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毫无预兆的倾盆而下,过了许久,非但没停,而且颇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姜柏尧看着这雨势,便同荣王商量,让他和陆琮在府上住一晚,明早再走。如今亲事已定,两家人的关系自是又亲密了一些,荣王也没有拒绝。

苏良辰站在窗前,抬眼静静看着外头。

瓢泼大雨,朦胧的烟雾完全笼罩着整座卫国公府,叫人看不清外头的景物。

丹桂进来,见着苏良辰站着,忙过去道:“姑娘,还是把窗户关上吧。这雨这么大,都把姑娘的衣裳给弄湿了。”

苏良辰低头瞧了瞧,见自己的衣袖颜色深了一些,果然湿了一大片。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看向丹桂,语气淡淡道:“听说——荣王和荣世子今晚住在厢房?”

丹桂道:“是呀,这雨太大,国公爷和夫人都不放心。”

苏良辰想着今日若不是姜令菀忽然出现,陆琮肯定会将她扶起的。苏良辰紧紧攥着双手,一想着那张笑容明媚的脸,越发觉得可憎了起来。

她走到衣柜旁,打开柜门,从里头拿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递给丹桂:“今晚,想法子将这瓶子里的药粉掺到荣世子的茶水之中。”

丹桂愣愣接过这小瓷瓶,面色有些发白,翕了翕唇道:“姑娘,这…这是…”

苏良辰不急不缓的阖上柜门,面色不改,微启檀口道:“放心,这个绝对不会损害身体。”

第0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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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下越大,雨水“唰唰唰”的落在马车顶上。听着顶端的声音,坐在里头的太子烦躁的抬手揉了揉揉眉心,待侧过头,看到斜斜靠在马车角落处的薛嵘时,整个胸腔都隐隐发颤起来。方才,他还以为是阿峥,待走过去一瞧,一眼就认出了此人不是阿峥。可他知道阿峥有个容貌极像的龙凤胎弟弟——薛嵘。

原先太子已经将小时候的糗事忘得差不多了,可认识了薛峥之后,自是免不了一番调查。之后一听薛嵘这个名字,太子的脸都绿了。只是他打定主意要娶薛峥,而且这辈子只娶薛峥,而薛嵘是薛峥最宝贝的弟弟,他只得每日给自己做心里暗示。可今儿看到真人,还是免不了一阵膈应。

太子觉得额头突突直跳,又看了一眼,之后迅速收回目光,心想:学什么不好,偏偏要学女装癖。

马车停在了忠勇侯府外头。

虽然雨势极大,可忠勇侯府还是有不少身披蓑衣的下人进进出出。府中的公子失踪了,这简直让忠勇侯及妻子姜氏焦急万分。此刻薛峥穿着一身经过改造异常便利的碧色衣裙,她摘下斗笠,白皙的小脸上湿漉漉的,头发也湿了一半。弟弟不见了,她在家里根本坐不住。可是还未找到…薛峥想了想,继续将斗笠带上,准备出去。

一旁的管家忙上前:“姑娘,您看您衣裳头发都淋湿了,还是回屋换身衣裳,若是病了可就不好了。”平日里再彪悍,可到底是姑娘家的身子。

薛峥拧着眉,唇色有些发白,语气坚定道:“不行,嵘儿胆子小,找不着回家的路,他肯定害怕。”她打小就护着弟弟,如今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弟弟流落在外头,而自己却躲在屋里什么都不做?薛峥正欲重新出去寻,却见一旁停着的马车上,走下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薛峥愣愣的看着太子,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儿…

她心头一颤,可如今最要紧的是弟弟,干脆装作没看见。

“阿峥。”太子唤了一声,但是被大雨所掩盖,低弱的根本听不见。他着急,也顾不得大雨,忙直直的朝着薛峥跑了过去。

元茂手里撑着油纸伞,见太子跑了过去,顿时变了脸色,立马追上去:“太子殿下,您跑慢点儿——”

“阿峥。”太子走过去,看着带着斗笠穿着蓑衣的薛峥,心里头想念的紧。只是薛峥瞧着他傻子似得淋着雨,一皱眉,赶紧将人拉到屋檐下,仰头道,“你来做什么?找打吗?”

