,从他手里钻出来,没有说话。虽然说,到这种地方就得有自觉。可是我又不是这里的小姐,哪能任由别人欺负。他明显不高兴了,眼神阴了阴,动作利落的抓住我的头发,手往后扯,骂:“婊子!给脸不要脸。”我没想到他身手这么厉害,头拼命往后仰,忍着疼没出声。

周处推开众人面不改色的走过来,叫了句:“陈哥!”那人依然没放手,冷冷的说:“周哥,这是你的女人?回去可得好好调教调教!”我咬着牙转过头,没有看他们。周处慢悠悠的说:“这不是我的女人!”我吃惊的瞪着他,简直不能相信,他就任由我死在这种地方?那人嘿嘿笑了一声,说:“那好极了!”举起手就要往我脸上打过来。周处稳稳的抓住他手,说:“她不是我的女人,是我老婆。”在这个道上混的男人,女人可以有许多,老婆却不会乱认的。所有人都静下来,看着我们。

那陈哥脸色变了变,手颓然的放下来,连忙放开我,道歉:“原来是嫂子,真是得罪了。我有眼无珠,先自罚三杯。”说着让人倒来满满三大杯酒,一滴不剩的喝下去。周处搂过我,说:“没事,她不懂事,也不说一声就跑过来。”然后带我坐到里面的沙发里。旁边的小姐全部让了座。

我没说话,紧紧攥住他的袖子,见到他才意识到刚才的屈辱,强忍住眼泪坐下来。那陈哥满脸歉意的看着我,说:“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只得笑说:“没事,都是一场误会。大家都是朋友嘛!”他笑起来:“周哥,这嫂子可真是贤妻呀!那行,今天的事就这么成了,算是给嫂子的见面礼,以示歉意!”我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商谈些什么。周处笑说:“陈哥真是给面子,以后的事还得请陈哥多多关照。”他连忙说:“好说,好说。”

周处又敷衍一番,然后带我出来,问:“找我什么事?”我抱着他的手臂说:“刚才那人真是狠,我到现在还疼。”他问:“哪疼?”我说头疼,他笑笑没说话。我站在走廊口,仰起脸说:“那个偷我钱包的人是不是被你抓起来了?你放了他吧。”他说:“怎么了?他手脚不干净,敢偷到你头上,就得接受惩罚。”我连忙问:“他没事吧?”他说:“还没死。”

我拉着他的手低头说:“那人老婆跑来找我,人家也挺可怜的,都是混口饭吃,你放了他,好不好?”他伸手捋了捋我耳朵边掉下来的头发,没说话。我干脆撒赖:“你放不放?”他笑出声:“好,我让他走。”我说:“不许敷衍我。”他立即拿出手机打电话,然后告诉我:“已经放他走了。”我说:“没缺手断脚的吧?”他说:“没有,只不过让人断了他食指。也是为他好,省得以后坐牢,孤儿寡妇照样可怜。”我叹了口气,我只能做到这地步了。

他拉我下来,说:“我送你回去?”我抬手看了看时间,说:“你不要应酬?”他笑:“老婆都找上门来了,还应酬什么!”我笑骂:“你滚吧你!”抱住他的手一块走到转弯的地方,迎头又碰到一群喝的红光满面的人,人人西装革领,社会精英的模样。我拉着周处站在一边等他们过去。头低下来,脸蹭着周处的袖子。忽然觉得有些异样,身体像被什么东西烧着一样,浑身难受。不由得抬起眼睛,看见走在最后面的宋令韦。他面无表情的朝我们这里看了一眼,随即头也不抬的跟着众人下楼了。

我忽然打了个寒噤。周处敏感的察觉到了,问:“怎么了?”我说:“累了。我可是翘班来找你的。”他点头:“走吧。”没有说其他的话,他很知道我,所以其他的话都不需要再说。

第11章

下了楼,他示意司机下车,接过车钥匙,亲自开车送我。我转过身看了眼远远跟在后面的那辆车,没说话。他说:“怎么,嫌烦了?那我让他们走。”我说:“别别别,我没嫌碍着谁。万一出什么事了呢?走吧走吧。”他“恩”一声,专注开车。我见他熟练的将车拐上道,不由得说:“周处,你怎么知道我住哪?”他没回答,好一会儿才说:“夕,过的怎么样,还好吗?”我默然了一下,随即说:“恩,过的还不错。每天上班下班,忙着吃饭,忙着睡觉,觉得满安心的。”他眼神不变,目视前方,点头:“那就好。”

我还在念书的时候,跟他不怎么熟,他一直跟着大家叫我小艾。后来我跟着他了,我说我不想再叫小艾,改名叫木夕行吗?他就顺我的意,一直叫我夕,我也就由周大哥直接改为周处了。我让车子在大道上就停下来,人来人往的地方安全些。他打开车门下来,后面的几个人立即站在附近成戒备状。我说:“行了,你回吧。我自己进去就行了。熟人看到了,还以为你们打劫我呢。”

他笑了笑,看着我没说话。我说:“我现在在卖男装,改天你过来捧捧场,我给你选两套好的。”他忽然冒出一句:“冷不冷?”我搓了搓手,抬头看了眼天空,黑漆漆,阴惨惨的,意外的显得高且远,又该降温了吧。不遮掩的说:“有点,我得赶紧回去了。”他解大衣的扣子。我忙按住他的手,阻止说:“你干嘛呢,有必要吗?”他不听,将犹带有体温的衣服披在我肩上,说:“没事,我车里还有衣服。别感冒,生病就不好了。”我手插进他大衣口袋里,很温暖。

他替我整了整衣服,抬起眼说:“你自己好好照顾自己,我走了。”然后头也不回的钻进后座。立即有人打开驾驶座的门,车子箭一般开出去,瞬间就没了踪影。我晚上没吃饭,觉得饿了,于是走到“城隍庙”打包要了一大份煎饺。提着油滋滋的塑料袋耸肩缩手,闷头闷脑往前走,起风了,残叶吱悠悠打着旋飘过头顶,消失在黑夜里——外面实在冷的厉害。拐进楼道里的时候。忽然警觉到什么,立即往后退一步。可是没想到他动作更快,一把就擒住我的左肩。

我正想抬脚,黑暗中传来熟悉的声音:“是我。”我还没有抬头,就闻到熟悉的味道,身上有淡淡的烟草味。我不由自主放松警惕,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不知道是什么表情,眯着眼仔细辨认,没好气的说:“宋令韦,你鬼鬼祟祟干嘛!想吓死人呀!”他站在那没动,说:“你这么容易被吓着,是心虚吧?”我觉得莫名其妙,没事找什么碴!推开他忿忿的说:“我干嘛要心虚,你有病是不是?大半夜的不回去睡觉,躲在楼道里装神扮鬼!”

我想他一定气的不轻,因为他突然动起手来,捏住我的脸狠狠的说:“林艾,你真是太嚣张了!”他力道控制的很好,手法很特别,我怎么甩头都甩不掉,不由得怒气勃发:“宋令韦,你发什么神经!有什么想问的,直接说就好了,动手动脚,在我面前逞英雄好汉么?”我听见他拼命抑制呼吸的声音。他半夜三更特意跑过来等我,我就没给过他好脸色,也难怪他一身的火气。

他眼睛死死盯着我身上的衣服,恨不得撕下来一样。我挑衅的看着他,这衣服碍他什么事了!真是多管闲事!就那样冷冷的对峙了好一会儿,他突然松了手,又恢复平时的样子,冷静的说:“你知道送你回来的那个人是干什么的?”我咬了咬下唇,说:“你说的是周处?你不也知道!”周处在我上高中那会儿就很有名,我想他一定也认识。他冷冷的看着我,问:“你和他什么关系?”我不客气的说:“你管那么多,你又不是我什么人!”他忽然伸出手,将我逼到他和墙角处,阴着脸说:“林艾,我跟你说正事!”他大概失去耐性了。

我一听他这么正经的口吻,不好再插科打诨,他也是一番好意,怕我上当受骗,被人玩弄,只说:“这事你就别管了,不用你来提醒,我自己知道怎么一回事。”还没歇口气,他下一刻就居心不良的封住我的嘴,我真是太高估他了,这个披着羊皮的狼!他深谙心理战术,趁其不备,功的我措手不及。我一时大意,防备松懈下来,节节败退,只得“砰”的一声倒塌,完全弃械投降,任由他为所欲为。他胡乱发什么情!

