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令菀安慰道:“宋阶此人,家世清白,才华横溢,而且有上进心,据说还是个容貌出众的谦谦君子。你祖父和你爹爹素来疼你,替你选婿,这回自是擦亮了眼睛。既然他们二人选了宋阶,自然有他们的道理在。你就安安心心待嫁吧?”

谢菁菁哭丧着脸:“连你也这么说…那个老男人,我才不喜欢呢。”

年纪大一些,才会疼人呐。

不过这话姜令菀倒是没说出口,毕竟不是小姑娘该说的,只道:“宋阶虽然年长了些,少年得意却没有晋城那些公子哥的恶习,我瞧着倒是挺欣赏的。”

谢菁菁抬了抬眼,一脸疑惑:“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姜令菀语塞,一直不晓得该如何回答,笑笑解释道:“我在哥哥的书房翻到过他的诗集。哥哥对宋阶赞不绝口,我听得多了,自是有些耳熟了。”

这下谢菁菁倒是睁大了眼睛,喃喃道:“他…真的有这么好吗?”她同那宋阶,接触甚少。有一回还是小时候,那会儿她才四岁,见他穿着一身半旧的袍子,神情倨傲,不爱说话,跟个哑巴似的。她还以为是哪个落魄的远方亲戚来投奔的,自是有些瞧不起,还骂他是穷小子。

只是谢菁菁也晓得,这宋阶她是嫁定了。如今听姜令菀这番夸赞,心下倒是舒服了些,仿佛这宋阶并未如此糟糕。

说了一会儿话,谢菁菁的丫鬟便来寻了,姜令菀瞧着丫鬟扶着谢菁菁走了,这才扬了扬唇,低头叹息。

她打算往回走。

一转身,却见长廊外头的花坛旁,静静立着一个人。

月色皎洁,衬得他越发的芝兰玉树、清风雅月。

姜令菀忍不住笑,眼里满满的都是他,瞧着四周无人,这才提着裙摆踩到长廊护栏上,音色清甜的唤了一声“琮表哥”,之后直接跳了下去。

饶是陆琮这么一个处变不惊的人,也有些吓到了。

他登时变了脸色,三两步就上前去接。

姜令菀稳稳当当扑在他的怀里,笑吟吟的勾住他的脖子抬头看他,软软糯糯的抱怨道:“来了怎么都不出声呐?”

方才,分明是已经站了很久了。

陆琮手臂倏然收紧,之后才道:“下次别这样了。”

姜令菀瞅了瞅陆琮的脸,见有些黑,这才从善如流道:“哦…”之后又抬手挠了挠他的脸,“可是我看到你开心啊。咱们都有两三个月没见了。”而且她晓得陆琮的身手,这么一点距离,绝对可以接住她,不让她摔着的。

这会儿大家伙都在前院正在热热闹闹吃喜酒,这里倒是安安静静的,姜令菀偎在他的怀里,都舍不得松手了。她也不晓得是为什么,上辈子这么亲密,她对陆琮都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如今看着他,整颗心都噗通噗通的,异常兴奋。她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小声道:“琮表哥喝酒了?”

陆琮低头看她。

他的确喝了不少酒。今日看着姜裕穿着喜袍,被众人灌酒,却一脸笑容。他几乎可以想象到他成亲的那一日,定然也是这番场景。陆琮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胸腔有些闷闷的,心口处被两团柔软挤压着,顿时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他努力平静,这才将她放开,回答道:“几杯而已。”

男人嘛,哪有不喝酒的?不过姜令菀对陆琮还是放心的,而且陆琮的酒量不错,又是个懂得分寸的,极少会醉。

她抬头看了看天上。

今天的月亮虽然不是特别圆,可这漫天繁星,却是璀璨耀眼。陆琮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想了想,才执起她的手:“我带你去看星星。”

姜令菀望向陆琮,见他一脸的认真,便点点头道:“好啊。”