太子笑笑,一双眸子落在薛峥的脸上,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死皮赖脸道:“你就是打孤,孤也不走。”

薛峥没空理他,转身就走。太子一把抓着她的胳膊,娇羞着抱怨道:“你都不想孤吗?”

薛峥用力甩开他的手:“太子殿下,我还有事,没空陪你玩。”

见她表情认真,太子也不敢再耍赖,眨眨眼道:“孤知道你在忙什么事…”他见薛峥未正眼看他,有些小失落,却继续道,“孤在太傅家遇到了你弟弟薛嵘,他喝醉了,孤就顺道将他送来了。”

话落,薛峥这才眼睛一亮:“真的?”

在心上人的心里,自己的分量同她弟弟完全没法比,一向骄傲又被捧在手心的太子有些不满,“孤自然不会骗你,他正在孤的马车上呢…”

太子的话未说话,薛峥就急急忙忙朝着马车跑了过去。太子的眼神越发暗淡了几分。

忠勇侯及夫人姜氏见儿子终于寻回来了,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可一听是太子亲自送来的,一大家子忙出来跪迎。太子平日里习惯了,可如今看着薛峥也一道下跪行礼,心下觉得不舒坦。他知道她有意避着他,也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同她说话,只弯腰亲自将忠勇侯扶了起来:“侯爷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忠勇侯素闻太子性子暴躁,是个不能得罪的主儿,如今见他对自己如此敬重,倒是有些受宠若惊。他见太子衣袍湿透,这才道:“太子若是不嫌弃,还是换身袍子吧,省得冻着了。”

被岳父大人关心着,太子嘴角一翘,总算感受到了一丝丝温暖。他不露痕迹的看了看薛峥,对着忠勇侯道:“侯爷有心了…”之后装模作样朝着外头看了看,蹙眉忧愁道,“这雨如此大,想来今日是不会停了,不知侯府是否方便,让孤住上一晚?”

忠勇侯顿了顿,鉴于这太子的语气和表情太过无害,一时也少了几分拘谨,道:“自然可以,只要太子殿下不嫌弃就成。臣这就命人去准备。”说着,便给身旁的妻子姜氏使了个眼色。

太子笑笑。和自己喜欢的姑娘住在一个屋檐下,他怎么会嫌弃?

对于太子如此明目张胆的蹭睡行为,薛峥眼皮子都未抬,只对着忠勇侯道:“爹爹,女儿去看看嵘儿。”

忠勇侯到底是男人,心粗,自然没有察觉太子和女儿之间的猫腻,只挥了挥手道:“去吧去吧。”

太子看着薛峥远去的背影,袖中的拳头握了握。

近水楼台先得月,他就不信追不到媳妇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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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着大雨,姜令菀用了晚膳,早早的上榻睡觉了。只是今晚陆琮也住在府上,倒是令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两个人的距离,突然就拉近了似的。如今她和陆琮才刚定亲,这爹娘眼皮子底下,陆琮自然也不会胡来,所以今晚他肯定不会做出什么偷香窃玉之事。姜令菀想着,便阖眼睡了。

次日醒来,姜令菀红光满面的,精神极好。

金桔、枇杷端着宝蓝色插丝珐琅百鸟花卉的面盆和干净的巾子进来,伺候姜令菀梳洗。姜令菀瞅着今日枇杷这张小嘴紧紧闭着,倒是奇了怪了,道:“平日里不是一大早就叽叽喳喳的吗?怎么今儿不说话了,昨晚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枇杷也是憋得慌,如今瞧着自家姑娘特意问起来了,才一面梳着她的头发,一面道:“是苏姑娘,昨晚…”