我死命抓紧手上的塑料袋,心里还一直担心掉下去的话,就只好饿肚子了。他挫败的从我领口处抬起头,闷闷的说:“林艾,一直以来你就跟着他?”我真想扇他一耳光,可惜浑身都没了力气。我怎么就碰上他这么一个克星!我喘着气说:“宋令韦,你干嘛缠夹不清!”也太不干脆了!他显得有些狼狈,看我的眼神简直要吃了我。我才不怕他,该生气的是我好不好!

他甩手用力“哼”一声:“林艾,你知道自己在干嘛吗?”我体谅他或许是真心担心我,不然不会大老远的跑来警告我,毕竟人人都不当周处是什么好人,周处在外面的名声很差,尤其是花名。我干脆的说:“我认识周处的时间可比认识你长的多了!我不信他难道信你!”他皱眉阴森森的看着我,然后甩下一句话:“随你!你有病才会跟着他去打打杀杀!”我沉下脸:“谁打打杀杀了?你别乱说话!”我现在只不过是专卖店的一个小库管,老老实实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他轻蔑的说:“周处不就是吗?”

我一身的气无处可发,打又打不过他,连说都说不赢他,只好吃憋,自认倒霉,转身就走。他又扯住我的手,我气急,将油腻腻的饺子朝他身上扔去,我不吃了,毁了他一身的名贵西装也算值了!他只慌乱了一下,就镇定下来,说:“别再跟他来往,小心命都搭进去。”我心疼甩的满地都是的饺子,又气又饿,使劲推他:“走走走!烦不烦呀你!瘟神一样!”他低头看衣服上的油迹子,气的瞪我,伸手抹了抹上衣,诅咒一声,解开扣子,一把扔在地上,就那么走了。

真是有钱人。我骂骂咧咧的走下楼梯,最后还是转回来,拣起他扔在地上不要的上衣。我当抹布不行吗?我捂住脸倒在被子里,我想我是有些走火入魔了。

第二天风刮的更加猖狂,我简直要被吹飞了,真的感到身体轻飘飘的往后退。千辛万苦赶去上班,伸手摸了摸口袋,糟糕,手机不见了!是被人偷了还是忘带了?我头晕晕的,记不大清楚。希望是落在住处,不然倒霉透了,接二连三丢东西,真是流年不利。到店里,对着镜子一看,头发乱七八糟的,整个一蓬头垢面。我换衣服,化了点淡妆,开始上班。

我趴在前台用电脑查货,听见电话响,眼睛眨也不眨,照旧没动。店长接在手里,客气的说:“您好,博思。请问有什么事?”只见她脸色忽然变的恭谨起来,连声说:“您好,您好,原来是宋先生。木夕她在,这就让她接电话。”然后将电话塞我手里,用唇语无声的问:“宋令韦,中宏的总经理是不是?”想来她也得到汪经理的关照了。她一脸兴奋的盯着我,压低声音嘱咐我:“趁机跟他提一提订单的事。”

我一个头两个大,他怎么打电话打到店里来了!我刚“喂”了一声,他劈头就问:“你没带手机?怎么不接电话?”我想起来,立即问:“我手机还打的通吗?”一般来说,小偷偷了手机,立即拔电池关机。他奇怪的说:“打的通呀,你怎么不接?”我舒口气,看来是出门忘带上了,说:“我不工作吗?你有什么事非得现在打电话过来!”真是的,还偏偏让店长给接着了,我想撇都撇不清。

他口气也不怎么好,说:“该我问你有什么事才是!你昨天打电话找我什么事?”我才想起那件事,大概今天他秘书告诉他了。我支吾了一下没回答。他又问:“所以你才会去找周处帮忙?”想哪儿去了他!店长用眼神瞪我,示意我把握良机。我被逼的浑身像长了刺,只好说:“那个,那个,听说中宏这两年都会和一些大型服装公司合作,倾力打造员工的形象,树立公司的品牌。所以我就顺便问问,只是随口说一说——”他立即明白了,没等我说完,就说:“确实如此。你们公司想要这个订单的话,派人上中宏来谈。”我一愣,他这算是答应了还是怎么一回事?

那么大的声音,店长站在一旁肯定也听见了。她见我没说话,急的直捅我。我连连“恩”两声,不知道说什么好,干脆说:“那你跟我们领导说话。”将电话往她手里一塞,跑回后头的库房了。心烦意乱,这算不算又牵扯上了?

过了一会儿,店长满面春风的进来,笑嘻嘻的说:“木夕,他答应跟我们谈一谈。说还有另外两家服装公司也在商谈中,约了时间,让我们一起过去。”我闷闷的应一声,反正谈判这种大事,用不着我这种虾兵蟹将。店长却说:“木夕,到时候你跟着一块去。”我说:“我跟着去有什么用?我什么也不会,还不如多出两件衣服。”店长笑着看我,说:“这次可都是你的功劳,不然中宏哪会跟我们下层一小小的专卖店说话,除非是总公司派人前来!”

消息很快在内部传开了,珠珠和乐乐都好奇的问我:“木夕,你什么时候认识中宏的总经理了?既然这样,还待一专卖店干嘛呀!走后门进中宏呀,那待遇多好!听说中宏的福利可是数一数二的!”我连忙说:“什么呀,那大公司的规矩可严了。你以为人家员工都是吃素的,还不拿白眼招待我!守着多大的碗就吃多少的饭,我在这做的不也挺自由的嘛!”

她们也点头说有道理,“说的也是,被人瞧不起,还不如待这儿呢,至少不憋气!”然后又一脸八卦的问我:“哎,木夕,我听说中宏的总经理年轻英俊,把他们公司的女同胞迷的晕头转向的,你说他长的帅不帅?”我奇怪的看着她们:“你们不是见过吗?也就那样,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算不错吧。”她们连忙说:“什么时候见过的?我自己怎么不知道?”我说:“珠珠,有一天不是一男的一大早就来买衣服吗?你还说看着像公子哥儿,哪知道就买了一件衬衫!乐乐,还记得上个月那一大单吗?其中一个不就他!那你们说长的怎么样?”

她们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异口同声的说:“极品!”我不齿的“切”一声,说:“那你们怎么没早发现他是极品?”她们笑说:“那还不是因为我们不知道他就是中宏的总经理嘛!你看人家要外貌有外貌,要金钱有金钱,要身份有身份,要地位有地位,不是极品是什么?”我翻白眼:“是极品也跟我们没关!”看来男人受欢迎的程度和金钱是密不可分的。

等到正式谈判的时候,我真的被压着上前线了。这次谈判上报总公司后,上面很重视,特意派了几个领导跟中宏的人洽谈具体事宜。汪经理也只是跟在一旁递递文件,然后专等签字盖章。我就跟在她身后,无聊的发呆。我见到其他几个品牌的竞争对手,一副自信满满,有备而来的样子,不由得有些担心,低声说:“经理,你说咱们行吗?看这样子,中宏是要公平竞争呀!”

她也摸不着中宏的底,神色有些紧张,这可事关她的人生大计呀。她忽然说:“你这就找个机会,去探探宋令韦的口风,看他怎么说,咱们也好事先做好准备。”我耷拉着脑袋说:“经理,没必要吧,咱们实力很强的,真要竞争起来,也不怕他们。”强什么呀,我们临时抱佛脚,连中宏的老底还没摸清呢,哪斗的过人家!她瞪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还要我说!”我为难的说:“我怎么找他呀,有那么容易见的吗?”她说你自己想办法。

这都是些什么领导!那心黑的!我只好不情不愿的挪动脚步走到外面,见一个个人模人样的坐在那里埋头工作,一声不吭的。看见迎头走过来的小姐,挺眼熟的,似乎上次来的时候见过,大概就是宋令韦的秘书,不由得的问:“小姐,请问宋总现在在办公室吗?”她回头看了我一眼,没什么表情的说:“宋总现在正忙着呢,你找他有什么事?”我底气不足的说:“我是博思的,有些事想找他面谈。”她顿住脚,问:“哦!是博思的,您好,您好,那您哪位?”我更尴尬,我什么头衔都没有,哪说的出口!只好支吾着说:“我姓木——”她立即说:“哦?你姓木?”我见她似乎十分注意的神色,点头说是。

她说:“你是不是有一次打电话来找宋总的那个木小姐?”我想那都是多少天前的事了,亏她记的住,果然是秘书,记忆力就是好!我说:“真不好意思,打搅你了。”她见我态度好,忙说:“没事,没事。你上次打电话来,我一时忘了转述,宋总后来知道了,发了一顿脾气。”我连声道歉。她多看了我两眼,说:“我给你问一下,宋总正在办公。”我连声说谢谢。她打了电话后说:“宋总请你进去。”然后领我到办公室前。

我头皮发麻的推开门,见他端坐在办公桌前,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桌子上的电脑。我不知道该不该出声,正犹豫的时候,他抬头看了我一眼,说:“坐,找我什么事?”我也不跟他拐弯抹角,直接省去客套,开门见山的问:“你们这次想跟谁合作?”他停下来,看我,然后说:“那得看那家比较合适了。”我没好气的说:“你心里总有个底吧?别把人当猴耍!”他忽然笑了一下,说:“想我们跟博思合作!”这不废话吗!