前头有多热闹,这儿就有多安静。姜令菀跟在陆琮的身后,之后才知道原来陆琮要带她上房顶。她是个怕死的,有些犹豫,可瞧着陆琮这样儿,也就不怕了。她趴在陆琮的背上,任由她把自己背了上去。

上了房顶,才由他牵着,踩在琉璃瓦上,小心翼翼,一步一步走过去。

走到一半,陆琮忽然松了松手。姜令菀措手不及,吓得腿软,赶紧抱住他的腰,声音带着哭腔:“陆琮…”不带这么吓人的。

陆琮放手不过是一瞬,之后便牢牢拥住了她,见她害怕,便搂得更紧,才道:“现在明白我方才的感受了吗?”

姜令菀一愣,这才知道他还计较着呢,忙乖乖点头:“知道了。”她识相补充道,“…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陆琮带着她,这才坐了下来。

他将她圈在怀里,从后面抱住她。

姜令菀蹭了蹭他的手臂,还有些惊魂未定,之后却是有些生气,闷着不说话。陆琮这才察觉到她的异样,晓得她大抵是恼了,可她性子实在太顽皮,让他没法放心。

陆琮问道:“你是怎么知晓宋阶的?”宋阶在翰林院没什么名声,而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对宋阶却如此了解…如此赞赏。

姜令菀努了努嘴,晓得方才她和谢菁菁的话,他都听到了。只是同谢菁菁的那番说词,在陆琮的面前完全不管用,不然陆琮也不可能特意再问。她知道陆琮是个醋坛子,可这会儿她心里气不过,也存心想气气他,便未开口说话。

半晌未听她开口,陆琮这才抬手,稍稍侧过她的脸,拇指轻轻摩挲了一番。

见陆琮双眸深邃,比他身后的星星还要亮,姜令菀不禁有些脸烫,垂了垂睫,这才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哪知她刚欲低头,陆琮便吻了过来,双唇结结实实的覆在她的双唇之上。起初不过嘬了几口,之后却是吻着不放,大抵是觉得她唇上的口脂好吃,像个贪吃的孩子,慢慢的,便深入了起来。

她想他,这会儿心里头哪还有什么气?只仰着头,忍不住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张开嘴在他唇上咬了一口。

亲完之后,陆琮才粗粗的喘着气,胸膛起伏剧烈,她红着脸靠在他的怀里,可以清晰的听到他胸腔噗通噗通的声音。

二人正坐在房顶上,前面是两棵极高的银杏树,恰好挡住他俩的身子。这里的位置极佳,远远的,可以透过缝隙看到前院热热闹闹吃喜酒的场景,却不会被人察觉。

只是于姜令菀而言,在这儿和陆琮亲嘴,和当着众人面前没什么两样,实在是太羞人了。

而如今,她能清晰的感觉到陆琮身上某一处的生机勃勃、蓄势待发。

姜令菀里头的芯儿已经不是未出阁的小姑娘了,自然晓得男女之情那档子事儿,讲究的便是情趣。一些大户人家的公子,行房事有些奇怪的癖好,比如说喜欢有人在一旁看,亦或是喜欢用一些道具…姜令菀倒是庆幸,陆琮没有那么多癖好,只是每回都喜欢把她弄哭,然后再哄她,来来回回,乐此不疲。

其实,陆琮已经快二十了,按理说这么一个身心健全的男子,有需求最正常不过了。只是她知道陆琮很乖,为她守身如玉,从来不会胡来。至于怎么解决的,她忍不住想象那番场景,顿时更是脸烫。

太羞人了。

陆琮此刻自然不好受,可此刻当真不想松开。

他喝了酒,软玉温香在怀,没一点心思,实在是说不过去。而本能的反应,更是告诉他有多想。两人挨得这么近,她肯定是感觉到了,这才羞答答的不说话。好在她没生气。

陆琮耳根子微烫,亲了亲她的额头,嗓音沙哑道:“璨璨…”