姜令菀挑了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枇杷素来大大咧咧,这会儿倒是耳根子有些烫,小声道:“昨晚,苏姑娘身边伺候的,那个叫丹桂的丫鬟,瞧着自家主子不见了,便去寻。她寻不着,外头又下着大雨,心下着急,便去找夫人了。后来夫人让下人们帮忙去找,结果…”枇杷脸颊绯红,道,“结果发现苏姑娘在西厢房的一间客房里,和二公子…在…”

枇杷说着,羞得赶紧捂脸,指缝露出俩眼睛,嗔道:“据说那会儿苏姑娘不着寸缕骑在二公子的身上,好些下人都看到了。”

姜令菀听着,也是一惊,却也替这苏良辰感到害臊。她晓得苏良辰和姜禄有私情,可平日里见她一副处事圆滑的模样,不像是会做出这等出格之事的人,未料这白日去勾搭陆琮,晚上就和姜禄搞在一块儿。可是…姜令菀顿了顿,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不对,若是苏良辰和姜禄要偷情,压根儿就不需要巴巴的跑到西厢房去,只是,若是她盯上的是陆琮的话…陆琮昨夜分明住在东厢房啊。

说出来之后,枇杷倒是好受多了,念叨着:“还以为这苏姑娘先前在琼华台一鸣惊人,是个心高气傲的,外头还有人传这苏姑娘才华足以同周姑娘比肩,可这行径实在是…”

姜令菀撇撇嘴。两人在这方面,的确可以比肩了。

而这厢,苏良辰昏昏沉沉醒来,待看到自己身上的青青紫紫,又想到昨晚的一番酣战,不免面红耳赤起来。

丹桂进来伺候,见自家姑娘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便垂了垂眼,一声不吭的走过去。

苏良辰心情好,见着丹桂,便问道:“是你将我送回来的?”昨晚陆琮喝了茶水,再如何的正人君子,也是把持不住的。她心下欢喜,可晓得头一回会疼,便也倒了一杯水喝了,这才免去破瓜之痛。

她虽然记得不大清楚,可是那男子炙热的身躯和热情,她到此刻都忘不了。苏良辰嘴角噙着笑,心道男人不都是一个样,平日里瞧着冷冰冰的,到榻上就跟饿狼似的。

见丹桂默不作声,苏良辰觉得不对劲儿,抬了抬眼,问道:“怎么了?”

丹桂在她身边伺候了好几年,亦是她最信任的丫鬟。而且那回姜禄欲同她夜会,她亦是李代桃僵把丹桂送到了他榻上去。她明白,这时代的丫鬟,对主子忠心耿耿,更何况待了这么多年。只是,说到底不过是个方便使唤的下人,只要给点甜头,别说是献身,就算是要小命儿,估计也不会多想。

丹桂白着脸,将昨晚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苏良辰一听,顿时花容失色,霍然起身,抓着丹桂的肩膀:“不可能呢,怎么会是姜禄!”她去的分明事西厢房,陆琮的房间。

丹桂道:“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姜禄,姜禄。苏良辰顿时泛起一阵恶心。也是,姜禄并不是傻子,兴许是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顺水推舟,和她…苏良辰紧紧攥着双手,指甲嵌进了手心,此刻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丹桂又道:“姑娘,这事儿府中好些人都知道了,昨夜…昨夜很多下人都看到了…老太太那儿,肯定也…”丹桂忙道,“姑娘赶紧去老太太面前求求情,不然姑娘这辈子就完了。”

闹出这等丑事,别说是先前在皇上面前出过风头,就算当真是金枝玉叶的主,在旁人眼里也不过是水性杨花不知羞耻之人。

苏良辰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对着丹桂道:“你出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丹桂道:“姑娘,那奴婢先出去了。有事就叫奴婢。”

