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叶逸风微微的笑了笑,轻声自言自语:“罢了,各人有各人的命数。随他去吧。”

说完,他转身回房,把身上的银鼠长袍脱掉后,站在熏笼跟前烤了烤身子,才转身钻进了帐子里。

锦瑟正睡得口干,忽然被他搂抱在怀里,便翻了个身,咕哝着:“水…”

“哦,好。”叶逸风刚躺下,又起身下床去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回来把她搬起来,说道:“喝吧。”

锦瑟眼睛都没睁开,只靠在他怀里咕咚咕咚喝了水,又倒头睡去。叶逸风看着她蜷缩的身体,不由得一笑,叹道:“你这女人,竟把我当成了使唤丫头。”

说完,他转身把茶盏放回去,自己也钻进被子里,抱着他的女人,渐渐地入眠。

这个冬天来的似乎比往年晚些。直到了十一月里,才下了第一场雪。

下雪的那日,叶敬淳的侍妾碧桃为叶敬淳生下一子。叶敬淳老年得子,十分的高兴,亲自为其取名为逸冬。锦瑟便叫人另外收拾了院子给碧桃住,还专门挑了两个强壮的奶妈子过去服侍孩子。

不过十日的功夫,叶逸平的侍妾赵银屏为叶逸平生下一女。虽然是女孩儿,但也是叶逸平的第一个孩子。苏夫人十分的喜爱,便把孩子抱在自己跟前抚养,并给孩子取名

年底,锦瑟特别的忙起来。里里外外的账目要看,过年的事情更要打点。还有鸾音的婚嫁之事,也需要她这个长嫂出面料理。

而且天一冷,住在庄子里的燕舞也该添衣裳了。叶敬淳就算不说,锦瑟也不能装作想不起这事儿。

不过这些事情锦瑟都不犯愁,事事都有旧例,无非是用银子打点也就罢了。

唯一一件让她愁的事情便是,北方战事结束,朝廷虽然打胜了胡人,但胡人却提出要迎娶大虞朝的公主为妃,自此双方修万世之好。

正如嘉禾郡主所言,皇室里已经没有适龄待嫁的公主。那么和亲的人选便在几位郡主之中选择了。

消息一传出来,锦瑟便不由得愣住,对着正好坐在旁边的叶逸风叹道:“这可怎么办呢?若是嘉禾郡主真的要去和亲的话,六王爷岂不心疼?再说,那胡人刁蛮粗横,岂是嘉禾郡主这样的人能受得了的?”

叶逸风伸出手去把她的手握住,轻声叹道:“各人有各人的命运,别人是操心不来的。再说,和亲之人尚未选定,你怎么就知道是嘉禾郡主?六王爷只此一女,怕是皇上也舍不得。”

“但愿。”锦瑟轻轻地叹了口气,不再多说,只从火炉旁边站起来,揣着手走到窗户跟前,轻轻地推开窗扇,看着外边漫天飞舞的大雪渐渐地把整个院子都盖上了一层纯洁的白色。

因为敬慧贵妃新丧的缘故,镇南侯府乃至整个叶家今年过年都不张扬。酒宴什么的也都从简,请的人也是一再删减,只保留了平日里走动最频繁的文武官员和几家近亲。

所以锦瑟便忙里偷闲,趁着大雪天,想去后面的园子里赏梅。因吩咐锦衣:“把我的狐裘拿来,我要去后面看看那梅花可开了没有。”

锦衣刚想说现在还早呢,恐怕只有花苞,便见叶逸风把手里的账册一丢,起身说道:“我陪你去。”于是锦衣忙去把二人的大毛斗篷都拿过来,把叶逸风的那件猞猁裘交给小丫头们,自己则去服侍锦瑟。

狐裘是当初昭阳公主送的那件玉面狐皮做成的裘袍,穿在身上既暖且轻,很是舒适。

锦衣又拿过一顶风帽来给锦瑟带上,叶逸风已经穿好,便挤过来给她系好带子,方拉着她的手说道:“走吧。”