姜令菀小脑袋一缩,直接装蒜。

陆琮嘴角翘翘,俯身抵着她的额头,呼出的热气吹到她的脸上。男人身上的温度比姑娘家的要烫一些,加之方才二人亲热过,姜令菀更是觉得这气息让她脸上火辣辣的。

她抬起头,鼻尖不小心碰到他的,四目相对。

他的身后是浩渺星空,可他的眼里却只有她。

夜风轻抚,树叶沙沙响着,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看着陆琮痴缠的眼神,姜令菀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即将被怪叔叔哄骗诱拐的小女娃,可偏偏这位怪叔叔太过无害,让她都没法防备。她红着脸,大着胆子微微抬头,凑过去亲了亲他英挺的鼻梁。陆琮眼神一顿,这才毫无顾忌,用力的圈住她,重重的吻了上去。

下来的时候,姜令菀红着脸,烫得不成样子。

她赶忙从陆琮手里抽回了手,整理了一下裙摆的褶皱,神情不自然道:“我…我先回去了。”

说完,便拔腿就跑。

陆琮见她跑得快,顿觉好笑。可一想到方才的场景,也忍不住有些耳根发烫。他静静站了许久,凉风一波一波吹在身上,才渐渐吹散燥热。

姜令菀沿着长廊一路快跑。回了玉枝院,便一下子扑上了床,掀过被褥将自己滚成一团。

许久,才从被褥中探出一个圆溜溜的小脑袋。

姜令菀睁着水雾雾的眸子,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之后慢慢伸出手,凑到鼻端嗅了嗅。

闻着这味儿,又想着方才陆琮的表情和声音,姜令菀面上一烧,觉得今晚自己是疯了。

第1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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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荣王府,杜言又抬眼瞧了瞧陆琮。

陆琮右手握拳置于唇边,面色不自然的轻咳一声,之后才淡然道:“看我做什么?”

杜言扬了扬唇,道:“只是觉得…今儿世子爷仿佛心情特别好,小的瞧着,自然也跟着开心。”至于原因,杜言自然是知晓的。今儿卫国公府的大公子成亲,世子爷两三个月未见姜六姑娘,自然是一个好机会。先前离席期间,定去见了姜六姑娘,所以心情才这般好。杜言心道那姜六姑娘生得冰雪聪慧又美貌娇俏,有本事让冷冰冰的世子爷露出大男孩似得笑容,当真是忒了不得。

烛光映衬下,陆琮冷峻的五官倒是显得柔和起来,多了几分平易近人。

他忽然蹙眉,淡淡道:“下去吧。”

杜言这才行礼退下。

陆琮蹙着的眉头倏然展开,想着方才的举止,的确觉得有些过了。

大抵是今日看着姜裕春风得意,他头一回羡慕别人,之后又稍稍喝了些酒,加之许久未见她,这才有些失控。只是,那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欢愉,甚是在那一刻,他想更进一步,真正和她亲近。

不过…仿佛是吓到她了。

陆琮想着平日里主动的小姑娘,那会儿一张俏脸红得滴血,缩着脑袋,越发觉得自己荒唐,将她给带坏了。

陆琮想着,顿时浑身燥热了起来,这才霍然起身,去净室沐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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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大清早,姜裕小夫妻二人便去老太太那儿请安。

姜柏尧和周氏都在。

姜令菀亦是含笑站在周氏的边上。

周氏细细打量女儿这张俏脸,关切的问道:“昨夜没睡好?”

姜令菀心下“咯噔”一声,看了看自家娘亲,之后心虚的错开眼,解释道:“许是哥哥成亲,我太开心了,所以才…”

周氏知道二人兄妹感情极好,便也没有多加怀疑,只道:“用了午膳好好休息休息。”

姜令菀见娘亲并未怀疑什么,这才点点头:“嗯,女儿知道了。”

