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简直就是直击严简的心底最担心的事,万一龙龙回到父母身边没得到很好的照顾,他的将来会怎么样完全是不敢想象的。但是龙龙已经找到了父母,他们是他的监护人,龙龙的命运如何,都取决于他的父母了。严简纵使万般担心,也只能祈求龙龙的父母能够称职。

回到家,严简主动给戚宁安打起了电话,戚宁安今天不加班,他从电话里听出了严简的焦虑和不安,知道她回家了,直接赶来了她家。两人聊起了龙龙的父母,分析了他们今天对龙龙的态度,设想了一下龙龙的未来。往乐观里想,龙龙将来会像正常人一样生活,悲观一点,龙龙一辈子可能都要被人照顾,无法养活自己。

戚宁安说:“乐观一点,如果龙龙能够一直坚持绘画,将来也能够有养活自己的一技之长。要跟他的父母特意强调这点,一定要好好培养。”

严简不知道他的家人能不能够做到,毕竟对一个农村家庭来说,负担一个自闭症儿童的治疗和培养实在是有点重。

戚宁安又说:“你跟龙龙父母说一声,他们走之前,我跟他们见一面。”

严简点点头:“好。”毕竟这段时间一直都是他在给龙龙治疗,对龙龙的情况最为了解。

严简这边在担心龙龙的命运,洪兴旺夫妇更是一夜都不曾合眼,他们还来不及欢喜,就被残酷的现实重锤锤得透不过气来。这一夜,他们一直在网上了解自闭症,跟家里人通话商量该怎么办。他们原本担心接回孩子要怎么才能尽快融入他们家,现在考虑的则是这个孩子是不是该接回去。

第二天天一亮,洪兴旺夫妇就起来了,没去看龙龙,也没去公安局问结果,而是直奔医院,找心理医生了解自闭症的问题以及治疗的成功率,得到的结果非常令人绝望,因为医生认为七岁的孩子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期,治愈的几率会非常渺茫。

严简这边在准备认亲仪式,等鉴定结果一出来,就可以将龙龙交给洪兴旺夫妇了。下午,鉴定结果出来了,证实他们是亲子关系,严简打电话通知洪兴旺,结果洪兴旺的电话打不通,打了好几遍都不行。她便去了他们住的酒店,发现他们居然退房了,严简直觉有些不妙,赶紧打电话给福利院,院长说他们并没有来看龙龙。

严简被雷得外焦里嫩:洪兴旺夫妇抛下患自闭症的亲儿子跑了?!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峰回

严简还是不太愿意相信他们就这么走了, 毕竟昨天还说得好好的,对龙龙的关心也不是假装出来的,也许是出了什么意外吧。

不过她也不能肯定,毕竟负担一个自闭症儿童的治疗费用确实不低, 而且龙龙还未必能治好。如果治不好, 将来就是他们全家的负担。洪兴旺夫妇只是一对普通的农民, 两口子在鞋厂工作, 手脚麻利,月收入有一万多块,家里还有两位长辈和两个女儿,负担本来就不轻,如果再给龙龙治病, 这个家的困窘可想而知。尤其是他们与龙龙分开了这么多年, 也没培养起多深厚的感情。

严简冷静下来想了想, 仿佛也有些能够理解洪兴旺夫妇了。而且他们如果将龙龙带回去,却没办法给他持续治疗,这对龙龙来说未必是件好事。

严简回去将这件事汇报给了陈伟虎,陈伟虎也很震惊, 有些生气地说:“简直岂有此理!亲儿子都不要了?这可是遗弃罪。去查一下他们的身份证, 跟踪一下他们的行踪,看他们去哪儿了。”

严简调出昨天洪兴旺夫妇在这里登记的信息,输入他们的身份证号码, 查询他们的去向, 看是去别处住店了, 还是直接坐车离开了。她查询过后,发现洪兴旺今天下午用身份证在附近一家小旅馆里登记了,他们还没有离开新市。

严简如实报告给陈伟虎,说:“陈队,接下来怎么办?要去找他们吗?”严简觉得强扭的瓜不甜,如果他们真不想要龙龙,接回去也不会对龙龙好的。

陈伟虎说:“找!你和陆昕去找人!不愿意要孩子就把人带回来。”

严简迟疑了一下,说:“陈队,我觉得他们不想要龙龙,把龙龙交给他们真的好吗?”