丹桂出了屋,便往外头走去,恰好遇到了姜禄,忙屈膝行礼。姜禄这才细细打量起面前这个丫鬟来,见她虽然穿着一身极普通的丫鬟服饰,可这脸却生得清秀俏丽,的确有几分姿色。姜禄的声音也放柔了几分,安抚道:“你放心,这件事情不会让你家姑娘知道的。日后你家姑娘跟了我,我便有借口将你收房,毕竟…咱们也是有夫妻之实的。”

丹桂一脸恐慌,道:“多谢二公子抬爱,奴婢不奢求什么,只是不忍心看着姑娘错下去。二公子对姑娘一片真情,姑娘该珍惜才是,希望日后二公子能好好对待姑娘。”

听着丹桂的一席话,晓得她不是个卖主求荣的,昨日将苏良辰的决定告诉他,也只不过是不想看着主子错下去。如此一来,姜禄自然对她高看了几分,道:“你烦心,我一定…好好照顾你家姑娘。”姜禄特意加重了其中二字。

丹桂低眉顺眼,待姜禄进去,不过多时,听到里头传来一阵霹雳啪吧的声音。丹桂长长松了一口气,之后朝着周氏的院子走去。

周氏已经用完了早膳,打算去老太太那儿请安,顺道解决一下苏良辰的事儿。她见丹桂进来,这才问道:“闹腾上了?”

丹桂朝着周氏行礼,回答道:“苏姑娘这会儿正和二公子在一块儿,奴婢在外头听着声儿,大抵是吵起来了。”

周氏听了微微颔首。这事怨得着谁呢?好好在卫国公府待着,吃好喝好,有人伺候,还不够,偏偏要弄出这等幺蛾子来。陆琮的确是好,日后免不了源源不断的女人往上贴,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如此明目张胆打她女婿的主意,她是断断忍不了的。

她想生米煮成熟饭?成,她成全她。要多熟有多熟。

周氏侧过头,看着一旁的丹桂,道:“委屈你了。”

丹桂道:“这是奴婢心甘情愿的,奴婢不觉得委屈。”

周氏晓得丹桂对她忠心耿耿,所以才派她一直盯着苏良辰的一举一动,可这个傻孩子,居然牺牲了自己的身子,到后来才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她。

她对自己忠心,她当然也会替她安排出路。周氏道:“有我在,二公子不会亏待你的。你若是不想待在二公子身边,日后我可以想法子让你出府。”

丹桂“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道:“奴婢都听夫人的,想一辈子替夫人做事。”

周氏亲自将丹桂扶了起来,道:“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姜令菀一大早去找自家娘亲,却看着丹桂从娘亲的院子里走出来。她想了想,眼睛一亮,方才的疑惑顿时有了答案。她快步走了进去,正瞧着周氏出来,便甜甜的唤了一声:“娘。”

周氏看着女儿,笑了笑,抬手捏了捏女儿俏生生的脸,问道:“今儿怎么过来了?”

姜令菀一把挽着周氏的胳膊,甚是亲昵:“女儿和娘一起去给老祖宗请安。”

若是搁在往常,周氏自然不会拒绝,可今儿老祖宗必定要和她说苏良辰的事儿,她不想因此事污了女儿的耳朵,便道:“不必了。你爹爹正在前厅,你过去送送荣王和琮儿吧。”

听着自家娘亲这话,姜令菀心下才笃定了。

只是——既然娘有意不想让她知道事情,那她便佯装不知。

姜令菀扬起笑意,道:“那好,女儿去送琮表哥。”

周氏抬眼,瞧着女儿的背影,见她这副明媚活泼的模样,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昨日之事,她还能管管,等日后女儿嫁过去了,她想管都管不着了。一切都得靠她自己了。

第1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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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令菀走到前厅的时候,荣王和陆琮正准备离开。

