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抬眼剜了他一眼,说道:“国公爷有什么好笑的?妾身这不是着急嘛。”

夫妻二人沐浴罢上了榻,姜柏尧搂着妻子,这才突然道:“阿锦,你觉得琮儿如何?”

一提陆琮,周氏心里是说不出的满意,念着自个儿儿子若是能像陆琮这般肯吃苦,那就好了。她忽然一愣,转过身看着一旁的夫君,张了张嘴道:“国公爷的意思是…”

姜柏尧道:“璨璨小时候那会儿,同琮儿十分要好,琮儿面上瞧着沉默寡言的,实际上却是个会照顾人的。咱们之前说琮儿比璨璨年纪大了好几岁,人家怕是要早早娶妻,可这会儿,咱们璨璨也快十三了,若是再等上一年,怕是不过分吧…而且这年长也有年长的好处,会照顾人不是吗?再说了,这荣王多年都没有续弦的念头,府中就一个侧妃,若是咱们璨璨嫁过去,这婆媳问题也就没了,而且荣王府的小郡主同咱们璨璨是自小的朋友,这姑嫂相处,也不成问题。”

这么一说,周氏倒的确觉得陆琮不错,加之她想着今日之事,这女儿分明还是惦记着陆琮的。想到这里,周氏眉眼含笑,道:“那改明儿我留意留意。”

·

这晋城的冬日总是格外的冷,旋画晓得自家主子是大男人,这卧房里不烧地龙,可她怕他冻着了,每日都会准备汤婆子。旋画进去的时候,姜裕正站在黄花梨月洞门架子床旁宽衣。她瞧着赶紧过去,将手里的汤婆子放进被褥中,这才抬起手道:“大公子,让奴婢伺候大公子吧。”

见姜裕不说话,旋画才抬眼望了望。

今儿大公子出门同好友相聚,目下这俊脸微微有些泛红,双眼也略显迷离。旋画晓得是大公子有些醉了,只一声不吭替他解着衣袍,待袍子脱下的时候,心头才冒出一个想法,一时小手颤了颤,再次抬头去望。

大公子的容貌随了国公爷,是个相当俊朗的,她在大公子身边伺候了好几年,如今大公子年纪大了,这夫人放心她在大公子身边贴身伺候,这个含义是不言而喻的。她也是个小姑娘,瞧着这般俊朗的大公子,如何能不喜欢?

只是…

旋画将人扶到榻上,弯腰替他除去鞋袜。

姜裕有些醉,头疼的厉害,迷迷糊糊间仿佛听见旋画的声音。之后他躺进被褥里,转了一个身儿,便闻见身边有一股馨香,他忽然想起了那日看到的白底绿萼梅披风背影,抬手去摸,掌心一阵柔软,这才顿时酒醒,赶紧睁开了眼睛。

他坐了起来,拿起一旁的衣物裹住身侧之人的身体,厉声斥责道:“你这是做什么?”

旋画未料大公子突然会醒,一时小脸有些苍白,面上又是羞赧又是害怕,咬着唇颤着声儿道:“大公子是不是不喜欢奴婢?还是嫌奴婢生得不够漂亮?”

姜裕额头突突直跳,望着身边的旋画,见她身上裹着的衣裳滑落下来,身上赤条条的,只穿着一个杏色绣兰花肚兜。旋画姿容尚佳,生得一身的冰肌玉骨,这身段婀娜,小脸更是生得美貌可人,的确是一番醉人景致。许是喝了酒,他心下有些烦躁,目下喉中干涩,半晌才深吸一口气,道:“你赶紧下去。”

“大公子——”旋画一手抱住姜裕的胳膊,“奴婢并不是一般的丫鬟,奴婢是伺候…”

“旋画,你服侍我多年,也算是尽心尽力,我待你如何,你心里清楚。上回我已经同你说过了,下不为例…”他将衣裳披到她的身上,面上是难得的认真,“姑娘家,还是该多多爱惜自己,不要这么轻易糟践自己的身子,明不明白?”