今日姜裕穿得一身宝蓝色宝相花刻丝锦袍。成了亲的人到底不一样,腰板挺得直直的,仿佛一下子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有力量护着家人。姜裕个头高,夷安县主却是纤细娇小的姑娘,不过如今已经从小姑娘变成了妇人,头发全部盘起,梳成凌虚髻,髻上戴着点翠镶红宝石金菱花和一根双喜字鎏金簪子,身上穿着大红如意纹妆花褙子。这身打扮,同未出阁前的简单素净截然不同。

夷安县主是个安静的美人,极耐看,可目下穿得颜色鲜艳些,比往常多了几分明媚朝气。加之今日一张小脸红润精神,丝毫没有传言当中的羸弱病态,只让人觉得是个性子温婉的女子罢了。

姜裕紧紧握着妻子的手,舍不得松开。夷安县主被看得脸红,欲抽回来,却被姜裕握得更紧。她脸皮薄,自然只能默不作声的脸红。

姜令菀看着自家哥哥这副傻样,暗下发笑:这媳妇儿都娶回来了,难道还怕跑了不成?

老太太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番。瞧着小夫妻二人如胶似漆的,站在一起也登对。只是这孙媳妇的身子骨,的确弱了些,这弱质纤纤的,跟个风一吹就会被吹走似的,好在气色倒是不错。

小夫妻二人要敬茶,一旁的丫鬟赶紧拿过蒲团垫在地上。

夷安县主端着茶,看着姜柏尧,这才跟着姜裕一道唤了声:“爹,娘。”

姜柏尧和周氏相视一笑,道,“好孩子。”这才喝了一口,将准备好的红包递给了夫妻二人。

起身的时候,姜裕下意识扶着妻子。原是大大咧咧的粗汉子,疼起媳妇儿来,倒是有模有样。夷安县主一一唤过家中的长辈,之后看向府中其他的弟弟妹妹,将准备好的礼物送上。

夷安县主是个有心的,每样礼物都是精心挑选过,送得恰到好处。姜令菀接过夷安县主手里的羊脂白玉手镯,甜甜道:“谢谢嫂嫂。”

一声“嫂嫂”,又将夷安县主叫得满面通红。

至于其他几位,姜令蕙得了一根金累丝嵌宝牡丹鬓钗,而姜令荑收到的是一支镶嵌珍珠碧玉步摇。姜令蕙原本觉得这大嫂出身高贵,怕也是一副娇纵性子,心下没多大的好感,如今见她出手如此阔绰,而这鬓钗恰巧合她的心意,自是笑得灿烂,欢喜的叫了声“大嫂”,而后开开心心收下鬓钗。

给祐哥儿的礼物是一个和田玉貔貅吊坠,姜令菀帮着他将吊坠挂在脖子上。祐哥儿抬起小胖手摸了摸、瞅了瞅,之后抬眼,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夷安县主:“谢谢大嫂,祐儿很喜欢。”

祐哥儿太可爱,又被姚氏教得极好,夷安县主忍不住捏了捏他肉肉的小胖脸。

请安之后,小夫妻二人便回了品竹轩。

姜令菀见自家哥哥对嫂嫂甚是黏人,不觉有些好笑。之后去品竹轩,同嫂嫂聊聊儿天,说说府上的事儿。姜令菀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道:“嫂嫂今日气色真好。”

姜令菀其实是个过来人,晓得女子需要男人的滋润。今儿见哥哥这般疼媳妇儿,昨夜洞房花烛小登科,自是免不了一番缠绵。如今她这位小嫂嫂,像是被雨水灌溉的娇花似的,明艳欲滴。

夷安县主听了,自是想起昨晚令人脸红心跳的场面,难免又害羞了起来。

先前她还担心,嫁人之后不知该如何同夫家人相处,如今瞧着这小姑子,心下也放宽了几分,她道:“这几个月的确好了不少。”

姜令菀眨眨眼:“大抵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看来哥哥心心念念想早点娶嫂嫂过门,也是一桩好事呢。”目下夷安县主虽是她的嫂嫂,但姑嫂二人相处,却更像是好姐妹,她凑近些,道,“哥哥对你好不好?若是以后哥哥欺负你,尽管告诉我,咱们一起收拾他。”