原是面无表情的陆琮,待看到面前这小姑娘的时候,眸色突然柔和了起来。饶是铁汉柔情,也不外如是。

今儿姜令菀着一身白地撒朱红小碎花长身褙子,花苞髻上簪着镶珠花的累丝小银簪子,戴着一个粉色珍珠发箍,是极清新亮丽的打扮。而这珍珠发箍瞧着简单,可这粉色珍珠色泽光亮,颗颗圆润,大小一致,就这么一颗小小的珍珠,够普通人家吃上好几年。若是旁人,免不了被这粉珍珠夺取风头,可唯有容色生得这般美貌的,才能轻轻松松驾驭各种璀璨夺目的发饰。

姜令菀一双大眼睛瞅了瞅陆琮,嘴角一翘,之后才朝着荣王行礼,举止颇有一番淑女仪态。她走到姜柏尧的身边,仰着脑袋解释道:“女儿来送送姨父。”

听着女儿清甜的嗓音,姜柏尧笑笑。他又不傻,到底是来送谁的,瞎子都看得出来。

荣王也是过来人,而且这位准儿媳也是他看着长大的,自然是满意。原先他还以为像儿子这种性子,压根儿就追不到媳妇儿,如今看来,这儿子怕是只在他面前沉闷些,对于小姑娘,还是有一套的。荣王微微一笑,和颜悦色道:“璨璨有心了。”

姜柏尧同女儿一道送荣王父子离开。姜柏尧很是识相的拉着荣王说话。这会儿姜令菀才得空,看了看身边的陆琮,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琮表哥是回王府还是直接去校场?”

昨夜一夜大雨,今儿早上下人们才将名贵的花草搬了出来,这一大早的,花儿开得甚是娇艳。陆琮侧过头,看着边上的小姑娘,她身后的粉牡丹开得再好,也不及她眼底的笑意。

昨晚他没怎么睡,甚是有冲动想去见见她。可二人刚定亲,他在岳父岳母的眼皮子底下,还是收敛些比较好。今儿见她面色红润,便知她昨夜睡得不错。

陆琮看了一会儿,才回答道:“先回府换身衣裳。”

说完,陆琮似是想到了什么,从身后杜言的手里拿过用油纸抱着的物件,瞧着大抵是书籍之类的。他将东西递给了身边的小姑娘,道:“昨儿我忘记了,这是宝婵托我转交给你的,说是你肯定会喜欢的。”

宝婵。

姜令菀好奇,赶忙接过打开来一看,顿时眼睛一亮:“这是…”

《千娇记》!

《千娇记》是大周传奇女子千娇夫人所著。千娇夫人自小生得一副杏脸桃腮、蛾眉凤眼的倾城之貌,身姿更是体弱春柳、步出莲花,引得无数男子为她倾倒,更重要的一点,是她容颜不老,年过五旬仍是美貌少妇模样,之后她将自己的美容方子记载下来,成了这本《千娇记》。只是这《千娇记》已经失传,对于姜令菀这个不断追求美的人来说,简直是如获至宝。

她欢喜的翘了翘嘴,然后一把抱在怀里,抬眼看着陆琮道:“琮表哥没有偷偷打开看过吧?”这等姑娘家的东西,陆琮…

陆琮老实道:“自然不会。”

姜令菀觉得陆琮也不是那种喜欢偷看人隐私的人。她放心,这才将这书重新包起来。

陆琮见她喜欢,眼底也是一片温和,道:“我虽是宝婵的哥哥,但是有些事情不能左右她。她有时候糊涂,可到底还不傻,日后…你若是还有顾虑,不用因为我而勉强自己。”

姜令菀知晓陆琮的意思,忙道:“其实我真的没放在心上,不过…不过有时候看着心里不舒服罢了。宝婵是个好姑娘,我会试着重新和她相处的。琮表哥,我和她的事,你就不用太操心了。”她承认,对宝婵存着耐心,泰半是因为陆琮。她不是那种愿意放下身段贴上去的人,毕竟她从小娇生惯养,不需要讨好任何人。可如今,她和陆琮的亲事已定,宝婵喜欢哥哥,这会儿肯定很难受,却想着法子让她开心,那她心里有再大的不满,这会儿也不想再去计较。