我眼睛一亮,说:“那当然,这还用问!”他却说:“跟谁合作,得看公司的意思。”我说:“得了吧,你不就代表中宏嘛!”他忽然站起来,走到我坐的沙发旁,居高临下看着我,慢悠悠的说:“我之所以答应和博思谈,说实话,就是因为你。本来我们都定了的。”我抬头看他,透过落地玻璃窗穿进来的阳光打在他脸上,那种年少时熟悉的悸动,仿佛就在眼前,忽然觉得口干舌燥,呼吸急促,简直说不出话来。他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像是含有另外一翻韵味,我脸上立即火辣辣的,耳朵根发烫,一定被他看在眼里了。我到底在干嘛!瞧那没出息的样儿!不敢看他,只好装作低头喝水的样子,没有说话。

他忽然大步走开,“咚咚咚”逃不及似的,背对着我看着窗外,一副冷淡疏离的样子,与刚才的反应盼若两人。我觉得他这个人真是变幻莫测,变脸比变天还快。我哪里又得罪他了?还是位高权重者都这个样?脑子里一团乱麻,倒有些心慌意乱了。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正看你们递上来的和约呢。”我见他似乎要办公的样子,立即站起来说:“那我走了。”阴阳怪气,真受不了他!还是识相的离开比较好。管它什么和约呢!

结果还是我们跟中宏签下这份和约了。汪经理眉开眼笑,简直称的上是心花怒放,拍着我的肩连声说:“木夕,好样的!不用回去上班了,晚上直接出来庆祝!”我没敢再见宋令韦,跟着一脸喜气的众人下了楼,然后站在街对面等公车。抬头仰看高耸入云,气派恢弘的大楼,阳光下流光溢彩,辉煌壮丽,看的眼有些花。我想了许久,还是拨了电话给他:“今天的事真是谢谢你了。”他淡淡的说:“不用。”

我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只好挂了电话。心忽然像结了网的污尘,灰暗陈旧,感慨惆怅,透出发霉的味道,一切都过了时了!

第12章

我难得六点下班,迎着滚滚车流,脚步匆匆往回赶。大冬天的天黑的早,五点就看不清人影了,街边的槐树光秃秃的投下影子,斑驳凄冷。到处都是流转的灯光,给人已经是深夜的错觉。冷风直往胸口里钻,仿佛连血液的流动都缓慢下来。我搓手跺脚,只想倒在温暖的被窝里睡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我真希望自己也能冬眠,一觉醒来,春光明媚,万物复苏。

我快步跑进楼道里,忽然见到楼梯边站了个羞怯怯,娇滴滴的大美女,神情有些惶然无措,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听到响声,睁大眼睛看了我一眼,又惊慌的掉转头,看向别处,好像不知道如何自处的样子,手足无措。我暗笑,第一次会小情郎吧。约在这种地方,可不怎么浪漫哦!还没有走下楼梯,有人迎头照脸爬上来。等他走近,我吃一惊,“咦?林彬!怎么是你?”他怎么又来北京了?不会又捅出什么漏子了吧?

他没搭理我,只皱眉看向身后那女孩,不耐烦的说:“你怎么还没走呀?我又不认识你,你干吗死皮赖脸的跟着我!”我震惊的看着他们俩,敢情这姑娘是来找林彬的?天啊,林彬这次惹上了风流孽债了!我安静的退开两步,站在一边不动声色。这姑娘看起来就一乖乖女,只怕从来就没说过重话,这怎么跟林彬这样的混混扯上关系了?

她低下头,抿着嘴一声不吭,手指交叉放在身前,不停的来回搅动。林彬更加没好声气:“你到底想干嘛?从头跟到尾,怎么都甩不掉!要钱是不是?那行,你要多少?我算怕了你,今天认了这个栽!”她涨红脸,眼睛泫然欲泣,红着眼低声说:“我不要钱…”。我不怀好意的想,不要钱,难道是要人?她这样一副我见犹惜,楚楚可怜的样儿,谁见了都不忍大声说话,生怕吓着她。亏林彬还恶声恶气的冲人家囔囔。

林彬抬眼瞪她,冷着脸说:“那你还不快走!杵在这儿让人看笑话是不是?”还不客气的伸手推了推她。她那个样子,简直要哭出来了。我连忙说:“林彬,你干嘛呢?你是男人吗?竟然对女人动手动脚!”林彬是失心疯了,口不择言的说:“她也算女人?天大的笑话!”我奇怪的看着他,人家都不算女人的话,世界上没有几个真正的女人了。

林彬这小子从小就长的好看,那时候家里又有钱,跟一太子爷一样,有很多女人自动贴上来。他有很多公子哥儿的坏毛病,惟独从来不乱搞男女关系。他一直讨厌女人,说是世界上最麻烦的动物,矫揉造作的要命。我小时候差点就没被他嫌死,暗地里老骂我笨,傻,白痴,不过我小时候也确实不聪明。从来没好颜色对我,还说我是家里多余的,骗我说我是街上拣来的,我被他欺负的简直暗无天日。后来被我爸知道了,狠狠教训了他一顿。他更看不起我了,说我只会找我爸告状,再也没有带我出去玩过。

我实在看不过去,拍着那姑娘的肩膀说:“姑娘,天黑了,赶紧回家吧,啊!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她哆嗦着嘴唇,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我家不在这里——”细声细气的,像受了惊,大概是被林彬吓坏了。我一听她口音,就知道不是本地的,听起来倒像我们那里的声调。我转头看林彬,抬起眉,难道是从家里千里迢迢跟过来的?这年头,还有人对林彬这么痴情?

林彬满脸挫败的看着我们,一脸火气。我赶紧说:“林彬,你先别给我发火。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怎么招惹上人家了?”不会已经吃干抹净,想一走了之吧?人家姑娘看起来就像是好人家的良家妇女。我只能作这个推想了,要不然人家一脸皮生嫩的姑娘家,死死的纠住你不放?他迁怒于我:“我哪知道怎么招惹上她的呀!莫名其妙一路跟着我,也不怕我把她卖了!”我见那姑娘只是低着头不说话,不大信任的看着林彬。

这下怎么办?我犯愁的是吃饭住宿问题。我抬起眼问:“你们吃晚饭了没?晚上住哪儿?”他沉着脸说:“到哪去吃?后面跟着一瘟神!”这小子,说话也忒难听了,人家一姑娘家受的住吗?我立即拉着那姑娘的手说:“姑娘,你别听他瞎说。林彬他那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她抬起脸,满脸的感激,冲我勉强笑了笑。嘿!总算不是一摆着的芭比娃娃了。

我怕她误会,立即自我介绍:“我是林彬他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她声若细线,连说了两遍我才隐隐约约听到“欧阳”两个字。我只好转头问林彬:“她姓欧阳?”林彬没好气的说:“我哪知道!我又不认识她!”我骂:“你还敢说!不认识人家会找上你?你到底做什么缺德事了?让人家一路追到北京来!”他死命瞪我,二话不说,甩头就想往外走。想跑?把这么个大包袱扔给我?真有你的!我扯着喉咙威胁:“林彬,你敢走!”

