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良辰此刻当真是恨极了姜禄!

原先对她的甜言蜜语都是假的,根本就是那她玩玩而已。而她呢,当真是玩了一辈子鹰,最后被鹰啄瞎了眼睛。她紧紧攥着双手,当真是后悔昨日的疏忽大意,都是被姜令菀给气着了,才做出这等没脑子的事。

老太太瞧着外孙女不说话了,知道她也是个聪明人,便幽幽道:“禄哥儿的话你也都听到了。这事关乎你的终身大事,我不逼你,你自个儿去想想,明日给我一个答复,之后我派人把你送回苏家。”

苏良辰知道此刻装可怜已经没用了,只低低道:“…是。” 

苏良辰被丹桂扶着走出老太太的院子。

姜禄瞧着她,双手环在胸前,道:“若是先前你能好好珍惜我对你的感情,如今也不会闹到这份上。苏良辰,你自诩聪明绝顶,以为别人都是傻子,一个个当成猴耍,当真觉得自己有多了不起?”

苏良辰被气得喉中涌上一股腥甜,抬眸看着姜禄。他对她从来都是温声细语,偶尔霸道强势,却从未这般尖酸刻薄过。她恨不得扇他几个巴掌,可想着她下半辈子,兴许要靠这个男人,也就强行忍住,只眼中含泪道:“禄表哥…为什么?”

姜禄见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淡淡道:“别装了…”

先前他对她有过真感情,所以每每瞧着她落泪,他会心疼。而如今幡然醒悟,再看她的表情,当真觉得当时自己的脑袋是被驴踢了,才会被她给骗了。

姜禄道,“我姜禄虽然浑,但是还是有原则的。若是那日你心甘情愿把自己交给我,如今再闹出这样的事,不管老祖宗和我爹如何反对,我都会娶你为妻。如今——我好心收了你,你就安安心心的取悦我。别耍那些小聪明,明眼人都当成笑话看着呢,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姜禄!”苏良辰差点被气晕。

姜禄看都没再看一眼,直接走了。

苏良辰咬着唇,唇瓣都咬出血来,身子颤抖着,唯有一旁的丹桂扶着才能站稳。

第101章

·

而屋里头,周氏亲自从李嬷嬷的手里接过汝窑白瓷茶盏,递给了老太太:“老祖宗喝口茶,消消气。”

老太太接过茶盏喝了一口,之后长长吁了一口气,叹道:“也亏得荣王和琮儿都是自己人,闹出这等事情,当真是被人看笑话了。”老太太看向周氏,问道,“荣王已经走了吧?”

周氏容色姣好,含笑点头:“方才在前厅说话,想着这会儿已经离开了。”

提到陆琮,老太太的脸上才有少许安慰,嘴角稍稍挽起,道:“还是咱璨璨有福气。虽然活泼些,可还是知道分寸的,长大了更是乖巧了不少。我没白疼她。裕哥儿呢,小时候调皮捣蛋,可如今不也乖乖的,反倒是——”老太太没继续说下去,越说越气,只沉下脸,同身边的姚氏道,“这事儿你同老二说。他呀,连我说话都不管用,就听你的。”

姚氏性子温顺,可姜二爷在她面前,就顿时化成了绕指柔。平日里一碰就炸毛的大男人,瞧着自个儿妻子,就黏人得跟只大狗似的,不晓得有多听话。

姚氏面上绯红,温声细语道:“老祖宗放心,妾身一定同二爷商量商量。

周氏和姚氏又对着老太太安抚了一阵,这才一道走出院子。

周氏瞧着姚氏。二人皆为人妇人母,可姚氏双眸清澈,又爱脸红,当真跟个刚新婚的妇人一般。

周氏将姚氏当成亲姐妹,说话素来不拘束。

而且这些年姜二爷因为这个妻子,整个人都上进了不少。她身为卫国公府的主母,自然也为此感到开心。周氏道:“禄哥儿的性子像他爹,这件事情我不好插手管他,不过二爷训他的时候,你可别拦着。得让他长长记性,不然不晓得以后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姚氏甚是尊重周氏这个嫂嫂,听了微微颔首,道:“嫂嫂的话,我记着了。只是这些年禄哥儿年纪也大起来了,每回同二爷吵着,父子俩一个德性,闹起来看得人瘆的慌…”姚氏无奈一笑,有些无措,“也唯有二爷才能压得住他。”