梅花自然还没有开。光秃秃的枝干上只有零星的花苞微微展露出一点点的红来。

风雪弥漫中,似有隐隐的幽香浮动,叶逸风夫妇二人携手游园,身后六七个穿着银鼠坎肩的丫头们跟着,倒也自成一景。

然天底下总有煞风景的事情发生。就像此时,明明人家夫妇二人忙里偷闲游园赏雪是一件极风雅的事情,偏偏叶禄这老管家气喘吁吁地顶着风雪跑了过来,老远就喊:“大爷,大奶奶!大爷…”

锦瑟的好心情立刻被叫没了,便叹了口气转身看着一路踏雪跑来的叶禄,说道:“难道是天塌下来了么?怎么咱们家的大管家居然也有这么惊慌的神情。”

叶逸风轻笑:“他年轻的时候还好,越老越是没担当了。”说着,便扬声问道:“到底是什么事让你这个见惯了风雨的人也如此慌张?”

“大爷,大奶奶。去庄子上给四姑娘送衣物银钱的人回来了,说姑娘在庄子上染了风寒,一直高热不下,怕是有性命危险。侯爷听了后非常着急,说要去庄子上看姑娘呢。”

锦瑟一怔,心想这事儿可真是够大管家惊慌的了。

然在叶逸风看来,燕舞生病倒是没什么要紧的。要紧的是父亲居然要亲自去探视?

叶禄见两个年轻的主子都不说话,便放低了声音,说道:“去庄子上的人捎回来一些字,说是四姑娘平日里写的。侯爷看了之后才如此着急的。大爷,要不您还是去看看吧?”

叶逸风一怔,和锦瑟对视一眼,说道:“走。”

锦瑟点点头,随他一起往卧虎斋而去。

叶敬淳的脸色十分难看,正不顾凌霄的劝说,手中握着马鞭往外走。叶逸风和锦瑟一起进门,恰好跟他走了个对过。二人忙给他行礼。叶逸风问道:“父亲,发生了什么事。大雪天里,你急急匆匆的要去哪里?”

叶敬淳重重的叹了口气,摇头道:“家门不幸!逸风你来的正好。你替我去,去庄子上把燕舞给我弄回来,我要好生问问她!我要好生问问她!”

叶逸风大为不解,因问:“父亲,不是说燕舞得了风寒么?”

叶敬淳咬咬牙,把另一只手里攥成了团的薄纸递给叶逸风,咬牙道:“你自己看,你自己看看!”

纸并不是多么名贵的纸,也跟贵族女子平常练字用的花笺纸差了很远。叶逸风把纸团轻轻地展开,见上面娟秀的小楷正是燕舞的笔迹,待他细看时,也忍不住苍白了脸。

锦瑟纳闷的很,却又不好当着叶敬淳的面问什么,只站在一旁安静的等。

叶逸风看完之后,便把那纸又攥成了团,躬身对叶敬淳说道:“父亲且在家里等着,儿子去一趟庄子上。”

锦瑟忙说道:“我也去。”

叶逸风回头看了锦瑟一眼,意思是让她在家里等着。

可锦瑟的眼神也十分的坚定,看着他说道:“燕舞一个女孩子家,有什么事情你们男人家不好插手,还是我去吧。”

叶敬淳叹道:“你去,你们两个一起去。把事情弄清楚了,如燕舞果然是那样…”叶敬淳皱着眉头,想了想,最终又重重的叹息一声,似是下了重大的决定,便从怀里拿出一只小瓷瓶来,咬牙说道:“若果然是那样,就把这个赏了她吧。”

叶逸风一愣,伸手接过那只小瓶,轻声问道:“父亲真的决定这样做?”

叶敬淳重重的点了一下头,蓦然转身回屋子里去,之后重力的甩上房门,任凌霄一再的叫他,他却只是不理。

锦瑟拉住叶逸风的手,悄声问道:“怎么回事儿啊?”

