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枇杷的话,姜令菀打开车帘一瞧,果然见薛峥鬼鬼祟祟进了一品居,这举止,跟做贼似的,和她平日的作风一点儿都不符。姜令菀心下犯疑,便让马车在一品居外头停了下来,然后上去找薛峥。

金桔去打听了一番,说道:“奴婢问了问,薛姑娘仿佛上了二楼。”

姜令菀赶紧上二楼。

只是二楼的包间都是掩着门的,这会儿没什么客人,里头也是安安静静,没有声音。她蹙了蹙眉,想着还是去马车上等薛峥出来,毕竟她是姑娘家,不宜抛头露面。

哪知她刚转身,身后的门却开了。

她抬头愣愣看着面前高大的男子,不禁诧异道:“琮表哥?”

陆琮比她更惊讶,蹙眉道:“你一个人?”

姜令菀瞧着陆琮,颇有一种娘亲又要训她话的感觉,努了努嘴没说话,下一刻,却被陆琮抓着手腕拉了进去。她探出小脑袋,望了望,发现包间里没什么人,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陆琮见着她的反应,有些哭笑不得,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问道:“找什么呢?”

姜令菀一阵脸烫:“看看你是不是约了什么小姑娘。”

几日未见,陆琮倒是有些想她,不过今日会在此处遇见,的确令他惊喜。陆琮将人虚虚搂入怀里,之后却忍不住搂紧了些,他想她,想得他都疼了。陆琮低头吻了吻小姑娘的发顶,道:“哪有什么姑娘?我方才同几个同僚在这儿谈话,如今他们刚走,我也打算离开,没想到一打开门就见着你了。你倒是说说,你来这里做什么?”

她喜欢陆琮身上的味儿,忍不住多闻了几下,然后才抬起小脸道:“我方才看见一个熟人,所以就…”

“熟人?”

姜令菀无奈,用手戳了戳他的心口,道:“是我峥表姐。我怕她会出事儿,所以——”

话音刚落,便听得外头一阵巨响,姜令菀吓得心肝儿颤了颤,直往陆琮的怀里躲。待反应过来,二人这才打开门走到外头瞧瞧。

姜令菀看着对面包间——

门坏了,正四分五裂倒在地上,而地上,还躺着一个穿着紫袍、满身狼狈的男子。

姜令菀瞅了瞅站在对面的人:“峥表姐?!”

陆琮则不急不缓走了过去,将地上的男子扶了起来:“太子。”

第0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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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马车,姜令菀瞅了瞅薛峥,而后像个小媳妇儿似的替她理了理头发、整理一下衣裳,小声道:“上回在琼华台,我就想问你了。如今若还不老实交代,我就去告诉姑父姑母。”

说实话,薛峥的模样生得极漂亮,巴掌大的小脸,一双会说话的桃花眼,不染口脂却依旧水嫩殷红的唇瓣。她虽然平日不像姜令菀一样爱鼓捣,不喜在脸上抹东西,可细细瞧着,面上的皮肤白玉无瑕,白里透红,显得健康又充满活力。薛峥眨了眨眼,将腰际佩戴的小弹弓拿了出来,握在手上把玩,嘟囔了一句:“…有什么好说的。”

姜令菀一把躲过她手里的小弹弓,气得腮帮子鼓鼓的。

薛峥抬眼,瞧着小表妹水汪汪的大眼睛,一时心都软了,赶忙老实交代:“头一回见面,是上元节那晚,他和我抢花灯,抢不过我就耍无赖,之后被我不小心打趴下了…”

姜令菀听着,惊讶这种话本里才会出现的故事,居然会发生在薛峥身上。这二人不打不相识,到后来太子隐瞒身份同薛峥切磋武艺,日久生情,再之后那日薛峥在琼华台得知太子身份…太子去找她解释,薛峥压根儿不想听,太子无奈强吻,结果被薛峥打了一拳,到如今都不依不饶跟狗皮膏药似得赖着她…

虽然薛峥说话的时候对太子是满满的嫌弃,可瞧着模样,分明是对太子上心了呀。

薛峥撇撇嘴道:“今儿我是偷偷跑出来的,待会儿我同你去卫国公府避避风头。今晚我同你一起睡,成不成?”

有什么成不成的?

姜令菀把小弹弓塞回到薛峥的怀里,道:“嗯。那你也得好好想想,毕竟…毕竟那是太子。”

太子么?