姚氏性子温顺,对于二房徐氏留下来的三个儿女,是尽心尽力在照顾的。可姜令蓉和姜禄丝毫不领情,唯有姜令蕙,肯同她亲近。不过姚氏还是最喜欢庶女姜令荑,性子同她相似,而且姜令荑的娘亲崔姨娘也是个知分寸、不争宠的。所以说起来,最让她头疼的的确是姜禄,毕竟男孩子难管些,而她虽然是继母,却终究不是亲生的,有些话不好说。

周氏同姚氏分开之后,便在半路上瞧见自家女儿。

姜令菀立马迎了上去,脆生生唤道:“娘。”

周氏瞧着自家女儿,总算是安慰了几分。母女二人一边走一边说着话:“目下你虽同琮儿定了亲,可举止还得要注意些。小姑娘家家的,别让人看了笑话。”

姜令菀敛了笑,侧过头看了一眼周氏,眨眨眼道:“娘,良辰表姐的事——”

周氏面色一沉,道:“哪个多嘴的下人同你说的?”说着,便剜了一眼姜令菀身后的金桔、枇杷。枇杷心虚,吓得立马低下了脑袋。姜令菀赶紧抱住自家娘亲的手臂,笑吟吟道,“娘…女儿又不是聋子,府中的事情,还能瞒着我不成?”

周氏也知道女儿不可能不知道,便道:“你呀,别多管闲事。不过娘告诉你,这两年,你同琮儿要保持距离。琮儿的性子我清楚,是个懂分寸的,可是你…”

饶是姜令菀再如何的厚脸皮,这会儿耳根子也烫了起来,讪讪嘟囔道:“娘,你怎么能这么说女儿呢?”这还没成亲呢,就向着女婿了。

周氏道:“我只是把丑话说在前头。娘是过来人,娘的话你必须得听。”

“…哦。”

·

忠勇侯府。

太子知道薛峥有晨练的习惯,便一大早起来,在院子里蹲点。

薛峥穿着一袭墨绿色的衣裳,长发高高的梳起,只用一根同色发带绑着,一张俏脸艳若桃李,却不施粉黛,当真是清水出芙蓉的美貌。太子两眼弯弯,自是觉得心上人怎么瞧怎么好看。她仿佛也看到了自己,却转身朝着另一边跑去。太子赶紧追了上去,同她并排跑着,笑吟吟道:“阿峥,早啊。”

皆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薛峥看着他那样,却是气不打一处来。太子见薛峥不理自己,委屈的嘟了嘟嘴,走近些看,却发觉薛峥白皙的脸上,眼底略有淡淡的青黛之色。太子担忧,一把抓着薛峥的手臂,紧张道:“阿峥,昨晚没睡好吗?”

他想过半夜爬窗的,但是怕她生气——若是闹得阖府皆知,她越发不肯理会自己了。

薛峥拿他没辙。若是换做旁人,她肯定忍不住拎出去了,可她行事再鲁莽,也该忌惮她的身份。一想到他的身份,薛峥就忍不住蹙了蹙眉。

太子顿时委屈上了:“阿峥…”

薛峥一烦躁,这才抽回手。她侧过身看着边上的男子,想了想,语重心长认真道:“太子,我先前不知你的身份,对你无理,我向你道歉。你轻薄我的事情,我也可以不计较。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你别缠着我成不成?”

太子素来心高气傲,何时被人如此拒绝过?可他是当真喜欢她的。太子垂了垂眼,果断道:“不行。你是孤第一个喜欢的姑娘,孤没法放手。阿峥,孤答应你,只要你肯当我的太子妃,日后我绝对不碰任何女人。”他说着,脸颊有些发烫,十指修长,拽着薛峥袖口处绑着的衣带,羞涩扭捏道,“…孤一直都守身如玉呢。”

皇室男子,像太子这种年近弱冠还是童子身的,当真少见。

薛峥一听,有些羞恼,气急败坏的从他手里将衣带抽了出来,拧着一张俏脸:“管我什么事!”他睡不睡女人,同她有何干系?