夷安县主忙道:“你哥哥待我很好。”瞧着是个大男孩,可对她却是小心翼翼的,颇为细心,倒是让她出乎意料。

姜令菀一笑,双眸灵气十足:“这么快就护上了,看来我哥哥当真娶了个好嫂嫂。”

姜令菀又同她说了一些府中之事,之后姜裕进来了。姜令菀见哥哥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家嫂嫂,怎么都看不够似的。她知小夫妻二人正热乎着,也不打扰,识相的回了自个儿的玉枝院。

一回院子,枇杷便笑着凑上来,说道:“六姑娘,方才荣世子送来几只大闸蟹,个头有这么大…”枇杷用手比划了一个夸张的手势,“这个季节最适合吃螃蟹,六姑娘又爱吃,那是清蒸还是清炒?奴婢这就同厨娘去说一声。”

昨日占了她这么大的便宜,今儿几只螃蟹就打发她了,这买卖未免也太划算些了吧?

姜令菀心里越气越恼,昨晚不晓得自己是不是脑抽了,被他一哄,几句软话,就…就给了他。虽然说上辈子他俩做了五年的夫妻,别说是这种事,就算是骑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如今她重来一回,安安稳稳长到十三,目下同他定了亲,却还是个青涩懵懂的小姑娘,他怎么能这么引诱她做坏事呢?瞧着君子的一人儿,本质就是个坏胚子。

谁稀罕他的螃蟹!

姜令菀侧过头看着枇杷,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道:“真的有这么大?”

枇杷点点头,道:“自然。奴婢何时骗过六姑娘,那螃蟹极好,估摸着亦是柔白鲜嫩、黄膏腴美,想来荣世子定是花了一番心思。”

姜令菀的确爱吃螃蟹,只是这事儿她从未同陆琮提过,想来是他误打误撞戳中了她的心头好。如今正是八月,皆道是“秋风起,蟹脚痒;菊花开,闻蟹来”,秋蟹最是美味不过。这螃蟹大腿肉,肉质丝短纤细,味同干贝;小腿肉,丝长细嫩,美如银鱼;蟹身肉,洁白晶莹,胜似白鱼…姜令菀斟酌了一会儿,道:“清蒸吧。”

清蒸最能保持螃蟹的鲜美,自是最佳。

枇杷得令,赶紧道:“奴婢这就去厨房。”

姜令菀双手托腮,想着陆琮那坏胚子样,心里暗暗啐了一口:若是今儿他连送来的螃蟹也不吃,那岂不是亏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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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就快到中秋了。

卫国公府素来有中秋前几日去相元寺拜佛的习惯,今年嫡长孙娶了媳妇儿,更是该去拜拜菩萨,希望菩萨能抱有孙媳早早怀上孩子,为卫国公府开枝散叶。

马车到了半山腰,上头的石阶需徒步。

老太太被李嬷嬷搀扶着下了马车,夷安县主下来之后,赶紧将老太太扶住,道:“老祖宗,让孙媳扶您吧。”

老太太侧过头,瞧着孙媳一张俏生生的脸蛋泛着红润之色。虽说是养尊处优的县主,可这性子的确讨人喜欢。先前老太太是一千个一万个不同意,毕竟让嫡长孙娶一个身子羸弱、子嗣艰难的妻子,太过儿戏。只是这几日,这孙媳每日晨昏定省,比那长孙乖巧懂事多了。老太太没法不满意。只寻思着菩萨能保佑卫国公府,让这对小夫妻恩爱美满、多子多孙。

周氏瞧着儿媳的举止,知晓她是个孝顺孩子,忙道:“葭月,你身子骨弱,还是我来吧。”

老太太笑着打趣儿:“当真是心疼儿媳。”

周氏嘴巴甜,扶着老太太,说道:“儿媳都是跟着老祖宗学的。”说着,便看了一眼儿媳,“前边还有好些石阶,若是身子撑不住,待会儿一定要说。咱们是自家人,没什么好客气的。”