旋画被说得面红耳赤,许久才点点头:“奴婢明白,还请大公子责罚。”

姜裕知道,这旋画对他忠心耿耿,今日这事儿若是传了出去,对他二人没什么好处,这才道:“从今日开始,你就到外间伺候,不许再进我的房间。”

旋画一听顿时傻眼了,忙道:“大公子,奴婢——”

姜裕道:“等你何时想明白了,我再考虑让你重新进来伺候。你现在先下去吧。”

旋画也不敢说什么了,直接穿上衣裳下了榻。一想着自个儿方才的举止,心头是一阵羞赧。她知道大公子是个好人,有时候行事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可对下人却很好。她想自己也是喜欢他的,所以能贴身伺候他,是她的荣幸。可如今大公子年纪大了,总归是要成亲的,若是日后夫人进了门,怕是眼里揉不得沙子,到时候她又该何去何从。

所以她才想着,若是大公子能真的碰了她,日后总归会留几分情面。

如今想来,是她太愚蠢了。这番的举止,只不过是让大公子看轻她罢了。

一时旋画后悔莫及。

·

次日醒来,姜令菀觉着肚子有些胀胀的。

待察觉到两腿间有些不适,这才掀开被褥翘了翘,她发现自个儿小衣上泛着点点红梅,褥子上也沾着了,顿时傻眼了。

金桔进来,见自家姑娘难得不用叫就醒来了,忙笑盈盈伺候姑娘梳洗,待瞧见这被褥上的痕迹,这才愣了愣,之后欢颜一笑,道:“奴婢恭喜六姑娘了。”

姜令菀拧着脸。

心道:这有什么好恭喜的?

只是昨儿姜令蕙这么一闹,今日她居然真的来了初潮。

金桔晓得这姑娘上回在清荷居看四姑娘的时候,对于女子月事这事儿也是有所了解的,并不像她当初那会儿满面通红的,一窍不通。如今瞧着自家姑娘呆愣的脸色,金桔赶紧道:“奴婢先伺候姑娘清洗一番罢,得将这消息告诉夫人才成。咱们六姑娘啊,终于长成大姑娘了。”

大姑娘了。

姜令菀摸了摸胀胀的肚子,垂了垂眼,心想着:这初潮来了,她越发是要注意自个儿的身子了。

第066章

·

周氏一听到这个消息,就赶紧过来了,面上是洋溢不住的欢喜。

进了屋子,她瞧着女儿穿着一身细棉面子的桃红撒花袄子正坐在绸榻上,手里捧着汤婆子,转过身看见自己,便是弯唇一笑,甜甜的唤了一声“娘”。

望着自家女儿这张俏生生的脸,周氏有一瞬的失神。

之后才过去,细细打量着女儿的脸色,关切道:“璨璨,可有觉得不适?”她坐了下来,继续说着,“这姑娘家的月事乃是大事,身子不适也是正常的,这几日便好生在屋里待着,没事儿别瞎走动。”

往常过年的时候姜令菀最爱闹腾,如今要她乖乖的待在屋子里,倒是令她有些不欢喜了。她撅着嘴,这小嘴儿仿佛能挂油壶似的,冲着周氏眨了眨眼,不满道:“娘放心,女儿会注意些的,只是好不容易到了过年这会儿,娘可不许再关着女儿了。明儿峥表姐他们若是来找女儿玩,女儿会注意些,不会胡闹的。”

对于薛峥,周氏有些头疼。

她知道女儿和薛峥的关系好,她也挺喜欢薛峥这孩子的,可薛峥的性子半点都不像个姑娘家,她就怕女儿跟着薛峥,学了那些粗俗的举止,那可就不得了了。

周氏道:“那你得多多注意些。”

姜令菀乖乖点头,她如何不知自家娘亲心里所想,只是薛峥虽不像个姑娘家,可性子直来直去,她最欣赏的便是这种姑娘。旁人兴许觉得这位薛大姑娘性子粗俗,不宜管家,不是个当家主母的合适人选,可她相信总有识货的男子。

只是…

姜令菀垂了垂眼。

上辈子薛峥到了十九岁的时候,才被她姑夫姑母连哄带劝嫁给了比她小三岁的远亲表弟唐举,那小表弟生得斯斯文文,是个性子温吞和善的主儿,心思也单纯。虽说是“女大三、抱金砖”,可二人成亲之后,薛峥曾同她抱怨,说是洞房花烛夜的时候,她那小表弟捂着领子花容失色,让她觉得自个儿像是强占良家妇女的恶霸一般,可最后为了交差,还是好生哄着将夫妻之礼给行完了。