见她情绪终于有波动,太子这才舒缓了眉眼。他宁愿她生气,打他骂他,也不想她不理自己。太子道:“当然有关。孤是你的。”

薛峥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之前她做事素来用拳头解决,如今这问题不能用拳头解决,倒是有些难倒她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加速沿着莲花池跑圈。

太子嘿嘿一笑,巴巴的跟了上去。

跑了整整十圈,太子累得吐着舌头喘气,唯有一旁的元茂扶着他,才能站稳。太子两腿打颤,看着薛峥气定神闲的走去自己的院子,这才忍不住冲动没跟上去,而是回去沐浴换衣。

忠勇侯府的规矩素来没这么严苛,不然也不会培养出薛峥这般性子的闺女。忠勇侯把薛峥当儿子养,反倒是薛嵘这个儿子,多了几分溺爱。本来一大家子用饭,也没什么打紧的。忠勇侯祖上是带兵打仗的,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那一套。可今儿饭桌之上,倒是安安静静的,唯有碗筷碰撞的清脆声音。

忠勇侯夫人姜氏,抬眼看了看坐在主位的太子。

她虽然是个妇道人家,可女人的心总归细一些。此刻见太子面颊带笑,时不时瞄她的闺女,她就是瞎子也看出点门道来了。姜氏心下叹气,像太子这么一个年轻俊俏的男子,若当真看上她家阿峥,那她也跟着开心,毕竟少有男子受得住女儿的脾气。可这身份,实在是高了些。她这女儿的性子她还不了解?整个跟泼猴儿似的,别说是进宫了,饶是当大户人家的主母,这一大家子,也得被她管得鸡飞狗跳不成。

姜氏用完饭,起身朝着太子行了礼,之后对着薛峥道:“峥儿,随我过来。”

薛峥执着筷子的手一紧,稍稍敛睫,晓得娘亲这儿是瞒不过的,这才安安静静搁下碗筷,起身同她一道进去。

太子见她未正眼看自己,几下扒完了饭,拧着眉生闷气。

忠勇侯以为这饭菜不合太子的胃口,略带歉意道:“粗茶淡饭,还请太子见谅。”

太子对忠勇侯的态度极好,打定了主意一边攻克心上人,一边讨好岳父大人。一听这话,太子的脸上立马堆上了笑意,道:“哪里?这早膳很合孤的胃口,嗯,比宫里的还要好。侯爷如此盛情款待,孤很是欢喜。听说侯爷喜欢下棋,要不咱们待会儿切磋切磋,你看如何?”

面对太子蹭睡又赖着不肯走的行为,忠勇侯也不好意思说些什么。只是嘴上不说,心里头却有些想法。这么大一尊佛,在他的府上,这府中每个人都是战战兢兢的,生怕惹得这位太子爷不痛快了。

可一日下来,让忠勇侯对太子有了改观。瞧着他邻家大男孩似得真诚笑容,换做谁都无力招架。

一旁站着的元茂看不下去了,凑到太子的身旁,道:“太子若再不回去,皇后娘娘该派锦衣卫过来了。”

太子听了忙蹙眉,冷着脸道:“孤自有分寸。”

忠勇侯是个懂得察言观色的,晓得太子这是想待着,虽然他不知府上究竟有什么吸引了太子。他不继续这个话题,只看着手边的薛嵘,道:“嵘儿,昨日太子殿下亲自将你送了回来,你还未言谢吧?”

薛嵘一张白皙干净的脸有些阴沉,毕竟多年前马场被轻薄那事是他一辈子的阴影,挥之不去。薛嵘抬眼望着太子,面色有些不自然道:“多谢太子。”

忠勇侯训道:“起来说话。”

薛嵘被忠勇侯宠惯了,如今听他语气凛冽,心里颇为不悦,却还是乖乖起身,朝着太子行了礼:“多谢太子。”

太子望着薛嵘这张同心上人极像的脸,今儿见他穿得一身浅蓝色圆领长袍,头上戴着发冠,俨然一个斯斯文文的俊俏男子。昨日他眼瘸,才远远将人认错了。如今瞧着,知晓姐弟二人再如何的像,可这男子女子总归是不一样的。太子袖中的拳头一紧,心道:下次再认错,他干脆撞墙得了。

太子心理上对薛嵘有些膈应,但薛嵘毕竟是他的小舅子,看在薛峥的面上,他也该和颜悦色些才成。太子谦虚的说了几句客套话,道是举手之道罢了。

用完早饭之后,太子见忠勇侯一直陪着自己,便挥挥手,让他自个儿去忙,别太拘谨。忠勇侯想了想,便让薛嵘留下来,陪太子说说话。

对于太子,薛嵘压根儿没话说。

太子也浑身不自在,之后觉得这会儿兴许是攻克小舅子的最好时机,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听说你昨日是为了表妹才独自出门的,怎么?喜欢人家小姑娘?”