我一挥手,干脆的说:“站在这说话像什么样子!全部给我进来,有话好好说!”一间小小的地下室,突然挤进来三个人,连坐的地方都没有了。我移开椅子上的大衣,招呼说:“哎,欧阳小姐,环境差一点,你就将就着坐吧。”林彬远远的站在墙角,一副谁欠他银子的样子。我没地儿坐,只好坐在床上。我打破沉默,咳了一声问:“你们谁告诉我这到底怎么回事?”眼睛在他们俩身上来回打转,最后叹一口气,只能问林彬。那欧阳小姐,十句话回不了一句。

林彬烦躁的挠了挠已经够乱的头发,翻着眼说:“我真没招惹她。我跟她同坐一辆火车上北京,她就坐我对面,我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下了车她就一路跟着我,怎么赶都赶不走,你说她这人是不是一傻冒呀!”我还没说话,只听的那姑娘咬着唇说:“我跟你说了,我叫欧阳水——”我苦笑不得的看着他们两个。欧阳水?她看起来还真的跟水做的似的。

我头痛的说:“好了,好了。现在不说这个,吃饭要紧。折腾了这么久,大家都饿了吧。我来煮饭。林彬,你去外面的餐馆叫两个菜。”我拉着林彬出来,一带上门就逼问他:“你给我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现在拿人家怎么办?”林彬怒气冲冲的说:“我干嘛不说实话!她一个人上火车不知道站台在哪,火车都快开了,她还在那晃悠呢。我看不过去,见她手上的票,就领着她坐到我对面。她一路上就没消停,不是咳嗽就是呕吐,脸色惨白的跟女鬼一样,对我说没坐过火车。人家全当她跟我有关系,我没办法,自认倒霉,就当一次活雷锋吧,只好递茶递水的。哪知道,她下了车还跟着我,我到哪儿就跟到哪儿。我进厕所,她就在外面站着。甩都甩不掉,我说我怎么就这么衰呢?”

我听着就觉得不可思议,想起来就觉得荒谬。好半天才想起来问:“那她有没有说为什么跟着你?”林彬没好气的说:“我哪知道!”我没办法,推着他说:“行了,别废话了,赶紧去买菜,吃饱了再说。”我催着他去了。推开门进去,笑说:“欧阳小姐,你来北京玩还是干什么的?”她似乎自在了一点,低声说:“你好,给你添麻烦了。”她还知道给我添麻烦了。我说:“你今天晚上预备住哪?”她看了我一眼,然后摇头。我问:“你在这边有没有亲戚朋友?”她摇头。我又问:“那你有没有订宾馆酒店?”她还是摇头。我都急了,提高声音问:“那你来北京干嘛?”她支吾了半天说:“我本来就想来看看的,可是我现在不认识路…”

天啊,我怎么碰上这么一个人!我没好气的问:“你不是离家出走吧?”她应该成年了吧,虽然看着弱弱小小的样子。她低着头没说话,手指不安的在扶手上移动。还真的是离家出走?然后什么都不知道,就跟上林彬了?我浑身哆嗦了一下,连忙说:“欧阳小姐,你自己想怎么样?”她受惊似的看着我,然后懦懦的说:“你们能不能别让我走?我——我,一个人都不认识,我,我害怕——”我彻底无语,既然这样,你离家出走干嘛呀!

我一边洗米,一边没好气的说:“你知道林彬什么人吗?就这样跟着他,也不怕他把你害了。”她跟着后面小声说:“他人很好——”居然有人说林彬是大好人,我不知该作何反应。我转个身,面对她,直接问:“你身上有钱吗?”她怯怯的说:“钱包在路上丢了,口袋里还有一些…”怪不得跟着林彬呢,原来没地儿去了。我本来想叫她自己住宾馆的,没钱住招待所也行呀,可是看现在这个情况,我只得叹息:“那你晚上跟我一起睡吧。屋里没暖气,就一张床,有电热毯,幸好你也瘦,咱俩挤挤。有什么事,回头再说。”她点头跟在后面打转。我客气的说:“欧阳小姐,你如果不能帮忙的话,能不能坐那歇会儿?”她乖乖的坐到椅子上,随手拿起我们店里内部的季刊看起来。

一顿饭吃的郁闷死了,林彬一脸晦气的瞪着她,她战战兢兢的都拿不稳筷子了。我忙喝道:“吃饭,吃饭,干吗呢?又不是讨债!”我招呼她说:“欧阳小姐,你多吃点。”她低着头,闷声闷气的扒饭。林彬冷着脸“啪”的一声放下碗筷。我说:“林彬,你去哪儿?”他头也不回的说:“你别管。”嘿!竟然给起我脸色来了,我还懒得管,他一大活人哪不能去!

我见她捂住嘴轻轻咳嗽,于是说:“这边冷吧?肯定着凉了。我这里有感冒药,你要不要吃点?”她轻轻摇头,说:“我在路上买了。”我掀开被子,说:“外面冷,你快上来。”她规规矩矩的平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我说:“没事,你想翻身就翻身,冷不着。”她“恩”一声,稍稍移了移。一个晚上睡下来,她几乎没动过,睡相真够好的。我被他们俩折腾的累了,算是睡的还行。

第二天照旧一大早就爬起来,她一听到动静,就睁开眼,作势起来。我忙按住她,说:“你这么早起来干嘛!再多睡会儿。我赶着上班,也不招呼你了。等会儿林彬过来,我让他招呼你。还有些剩饭剩菜,有微波炉,你想吃就自己热,不想吃去外面买也行。”这事是林彬惹上身的,就该他自己解决。我希望林彬尽快送她回去,不清不白的跟着我们像什么话!

上了一整天的班回去,还没来得及掏钥匙,门就从里面开了,她竟然还在,林彬怎么办事的!身边多了个电火炉,正坐在那里烤火呢。我也赶紧凑上去,捂热了手然后问:“这电火炉哪来的?”她低着头没说话。我翻白眼,她怎么就像一没嘴的葫芦呢,一问摇头三不知,还是拿定主意不开口?

我只好躲到外面打电话给林彬:“你怎么还没送她走呢?”林彬没好气的说:“我送她去火车站,她一个人不走,非要跟着我。”我听着真想发笑,说:“那你送她一趟呀。”她一个人或许是害怕了。他说:“我哪有工夫。”我骂:“你待北京干嘛呢?顺道回去不行吗?你别想扔给我,然后一走了之,我自己还忙不过来呢。”他说:“你送她走吧,我算怕了她。我在北京还有事。”我挂电话前又问:“那电火炉是不是你买的?”他诅咒一声,然后说:“那个扫把星,待你屋里冷的瑟瑟作抖。我只好从商场里搬了台电火炉。”我暗笑,他不是挺关心人家的嘛!原来林彬喜欢她这种小鸟依人型的。

她那可怜的样子,我也不好一个劲的催她走,只好转弯抹角的打听:“欧阳小姐,你准备什么时候走?”她抬起头轻声问:“你什么时候走?”她完全没有搞懂状况是不是?我说:“我不走,我一直都待北京。”她又问:“那林大哥呢?”我说:“谁知道!他的事他自己都说不准。”她隔了好一会儿才可怜兮兮的说:“我不想一个人回去。”我想了想,问她家里电话,让她家里人接她回去总行吧?她死都不说。得!我们算是兜惹上一麻烦了。

她算是先在我这里暂住下来了。我带她去澡堂洗澡,给她穿我自己的衣服,说:“底下没淋浴设备,不习惯吧?”她说:“我也不是天天洗澡,容易感冒。”她住了这么几天,就没停过咳嗽。我说:“你进去可别吓着。这里的澡堂都是大家聚在一块洗的。”她还是不习惯,我都开始洗了,她还抱着衣服愣愣的站在那里,一脸震惊的样子。我笑说:“你害什么羞!都是女的!”她红着脸慢腾腾的脱了衣服,然后跟我挤到一块。我发现她特别怕生,跟受惊的兔子一样,惶恐不安的看着陌生的人群,不知道如何应付。

她总算缓过神来了,然后吃惊的指着我胸口问:“啊,你这里——“我低头一看,一条长长的疤痕,从左胸一直延伸到腹部,非常丑陋!叹气说:”难看吧?幸好不是毁在脸上。“她惴惴的说:“怎么回事?疼不疼?”一脸疼惜的样子。我感叹,真是好女孩呀!我淋着水说:“当然不疼了。”她忽然冒出一句:“那当时一定很疼。”我抬头闭着眼睛冲水,隔了一会儿说:“不大记得了。”

她还是直直的盯着我胸口上的疤痕,她如果是男的,我一定毫不客气的挥拳冲上去。我边擦沐浴乳边说:“那还是小时侯的事了。我爸带我去算命,算命的人说我有血光之灾。我爸气的把人家的招牌给砸了。没过几天,我一个人出去买东西,然后从楼上跌下来,撞到玻璃,血流了一地。我爸妈简直快吓死了,我爸冲进医院把医生拎过来威胁,说我女儿如果出了事,你也别想再待下去了。后来缝了整整十三针,总算拣回了一条小命。”她点头,说:“哦,原来是这样呀。那个算命的还真灵。”

我忽然问她:“你多大了?”她告诉我她二十四岁。我吓了一大跳,怎么看怎么不像,我一开始还以为她就十七八呢。只不过比我小一岁,怎么就像小一辈呢。嗨,我暗中摇头,她这个人,好歹活了一大把年纪,怎么就单纯的像实验室里的去离子水——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不疑有他!到底怎么活过来的!