那会儿她被薛峥的比喻逗得不行,觉得既然成亲了,这好好过日子也不错。

譬如她先前不喜欢陆琮,可成亲后,两人的小日子不照样过得舒坦嘛。

可好景不长,不过半年,薛峥的这位小表弟就生了重病、奄奄一息,寻了许多大夫,就连宫里的御医都出动了,都说是无力回天。后来实在没法子,她姑母去了相元寺,得无尘大师指点,说是薛峥这命生得太过富贵,寻常男子怕是承受不起。

薛峥素来讲义气,同小表弟之间姐弟之情多过于夫妻之情,按照她的话,她既然同唐举成了亲,那就得对他负责,如今若是因她自己害了他的命,那她没法安心的。所以薛峥一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便自作主张同小表弟和离,这般先斩后奏,差点把她姑父姑母给气坏了。果然,这小表弟和离之后,身子立马好了起来。如此一来,更是印证了无尘大师那番话。

可外人却不这么认为——什么命格太过富贵?这不过是大户人家说的好听些罢了,说白了就是克夫的命。

是以薛峥同唐举和离之后,这亲事更是没了着落。

她姑父姑母着急头发都掉了不少,她也为此担忧的好几晚都睡不踏实,生生瘦了一大圈,毕竟这薛峥是她为数不多可以交心的人。姑娘家年纪一大,这亲事自然就难说了,何况薛峥是个和离的,没什么好人家供她挑选。可薛峥却半点都不放在心上,重新回到忠勇侯府之后,便又可以随心所欲的练剑耍大刀,不知有多欢喜,之后更是有了要同陆琮和她哥哥一道上战场杀敌的念头,到这份儿上,她姑父姑母差点都给跪了,这才断了她的念头。

想着这些,姜令菀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这辈子她想努力让薛峥有点姑娘家的样子,可她自个儿都是个半吊子。只是,她就不信了,这么好的姑娘,还没人喜欢。

周氏看过女儿之后,便让她在屋子里好生休息。可周氏前脚刚走,这姜令菀后脚就出了玉枝院。虽说如今身子有些虚,可小姑娘家身体健健康康,甚有活力,哪里能坐得住?

姜令菀裹着厚厚的银狐轻裘披风,脑袋上戴着毛绒绒的兔儿卧,打扮是一贯的娇美可人,这才去了西院。

正巧在长廊见着姜令蕙。

可姜令蕙瞧见姜令菀,掉头就走。

姜令菀赶紧上前将姜令蕙拦住,笑吟吟道:“三姐姐跑这么快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人?”

姜令蕙晓得昨日之事是她一时气恼,没有考虑周全,这姜令菀自然晓得是她做的,如今过来肯定是找她算账的。她方才想躲,如今被她拦住了,自是爱面子的挺起胸膛,眼睛仿佛长在头顶上似的:“六妹妹找我有何事?”

姜令菀眨眨眼,白皙小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镶红宝石香粉盒子,然后慢慢打开,道:“这香粉出自翡翠斋,可是好物,妹妹晓得三姐姐之前一直念着想要这盒香粉呢,今儿妹妹就让你试试,好不好…”正说着,姜令菀便粲然一笑,学着平日薛峥的举止,一把拉开姜令蕙的领子,将香粉倒了进去。

姜令蕙未料姜令菀居然会做出如此无耻的举止,一时没防备,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赶紧将领子捂得严严实实的,眼睛瞪得浑圆:“姜令菀!你别太过分!”

一个姑娘家,还要不要脸了!当真是跟薛峥待得久了,学得都是一些粗俗举止。

姜令菀敛了笑,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道:“我过分?昨日三姐姐送我胭脂,今日我送三姐姐香粉,也算得上是礼尚往来了,哪里能说是过分呢?不过,妹妹我奉劝一句——如今三姐姐到了说亲的年纪,行事还是收敛一些比较好。”

姜令蕙气得发恼,可这事儿的确是她先闹起来的,若是说出去,她同姜令菀都没好果子吃。而且…肯定一个个都偏袒她的!这阖府上下,都欺负她没亲娘护着,这爹爹又不疼爱,被那狐狸精迷得团团转,眼里只有弟弟。

姜令菀把玩着手里的香粉盒子在院子里走着,一边的枇杷有些担忧的抬眼,小声道:“六姑娘不怕三姑娘去告状吗?”