叶逸风冷着脸,低声说道:“上车再说。”

巧云在一旁一直插不上话,这时候方有了机会,忙道:“义父这里请兄嫂放心,又我照料呢。只是小少爷那里…”

锦瑟忙吩咐身后的锦衣:“你回去照看弘儿。叫锦绣也守在弘儿身边。不许有一丝差池。”

锦衣忙到:“是,奴婢明白。只是锦绣还是跟爷和奶奶去吧,这去庄子上的路不近呢,天黑之前恐怕到不了。还下着雪,万一有个什么事儿…”

叶逸风摆手说道:“锦绣留在家里保护弘儿。巧云照顾父亲。锦衣负责看好弘儿和奶妈子。我自有护卫跟随,你们都不必多说了。”

说完,二人转身匆匆出门,管家早就备好了马车。叶逸风先把锦瑟抱上去之后,自己也两步跨进车里,便吩咐家人:“走!”

家人不敢怠慢,忙挥动鞭子赶着马车出了侯府的大门。

下雪天,京城里街道上堆满了积雪,马蹄踩在雪上,偶尔会滑,出了城门后,上了土路,偶尔有坑洼,雪被前面的马车压的化了部分,便浸湿了泥土,更有甚者还有些许泥浆。所以驭夫也不敢把马车赶的多快。

马车里,锦瑟挽着叶逸风的胳膊,轻声问道:“那纸条呢?可不可以给我看一眼?”

叶逸风的手慢慢地抬起来,张开,一团纸便在锦瑟的眼前。

锦瑟忙拿过来展平后,看上面娟秀的字迹写着:愿将此身托君心,生生世世与君知。

“咦?”锦瑟惊讶的低叹,“这是什么意思?”

叶逸风微微一笑,说道:“我们在家里为二妹的婚事操心,恐怕四妹已经在庄子上找到了合意的如意郎君。要我说,四妹要比二妹更让人省心些。”

锦瑟一怔,心想:燕舞这是怀春了呀。只是不知道这样的字是写给谁的。

不过她也真是可怜,只写了这么两句话,就为自己惹来杀身之祸。自己幸亏没有穿在她这样的傻妞身上,也幸亏有父亲跟来了,不然的话,光凭着自己未婚先孕这一条,就够死一百次的了。

叶逸风看着她微微叹息,似是读懂了她的眼神,便轻哼一声说道:“慈善之心不要发的太早了。你不妨看看下面那一张上写的什么。”

锦瑟一怔,忙把上面那张拿开,见下面那张上果然不再是诗词什么的。不过不看则已,一看果然吓了一跳。但见上面写着:

上次见君时,君说有一妙法,可帮我脱困。当时闻之心生恐惧,如今想想,也唯有如此,方能解妾心头之恨。也唯有如此,能助君成就大事。因此,妾已经把那妇人的生辰八字问清楚,还有那新生小儿的生辰八字亦一起交付与阿三。并叮嘱他把此放在偶人之中,交与流云寺的师傅。此乃关系到你我性命之事,万不可大意。望君收到此信后,再去流云寺叮嘱核对一番。妾燕谨拜。

后面果然有两个人的生辰八字,锦瑟对生辰八字不怎么在意,不过这两个人的她很是熟悉不过,那正是她自己和小叶弘二人的生辰八字。

“这是怎么回事儿?”锦瑟诧异的问道,“这是写给谁的?”

叶逸风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不知道这是写给谁的,不过,只要把这个阿三抓住了,就一定能审问出来其中的缘故。”

锦瑟皱着眉头把燕舞能打上边的人想了一圈儿,最后还是猜不出来这书信中的‘君’是何人。

不过锦瑟想,不管是谁,这人应该跟叶敬源那边的人无关。否则燕舞不会称此人为‘君’。

所谓的‘君’一定是个外人。

不过燕舞是个小姑娘家,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她所能书信往来的外人——会是谁呢?

不管怎样,锦瑟还是很生气的。

陷害她,她可以忍,陷害她的儿子,她就不能忍了。

有些事情有些人就是这样。锦瑟可以理解鸾音燕舞因为记恨叶逸风而跟自己作对,每每总弄些见不得人的招式来为难陷害。可若是她们想要还叶弘,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逸风,她们居然想害弘儿?”