陈伟虎沉默了片刻,叹气说:“要是不想要,那就是遗弃罪,不能什么代价都没有。”

严简点了点头:“好。”

严简和陆昕出了门,根据查到的信息朝旅社走去。这个旅社其实离他们原来住的那家酒店不远,也离分局不远,严简觉得,这怎么看都不像是要逃跑,真要走的话,难道不会找一家离火车站近的旅馆吗?

她和陆昕利用职务之便跟旅馆老板问到了洪兴旺夫妇的房间号,这个旅馆就是路边常见的那种挂着“住宿”灯箱的小旅馆,环境很差,有点脏乱,当然,价格也很便宜。他们找到206房间,听见屋里传来激烈的争吵声,虽然说的什么严简听不懂,但从语气听出来是在吵架。

严简抬手敲了敲门,陆昕将她推开一点,挡在了她身前。屋里传来洪兴旺不耐烦的声音:“谁啊?”

陆昕说:“警察,开门。”

屋里静了下来,过了片刻,洪兴旺过来开了门,看见陆昕和严简,表情变了好几种,最后尴尬地说:“严警官,是你们啊?”

严简看了一下有些狼藉的屋子,傅爱荣正在低头捡地上的被子和枕头,看样子刚才夫妻俩是在吵架?她拿出手里的文件夹,说:“我来给你们送报告,鉴定结果已经出来了,亲子关系为99.999%,龙龙是你们的亲生儿子。”

傅爱荣将东西放在床上,转过身来,她的眼睛还是红肿的,睫毛还是湿的,看样子刚刚哭过,她走过来说:“谢谢严警官,麻烦你跑了一趟,我打算明天过去问的。进来坐吧。”

这房间是个三人标间,只住了夫妻二人,严简和陆昕进去,坐在一张比较整齐的床上,说:“我打洪大哥的电话,一直都是关机状态,去酒店说你们退房了。后来我们查了你们的身份证,才知道你们搬到这里来了。”

洪兴旺的脸有些红,傅爱荣有些怨恨地看了丈夫一眼,说:“酒店的房价有点贵,我们换了个便宜的,想省点钱,毕竟以后给小宝治疗不是笔小数目。”

洪兴旺低着头说:“我们今天去医院问了,医生说小宝的治疗费最便宜一个月都需要四五千,贵一点的要两万。”

严简沉默起来,这样高昂的治疗费,对他们家来说确实是个沉重的负担,而龙龙这病看起来又像是没有多大希望的无底洞,这确实会让人退缩。

傅爱荣咬着牙说:“不管花多少钱,我也一定要把小宝治好,这是我们欠他的,我们没有看好他,让他被人拐走,还遭了那么多罪、吃了那么多苦,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就算是砸锅卖铁,我也要去给他治病!”

洪兴旺张了张嘴,最后叹息了一声,没有说话。

严简听到他们夫妻的话,就大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作为母亲的傅爱荣比较感性,她想将龙龙接回去照顾,洪兴旺则比较理性,也可以说比较冷血,他考虑得更为现实,将儿子接回去,是不是自己能够负担的。

严简说:“结果既然已经出来了,明天就可以去接龙龙了。对了,我有个医生朋友,他一直在给龙龙做治疗,想在你们离开之前跟你们谈谈,他可能有一些比较有用的建议。你们想去见他的话,我可以陪你们去。”

傅爱荣点点头:“好的,谢谢!”

严简本来准备起身离开了,陆昕说:“如果你们不想要龙龙,那就构成了遗弃罪,需要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

洪兴旺一脸尴尬,傅爱荣说:“不会的,我们不会不要的,我们会带小宝回去的。”

严简说:“那明天你们先来分局吧,我们带你们去福利院接龙龙。”

离开旅馆,陆昕愤愤地说:“那个男的根本就不想要龙龙,女的倒是真心想要。这男的真没良心!”

严简叹了口气:“其实也是被逼的,他们家的条件不好,还有两个女儿需要抚养,要是加上龙龙,那日子就难过了。”她其实更为担心的是,龙龙被带回去之后,能被治疗多久呢?

陆昕突然想起什么:“这种病有没有纳入医保?能报销吗?”

严简面上一喜:“你倒是提醒我了,回头我问问戚医生。”

“你最近跟戚医生走得很近嘛。”陆昕调笑着说。

严简脸上有些不自在:“还不是因为工作。”

陆昕笑了笑,说:“邓哥人其实挺好的,他也真心对你好,你为什么不和他在一起?”