我一大早的把林彬喊过来,站在路口上边等公车边说:“林彬,你今天无论如何把她给送走!”他一脸丧气的说:“我怎么送呀,她不肯走。你不也没办法!”我咬牙说:“你陪她回去,以后别再给我惹这种麻烦了!”他“哼”了一声,说:“我忙着呢。”我骂:“你整天有什么可忙的?还不是些投机倒把的事。”他沉下脸,说:“你打发她回去,别再来烦我,我够倒霉的了!”我骂他活该,他怒气冲冲的走了。他这几天心情确实很不好,老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的。我也懒的理他,说起来,我也够倒霉的,还得替他收拾感情上的烂摊子。

还没等到公车,却等到了宋令韦。他摇下车窗跟我打了声招呼,我见他坦然自若的样子,不能先乱了阵脚,也只好敷衍说:“哎,你怎么在这儿?”他说有事找我。我心想,他这个人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仿佛只要想见我,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都能见到一样。我问他有什么事,他说:“你先上车。”我笑说:“不了,我得先绕道到当代去提货,不顺路。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他深深看了我一眼,指着远处说:“那是不是你哥林彬?”

林彬还是太子爷的时候,在我们那也是一名人,宋令韦大概还记得他。我点头,说:“是呀,他怎么了?”他应该不会无缘无故提到林彬。他手撑着窗口,头探出来,说:“这样说话你不觉得累?”我没办法,只好打开车门,弯腰钻进去。他笑嘻嘻的发动车子。我说:“哎,你说话怎么说一半?林彬到底怎么了?”他眼睛盯着前方,没回答。我叫起来:“宋令韦,你该不会哄我的吧?我可真恼了!”他若敢哄我,我扑上去和他同归于尽得了。反正高速路上整天有车祸。

他徐徐说:“林彬在外面干什么你知道吗?”我头疼的说:“他的事哪能让我知道。”他微微点头,然后说:“我碰巧得到消息,他似乎急着用钱,到处找人借钱,甚至和放高利贷那帮人接上头了。”我一惊,脱口而出:“他又惹上什么麻烦了?”宋令韦递给我一瓶水,慢慢说:“这个我就不大清楚了。他好像还在找什么人,到处打听呢。我想你还是知道比较好,也好有个准备。”

我又气又怒,林彬这小子,怪不得躲在北京不敢回去呢!我还以为他是躲情债来的,没想到真捅下漏子了!还藏着掖着不说,想大家陪他一块死是不是!人家找不到他,自然就找到我头上来了!跑的了和尚还跑的了掉庙?真是混帐东西,我真想当面痛骂他一顿!

第13章

我不想在他面前表现的惊慌失措,随即镇定下来,想了想说:“我不去当代,直接回公司好了。谢谢你告诉我林彬的事,我会问清楚怎么一回事的。”皱紧眉头看着窗外没有再说话。他这一路上倒没有再招惹我,下了车喊住要离开的我,说:“林艾,你别担心。”我勉强笑了下,说:“没事,林彬惹事生非也不是第一回了,我应付的过来。总之,不管怎么说,非常谢谢你。”

他怔怔的看着我,嘴唇仿佛动了动,下巴微微抬起,似是殷勤的挽留。看他那个样子,好像有话要说,我不由得停住脚步,侧着身子抬头看他,倒映在自己眼里的他眸光如水,微微荡漾,汩汩的流到我的心里,像是能透彻心扉。我忽然狼狈的偏转眼睛,觉得近在眼前的他是那么的遥不可及,就像池塘里映着的月亮,永远都没办法捞起来。但他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我怅怅的离开了,每走一步就像踩高跷一样,无论如何都平衡不下来。

我压下心中所有的异样情绪打电话给林彬,冷着声音问:“你现在在哪里?”他休想再糊弄我。他那边听起来非常混乱,扯着嗓子回我:“你不是让我送她回去吗?我现在在西客站。”我有些吃惊,声音软下来,问:“你陪她一块走?”他没好气的说:“想的倒美!她自己又肯一个人回去了。”我“哦”了一声,没再说话。本来气势汹汹来责问他的,经这么一打岔,现在反而说不出口了。那个欧阳水,管她什么人,为什么要离家,现在为什么又肯回去了,我统统不想知道。

我说:“林彬,你给她路上买点什么吃的东西,送她上了火车就回来,我有话问你。”他不耐烦的说:“这还用你说,给她买的都是头等的火车票。”他还是挺关心人家的,给我都舍不得买头等的火车票。我听他那边正和人说话,便说:“我先挂了,你办好事给我电话。你给我当心点,我有事问你!”他连声说知道了,知道了,一把先挂了电话。

我心不在焉的熨衣服,滚烫的蒸汽冲到手上,不小心被烫了一下。我一把扔下熨斗,抱着一大堆的衣服出去。正背着大家挂衣服的时候,听见珠珠说:“你好,欢迎光临博思。”我习惯性的抬头看了一眼,不由得愣住了。周处面无表情的走进来,后面还跟着两个跟班。珠珠看他那架势,踌躇了一下,硬是不敢上前招呼。我心下一笑,故意说:“先生,你好,有什么能为你服务的吗?”他朝我笔直的走过来,挥了挥手,那两个人知机的退到外面去了。

我笑笑,领他到一边,低声说:“哎,你怎么来了?”他淡淡的说:“买衣服呀。”我笑出声:“行!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帮你选选!”他随便瞄了两眼,没说话,我自作主张,拿过一套休闲服说:“这套怎么样?运动的时候可以穿,你不能老穿正装,看着腻不腻味呀!”他只是笑着看我。我又说:“这个藏青色呢子大衣看起来还不错,跟你挺配的,可以穿在西服外面,既挡风又保暖,北京冬天老刮风。你喜不喜欢?”他没什么意见的点头。我又选了两款衬衫和领带,说:“那你去试衣间试试,看看合不合适。”他依言进去了。

我守在外面等他,珠珠跑过来,指着守在外面的那两人小声警告我:“木夕,你小心点,可别乱说话。”我点头表示知道,她替我挂剩下的衣服去了。我站在穿衣镜前替他打领带。他笑笑看我,说:“过的还习惯?我过来看看。”我笑:“就这样,挺简单的。”他低头看我,半晌,话锋一转,然后说:“林彬的事,你知不知道?”他这么个大忙人,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看着镜中的他,如果眼睛不那么阴狠冷酷,面部表情不那么生冷僵硬的话,也和林彬一样是个美男子。

我微微叹口气,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伸手扯了扯领结,大概是我刚才打的太紧了,没什么表情的说:“他跟着龙哥放高利贷,替人作担保,没想到债主逃了。龙哥一气之下发了话,要不找到债主,要不让他自己赔钱。”我皱眉:“他怎么做这个?没摸清人家的底细就给人作担保,他傻不傻呀!”周处一边解衬衫袖口的扣子,一边说:“你知道他们,都是吸血鬼,利润实在太高了。利息他和龙哥对半分,这么大的诱惑,很难不上当。”

我问:“他给人担保多少钱?”周处穿上大衣,对着镜子说:“五十万。”我吓一跳:“五十万?”这么多,万一没找着人,真要我们赔的话,怎么赔?怪不得林彬会冒风险替人作担保,单是利息,他就可以什么都不用做了。我皱眉问:“那人逃到哪去了?”他替我拿掉沾在肩膀上的绒线,说:“放出风声说,是逃到北京来了。不过这肯定是掩人耳目,声东击西的手段。我估计是往广州那边逃了,想从那边往越南缅甸走。”我急,万一真让他给逃了,我到哪里去筹五十万!我颓然的放下手,闷闷不乐的站在一边。

他伸手摸我的头,说:“没事,死不了。也该让他长长记性了。”我用力呼出一口气,骂:“林彬要做这种事,眼睛也不放亮点,心不够狠,手不够辣,偏偏不肯安分守己的过日子。出这种事,真是活该!”我低着头站那儿没动。他说:“行了,我让广东那边的人留意下,应该走不远。林彬那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你用不着为他担心。”我甩头:“我才不担心!他死了才好!”话虽如此,可他毕竟是我亲哥。

他到前台刷卡付帐,我垂头丧气的跟在后面,没什么热情的说:“欢迎再次光临。”他低头看了我一眼,趁人不注意,悄悄的握住我的手。他的手有厚厚的茧,摸起来像实验室里的磨砂纸擦过手心,暖暖麻麻的。我冲他点点头,表示自己还好。他让人提着袋子,率先走出去。

我一整天都没心思上班,草草的就下班了。偏偏操曹这个时候来招惹我,他被我说的不敢再来专卖店,现在倒好,在商场门口堵我。我一见他就没好脸色,冷冷的问:“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说去香港了吗?”他拉住我,一脸笑意,说:“我刚下飞机,想着你还没下班,就先过来等你。”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我也不好太为难他,白他一眼,说:“你又有什么事?你识相的话,今天最好别来招惹我。”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我的脸色,迟疑的说:“你不高兴?”我没好气的说:“我凭什么要高兴给你看!”