周琳琅是她的好友,她自己不喜欢,不能逼着她也同周琳琅保持距离。有些事情,等她自己看清楚、想明白,这比任何人的规劝更有用。

陆琮听了也放心。

她年纪虽小,可有些事情却看的通透,并非蛮不讲理的小姑娘。

他低头,看着她垂着的小手,之后才伸过去轻轻捏了捏。

姜令菀也伸出指头,勾了勾他的小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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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氏刚进去,便见老太太沉着脸坐在紫檀木扶手椅上,身旁穿着藕荷色提花褙子的姚氏正在安抚。周氏自然晓得老太太生气是因为苏良辰,走过去请了安,“老祖宗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

老太太满是怒火,道:“咱们卫国公府素来注重风气。上回那事儿,我念她一个姑娘家,心里委屈。可昨儿呢?一回两回,难不成都是禄哥儿威胁她的?平日里瞧着挺稳妥的一人儿,怎么这种时候就不知道分寸了?”

周氏道:“老太太说的是。”她又道,“那孩子素来和老祖宗亲,这会儿出了事儿,难不成是躲起来了?不成不成,这事儿应当早些处理好。儿媳已经告诫过昨晚那些下人们了,不会乱嚼舌根的。只是这种事情,纸包不住火…”说着,周氏侧过头看向身后的陶嬷嬷,道,“你赶紧去把苏姑娘叫过来,这件事情,当着老祖宗的面儿说清楚。这个时候知道害臊还有什么用,处理好才是正经事。”

先前老太太对这个外孙女还算是疼爱,可老太太也是个知轻重的人,目下对苏良辰满是失望。

哪知陶嬷嬷一走到门口,苏良辰自个儿便过来了,身后跟着贴身丫鬟丹桂。

今儿苏良辰着一袭月白兰花刺绣交领褙子,一张小脸白皙娇俏,却毫无血色。她抬头看了看老太太,一双眼睛里立马蓄满了泪,却倔强的没有哭出来。泪水在泛红的眼眶里打转,这副可怜楚楚的模样看得人心软得一塌糊涂。之后才上前几步,“噗通”一声跪在了老太太的面前,抱着老太太的大腿道:“老祖宗,良辰不想活了,今日来见老祖宗最后一面…”

老太太虽然气恼,可听着这般话,倒是有些心疼。只是她做得事情太出格了。

老太太面无表情道:“什么死不死、活不活的?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做错了事情,一死了之就能解决问题吗?传出去,咱们卫国公府的名声都要被你给毁了。”

老太太胸腔一阵发闷,当真是气极了。先是蓉姐儿出事,如今外孙女也做出这等丑事,这府上还有三位未出阁的姑娘,怎么着也得为她们着想。

苏良辰知晓老太太素来心软,可今儿这件事情,老太太明显不会善罢甘休。她低着头,红着眼,死死的咬着牙,心里满是怒意。先前她将姜禄当成傻子,未料最后因为她的疏忽大意阴沟里翻船。昨晚那一幕被这么多人看到,她知晓放在自己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和姜令蓉一样,一辈子待在庵子里;二是跟了姜禄。

姜禄的家世样貌还算上乘,先前虽然和姜二爷一样风流花心,可对她仿佛是真心的。她之前瞧不起他,可寄人篱下,只能硬着头皮和他周旋,而如今,她已经别无选择了。

可是——

若没有见过陆琮这样的男子,姜禄于她还算将就,见过了陆琮这般的天人之姿、文武双全,她哪里还能看得上姜禄?