姜令菀停了脚步,淡淡道:“不会的。”

两辈子了,她哪能不了解她这位三姐姐?欺善怕恶,只贪图一时痛快,而且又是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若是明着告状,肯定会认为她会私下报复。而且她也知道是自己有错在先,是站不住理的。其实说起来,她对姜令蕙倒是没多大怨恨,小姑娘家家吵吵闹闹,做坏事儿都是明着来的,她也当是陪她玩玩,这香粉里头她加了东西,够她难受一阵子了。

若是论城府,苏良辰不知比她高上多少倍。

苏良辰和姜令蓉才是她需要提防的人。

姜令菀将香粉盒子顺手往湖里一扔,听得“噗通”一声儿,这才对着枇杷道:“走,咱们去看看哥哥。”

·

姜令菀来到姜裕的品竹居的时候,旋画赶紧放下手头的活儿,上来行礼。姜令菀瞅了一眼,才问道:“哥哥呢?”

旋画规规矩矩道:“大公子这会儿在书房。”

姜令菀转身欲去书房寻自家哥哥,之后瞧着旋画低眉顺眼的小脸,忽然想到了什么,疑惑道:“你平日里不是一直在哥哥身边伺候的吗?怎么这会儿没跟着去书房?”

上回她去找哥哥的时候,就瞧着这旋画在一旁伺候,红袖添香呢。

她晓得这旋画是哥哥身边最亲近的贴身丫鬟了。大户人家的男子,到了她哥哥这个年纪,一个个都该成亲了,自是都经历过男女之事的,屋子里总有几个美貌的丫鬟。这男人长大了有需要,她有些明白,可若是搁在自个儿身上,倒是觉得膈应得慌,想来是她被娇纵惯了,不喜欢别人用过的东西,男人也是一样。陆琮若是有通房,她心里肯定不舒坦,可好在陆琮是个洁身自好的。只是上辈子成亲之后,她对男人那事儿有些明白,曾厚着脸皮问过陆琮,可最后往往是问不出什么所以然,自个儿却被他欺负得很惨。

对于哥哥,她只是妹妹,他房里的事情,她管不着。何况哥哥身边就这么一个旋画,比起昔日她的二叔,她哥哥简直好得没话说。

旋画被戳中了伤心事儿,低低咬了咬唇道:“回六姑娘,是奴婢做错了事儿,惹得大公子不开心了。”

姜令菀也不好去管这些事情,既然哥哥没怎么责罚她,大抵不是什么大事,听了之后便点点头去书房。

到了书房,姜令菀站在外头喊了几声,发现里头没反应,这才提着裙子走了进去。

她望书桌上一瞧,发现压根儿没人。

“哥哥?”姜令菀蹙着眉,走到书桌前,朝着四处打量了一番,一低头,却发现书桌上有一副画。

画上是一个姑娘的背影,纤细婀娜,娉娉袅袅。

这画中女子身上正披着一件白底绿萼梅披风,是说不出的出尘脱俗。

第0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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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一过,姜令菀便长了一岁。

十三岁的小姑娘生得明眸皓齿、雪肤红唇,娇滴滴的一个,颇为招人喜欢。初二的这一日,姜令菀起了个大早,起身后由金桔伺候着穿衣梳洗。她素来挑剔,次日要穿的衣裳、要戴的首饰,金桔都会提前问过她的意思,只是姑娘家心思一眨眼就是一个,变化大,到了第二日,便又觉得这儿不好那儿不好,磨磨蹭蹭老半天才穿戴整齐。

姜令菀瞧着金桔拿来的粉色绣绿萼梅杭绸小袄,忽然拧眉道:“换一身吧。”

金桔赶紧将袄子拿回去,从黄梨木衣柜中拿出一件石榴红柿蒂纹折枝花刻丝短袄。

“姑娘瞅着这身如何?”

她抬眼问着,晓得自家姑娘素来挑剔,只静静等着她发话。哪知这回倒是不怎么挑了,瞧了一眼便点点头。金桔笑吟吟,将衣裳伺候着给自家姑娘穿上,一面穿,一面说道,“这柜子里的几身袄子都是上月锦绣坊送来的,姑娘先前看过样式,挑的这些都是最喜欢的,未料今儿又不喜欢了…上回奴婢同枇杷打趣儿,说六姑娘这么挑剔,日后嫁到夫家,这堆座金山养着姑娘才成。”

姜令菀听着笑笑,眼眸亮亮,心情也好了许多。

可不是嘛,陆琮是个有本事的,金山银山的,自然能养活她,若是换成别人,这家底兴许都给她搬空了。说起来她的确挺败家的,这辈子算是收敛些了,可舒服自在的日子享受惯了,哪能这么容易就学会节俭?这“由俭入奢易,由易入俭难”,说的就是这个理。