他好脾气的说:“好了,好了,你别不高兴了,我带你出去玩?我新近找到一个很好的酒吧,里面气氛很好,很适合散心。”我干脆的拒绝:“谁有那个闲情逸致!你以为人人都像你!我要操心的事多着呢。”他拖着我说:“那我送你回家吧,快点,快点。”我还想给他脸色看,他眼巴巴的看着我,有些委屈的说:“续艾,我可是一下飞机就来找你了。”我叹口气,只好坐上去。他看起来确实有些憔悴,头发乱乱的。

我随口问:“到香港感觉怎么样?”他想了想,认真的说:“香港的学术氛围比我们这边宽松许多,并不会规定每个教授必须在国际知名刊物上发表多少文章,参与多少课题之类的。学生也很自由,可以随意出入实验室,做他们喜欢做的实验,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值得学习的地方。”我听的头有些晕,这种生活,仿佛只存在梦想中,离我已经很远很远了,像在听另外一个世界的故事。

他大概注意到我的神色,立即转移话题:“我从香港那边给你带了礼物。看看喜不喜欢?”说着递给我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我没打开来,闷闷不乐的说:“干什么?你以为讨好我,我就能原谅你了?有这么便宜的事吗?”他转过头,表情僵了一僵,眼中的自责和愧疚一闪而过,他对于那件事也是如此的敏感。我内心有些不安,只好打圆场,板着脸问:“装的是什么?”

他“哦”一声,随即又笑说:“你打开来看看就知道了。”我只好扯下花式绸缎,拆开层层的包装纸,只不过是一套化妆品嘛!有什么了不起的,还郑重其事的献宝一样!我拿在手里看了一下,一个字母都不认识。他笑说:“这是德国进口的,只有香港才买的到。他们公司应用新的合成技术,在天然化妆品这一块做的很出色。你知道,德国在化工这一块是处于世界领先地位的。”他就是去德国留的学。听他这么一说,我不由得拿在手里仔细观察,说明书上的字母全部是天书,不过化学式和分子式还是知道的。国外有关专利的法律法规很完善,所以他们的产品可以很详细的列明物质的成分和结构式,没有人敢盗用。

他继续说:“我听你抱怨北京的天气又干又躁,皮肤简直毁了。我在德国的时候,就听过一个有关这个产品的专门的讲座,反映都说很好,有害物质比较少。”我盯着那说明书看了半天,有许多结构式已经不认识了,拉长着脸说:“你这算什么意思?想贿赂我?”他笑笑说:“是呀,就担心你不肯让我贿赂。”我噗嗤一声笑出来,他倒也会说这种玩笑话,学的油腔滑调的!白了他一眼没,推还给他,冷冷的说:“我不要,送你女朋友吧。”这种东西,一看就知道不便宜,那价格都是按克数算的,不是现在的我能消费的起的。

他愣了下,有些委屈的说:“我哪有女朋友!”我“切”了一声,说:“第一次见你,跟在你身边的那个挺漂亮的女孩难道不是你女朋友?”他赶紧澄清:“她是我表姐,陪我一起来买衣服的。你别误会了好不好?”我还是推辞:“那你送她也行呀。我为什么要接受?”他叹口气,看了我一会儿,然后说:“续艾,你就真的一点都不肯原谅我?我只不过想讨你欢心,希望你高兴,想看你笑而已。”心理不安,所以费尽心思,用这种方式做补偿吗?

我沉默不语,端坐在车上,看见熟悉的景物,连忙叫:“停车!”他一脸灰败的看着我,我没好气的大喊:“叫你停车,你没听到?”他缓缓将车子停在路边,忐忑不安的样子。我推开车门就跳下来。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伸出手说:“我的礼物呢?”他有些欣喜,连忙递给我。我笑说:“这么高级的化妆品,不用白不用。还有,我不是使性子叫你半道上停车,我就住这里。算了,看你可怜见的,赶紧回去休息吧。”他眯着眼朝我笑,说:“我下次请你出去吃饭跳舞,你去不去?”我立即瞪眼骂他:“你倒是得寸进尺呀,快滚吧,小心我以后不再理你。”他倒是聪明,懂的打蛇随棍上!他被我这么奚落一番,倒是笑嘻嘻的走了。唉,操曹这个人,只不过跟我一样是个倒霉蛋罢了。

我“砰砰砰”用力敲门,打的震天响。林彬好半天才开,骂:“急什么!又没有人在后面追杀你!”我倒竖起眼,硬邦邦的说:“没有人追杀我,就不知道有没有人要追杀你!”他犹疑的看了我一眼,甩头就往里走,忿忿的说:“大半夜的,胡说八道些什么!找死是不是?”我浑身的气不打一处来,骂:“还不知道是谁找死!你就不能安分点,嫌日子过的不够清闲是不是?”他听出我话里有话,转过头看我,平静的问:“你在外面听到什么闲言闲语了?”

我咬着下唇瞪他,翻着眼说:“你把我当木头人咧!我还用听!在那条道上混的人谁还不知道!”简直就一大笑话!他往唯一的椅子上一倒,双手抱在脑后,泄气的说:“我这不是想着怎么解决吗?”我大声囔囔:“解决?你能怎么解决?杀了你也值不了五十万!”他也没好气的说:“你别给我添乱行不行?我还不够心烦的呀!”我将手里的包狠狠的砸向他:“你就等着去死吧!”他侧着身躲过了,冷着脸说:“林艾,你别给我发疯!这是我的事,用不着你多管!”

我生气的说:“我巴不得不管!这是你的事?你以为人家是傻子?谁都知道林艾是林彬的妹妹!”他捂住头没说话,一脸丧气的样子。我深深吸了口气,压低声音问:“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真以为你能扭转乾坤呢。”他闷闷的说:“告诉你有什么用?我自己会想办法的,你别瞎操心。”我冷笑:“那你到北京这么多天了,可想到什么好办法?”他不耐烦的说:“总有办法的,你知道什么!”我警告他:“不管你钻什么旁门左道,又或是托人求情,来软的用硬的,我统统不管。不过你别给我沾上高利贷,那是什么?你自己做这一行的,比我清楚,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一旦陷进去,脱都脱不了身。听到没有?”

他“啪”的一声站起来,说:“你以为我愿意呢?如今人都不知道跑哪去了!我总要先预备个手。龙哥给我下狠话了,我还拿不回钱的话,就准备提头回去见他。”我怒:“放心,他要你的头干嘛?当凳子坐?顶多废了你一双手!”他脸色煞白,一脸愤怒的看着我。我也觉得自己说的有些过分了,便垂着头沉默下来。好半天才说:“你有没有问他们借钱?”他偏过头去,许久才不情不愿的回答:“还没有。”我舒一口气,看来事情还没严重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我想了下,慢慢说:“今天周处告诉我,说你要找的那个人不在北京,外面放出的消息极有可能是烟雾弹。他可能溜到广东那边去了,想着出海逃跑呢。你想想,他没事往北京逃干嘛呀?嫌自己死的不够快是不是?”他先是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反应过来,怒气冲冲的诘问:“你还跟着周处混呢?嫌命长了是不是?”我没好气的说:“管好你自己吧!”他怒:“周处那混蛋就不是什么好人,是他告诉你这件事的对不对?他真是吃饱了没事干,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我看不过去,说:“哎,哎,哎,你干嘛这样说他?你要是不惹事,人家会找上门来吗?”他被周处砸到痛处,跳起来说:“我再怎么样,是死是活也不关周处的事!他显摆什么!装腔作势!”我头痛的看着他,皱眉说:“你对周处怎么就这么大的意见?人家混的好是人家的本事,你眼红嫉妒个什么?”他气的铁青着脸,抬起右手,差点就要打我了。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瞪着眼面无表情的说:“林彬,你敢动手试试!我若在你手里少一根头发,也不用别人动手,你自己自我了断吧!”他“切”的一声放下手,还嘴硬的说:“你以后说话给我小心点,别以为我不敢!”那烂人,从小到大只会玩这招,一天到晚吓唬我!我觉得筋疲力尽,实在没力气了,二话不说,将自己抛在床上,眯着眼睛闷在被子里。听见脚步声,喊住正要出去的林彬:“这么晚了,你又要去哪里?”