薛峥低头看着小弹弓,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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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厢,陆琮正将太子送到就近的医馆。平日里太子被皇后宠着,娇生惯养的,今儿弄得满身狼狈,如今上着药,倒是脸眉头都不皱一下。太子抬头望了望站在身边的陆琮,道:“又让你看笑话了。”

陆琮没说话,只眸色淡淡看着他。

上完药走出医馆之后,太子舒展了一下筋骨,之后变得垂头丧气,踢着脚下的小石子儿,而后才抬脚在元茂的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脚。元茂正出着神儿呢,挨了这一记,立马“哎哟”了一声,哈着腰瞧着太子道:“主子又哪里不舒坦了?”

太子气愤道:“还说呢,出得什么馊主意?”强吻根本一点用都没有,反而让她更加讨厌他了。太子翕了翕唇,委屈的垂下了脑袋,像个被责备的孩子,嘴里喃喃道,“下回阿峥一定不肯再出来见我了。”

·

姜令菀将薛峥带回卫国公府之后,便让人给忠勇侯府带了信。之后才去找姜裕。姜裕一脸紧张,待听妹妹说夷安县主对他也有意的时候,顿时欢喜的合不拢嘴,握拳道:“我明日就去告诉爹娘,上公主府去提亲!”

只是姜令菀还有些担心:“若是爹娘不同意怎么办?”

上辈子爹娘不同意哥哥娶周琳琅,哥哥在爹娘面前长跪不起,后来爹娘只能点头。可娶进门来,那周琳琅一点都不晓得孝顺公婆,仗着他哥哥疼她,在卫国公府几乎是横着走了。那会儿她哥哥当真是被灌了迷魂汤,要不是为了看爹娘和老祖宗,她压根儿就不想再踏入卫国公府半步,更不想同周琳琅有任何的接触,反正每回见着她就一肚子的气。

姜裕道:“你放心,这件事情交给哥哥自己处理就成了。”他要娶谁,自然要靠自己。

姜令菀点点头,这才走出了品竹轩。

站在一旁伺候着的旋画自是晓得来龙去脉,那位夷安县主,先前她也偶然见过一面,是个待人亲和又有气质的姑娘,同大公子也是匹配,只是这身子是个问题。可如今大公子如此喜欢,她也为大公子感到开心。若大公子当真娶了夷安县主,以夷安县主大度温和的性子,自然不会做出将她赶出府这等事儿来。

旋画弯唇一笑,心下有些小小窃喜,这才将白瓷小瓶拿了过来,对着姜裕道:“大公子,让奴婢给您上药吧。”

姜裕正是一脸的雀跃,眼睛都是亮晶晶的,听着旋画的话,便转过身让她伺候着上药。

衣衫脱下,旋画瞧着男子厚实强健的裸背,一时耳根子微微发烫。其实就这样简简单单在大公子身边伺候着,也挺好的。

用了晚膳,姜令菀散发梳洗罢,穿着一身胭脂色绣海棠轻罗纱衣,正坐在妆奁前,望着脸上抹玉屑面,待一张小脸水嫩嫩的,这才转身看着榻上——

见着一袭梨花白素锦寝衣的薛峥正懒懒的斜躺在榻上。薛峥时常回来她这儿住,所以她特意空出一个衣柜,放着给她准备的衣裳。她同四姐姐的关系好,可四姐姐是个懂规矩的,就连小时候,都未曾在她这儿留宿过。可薛峥不一样,薛峥将她当成亲妹妹疼爱,从小就将她和薛嵘护在身后,若是受了欺负,她头一个过去算账,至于规矩,她素来不讲究,唯有在姑母前面装装样子。。

姜令菀坐在榻边,抬手理了理薛峥的头发。薛峥抬头看了一眼小表妹,身子并未往里头挪,只拍了拍里侧,道:“上来吧。”

薛峥瞧着大大咧咧,可实际上和一般的姑娘家一样,是个心细的。两人每回一道睡觉,薛峥都会让她睡里头。姜令菀躺倒里侧,瞧着金桔将一层纱帐放下,闻着被褥中淡淡的馨香,这才侧过脑袋,看着薛峥道:“峥表姐,咱们来说说话吧。'

薛峥此刻也了无睡意,长臂一揽,将身边的小表妹搂进怀里,道:“要我给你讲鬼故事?”