严简瞥他一眼:“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八卦了?我跟他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想起了邓轩那个强势的母亲,忽然又想起了戚宁安神经质的养母,论讨人厌程度,田美兰其实比邓轩母亲更甚,但是严简却从没想过跟戚宁安划清界限,甚至还有点期待能与戚宁安有进一步的发展,这是为什么呢?

陆昕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很显然,严简并不喜欢提起这个话题。

回去之后,他们跟陈队反映了一下情况,有了陆昕那句话的威胁,洪兴旺应该不会再拒绝接龙龙回家,然而严简对此并不乐观,除非是发自内心的爱,否则谁会肯义无反顾倾尽全力去帮助一个自闭症孩子呢。龙龙的命运依旧是不可预知的。

晚上严简又主动联系了戚宁安,今天他值班,还好晚上除了查房和写病历,也没别的事,她说起了今天龙龙父母的“逃跑”事件。戚宁安的看法也跟严简的一致,龙龙妈愿意接纳他,但是他爸却不那么赞同,他也对龙龙的前途有些担忧。

严简说:“戚医生,我想问问你,自闭症纳入医保了吗?”

戚宁安说:“这个我暂时还不清楚,我帮你问问同事,晚点打给你。”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戚宁安回了电话过来:“刚刚跟我精神科的同事了解过了,这种病在我们医院是不参与医保的,但是在一些指定的康复机构,是有一定报销比例的,好像是残联给的救助补贴。这种情况每个省的政策可能不一样,所以要去咨询当地的相关部门。”

严简闻言,说:“那我明天跟龙龙父母说一声,让他们回去后了解一下情况。你明天什么时候有空?我安排他们跟你见面。”

戚宁安说:“明天下午吧,我12点下班,下午有空,我去找你们,到时候你告诉我地点。”

“那你不要休息吗?”严简问。

“没事,晚上应该能睡。住院部不比急诊。”戚宁安说。

“好的,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严简满口答应下来,正准备要挂电话,突然听见戚宁安叫了她医生:“严简。”

严简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嗯?”

“你怎么又叫我戚医生,不叫我名字了?还是你觉得戚医生比宁安好听?”戚宁安轻笑了一声,那笑声落在严简的耳朵里,仿佛是带了电流一般,从手机听筒里一直传到了严简的心上,弄得她心里酥酥麻麻的。

严简的脸情不自禁地热了起来,她轻咳了一声,犹豫着要怎么跟他说,戚宁安显然也很有耐心地等着她的回答,两人就隔着电话听着对方的呼吸声,就在严简准备回答的时候,那边有人在叫戚宁安了,戚宁安说:“好吧,下次给我答案吧,我现在有事去忙了,明天见!”

于是电话挂断了,严简用手拍了拍滚烫的脸颊,脸上露出自己都没察觉的羞涩笑容。

第二天,洪兴旺夫妇按时来了分局,严简陪他们去福利院接龙龙。去的路上,严简说起了残联的救助补贴,让他们回去之后去当地残联打听一下,看看有没有最为经济有效的治疗方案。

洪兴旺夫妇听到严简这么说,顿时感激不已,他们知道严简是真心关心儿子,希望能够帮到他们,也希望儿子能够康复。一个陌生人尚且能为他们做到这个份上,他们做父母的怎么能够不竭尽全力呢。

收拾好龙龙的东西,他就彻底告别福利院了。严简花费了很多时间去说服龙龙,让他去接受他的父母。下午,戚宁安也过来了,他跟龙龙父母聊了不少关于龙龙的治疗问题,每个细节都考虑到了,他还将龙龙的问题记录了下来,交给了洪兴旺夫妇。

洪兴旺夫妇带着龙龙离开之前,打拐办的同事们还一起为龙龙捐了一笔款,就这样,众人依依不舍地送龙龙踏上了回家的旅程。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分担

对世间绝大多数人来说, 离别是伤心痛苦的事,对严简来说,离别不止是伤心,更多的是欣慰和喜悦。因为那些孩子和女人与她离别, 就意味着跟家人团聚, 重新开启崭新的人生。