薛嵘再一次被太子戳中了伤疤,血淋淋的,疼得厉害。

瞧着薛嵘这反应,太子便知自己是猜对了。他拍了拍胸腹,道:“你同我说说,你看上的是哪家的姑娘。孤帮你,好不好?”

薛嵘斜睨了他一眼。他心思素来单纯,自然没有隐瞒。

太子一听,觉得有些耳熟,细细一想才恍然大悟。

他耸耸肩,撇嘴笑了笑。

之后将右手虚虚握成拳头,搁在嘴边轻咳一声。

为了讨好媳妇儿,帮着小舅子去挖陆琮的墙角,这未免太缺德了点。况且,陆琮从小就看上的媳妇儿,这墙角忒结实。他也挖不动啊。

一时二人无言。

太子原想再在忠勇侯府赖上半天,可一大早的,皇后当真派了锦衣卫过来了。太子看了一眼元茂,骂了句“乌鸦嘴”,这才没辙,拍拍屁股走人了。

而另一边,蒋氏同薛峥谈过之后,便决定将闺女送到宁州,也就是薛峥的姑姑家唐府暂住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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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裕和夷安县主的亲事定下之后,周氏特意去看了看黄道吉日,发现俩孩子今年八月份若是不成亲,那要等到明年六月份,才有合适的日子。

这下周氏发愁了。

起初周氏没考虑过夷安县主,可如今都定了,自是将夷安县主当成了儿媳妇。而且越看越喜欢。夷安县主为了避嫌,这段日子并未来府上见姜令菀,反倒是姜令菀,时常去长公主府看望这个准嫂子。周氏知道夷安县主是个识大体懂礼数的,越是想早早的将儿媳迎进门来。毕竟夷安县主的身子骨弱,早些进门,也好早些为子嗣做准备。

周氏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自家夫君,次日就亲自去了一趟长公主府,道明了来意,想让两个孩子在八月份成亲。

长公主疼爱女儿,养了十四年,哪里舍得女儿出嫁?可如今亲事定了,她看着女儿每日都笑容洋溢的,甚至连大夫都说,这段日子,女儿的身子好得极快,这药也不用每日都喝了。长公主看着宽慰,心下也对姜裕这个女婿满意了些。心道:有没有出息不打紧,女儿喜欢,对女儿好,那才是最重要的。

可一听八月就完婚,长公主一下子垮了脸。

霍氏三兄弟虽然也接受了姜裕这个妹婿,可一听人家母亲想八月份就把他们宝贝妹妹叼回窝,实在是忍不住了。

霍驸马赶忙阻止,之后才和颜悦色道:“这事…咱们还是问问葭月的意思吧。”

对于这个通情达理的亲家公,周氏很是满意,之后便回去等好消息。

次日,长公主回话,同意让女儿在八月初六同姜裕完婚。

第1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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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六这一日,卫国公府阖府上下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一大早,姜令菀自榻上睁开眼,想着今儿哥哥成亲,嘴角忍不住往上扬了扬。上辈子哥哥成亲,娶得却是周琳琅。那会儿她和哥哥闹翻了,自然连个好脸色也不肯给。爹娘更是,本就不满这门亲事,可又能怎么办呢?人都已经进门了,只能强颜欢笑接受这个儿媳。而如今,这门亲事爹娘、哥哥都是喜欢的,她也喜欢葭月的性子。

姜令菀特意穿了一身稍显喜庆的桃红色蝴蝶穿花妆花褙子,坐在妆奁前,任由金桔替她梳妆打扮。今日是大公子的大喜日子,金桔自是使出浑身解数欲将自家姑娘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在选口脂的时候,才问道:“姑娘今儿要用哪款口脂?”