他口气很冲的说:“不是出去想办法嘛!”我说:“这大半夜的,到哪去想办法?赶紧回来给我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他没动,半晌才说:“你这屋子,冷的跟冰窟一样,谁睡的着。”我说:“找什么借口!在野地里你照样睡的着,何况这里,好歹还有电火炉呢!”他踢着门,用脚拨来拨去,既不关上又不完全打开。我叹口气,无奈的说:“想那么多干嘛!我去问问周处有没有办法。”他横着眉冲我说:“林艾,我警告你,你敢去找周处,我跟你急!”

我火气也上来了,骂:“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打肿脸充什么胖子!你还拉不下你林家大少爷的身份呢!”他用力关上门,还不解气的踹了一脚,门后面留下一个鲜明的脚印子,然后说:“周处就一豺狼虎豹,你还敢跟他打交道?受的教训不够多是不是?”我重重的呼口气,慢慢说:“周处再怎么狠,也没有对林家的人无情过。”他重重的反驳:“你命差点都丢了,不关他的事?他对你从来就没安好心,你怎么还一个劲儿往他那里凑!”

我抿着唇,好半天才说:“我不跟你说了,你一直对周处有偏见。”他怒气冲冲的说:“林艾,你好不容易离开了,再敢给我回他那儿,看我不打断你的双腿。周处那人,就一娼妓瓢客,是女人就上,烂到不能再烂!你有多远给我离他多远,听到没有?”他这次是真的拿出做大哥的威严来了,我没敢回嘴。

我等他的气消了些,小心翼翼的说:“我就让周处帮忙打听打听消息。不是说那人逃到广东去了嘛?他路子多,认识的人也多。省得我们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找。”他一口回绝:“你只管上你的班,这是我的事。我再说一遍,别再去找周处,你嫌命不够长是不是!”我气的拉下电灯的开关,房间里顿时漆黑一片,愤愤的说:“别吵了,别吵了,睡觉!吵的我头都痛了!”

第14章

林彬那人,死要面子。他那样下死命的警告我,让我别插手,我还真犹豫了,不敢去找周处。算了,算了,他会这样说,就说明事情还没那么严重,至少死不了。说不定真让他找到妥协的办法,到时候我反倒弄的个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这几天都是提着心上下班,就怕他出什么意外。

今天出门就见他神色不太对劲,问他也不说,只说好像有点眉目了,可是依然找不到人。我问他既然逃跑的那人不在北京,干嘛还待在这里,他让我别多事,估计是不敢回去了。下了班走在街上,正闷着头思忖的时候,蓦地一声喇叭响,倒吓的我魂飞魄散。我拍着胸口转头,忿忿的说:“宋令韦,你想吓死人呀。我还想多活两天呢。”他笑的痞子一样,招手说:“上车,我有话跟你说。“我没抵触,乖乖上车,他每次见我倒是一定有什么事。

他转头仔细看我,眼睛一眨不眨的,那眼神让人觉得怎么就那么勾魂摄魄呢!他刚才吓我吓的不够是不是,还要再来这一招!我忽然被他看的不好意思起来,浑身的血液都往上流,满头满脸都充了血似的,浑身躁热。平时脸皮厚的跟墙似的,今天怎么就变成了一张纸,一眼就能看穿。为了掩饰心中的忸怩不安,我睁大眼,顺口就骂:“看什么看,再看就把你吃掉!”说的是一句家喻户晓的广告词,希望缓和暧昧的气氛。哼!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没看过!

他忽然极其媚惑的笑了一下,伸手挑了挑我的眼睫毛,懒洋洋的说:“我就看,你有本事把我吃掉!”故意将手摊开,做出任由我处置的下流样。我“呸”一声,表示不屑,转头不理他。他“喂”一声,我还是不搭理他。他伸出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撩我的后颈,有意无意作挑逗状,指尖在细嫩的皮肤上擦过,像被柔软的唇亲了一下,我忍不住瑟缩,手脚酥麻。握紧双手,偏过头赶紧躲开。他笑嘻嘻的说:“林艾,没想到你这么敏感!”我用力打他的手,端正的坐好,严肃的说:“有什么话快说。再这样,我可要下车了。”他的手段太过厉害,道行不是普通的高,我不能就此沦陷,自作自受,所以一定要旗帜鲜明,立场坚定。

他要笑不笑的看着我,然后抬了抬眉毛说:“没什么事——”我转头就去扳车门的开关,他早就锁上了。我怒气冲冲的说:“宋令韦,你耍我是不是?”他身体倾过来,按住我的手叫唤:“你这是干吗呢!脾气这么硬!我这话不是还没说完嘛!”我倾侧着身体,被困在他和车窗之间,动弹不得,装作冷静的说:“好,那你说!我听着呢。”他一动不动的维持刚才那个姿势,我觉得尴尬之至,忍不住推他,不满的叫:“哎——,你能不能坐好说话?”他斜着眼看我笑,故意慢腾腾的坐正身体。呼吸在我脸上如轻风般拂过。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他先轻轻咳嗽一声,似乎极力隐忍笑意,我一脸恼怒的瞪着他。占别人便宜,有这么好笑吗!什么下流坯子!他忽然说:“林艾,你能不能别那个表情?”我气的口不择言:“我什么表情关你什么事!”他居然一脸正经的说:“你再那个表情我就要吻你了。”如此下流的话也只有他能说的这么冠冕堂皇了!我高声说:“你敢!我不会再让你得逞!”他忙说:“好好好,我说正经的。我只是来问问你,林彬的事解决了没有?”我总算恢复正常了,闷闷的说:“大概还没有吧,他不肯让我知道。”他点点头,没说其他的话。

大半夜了,行人寥落,车流稀少,都是打着灯在眼前一晃而过,随即被夜色吞没在肚里,只剩下车窗外茫茫的黑无穷无尽的朝你奔过来。我双手趴在窗户边,透过玻璃看路上不断变换的街景,低声说:“谢谢你关心。”我抗拒他,抗拒的如此的艰难无力。他没有立即回答,过了一会儿才说:“不用。”我想他一定也明白我的意思。一切都不需要挑明来说。

车子一直滑进狭窄的街道。我连声说:“好了好了,就在这停吧。”打开车门下来,眼睛一抬,看见阴影角落里争执拉扯的几个人,不由得注意起来,越看越有些心惊。侧耳倾听,又似乎听到其中一人压低声音在叫林彬的名字,脸色一变。成戒备状远远的站着,看见他们居然动起手来,似乎林彬被揍的倒在地上,爬不起来。我心慌意乱,脚一抬,就要往前冲。

忽然有人用力拉住我的手臂,宋令韦冷静的声音传到我耳内:“先别动手!看清楚情况再说。”我看见其中一人又往林彬肚子上结结实实打了一拳,他闷哼一声,双手捂住腹部,一直没直起腰。我再也看不下去,用力一根一根扳开他的手指,冷着声音说:“没事,看样子,他们只是来警告林彬,还要不了他的命。”我将手中的包扔进他车里,紧了紧拉链。他一把扳过我的肩,喊了一声:“林艾——”我轻声说:“真的没事,这种场面我见的多了。”他怔怔的看着我,仿佛有一世纪的沉默。然后他将外套一脱,沉声说:“走。”

我拦住他:“你不能插手,这是我们林家的事。”他一插手,事情就更复杂了。他只不过一商人,不是这个道上混的人。他看着我,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问:“你的刀呢?”我懂他的意思,他只是让我多一层防备。我点头走过去,拿起随身挎的包,将刀插进靴筒里。他捏了捏我的手,不容商量的说:“我站在对面的暗影里。”我只好点头,希望情况不用坏到他出手。

我“咚咚咚”的跑过去,弄出很大的声响,他们都抬起头牢牢的盯住我。我不顾一切护住满脸是血的林彬,咬着牙说:“你们想弄出人命是不是?”其中一个刚要砸下来的拳头我背上停住了。一共有三个人,一看就知道全是练家子,出手心狠手辣。打头的那人阴狠的打量我,没有说话。我喘着气说:“我是他妹妹。你们到底想怎么样?”那人一挥手,三个人将我们围在角落里。我们只能任人宰割。他冷冷的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我毫不退让的说:“那也得让我们还呀。林彬跟着龙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稍微出了点错,就这待遇?龙哥以前好歹跟林家还沾亲带故的!”下这样的重手,也未免太狠心了!他仔细看了我两眼,忽然说了一句:“你就是林彬他妹妹?听说你跟周处关系很不一般呀?”我没作声,能搬出周处做幌子,那再好不过了。这些人当真是翻脸不认人。