叶逸风侧脸看了看锦瑟,见她虽然脸上很平静,但眼睛里却冒着怒火,手指捏着那几片皱巴巴的纸页,捏到手指泛白了还在用力。便轻轻的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低声说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和弘儿。她们想动你和孩子,就是该死。”

是该死。锦瑟从心里应了一句:早就该死了!

城郊的雪更大。叶逸风等人到了庄子上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下来,然天地之间的那片白茫茫的雪野却似乎能把黑夜照亮一样,闪着一种近乎刺眼的青光。

“奴才们给大爷请安。”

马车外传来苍老沙哑的声音,叶逸风抬手挑开厚厚的轿帘看了看马车前跪了一地的庄头儿佃户们,没有说什么,只欠身对锦瑟道:“下车吧。”

二人一前一后下了车,跪在地上的庄头见大爷身后还跟这个俏丽的妇人,年纪不大但却妩媚妖娆,眼角眉梢带着几分怒气,却丝毫不减她的美丽,反而让她像是一朵傲霜的菊花一样,冰冷可人。于是忙又磕头道:“奴才们给大奶奶请安。”

锦瑟搓了搓冰冷的双手,说道:“都起来吧。大雪天里跪在地上,难为你们了。”

“谢奶奶!”庄主听见锦瑟这句话之后只觉得心里暖哄哄的,他在这庄子上当差几十年了,何曾听见这么慰贴的话过?还是这么年轻美丽的主子说出来的。跟住在这里的那个四姑娘比,大奶奶简直是天上的神仙,脾气性格又和软,又体贴人。

“燕舞在哪里?”叶逸风没有心思跟庄头多说什么,伸手拉过锦瑟便往里走。

庄头儿忙起身跟上去,应道:“四姑娘在后面的院子里。奴才的女人和女儿都在里面服侍着。这庄子里没有像样的大夫,是后面的老何过来给姑娘把了脉,已经煎了一服汤药给姑娘服下去了。”

叶逸风没有答话,只是皱了皱眉头。

锦瑟便吩咐庄头:“快带我们过去瞧瞧。”

庄头见叶逸风的脸色实在难看,眼神更如冰刀一样尖锐犀利,看一眼就像是剜一块肉一样的难受,心里便忐忑不安,生怕因为燕舞生病之事受到谴责,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呢,听又这位大奶奶开口说话为自己解围,心里十分的感激,忙应道:“是,大爷,大奶奶这边请。”

燕舞的确是得了风寒。此时她正被庄头的老婆和女儿服侍着喝了一碗发散的汤药,捂着被子出汗呢。

这是一座土坯砖块垒起来的三间屋。东西各有一间里间,东里间不知住着谁,燕舞只在西里间。叶逸风进了屋门后发现屋子里笼着四五个火盆,暖烘烘的气流扑面而来,带着些许碳气,便皱了皱眉头吩咐:“把炭盆撤去几个,只留一个就好。这么重的碳气,再有这些人,还叫人喘气不了?”

庄头忙朝着身后一摆手,有人匆匆进来把多余的炭盆都端了出去。

西里间屋里庄头老婆和女儿听见动静忙出来行礼请安,叶逸风看也不看便往里面走。

庄头老婆忙提醒:“大爷,姑娘发汗呢…要不,奴才们搬个屏风来?”

叶逸风冷哼一声:“哪儿那么娇贵?!你们都给我出去,一个也不许留!庄头——你去院门口守着,不管是谁,一律不准放进来。”

庄户人家心眼儿都实诚,庄头儿算是个会转弯儿的人了,但依然不理解大爷这是要干什么。这是他们这些做奴才的自认没有那个胆子去管主子的事情。于是忙答应着,挥挥手,叫自己的妻女一起都跟着出去了,临走前乖乖的带上了房门。

屋子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了叶逸风和锦瑟二人。

锦瑟轻轻地呼了一口气,攥了攥拳头,抬脚上前两步,挑开帘子进了里间去。一阵浓浓的药味让她皱了皱眉头,索性把门帘一挑,挂在旁边的钩子上,让里外两间屋子里的空气流通起来。

里面燕舞睡得朦朦胧胧的,听见似是有人来了,便睁开了眼睛。一转脸的功夫便头疼欲裂,使得她以为站在面前裹着狐裘的锦瑟只是幻觉,便苦笑着自言自语:“怎么,你是来索命呢么?”