姜令菀低头,瞅了瞅搁在面前精致的口脂盒子,没有犹豫,拿起前些日子才制好的樱桃味的口脂,“就这个吧。”

今日哥哥成亲,荣王府一家子肯定会来的。

姜令菀低着脑袋扳了扳手指头,微微蹙眉。她已经好久没有见过陆琮了,两三个月了。

因着上回苏良辰和姜禄的事儿,娘就不许她在出门,担心她又厚着脸皮偷偷跑去见陆琮。说起苏良辰,那日之后,便已经送回苏家了。只是苏良辰已经是姜禄的人了,又是老太太的亲外孙女,这事儿自然不能轻易算了。可惜姜禄的性子和她二叔如出一辙,生来风流,前些日子还将苏良辰当成宝,如今得到了,却不愿意娶她,只勉为其难收了她。大户人家讲究规矩,目下姜禄未娶妻,自然没有先纳妾的道理,是以老太太决定让苏良辰好生待在苏家,等姜禄成亲之后,才用一顶小轿从偏门将她迎进门来。

刚用过早膳,祐哥儿便来了。

祐哥儿生得白胖,穿了一身宝蓝色袍子,小脑袋上戴着一顶同色瓜皮小帽,心情极好,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姜令菀,声音清脆道:“六姐姐,咱们一起去等新娘子吧。我娘亲说新娘子最漂亮了。”

目下时辰还早,自然没有这么快将新娘子迎进门,可姜令菀见祐哥儿异常兴奋,也就陪他一道出去。小孩子素来喜欢热闹,先前祐哥儿也吃过不少喜酒,可自个儿府上,却从来没有办过喜事,自然觉得新鲜。

到了晌午,姜裕才将新娘子迎进来。

姜令菀和祐哥儿站在门外,看着自家哥哥一身喜袍,整个人神清气爽的,嘴角一直挂着笑意,两眼都是亮晶晶的。

在大周,新娘子下花轿前有射红箭的习俗,用来驱散邪气。

接下来便是跨火盆、拜堂…

高堂之上,姜柏尧和周氏笑得合不拢嘴。周氏瞧着这儿媳,见她虽然穿着一身异常繁琐、华贵精致的凤冠霞帔,可喜服之下,这儿媳身子纤弱,弱不禁风的,倒是让周氏稍稍露出了担忧之色。周氏又瞧了瞧自个儿儿子。这几个月儿子正正经经的做事儿,为了媳妇,当真是长大成熟了不少。周氏固然担心子嗣,可如今见儿子这般欢喜,心里也多了一些安慰。

卫国公府的姑娘们都站在一侧,穿得喜庆又养眼,容貌是一等一的好。姜令菀转过头,瞧着身边的姜令蕙和姜令荑,眸中皆透着欢喜和羡慕。

拜了堂,新娘子便被送入洞房。

今日卫国公府门庭若市,姜令菀晓得娘亲没工夫管她,这才提着裙摆走到前院。

哪知一道前院,便碰见了安王一家子。

姜令菀看着安王、周季衡,还有许久未见的周琳琅。周琳琅素来端庄大方,如今正是花一样的年纪,着一袭浅粉色绣绿萼梅襦裙,往那儿一站,单单一个背影,就能吸引人驻足。可若要比容貌,姜令菀自诩还是极有底气了。

姜令菀下意识看了看周琳琅的腿。

前段日子周琳琅不慎摔断了腿,如今瞧着步态轻盈,想来并未受什么影响。

上回安王携子提亲,姜令菀是知晓的,如今见着,难免有些尴尬,却还是极快的扬起笑颜:“舅舅,衡表哥,周表姐。”

安王瞧着面前这外甥女,从小就格外的喜欢,如今见她出落的娇俏明媚,越发是心中遗憾。可他晓得外甥女已经同陆琮定了亲,心下也只剩祝福。谁叫他儿子同人家小姑娘无缘呢。安王温润如玉,望着姜令菀,道:“我瞧着,璨璨个子又长高了不少,都快追上琳琅了。”

姜令菀笑容僵了僵。

安王这句极随意的话,却恰好戳到了她的心窝子上。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的个头都不及周琳琅。周琳琅生得高挑纤细,而她却比同龄的姑娘家稍矮些,不过好在她身段的比例好,这腰细腿长,也算是有些安慰。这辈子,她卯足了劲儿想长高了,奈何这个子仿佛是规定好了似的,怎么补,都是慢悠悠的长。安王此刻夸她长高了,可她站在周琳琅的跟前,足足差她半个头呢。

姜令菀客客气气打了招呼,倒也没再说什么,期间更未再看周季衡一眼。

瞧着人家小姑娘都走了,自家儿子却跟丢了魂似的,安王才叹息一声,看着儿子道:“别多想了,咱们进去吧。”

周季衡俊脸稍显忧郁,慢慢垂眼,这才点头“嗯”了一声。

周琳琅侧过头,觑了周季衡一眼,柳眉微微蹙起。

·

晚间喜宴时,姜令菀难得喝了一小杯果酒。她不胜酒力,面颊立马就绯红一片。一旁的姜令荑道:“六妹妹,你酒量浅,还是别喝酒了。”