用过早膳,姜裕便过来了。

今日要去安王府做客,姜裕着青莲镶边束袖银白色绣金竹叶纹样圆领长袍,墨发用白玉冠固定,整个人瞧着神清气爽,面如冠玉,只要不说话,还真让人以为是个温文尔雅的主儿,可一开口,便暴露了性子。

姜裕瞧着自个儿妹妹这几日有些不对劲,仿佛不愿意亲近他似的。

这从小到大,妹妹瞧见他便是一口一个“哥哥”,那绵绵软软的声儿,只甜到他心坎儿里去,他就想一辈子护着这宝贝妹妹。

姜裕坐了下来,对着自家妹妹,稍稍抬了抬眼,这才轻咳一声,道:“璨璨,哥哥是不是哪儿惹你生气了?”

姜令菀没说话。

这几日她心里发愁,又没个商量的人,一时半会儿不晓得该怎么做。

姜裕见妹妹一声不吭的,便知自己是猜对了。这姑娘家大了,自然不像小时候那般,什么情绪都表现在脸上,让人捉摸不透。姜裕正想开口问问清楚,却见妹妹已经起身,道:“哥哥咱们走吧,别让爹娘等久了。”

姜裕忙起身,跟上自家妹妹的脚步。

身后的俩丫鬟也赶紧跟了上去。

姜令菀私下是个活泼俏皮的小姑娘,可一出屋子,这走起路来端庄得体,瞧着俨然是个大家闺秀。她走到长廊的时候,正好碰着了苏良辰。这苏良辰同往年一样,过年都未回去,只等年过了,再找个日子回去一趟,算是意思意思。苏良辰瞧着姜令菀和姜裕,倒是端起笑意,主动打了招呼:“大表哥和菀表妹这是去安王府吧,外头有些冷,菀表妹多穿点。”

姜令菀笑笑:“多谢良辰表姐关心了。”

这几日她刚来初潮,这身子自然是最重要的,今日里头的衣裳穿得也够多了。

瞧着姜令菀和姜裕走远了,苏良辰身边的丫鬟才小声道:“姑娘,这六姑娘还真是没教养。”

苏良辰没说话,之后才远远望着,慢悠悠道:“金尊玉贵长大的主儿,自然以为人人都当她是宝贝,咱们人在屋檐下,顺着她一些便是了。”说着,便朝着老太太的院子走去。

·

姜令菀晓得自家娘亲同安王妃素来不对盘,可这大年初二娘家总归是要回一趟的,虽然她外祖父外祖母都不在了,可怎么说还有个亲舅舅啊。

一家四口到了安王府门口的时候,管家瞧见了,立马欢欢喜喜将人迎了进去。这过年热闹,安王府自然也是张灯结彩布置得喜庆。只是安王就这么一个妹妹,今日特意只招待他们一家子。

姜令菀抬眼,望着过来的安王和周季衡。

周氏对这个哥哥总归是有些感情的,目下见着,便唤了一声哥哥,然后才对着一双儿女道:“裕儿,璨璨,还不叫舅舅。”

姜令菀扬起笑脸,和姜裕一块儿冲着安王叫了一声舅舅。

安王穿着崭新的袍子,面容是一如既往的温润和善,他将目光落在了小外甥女的身上,瞧着这么一张娇娇俏俏的小脸,越看越欢喜,便道:“璨璨真是越长越漂亮了,比你那会儿都招人喜欢。”安王就这么一个亲妹妹,小时候这兄妹的感情自然极要好,他虽生得斯斯文文的,可若是敢有人欺负他妹妹,他也会上去拼命。皆道是“外甥随舅”,这一点,姜裕的确虽了安王这个亲舅舅。

姜令菀明眸含笑,小嘴仿佛是蘸了蜜似的,说道:“璨璨瞧着,这舅舅可是越长越年轻了呢,同衡表哥站在一块儿,瞧着像是兄弟一般。”

这安王的确长得年轻俊朗,却也没有像姜令菀说得这般夸张,可小姑娘嘴甜准是错不了的,安王瞧着直乐呵,冲着周氏道:“这璨璨小小年纪,倒是会哄人。”之后侧过身对着周季衡道,“衡儿,带着裕儿和璨璨进去吧。”

周季衡望着面前的小表妹,道:“璨璨,外头冷,我带你去琳琅那儿吧。”

一听周琳琅,姜令菀下意识瞧了一眼身边的姜裕,立马道:“不用了,我有好些日子没见着衡表哥了,咱们仨去院子里走走吧。”她又对着自家哥哥道,“哥哥,你说好不好?”