锦瑟冷笑:“你做了亏心事,自己心里不安?”

燕舞听见这话,忽然有些清醒,忙睁大了眼睛看着锦瑟,错愕的问:“你…你怎么会来这地方?你是人是鬼?!”

叶逸风从后面跟进来,冷声问道:“死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话?什么是人是鬼?难道你已经死了,到了地狱里,看见了索命的黑白无常,看见了地狱里的诸多恶鬼,油锅刑具?”

燕舞终于清醒过来,她忽的从被子里起来,瞪着叶逸风看了半晌,方问:“大哥,是你来了。”

叶逸风冷笑:“怎么,四妹妹从地狱里回来了?”

燕舞眼神一顿,撇过脸去,自己拉了拉厚厚的棉被裹着肩膀,说道:“大哥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可是我刚才说梦话了?我病着,刚吃了药,脑袋里昏昏沉沉的,不知道是天上地下。大哥不要见怪。”

叶逸风冷笑着看了锦瑟一眼。锦瑟把手里的纸团再次展开,送到燕舞的眼前,冷笑着问道:“燕舞,你这是写给谁的书信?乖乖说出这个人是谁,或许我和你哥哥能回父亲那里为你说一两句好话,留下你这一条性命。”

燕舞看了那纸条一眼,初时并没有在意,只冷声说道:“我病的半死不活的,你却来质问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也是长嫂应该做的事情吗?”

锦瑟冷笑:“你还记的我是你的长嫂?看来还没有烧糊涂!那么你在把我和弘儿的生辰八字交给阿三,让他拿去流云寺找僧人做法诅咒我的时候,可曾想到过我是你的长嫂?”

燕舞顿时吓了一跳,整个人下意识的往床里面躲了躲,尖叫道:“你胡说!你胡说!我没有!我没有!”

锦瑟把手里的纸页在她面前抖了抖,冷笑:“我胡说?这可是父亲看过之后拿给我的。难道父亲也是胡说?!”

“啊——你们胡说!你们都胡说…呜呜…”燕舞忽然崩溃,双手抱着头呜呜的哭着,一会儿又攥成拳头,用力的锤着自己的头,仿佛疯了一样,一边哭一边捶,一边尖叫着:“你们都是坏人!你们都要害我!你们害死了我姨娘还不算,还要害我…我哪里得罪你们了…呜呜…你们就这么容不下我…我不管…我要给姨娘报仇…我要你们都死!我要你们都死!”

说到这里,她忽然像是癫狂了一样,把身上的棉被一拉,从床上站起来,只穿着一身单薄的中衣,披散着长发,居高临下指着锦瑟骂道:“都是你这贱妇!都是你挑唆的!还有你——叶逸风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是你害死我姨娘!是你!你们都要死!你们都不得好死!”

叶逸风见她丧失了心智,便猛然上前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用力一带把她从床上拉下来,再一推,把她推倒在床上,抬手在她手腕上猛地一扣,疼痛让燕舞恢复了几分理智,她停止了挣扎,停止了叫喊,只气喘吁吁地趴在床上,全身汗湿,似是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见她如此,叶逸风才放开了手。

锦瑟递上自己的帕子,叶逸风接过来擦了擦手,冷冷的说道:“燕舞,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告诉我这些都是写给谁的。我便饶了你这条命。否则的话——我可要执行父亲的命令,送你去见你姨娘了。”

燕舞喘息了很久,才无力的说道:“你杀了我吧。我不会说的。”

叶逸风冷笑:“去年,敬慧贵妃还活着的时候,你便托你的奶娘往宫里传话,把锦瑟的命格之事给传到了皇后娘娘的耳朵里。你的本事可谓通天啊!”

燕舞身上出着汗,身上的风寒便似乎轻了些,头痛也没那么厉害了。她便侧身抬起头来,看了叶逸风和锦瑟一眼,冷笑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了?怪不得你因为那一句话而把我身边的人全都换了。你倒是沉得住气!我害得你的女人差点丢了性命,你怎么还不杀了我报仇?!”