姜令菀抬手在薛峥的腰际拧了一把,轻笑道:“我说正经的呢。”

薛峥聪慧,自然知道姜令菀要同她说什么。她搂着小表妹香馥馥的身子,然后在她胸前摸了摸,叹道:“大了。”

“…”亏得薛峥是个姑娘家,不然姜令菀真得将她踹下去。姜令菀双手握住薛峥不规矩的手,同样是姑娘家的手,这薛峥的虎口处却略有薄茧。她抚了抚,道,“其实,我的确有些不喜欢太子。今儿这事你不必再瞒我,我有眼睛,看得出来是怎么回事。若是峥表姐当真不在意,那对太子也不会手下留情…”

以太子的身手,那日在琼华台,怎么可能强吻薛峥?

薛峥道:“你既然知道,还问我?”

姜令菀道:“太子心眼儿不坏,可是皇后那一关,我怕你过不去。”

薛峥没说话。她如何不知道皇后的眼光?今日他找她,说皇后逼着他娶太子妃,他不肯,说只想和她在一起。他虽是太子,年纪也老大不小了,可性子却被皇后宠坏了,其实还是个孩子。她对他的确有点心动,每回瞧着他,就忍不住想欺负他,他起初爱面子,总得做些无谓的反抗,之后晓得反抗也没用,索性欣然接受了。他这人嬉皮笑脸的,看她的时候眼睛里发光…只是这么一点点心动,早在知道她是太子的时候就烟消云散了。她的身份配得上太子妃之位,可是她不愿意进皇宫。

她不想因为一点点心动,而折断自己的翅膀。

她道:“你不必再多想,今儿我已经同他说得很清楚了,若是再来找我,我见一次打一次。”她顿了顿,声音略低了些,“如果早知道他是太子,我当初就不会答应和他切磋武艺…”

“峥表姐…”

“算了,别说我了。你呢?”薛峥话锋一转,捏了捏小表妹的脸颊,道,“今日你怎么会单独出现在那儿?而且还是和陆琮…璨璨啊,你打小就是个乖孩子,可别被陆琮给带坏了。”

说得好像陆琮是诱拐少女的怪大叔一样。姜令菀护短,弯了弯唇道:“瞧你说的,我爹娘已经答应把我嫁给陆琮了…”

薛峥顿了顿,叹息道:“嵘儿知道这个消息,估计会哭。”

姜令菀笑笑。薛嵘只是小孩子心思,若当真要说什么男女之情,不见得有几分。

表姐妹二人渐渐不说话了,直到三更的梆子敲过,姜令菀发觉身边的人睡得不踏实,这才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借着淡淡的月光,她见薛峥蹙着眉,睡得很沉。

她抬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指尖微湿。

第0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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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

皇后看着榻上醉得一塌糊涂的太子,这才朝着元茂问道:“今儿太子做什么去了?”

元茂记着太子的吩咐,自然不敢提薛姑娘的事儿,只哈着腰道:“今日太子殿下出宫逛了逛,恰好遇着荣世子,二人说了会儿话——”

皇后一听,顿时一记眼刀子甩了过去,看得元茂心肝儿颤了颤,道:“那太子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也是荣世子弄的?”

“不不不…”元茂晓得皇后素来不待见荣世子,可这太子却将荣世子当做亲兄长,他赶忙道,“荣世子对太子恭敬有加,自然没那胆子伤太子,只是太子好动,不听荣世子的劝,今儿在街上同人比武,这才不小心伤着了。荣世子已经带着太子去医馆上过药了,说脸上的伤没什么大概,过几日就消了。”

皇后妆容精致,听着愈发蹙眉,抬手抚着自家儿子的脸颊,瞧着这张俊俏的脸,一时心疼得不成样子。而太子醉醺醺躺在榻上,抿了抿嘴,这才喃喃道:“阿峥,阿峥…”

皇后一怔,再次朝着元茂问道:“阿珍是谁?”

“这…”元茂愣了愣,想着太子特意叮嘱过,若是他不小心说漏了嘴,太子一生气,兴许会将他的脑袋割下来当球踢。元茂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只觉得脖子发凉,仿佛这会儿那亮蹭蹭的刀就架在他脖子上似的,“阿峥…阿峥是前些日子太子殿下养得那只小黑猫的名字。”

皇后一听,自然也没有怀疑。她这儿子最喜欢养小猫小狗,到底是心地太过善良。她望着自家儿子这醉酒的模样,忽然想到了什么,面上一喜,对着身边的心腹宮婢道:“上回本宫亲自选的那两位宮婢,如今正在溢香居住在吧?”