姜令菀一把挽着夷安县主的手臂,道:“娘,你就放心吧。女儿会看着嫂嫂的,一定不会让她累着的。”

周氏点点头,卫国公府一大家子女眷这才上了相元寺。

相元寺对夷安县主而言,有特殊的含义——因为同姜裕头一次见面,就是在这儿。未料第二次来,她已经是他的妻子了。夷安县主嘴角翘翘。这些日子笑的次数,仿佛比过去的一年还要多。

姑嫂二人走着,一面走一面聊着天儿。姜令菀道:“瞧娘把你宝贝得,不过几日,眼里尽是你,都没我这个闺女了。”

晓得小姑子说得是玩笑话,夷安县主道:“娘如何宝贝你,你哥哥可是同我说过的。”这卫国公府的六姑娘,是阖府上下的心头肉,别说周氏这个娘亲宝贝,就连府中的丫鬟嬷嬷们,都是极喜欢的。

姜令菀道:“我哥哥没同你说我的坏话吧?”她努努嘴,道,“若是敢说,我就把他从小到大的糗事儿都抖出来…”

夷安县主笑笑,那些糗事儿,她还挺想听的。

爬完了石阶,姜令菀累得气喘吁吁,双颊是健康的红润之色,反观夷安县主,一张俏脸有些泛白,唇色也极难看。方才走的时候,姜令菀已经故意放慢步子,二人直接落到了队伍的最后面,可还是让她累着了。夷安县主却是笑笑,道自个儿没事。

周氏不放心,让丫鬟扶着她去后院的厢房休息,之后才蹙眉,叹道:“…这身子骨,的确差了点。”

姜令菀却道:“娘,嫂嫂自幼病弱,这些年渐有起色。再说养身子,哪有这么快的?”

话虽如此,可这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大抵是前些日子周氏瞧着夷安县主脸色健健康康的,心下安慰,如今瞧着她异常苍白的脸色,当真有些担忧。小夫妻俩的事儿,也是有嬷嬷向她禀告的。她那儿子血气方刚,又是身强力壮的,如今正值新婚,晚上最多不过一两回。她自然知道儿子的身子没问题,也知儿子疼爱妻子,宁愿自己克制,也不会行事太过。

儿子痴情,这是好事儿,可于每个当娘亲的人来说,却是欢喜不起来的。

周氏没说话,可姜令菀却察觉到了自家娘亲情绪的变化,她瞅了瞅老太太,一张脸也是沉着。

姜令菀下意识紧了紧拳头,心情有些不悦,淡淡道:“老祖宗,娘,我出去走走。”说着,便带上金桔、枇杷一道朝着放生池的方向走去。

周氏看向老太太,开口道:“璨璨她…”

老太太道:“我都知道。璨璨很喜欢这个嫂嫂,只是到底年纪还小,想起事情来太过片面。葭月的性子我是挑不出错的,只是还是有些担忧。”

周氏自个儿也担心,可面对老太太,却安抚道:“老祖宗放宽心,葭月是个有福之人,咱们裕哥儿也有姜氏列祖列宗保佑。兴许啊,明年老祖宗就能抱上曾孙了呢。”

虽是安慰人的话,可老太太听了,眉眼还是柔和了几分。

姜令菀走到了放生池边,沉着一张小脸。跟在身后的金桔、枇杷面面相觑,不敢上前说话。

之后,才听的身后的枇杷小声提醒道:“六姑娘…”

姜令菀“嗯?”了一声,闻声抬头,恰好看到池对面站着的男子。

瞧着他那张脸,姜令菀便想起哥哥成亲那日,二人在房顶做得荒唐事。

她站在原地没过去,陆琮却是很快走了过来。瞧着她这张小脸,晓得她心里还恼着,便轻启薄唇道:“璨璨…”

姜令菀没打算给他好脸色,鼓了鼓腮帮子道:“找我做什么?”

陆琮顿了顿,这才耳根子一烫,嗓音低沉道:“…想你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