叶逸风冷笑:“你当我不想杀了你么?只是你好歹也是父亲的亲生女儿,我杀了你,怕父亲会伤心而已。不过如今你做出这等猪狗不如败坏门风辱没祖宗的事情来,就算我不想理你,父亲也容不下你了!我劝你趁早实话实说,或许还可以留的一挑性命。你可以不为你自己想,难道你想你姨娘的忌日时,连一柱清香都没有人上么?可怜她白白的疼了你这几年,临死前把自己一生的积蓄都给了你。你却一味的为你自己着想,从来不想想她对你的一番苦心!”

一提到罗氏,燕舞又来了劲,转身从床上爬下来,瞪着叶逸风喊道:“别说了!我是对不起她!可那又怎么样?我不能为她报仇,我不能风风光光的替她活着,我宁可死!”

“报仇?”叶逸风冷笑:“害死罗氏的人不是我。你要报仇也要找对了人!是龚氏指使她在我周岁的糕饼里下毒,想要毒死我,这事情前年被父亲查出来,才让他陪着龚氏一起死的!若说报仇,应该是我吧?”

燕舞年纪小,这样的事情确实闻所未闻,而且罗氏临死之前也没告诉她这些,此一时,她忽然听见这样的话,竟有些不知所措。

锦瑟叹道:“你小小年纪,正是花一样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珍惜自己的生命?像你这样的小丫头,又做了这样的事情,若这一刻死了,说不定到晚上就埋了——哦!也不一定,据说家里有死了的小姑娘不能随便埋,总要给她找个阴司里的丈夫。可你这个时候死了,我们又往哪里给你找门当户对的死鬼丈夫去呢?也之好胡乱找个凑成一对罢了。嗯——如今城外的倒是有些年老体迈的流民因下了大雪熬不过去而冻死饿死的,也之好在那些人里面随便给你挑一个,和在一起埋了吧。”

“啊——”燕舞抓狂的叫起来,指着锦瑟骂道:“你个贱妇胡说八道!你给我闭嘴!”

叶逸风听她这样骂锦瑟,便猛然抬手,‘啪啪’两下,给了她正反两记耳光,并低声喝道:“你赶再骂人,我这就叫护卫进来,割了你的舌头!”

燕舞被两记耳光打得一个趔趄倒在地上,脑袋发晕两眼直冒金星,老半天没站起来。

锦瑟却不生气,只冷笑道:“你急什么?是不是觉得弄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儿跟你合葬,觉得恶心?那你就不要死啊!不是有一条活路摆在你眼前么?你只要告诉我们,你这些信是写给谁的,谁是你心中的那个‘君’,我和你哥哥保证会饶你不死。嗯——京城你倒是呆不下去了。我想想看——哦,对了,把你送到庵堂里去落发为尼好了。这样,你可以青灯古佛,平淡到老,还可以在佛祖跟前替你姨娘赎罪。她活着的时候也没少害人呢,如今到了地狱里,恐怕也不好过。”

燕舞再坚强,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之前冲击着她内心的是罗氏的仇恨。罗氏临死之前一再的告诉她,这是叶逸风设下的圈套,叶逸风要霸占侯府的家产,要把她们这些碍事的人都弄死。她一再叮嘱燕舞不要跟叶逸风作对,要顺着她苟活于世,等有一天会有人来救她出去。那个人贵不可言,权高位重,那个人可以给她一辈子荣华富贵,体体面面的生活,让她后半辈子都裹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所以燕舞便把叶逸风和锦瑟当做此生不共戴天的仇人。想方设法的跟他们二人作对,她把罗氏说的锦瑟的命格之事送进宫里,想着敬妃娘娘一定会因为太太的事情而跟自己联手,想办法不让锦瑟进家门。

熟料计划的很好,却只差那么一点没有成功。

后来有了那次的刺杀事件,燕舞便又振奋起来。她想,一定是姨罗氏说的那个贵人现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