心腹宮婢名唤连翘,模样生得周正白皙,办起事情来滴水不漏,是皇后面前的红人。连翘一听,立马知晓了皇后的意思,低眉顺眼道:“是,那两位宮婢每日都由嬷嬷教导着,养着身子,这两个月下来,完全脱胎换骨,一个个都水嫩嫩的…”

元茂低着脑袋听着这话,一双大眼睛朝着榻上不省人事的太子殿下望了一眼,心头隐隐担忧,果然——

皇后勾了勾唇:“那成。今日就让那两个宮婢侍寝吧。昀儿已经十八了,这不肯娶太子妃也就算了,身边连个伺候的女人都没有,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元茂知道,这太子是个死心眼儿的,见惯了宫里那些嫔妃争宠,对于女子甚是抵触。先前皇后安排的美貌宮婢,说什么都不肯碰。这种事情,男人不想,女人也不能硬上。这事儿就这么拖着拖着,直到太子遇见了薛姑娘,越发庆幸自己守住了贞操。今儿太子大醉,皇后这是要趁机安排宮婢给太子殿下开荤呐…

元茂背脊有些发凉。

若是明儿太子醒来,晓得自个儿已经不是童子身了,那他的小命儿估计也玩完了。

可是——

元茂看着皇后一眼,愈发是胆战心惊。和皇后作对,也是死路一条啊。

元茂眼珠子骨碌碌转着,正想着法子,却见皇后已经命人去叫人了。

皇后起身,看着元茂道:“今日是太子的大日子,你就好生守着,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元茂立刻跪下:“小的遵命。”

皇后走出宫殿,元茂这才走过去,跪在榻边轻轻摇了摇太子的身子。太子嘴里喃喃言语,一张俊脸泛红。元茂正着急呢,赶紧道:“太子殿下,赶紧醒醒,太子殿下…”

“阿峥,阿峥…”

元茂急得不得了,待听到外头似有动静,这才一咬牙,打算豁出去了。他将手伸到太子的大腿上,狠狠拧了一把。

“嗷…”原是醉醺醺的太子一下子就醒了,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泛着泪光,霎时雾蒙蒙的,委屈无辜得不得了。他侧过身看着跪在榻边的元茂,抬手狠狠在他的脑袋上拍了一下,“你不要命了!”

元茂喜极而泣:“太子殿下,您终于醒了。”

太子揉了揉脑袋,觉得有些晕晕的,敛眉嘟囔道:“孤只是喝醉酒,又不是长睡不起…”

“呸呸呸,太子这话可不能乱说。”元茂赶紧道。

太子脑袋沉沉的从榻上坐了起来,之后便见几个穿葛布箭衣、系白玉钩黑带的太监抬着什么物件走了进来。太监行礼之后,才将抬着的用锦被包裹的女子放到了榻上。太子侧过头瞅了一眼,瞧着被褥中露出的圆溜溜的脑袋——是两个年轻貌美的小姑娘。这种事情也不是头一遭了,太子拧眉不悦道:“孤不是说过,不许再送人过来了吗?”

被锦被包裹的两个女子皆是面若桃李,生得一副好样貌,晓得今日是给太子开荤,一个个都面露娇羞,这会儿听着太子这话,倒是茫然了起来。

太子觑了一眼元茂,心下明了,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道:“今儿这事,记你一功。”

此事定是母后安排的。若非元茂将他弄醒,今晚怕是免不了贞操被夺。

太子低头看了看,暗暗为自己的小兄弟庆幸了一番。之后看向榻上搁着的女子,满脸嫌弃的挥了挥手:“赶紧抬出去,孤看着就心烦。”

他作为一个男人,若是连自己的小兄弟都保护不了,日后还怎么保护阿峥?

忽然,太子道了一声“等等”。

元茂一愣。

正欲被抬出去的两个侍寝宮婢顿时一喜,却见太子走到二人面前,俊脸含笑道:“若是待会儿母后问起来,就说孤不举…硬不起来,听到了没有?”

两个宮婢皆是茫然。

太子眯着眼,又道:“不然——孤明日就把你们送到军营里去。这么想伺候男人,孤成全你们。”

这话一落,两个宮婢吓得花容失色,赶忙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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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了夷安县主的回应,姜裕便一下子有了底气。周氏一听儿子有心上人,这才明白他为何看不上陈二姑娘。周氏容色姣好,一听儿子这话,赶忙端着笑意道:“你这孩子,怎么早些告诉我。”

周氏是个通情达理的,同自己的夫君也是两情相悦,自然希望儿女嫁娶之人是自己中意的。对于那位陈二姑娘,周氏也挑不出错,是个规规矩矩落落大方的,而且老太太也满意。可娶妻子这档子事儿,最应当满意的该是她儿子本人才是,儿子不喜欢,那就是给他一个天仙,他也看不上眼啊。周氏染着笑意,问道:“那是哪家的姑娘?我可见过?”