见妹妹主动和他说话,姜裕眼睛都亮了,哪能说不好啊?赶忙点头道:“好,我也想走走,早膳吃得有些多,正好走走消消食。”

周季衡哪里不了解这小表妹的心思?这小表妹从小就和她妹妹不对盘,这两人分明都是极招人喜欢的小姑娘,可偏生每回瞧着就跟针尖对麦芒似的。一个是妹妹,一个是表妹,这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也不偏袒,夹在中间也为难,如今小表妹主动说不想去,他总不可能架着他去罢。再者,他也的确许久没有同她见面了。

周季衡望着面前娇娇俏俏的小姑娘,觉着这个儿长高了些,人是长得格外的漂亮,小脸有些肉肉的,俏皮可爱,让人不喜欢都难。

周季衡领着兄妹二人去了院子。

这大冬天的院子里也没什么好看的,何况天一冷,姜令菀就喜欢躲在屋子里,如今在外边一走,倒是觉得这寒风直直灌进领子,叫她忍不住发颤——可她实在不想见着周琳琅。周季衡瞧着,也不勉强,只让小厮去准备手炉,之后才将手炉递给了姜令菀,柔声道:“别冻着了。”

姜令菀抬眼望着周季衡,见他眼中的关切是实实在在的,便接过手炉,道了声:“谢谢衡表哥。”

周季衡道:“璨璨这么客气做什么?”他也有些不明白,从小到大,这小表妹仿佛对他格外的客气,这客气客气,就是当成外人看待了。

姜令菀笑笑没说话,只一双小手捂着手炉取暖。

几人在院子里走了一会儿,之后周季衡才提议道:“瞧着离午膳时间还早,璨璨可想去街上转一圈?”

这话倒是都是甚合姜令菀的意,姜令菀听了忙抬眼道:“可以吗?”

见小表妹喜欢,周季衡眉目含笑道:“自然,我同爹爹说一声就是了。”

周季衡领着兄妹二人出门的时候,恰好在前院碰着了周琳琅。瞧着周琳琅穿着一身儿雪里金遍地锦滚花狸毛长袄,随云髻上戴着云脚珍珠卷须簪,像浮云出山腰,出尘脱俗。

姜令菀没想到会突然遇见周琳琅,赶忙观察自家哥哥的反应。

她见自家哥哥面容淡淡,只随意瞧了一眼就没看了。

姜令菀觉着有些不对劲儿,蹙着眉暗暗想着。

倒是周琳琅,一见着姜裕和姜令菀,便大大方方叫了声:“裕表哥,菀表妹。”而后才问周季衡,“哥哥这是带着裕表哥和菀表妹去哪儿呢?”

周季衡道:“去街上逛逛,琳琅要不也一道去?”

周琳琅笑笑:“那刚好。我想买些东西,正想让哥哥陪我一块儿去,目下同裕表哥和菀表妹一道,最好不过了。”

两对兄妹一道上了马车,姜令菀暗暗观察了许久,觉得自家哥哥仿佛对周琳琅无意。可是…那日她明明在哥哥的书房看到了那副画像,那背影,分明就是周琳琅啊。若是不喜欢,那哥哥为何画人家的背影?可若是喜欢,那今儿瞧着活生生的大姑娘了,哥哥为何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她这哥哥是个心思单纯的,这情绪素来写在脸上,自然不会刻意遮掩什么。

想着这两日的冷落,姜令菀忽然觉得有点没头没脑了,这才一把抓住自家哥哥的手臂,仰着笑脸道:“哥哥,待会儿我想吃糖人儿。”

见妹妹又恢复了往日的活泼亲昵,姜裕心里那个欢喜啊,忙道:“成,待会儿哥哥给你买十个。”

姜令菀忍俊不禁,捏了捏他的手臂,道:“十个哪里吃得完啊?我要两个就成。”

周琳琅端端正正的坐着,她虽然不喜欢姜令菀,可这会儿却羡慕她能开开心心的笑,羡慕她能在大街上吃糖人儿。周季衡见妹妹垂了垂眼,这才问道:“琳琅你要吗?”

周琳琅听了摇摇头:“…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