陈伟虎目送龙龙一家离开, 回头对偷偷擦眼睛的严简说:“小严啊, 别难过,龙龙回家这不是好事吗?以后就有父母疼爱了。现在交给你一个任务,去采买一批物品,发往青海。快要过年了,也该给小英雄他们寄点新年礼物了。先从我这里拿钱, 记得要□□, 买点实用的, 吃的穿的,本子笔之类的,买三份。”

“哦,是。”严简赶紧答应下来。

在严简入职之前, 打拐办曾经破获过一起大案, 一个犯罪团伙从青海拐卖来了一批孩子,有三个就卖在他们市里,后来案子破了, 几个孩子被送回原籍。结果发现这几个孩子家庭都或多或少有问题, 有的父亲或母亲因为失去孩子而精神失常, 有的本身就是单亲家庭或者父母身体有疾病的。

据当地警方说,这些被拐卖的孩子有些是从家里直接被抢走的,因为那地方地广人稀,住得分散,早就被人贩子踩好点盯上了。当地警方接回那些孩子之后,每年都还会下乡去关爱那些曾经被拐卖的孩子。

严简的同事也一直跟那边保持着联系,知道那边孩子的情况,有些连鞋袜都穿不上。陈队便倡议大家为这些孩子捐一些物品,为了捐款,他连烟都戒了,他们队里其他同事也都把烟戒了,每年省出烟钱来,买一些生活学习必需品,在过年前寄给那些孩子们,当做新年礼物。

严简拿上钱,上市场去买东西,拣好用实惠的买,买完后赶紧打包邮到青海当地公安局,托当地同仁帮忙送过去。已经放寒假了,再过阵子就过年了,再不邮出去快递都要停运了。

严简和同事们始终都在致力于帮助破碎的家庭完整,让每一位被拐卖的妇女儿童回归家庭。当然他们也清楚地知道,就算他们能回到家里,也并不意味着一切就万事大吉了,有很多被解救的人回去之后依然要面对着无数的问题和困难。而他们能做的,也仅仅是送去一点力所能及的温暖,至于接下来的人生,还是得靠这些人自己,毕竟严简他们的力量也是有限的。

晚上,严简回到家里,发现家里漆黑一片,心里觉得奇怪:奶奶今天这个时候还没回来?等她进屋一看,才发现不对劲,奶奶躺在床上,这可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她吓了一大跳:“奶奶,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过了一会儿奶奶才悠悠醒转过来,有气无力地说:“小简回来了?天黑了?我之前觉得胸口有点难受,上床躺了一会儿,想舒服点再起来做饭。我现在来做饭。”说着就要掀开被子起床。

严简连忙伸手压住她:“奶奶你别动。你胸口疼吗?现在感觉好点了吗?”她发现奶奶的脸色非常不对劲,一点血色都没有。

奶奶轻轻点头:“好多了。”

“你身体不舒服怎么不给我打电话?我送你去医院。”严简急得都快要哭了,她最怕的就是奶奶生病,以前有什么病,奶奶都一直硬扛着,从来不说自己身上哪里不舒服。工作后她想带奶奶去做全身检查,但是听说要几千块钱,奶奶死活也不愿意,说自己没病没灾的,何苦浪费那个钱,有一次都拖到医院了,都被她找借口上厕所溜走了。

奶奶说:“我没事,你有事要忙。我睡一觉就好了,人老了,总是有点小毛病的。”

严简伸手将奶奶搀扶起来,给她披上羽绒服:“奶奶,我们去医院检查一下吧。别拖着了。”

奶奶坐在被窝里用手压着胸口,咬着牙,过了一会儿说:“我真的没事了,不去医院。去做饭,吃了饭睡一觉就好了。”

严简眼圈发红,对固执的奶奶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知道奶奶其实怕花钱,严简对奶奶说:“那你先别起来,躺着吧。我去做饭。”

她让奶奶躺下来,给她掖好被子,出了卧室,拿出手机给戚宁安打电话,戚宁安闻言说:“晚点我查完房就过来帮奶奶看一下。”

严简听到他的话,这才放下心来,忐忑不安地去做饭,奶奶身体不舒服,估计也没什么胃口,严简做了一个简单的瘦肉粥,粥刚熬好。戚宁安就过来了,严简看了一下,比他平时查房的时间要早,还不到八点:“今天怎么这么早?”

“今天提前了一点查房。”戚宁安说,“奶奶呢?”