姜裕觉得,自己看中的姑娘自是顶顶好的。他眼眸一亮,说道:“娘见过,是…是夷安县主。”

周氏面上的笑容渐渐敛去,之后垂了垂眼道:“裕儿啊,这夷安县主…的确是个好姑娘,近些日子同璨璨走得也进,甚是投缘。只是——”

姜裕道:“娘,儿子知道娘要说什么。只是爹爹和娘不也是两情相悦的吗?娘应当最了解儿子的感受,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那对彼此来说,都是一种折磨。儿子喜欢夷安,夷安性子好,爹娘不也经常说起吗?”

“可是…”

“儿子保证,娶了夷安郡主之后,一定用功读书,改改自己莽莽撞撞的毛病,替爹娘和咱们卫国公府争脸。”

周氏看着儿子英俊认真的脸,听着他这番话,心里也隐隐有些触动。先前女儿问她对夷安郡主的印象时,她其实已经有些察觉了。毕竟这夷安县主,的确同一般的姑娘不一样,生得娇弱美貌,只安安静静坐在那儿,却让人不敢忽视。而且夷安县主看似柔弱,却生得一颗玲珑心窍,日后若是要管理后院,还是有这份能耐的。可惜啊,样样都好,唯独身子是个问题,这人病弱的不成样子,风一吹就会被刮跑似的,如何能孕育子嗣?

姜裕见周氏缄默不语,心下焦急,道:“娘,您就成全儿子,成不成?夷安县主年纪还小,身子可以慢慢调养,儿子日后一定会将她的身子养好,然后一道孝顺爹娘…”

周氏有些发笑:“你这话,说得好像人家夷安县主就等着你娶她似的。”且不说夷安县主身子骨弱,这明华长公主自幼对女儿疼爱有加,上头又有三个哥哥护犊,这媳妇儿,哪有这么容易娶进门的?

瞧着自家娘亲笑了,姜裕知道有了希望,道:“娘这是答应了吗?”

周氏看着儿子认真激动的模样,也叹了一声。儿子看上夷安县主,也算是有眼光,比起那些乱七八糟的姑娘,不知好了多少倍。至于这身子…的确,可以慢慢养。幼时夷安县主病弱的像只小奶猫似的,吹不得风,如今在明华长公主的呵护下,身子倒是一天天有了起色,这子嗣,不过稍稍艰难些,未必是个大问题。而且,夷安县主识大体,若是多年未孕,恐怕他们不说话,她自己也会做出打算…

周氏道:“成,你既然看上夷安县主,那我待会儿就同你爹爹商量商量。你爹爹那里,倒是不成问题,最关键的是老祖宗那儿,若是老祖宗反对——”

“那儿子亲自去求老祖宗。”姜裕立刻接话。

周氏笑笑:“若你当真能娶到人家夷安,希望你方才说得话算数。你年纪不小了,娶了妻子,就得负起保护妻儿的责任来。你若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日后欺负人家夷安,那我这个当娘亲的一定饶不了你。”

姜裕孩子气的点头,保证道:“不会。”

他娶了妻子,一定珍之爱之,不会让她受任何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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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梨木雕螭纹饭桌旁,薛峥执着筷子往姜令菀的饭碗里夹了一个鸽子蛋,道:“多吃点,小时候那样白白胖胖的多好看啊。”

在忠勇侯府的时候,她这位峥表姐就跟填鸭子似的喂薛嵘,是以薛嵘幼时就生得格外圆润,之后成了翩翩少年郎才瘦了下来。可是这么多年的习惯,薛峥一时半会儿改不了,每回到了卫国公府,就自然而然的督促她吃饭。姜令菀咬了一口鸽子蛋,味道倒是鲜嫩可口。她同薛峥的口味不同,薛峥偏咸,而她的口味偏甜。如今这饭桌上,统共八个小菜,有豆腐皮包子、香酥鹌鹑、茄鲞、蒿子杆炒肉丝…这有荤有素,色香味俱全,而且厨子都摸清了这六姑娘的脾气,菜肴做得好吃相当重要,可最重要的是卖相要好——六姑娘最喜欢精致的。

姜令菀每顿只吃大半碗饭,如今吃饱了,这才搁下筷子,身旁站着的丫鬟们赶忙过来伺候着漱口净手。

薛峥挑眉:“吃饱了?”