姜令菀粲然一笑:“今儿哥哥娶嫂嫂,我开心着呢。

姜令菀侧过头,看着邻桌一直埋头喝闷酒的谢菁菁,不禁担忧了几分。今日卫国公府也请了谢家人,谢菁菁和谢致清都来了。只是平日活泼跳脱的谢菁菁,仿佛心情不大好,一个劲儿的喝着酒,双颊都是红彤彤的。她瞧着不放心,这才离席将人带到院子里,打算同她说说话。

谢菁菁同她来往虽不是很密切,却是个直爽性子,她自是将她当成朋友。

二人走在长廊上,姜令菀见她步子不稳,才一把扶住了她:“怎么喝这么多酒?”

谢菁菁双眼迷茫,侧过头愣愣的看着姜令菀,半晌才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哭腔:“璨璨…”说着,身子便靠了过来。

姜令菀不喜人接触,可目下将谢菁菁这副模样,也不好拒绝,只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背脊,道:“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这话一问出口,姜令菀便觉得荒谬。谢菁菁是谢家的掌上明珠,自小娇纵跋扈,谁敢欺负她?唔,她不欺负别人就差不多了。

谢菁菁泪眼婆娑,眼眶红红的像只小兔子,之后才站稳,看着姜令菀道:“我定亲了。年底就要嫁人了。”

额…

姜令菀自然知晓,谢菁菁喜欢周季衡,而且从小就喜欢。如今哭得难受,那嫁得人自然不是周季衡。姜令菀不晓得如何安慰,毕竟她的立场也有些尴尬——因为周季衡向她提过亲。而谢菁菁如此喜欢周季衡,这件事情肯定也是知晓的。

谢菁菁见姜令菀无语,便道:“我知道周季衡来卫国公府提过亲,也晓得他从小就喜欢你…可我不怨你。”她怎么怨?周季衡喜欢璨璨,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二人虽是表兄妹,可她知道璨璨一直同周季衡保持距离,关系生疏的很。反倒是她,隔三差五找借口去安王府同周琳琅说话,想着法子“偶遇”周季衡,可人家根本没把她放在心上。她自个儿不争气,能怨谁呢?

姜令菀这才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问道:“那和你定亲的人是…”

谢菁菁撇撇嘴,一脸的嫌弃:“叫什么‘宋阶’的,我只见过两回罢了。可是我祖父和爹爹都很欣赏他,便不顾我的意见将亲事定了下来。”

宋阶。

姜令菀觉着这个名字甚是耳熟,之后才眼眸一亮,晓得这是何人。

这一届的状元郎是谢致清,而宋阶,则是上一届的状元郎。

宋阶的家世不像谢家这般显赫,只不过是普通的,祖上出过两届状元,当过官,但是之后的宋家男丁不争气,也就渐渐衰败下来。到了宋阶这一代,才有回暖之兆。晋城不乏有权有势的公子哥,这宋阶的确不出挑,唯有当时高中状元的时候,才引起过一阵小轰动,而如今待在翰林院,倒是没什么动静。宋阶行事低调,这几年晋城又人才辈出,譬如陆琮、谢致清之类的,自是少有人再去关注他。

可是上辈子,陆琮和她说过,宋阶是个栋梁之才。

那会儿太子刚继位,地位不稳,重用的人才当中,就有宋阶。还是陆琮在太子面前提起的。宋阶是个知恩图报的,之后同陆琮成了好友,一文一武,帮助太子站稳脚跟。

上辈子她虽然未如何关注过谢菁菁,却也知道她嫁的人的确是宋阶。宋阶比谢菁菁年长七岁,是个会心疼人的,二人成亲之后,夫妻恩爱,谢菁菁很快就生了一个大胖儿子,一家三口日子过得不知有多幸福。

晋城不少人羡慕谢菁菁——祖父是状元,哥哥是状元,嫁了一个夫君,也是个状元。而且谢菁菁的大胖儿子自小就聪慧绝顶、过目不忘,颇有超过其父及其舅舅的势头,也是个小神童、状元之才。

两辈子,虽然有些事情发生了偏差,可大体却没有改变。

谢菁菁喜欢周季衡,可周季衡对她无意,兴许这宋阶,才是她的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