他摸着下巴看着我们,面无表情的说:“林彬他替人作担保,现在人跑了,自然是由他赔上这笔钱。龙哥说了,看在以往的情份上,也不要利息了,把底金还了就可以了。”我不满的说:“既然这样,那为什么还要出手打人?”他嘿嘿冷笑,说:“那是让这小子老实点,最好别动什么其他的花花肠子,想溜可没那么容易,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林彬一定被他们抓到什么把柄了,不然人家也不会无缘无故出手打人。

我深吸口气,冷声说:“你放心,我们就是想跑也跑不了呀。要还钱,也得让我们想法子凑,那么大一笔,一时半会儿上哪儿弄去?”又不是以前的林家,百儿八十万的根本不放在眼里。他口气松下来,转头对奄奄一息的林彬说:“林彬,你这个妹妹倒是个明白人,怪不得一直跟着周处呢。你总算跟过龙哥,也不好太逼你。既然这样,给你们三天的时间,算是很客气的了。三天后再不把钱交上来,给别怪我们不念旧情。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们斟酌着办。”我想他们不是顾念旧情,而是看在周处的面子上放我们一马。他们既然知道我跟周处关系不一般,自然也不敢太嚣张,不看僧面看佛面。

我一直盯着他们走远,直到消失不见,才彻底松口气,一屁股跌倒在地上,脊背上一片的虚汗。我吃力的抬起林彬的上身,紧张的问:“林彬,林彬,伤的重不重?”他半天才“哼”出一句:“死不了。”我伸手在他胸肋处摸了摸,应该没有伤到筋骨,只是皮外伤。被打的出鼻血了,凝结成满脸的血块,左脸肿的跟馒头一样,嘴巴下一片青一片紫。

我抬起头,模模糊糊看见立在黑暗里的宋令韦。他并没有急着过来,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我很有些感激他,他知道我不想让他插手其中。我隔着厚厚的云层,漆黑的夜,摇曳的树影,无数的障碍紧紧的盯住他,忽然觉得此刻心底深处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悲伤,绵绵密密,缠缠绕绕,挥之不去。他大概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事,他的人生再怎么波折也是一条康庄大道,而我的生活,简直像在看电影一样,故事情节是那么的阴暗破败,像永远生活在阴森潮湿角落里的青苔,卑微而渺小,难得看见阳光。

我掏出手机打电话给他:“已经没事了,你回去吧。”他朝我点了点头,晃了晃手中的手机。我微微颔首,低头对林彬说:“还走的动吗?”他闭着眼“哼”了一声,胡乱擦了擦嘴角的血,挣扎着站起来。我扶着他一步一步挪回地下室。打了热水先把淤血洗干净,一边替他上药一边问:“要不要去医院看看?”他龇牙咧嘴的说:“又不是头一回,去什么医院。”我骂:“你就任人家打?不会还手?”他瞪着我:“再怎么还手也打不过人家三个呀!”我拿出碘酒,重重往他身上擦去,“哼”着气说:“活该!”他疼的一直叫唤。

我掏出安眠药,说:“吃了,省得晚上跟杀猪一样叫个不停。”他躺在被子上,张开嘴等着我喂。我将杯子重重的放在地上,没好气的说:“你又没被打的缺手断脚!”还想让我端茶递水的伺候,惹的麻烦不够多吗!他只好起身,皱着眉头将药吃了。大概是累了,不一会儿就听见均匀的呼吸声。我看着他,一张那么好看的脸都成猪头了。无奈的叹了口气,换了大衣,带上门出去。

我先打电话给阿平,问明白周处在哪儿后,打车直奔“倾城”。“倾城”已经有些偏离市区了,车子一路开过去,周围都是高高低低的树丛,一团一团的矗立在边上,黑乎乎的看起来像野兽,随时会扑上来咬你一口,漆黑的夜里,惶惶的心情,让人颇有些心惊胆颤。我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快步跑上阶梯。站在门前抬起头,微微叹了口气,琉璃般的灯光从玻璃门外射出来,连空气也变的暧昧奢靡,荡漾着放纵后的气息。

我直接走到楼上,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开始打电话。响了许久都没人接,正想再拨一遍的时候,传来一声低沉暗哑的声音,含含糊糊也没听清楚。我说:“周处,是我,木夕。”他立即说:“你等等。”然后听见一连串的声音,隐隐的似乎还有女人的娇嗔埋怨。他开次开口,声音已经恢复清明,说:“这么晚打电话过来,有事吗?”我闷闷的点头:“恩,有事。”斜斜的靠在墙上,冰凉的触感似乎能透背而入。又是夜半无人时分,我想我的意志不如白天那么坚强勇敢。那么多的人和事堆叠在一起,压的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大概听出我的异常,连忙问:“有什么事?你现在在哪?”我老老实实的说:“我就在‘倾城’——”他忙不迭的说:“那你等着,我马上就出来。”我用尾指擦掉不知道何时冒出来的眼泪,“恩”了一声。刚调整好面部表情,就听见走廊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手上拿着一件外套,一边走一边利落的穿上去,衬衫下摆两个扣子都没扣上,露出小腹上的肌肉。等他走近,我从阴暗的角落里走出来。他乍然下间见到我,有些吃惊,随即镇定下来,走到我身边,低下头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我闻到他身上犹沾有的香水味,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他伸手抬起我的下巴,仔细观察我的脸色,皱眉说:“情绪怎么这么低落?谁欺负你了?”

我依赖似的抱住他,呜呜的说:“林彬被人打了,打的到处都是血——”他反手拥我在怀里,轻声问:“严不严重?”我喉咙一阵哽咽,多日来的担惊受怕全部涌上心头,化成酸楚的水气一个劲儿的往眼睛鼻子里流。根本不敢开口说话,怕声音泄露惶恐无助的情绪,极力抿住唇,垂着眼摇了摇头。他哄我:“没事,别担心。”我捂住嘴,装作咳嗽,拼命压下所有的委屈,缓缓点头。

他说:“因为高利贷的事?”我闷闷的点头,然后说:“他们说找不到人就让我们赔,三天之内交不出,就给我们好看。”他问我:“那你想怎么做?”我求助的看着他:“你能不能出面让他们宽限一段时日?那么多的钱,就是筹,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筹到的。”他抚着我的肩膀,慢慢的说:“就只要这个?”我“恩”一声,眼睛看着地下,说:“吃了亏就得接受教训。这是他惹下来的祸,就得由他自己去解决。可是,能不能别逼的那么紧?狗逼急了还跳墙呢,何况是人。许多人都是逼上绝路的。”单单只剩钱的事,总会有办法的。林家好歹还有一些亲戚朋友,虽然久不来往,实在不行,大不了厚着脸皮找人借。反正还年轻,总还的清的。他又问了一句:“就这么个要求?没别的了?”

我说:“他们什么人,能退一步说话,就该谢天谢地。单单这么个要求,已经是很难得了。周处,我不想再麻烦你。”他深深看我一眼,说:“夕,你什么时候这么见外了?”我嘟囔说:“我哪有,是林彬那小子不让我来找你,他那脾气,倔的跟头牛一样。”他捂住我冰冷的指尖,说:“我会让人跟龙哥打声招呼的。还出了什么事?怎么一点精神都没有?”我忽然说:“周处,我真嫉妒有些人。”他拨开我的头发,露出毫无遮掩的脸,问:“你嫉妒谁?”我想到宋令韦,嫉妒他永远活在明亮的地方。他一定不能明白我此刻的心情,想要却不敢要,有些东西是你永远都要不起的!惟有拼命压制隐忍,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

我只是告诉他,载我来的那个司机欺负我,明明看表打价的,他却多收我的钱。他笑笑,然后说:“那我送你回去,省得被人欺负。”我说我不要你送,他问为什么。我振振有辞:“你送的话,又是一大帮的人,我不喜欢。我宁愿被人家欺负。”他没奈何的说:“那你就在这里睡一个晚上好不好?夜深了,外面很不安全。再说这么来回跑也累的慌。我让他们给你收拾一个房间,天亮再送你回去。”我有些心动,折腾了大半夜,早就累的筋疲力尽,心力憔悴。此刻在太过温暖的暖气作用下,照的人昏昏欲睡。他说的房间,一定非常舒服,有足够的暖气,柔软舒适的床铺,安静的环境,没有任何人敢来打扰,可以痛痛快快的睡一觉。我打着哈欠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