姜令菀点点头。她这脸呐,已经比上辈子十三岁的时候胖了一圈,这两侧还有些肉嘟嘟的,怎么瞧都像个孩子,一点儿都没有女人味。姜令菀见过自己风华绝代的模样,如今见着自己的姿容还算满意,可断断不能容忍自己再胖下去了。这该长肉的地方的确得长,可不该长肉的地方,她是容不得一丁点儿瑕疵的。

薛峥晓得这小表妹的脾气,也不再督促,只自顾自又吃了一碗饭。

今日是姜令菀的休沐日,而且薛峥在府上,周氏特意放她一天假,不逼着她看账本、做绣活儿。姜令菀同薛峥一道出去消食,之后回了玉枝院准备午睡一会儿,金桔却走了过来,道:“六姑娘,先前您让奴婢查的事情,奴婢已经有些眉目了。”

姜令菀看着身边的薛峥,想了想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坐到了绣墩上,道:“你且说来听听。”

金桔道:“奴婢查过,这二姑娘贴身伺候的两个丫鬟,一个叫画春,一个叫画瓶,画瓶一个月前被二姑娘大发善心放回去成亲了,画春还伺候着,而且奴婢发现,这画春每隔几日就会出府,同一个医馆小厮私会。奴婢打听过了,那小厮叫宋寒,是回春堂的学徒,家里只有一个老母亲,可惜迟迟未娶妻,想来是等画春。至于这画春,同咱们玉枝院厨房的丫鬟雪芽关系不错,只是六姑娘你同二姑娘有些不合,所以二人往来也避讳着,此事很少人知道。不过奴婢瞧见过她俩私下见面,雪芽还偷偷送糕点给她,两人的关系倒是不错。”

若是雪芽是姜令蓉在她这儿安插的眼线,那若是要做些对她不利的事情是易如反掌了…

金桔将怀里的一个极小的小纸包递了出来,道:“这是奴婢从画春的房里找到的,里头是些白色粉末…”

薛峥一听此事,赶紧起身过来,接过金桔手里的小纸包,低下头闻了闻,蹙眉道:“这是什么?”

金桔咬了咬唇,看着面前这不过十三岁的六姑娘,道:“奴婢,奴婢刚才特意跑出去让医馆的大夫瞧了瞧,说…说这是松夷散,是用来绝育的。”

姜令菀一听,煞是面色苍白,指甲都嵌入了手心。

薛峥更是气得目眦欲裂。

姜令菀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一些,问道:“可是,这些年来,每个月娘都会请大夫来诊平安脉,大夫都说我身子没问题,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辈子,她对自己的身子格外的留心。尚未行经前,就细心呵护,尽量忌冷。她固然懒惰,可每月的平安脉却是雷打不动,大夫看完之后,每回都会让金桔将大夫说的话记下来。她爱睡懒觉,可每日早晨还是会起来去院子里跑圈,晚上睡觉前也要运动一番,就是为了有一副健康的身子,日后替陆琮生儿育女。对于她来说,上辈子最遗憾的两件事,一是没有好好回应陆琮的感情,二是未替他生下一儿半女。

金桔眼里也蓄着泪,断断没有想到这二姑娘竟然如此歹毒。她道:“大夫说,只要每回少量,就不容易察觉,所以…”

薛峥却是忍不住了,双手一捏,对着姜令菀道:“我去找姜令蓉算账!”

见薛峥气冲冲跑了出去,姜令菀才一愣,而后起身赶紧追了上去。她是个睚眦必报之人,如今姜令蓉欲害她绝育,这口气她是绝对容忍不了的。

姜令蓉这些年安安静静的,住在西院的问梅轩,不过到底是嫡女,身边伺候的丫鬟嬷嬷不敢怠慢。如今她正坐在窗前,穿着一袭半旧蜜合色襦裙,梳着简单的随云髻,打扮得异常素净,一双眸子更是波澜无痕,抬头望着窗外的云卷云舒。

“薛姑娘,您不能进去——”

“薛姑娘——”

姜令蓉微微蹙眉,一侧身,便见来人猛地撩开帘子走了进来。她抬头,见是薛峥,这才淡淡道:“峥表妹找我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