苏良辰道:“老祖宗说的是,良辰做得错事,若是当真影响了府中其他几位妹妹的名声,那便是死了也不足惜。”她面上淌着泪,哭得涕泗横流,仰起脸道,“良辰只是一时糊涂,禄表哥先前说过要娶我,所以才…”

老太太道:“你也是读过不少书的人,怎么这会儿脑子不好使呢?就算禄哥儿要娶你,那你们这会儿八字还没一撇,怎么能胡来?”

苏良辰咬着唇:“可是…可是禄表哥…”

老太太活了到这把年纪,还不懂自个儿孙儿的性子?禄哥儿和他爹一个德行,可在这么着,也不该对自己的表妹下手。

老太太想了想,道:“罢了罢了,烦的我脑仁疼。容我好生想想。”

姚氏是个心思简单的,听说苏良辰的事情,虽然觉得太出格,可目下见她哭得如此伤心,觉得忒可怜。她瞧着老太太拧眉烦恼,知道老太太对这个外孙女还是在意的,不然也不会如此苦恼。姚氏道:“老祖宗,事到如今…总归是禄哥儿做错了事儿。儿媳是禄哥儿的娘亲,这事儿儿媳也有一定的责任——”

老太太斜睨了她一眼,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心善。可这责任别往自己的身上揽。禄哥儿同你不亲近,那混小子的性子我还不清楚,今儿你为他求情,他根本不会领你的情。”

姚氏顿时说不出话来,而后想了想,道:“儿媳觉得,这件事情总得想个法子解决。既然禄哥儿和良辰已经…好在禄哥儿还未定亲,良辰又是禄哥儿的亲表妹,只要良辰愿意,这亲上加亲,兴许是两全之策。再说了,禄哥儿平日里对良辰也极为照顾,想来是极喜欢的,只是…只是男孩子血气方刚的,才冲动了些。”说到后头,素来脸皮薄的姚氏觉得有些脸烫,垂着眼。

听了这一席话,老太太也认真的思考起来。

她看向地上抽泣的外孙女,问道:“我现在问你,你老实同我说——若是让你嫁给禄哥儿,你可愿意?”

换做以前,苏良辰自是不愿意。可如今这是最好的选择。正当苏良辰准备开口的时候,便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我不愿意。”

苏良辰白了白脸,转过头看着来人,正是方才才见过面的姜禄。

姜禄阔步走来,朝着老太太、周氏、姚氏行了礼,之后才低头看了苏良辰一眼,眼神之中全然没了以前的痴缠,语气吊儿郎当道:“老祖宗,孙儿之前的确挺喜欢良辰表妹的,可后来发觉良辰表妹举止有些…昨晚,也是良辰表妹主动约孙儿的。老祖宗,你也晓得,我和我爹爹一个性子,瞧着良辰表妹如此主动,孙儿自然不会拒绝。”

苏良辰顿时愣住,红着眼道:“你胡说!”

姜禄弯了弯唇,继续道:“良辰表妹虽是老祖宗的亲外孙女,可孙儿也是老祖宗的亲孙子,您是最注重品行的,这良辰表妹的行为举止,怎么有资格成为孙儿的妻子?老祖宗,孙儿今儿也不和您兜圈子——昨晚孙儿的确是占了便宜,孙儿愿意收了她,这事儿就算过去了,您看成不成?”

收了,和娶了,完全是两码子事。

若苏良辰并非是老太太的外孙女,此事一发生,老太太肯定不会让孙儿娶她的。可如今身份是一层问题,还有一层是因为孙儿对她甚是上心,有了先前的那档子事,老太太自然以为二人是两情相悦的。

而目下听着孙儿一番话,明显就是玩玩儿而已。

老太太心里气,可孙儿个外孙女比起来,老太太肯定会站在孙儿这一边。

孙儿这番话虽然说得不负责任,可最后几句说得却戳到重点了——这么一个品行有污点的人,的确不宜为妻。

跪在地上的苏良辰,看着老太太沉思的脸,顿时心凉了半截,心下忍不住念叨了一句:完了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