严简说:“还在床上躺着呢。”

戚宁安提着诊箱跟着严简进了卧室,这还是他头一回进严简的卧室,屋里的两张床床尾相连,拼成了一个“L”字形,再有一个衣柜和桌子,将每一寸空间都利用起来了,屋子里显得十分狭窄。墙上贴着清雅的小花壁纸,虽然拥挤,但是十分整齐温馨。

奶奶躺在靠里的床上,戚宁安进去的时候,奶奶还在睡觉,对进来的两人完全没有察觉。戚宁安坐在床边,将听诊器拿出来,塞进自己的衣领里,过了一会儿才拿出来,对严简说:“你帮我掀开一点被子,我给奶奶听听。”

严简看着他的动作,知道他是在用自己的体温将听诊器焐热,她帮忙掀开被子,戚宁安将手探进去,将听诊器放到奶奶胸前,安静地听了好一会儿。

严简一直安静地看着他,焦急地等待着结果。过了一会儿,戚宁安收回听诊器,又拿出血压测量仪给奶奶测量了一下血压,手臂上的压力终于让奶奶醒转过来了,她睁开眼,看着床边的戚宁安,虚弱地笑了笑:“宁安来了?”

戚宁安量完血压,说:“奶奶,您是不是觉得胸口疼啊?”

奶奶点点头:“是的,我下午在外面捡废品,突然觉得胸闷,喘不上来气,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抓了一下似的,痛得难受,我就回来了。”

戚宁安说:“奶奶,您可能是冠心病。咱们去一趟医院吧,做个检查,拿点药吃。”

奶奶扭头看看孙女儿:“我没事,已经好了,不用去了。”

戚宁安耐心地说:“奶奶,现在好了,但是以后呢,万一再这样,可能就没这么幸运了。咱们还去看看吧,也好让严简放心啊。”

“对啊,奶奶,你有病不去治,我怎么能安心去上班呢?”严简的眼圈都红了。

奶奶叹了口气:“好吧。”她的软肋就是严简。

于是严简赶紧帮奶奶穿上衣服鞋袜,戚宁安用手机叫了一辆车来,然后背着奶奶出了门。出门的时候,闻到厨房里飘来的香味,他问严简:“家里是不是煮着东西?”

严简想起来熬的粥,赶紧去将电拔了,然后跟在戚宁安身后往外走去。车已经在巷子口等着了,他们将奶奶放在车后座上,严简坐在后面陪着奶奶,戚宁安上了车前座。司机很快就将人送到了医院急诊科。

戚宁安下车,亲自背着奶奶进了急诊科,让同事帮忙给奶奶做检查,自己也找了件白大褂穿上进去了。严简一个人担心地在外头等着,刚才来的时候,戚宁安已经分析过了,奶奶的冠心病应该是发展到了第二阶段——心绞痛,如果不注意治疗,以后就可能引起心肌梗塞。

严简再不懂医学常识,也知道心肌梗塞意味着什么,万一一个不留神,人就立即去了,她可承受不了这个万一,所以无论如何都要给奶奶治疗。

做完一系列检查,医生给奶奶开了药,安排去住院输液。奶奶不想住院,怕花钱,坚持要回去。戚宁安说:“奶奶,住院才能有报销啊,不住院的话,就没办法报销了。”

奶奶听到住院有报销,这才不挣扎了。严简也感激地看着戚宁安,亏他想得周到,既能让奶奶安心治病,也能考虑到她的经济。

奶奶被送到住院部病房去打针,严简总算松了口气。戚宁安坐在床边陪奶奶聊了会儿天,说了些高兴的事宽慰奶奶的心,老人的心情也渐渐好了起来。在药物和身体疲惫的双重作用下,奶奶终于又睡了过去。

戚宁安这才回头来问严简:“你是不是还没吃晚饭?”

严简愣了一下,然后说:“我都忘了,没觉得饿。”

“饿过头了吧。”戚宁安看了一下手表,都快九点了,“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严简说:“别处去了,叫个外卖吧。”

戚宁安拍拍她的肩:“不用,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沙县小吃还不错,我们同事也经常去吃的,我去给你买,很快就回来了。”

严简目送他离去,转身看着呼吸渐渐平缓的奶奶,真是多亏了戚宁安,奶奶才肯这么配合地躺在这里输液。原来有人分担的感觉这么好,她觉得肩上的担子都轻了不少,要是一直都有人分担就好了。

过了二十分钟,戚宁安提着两份外卖回来了,一份是海鲜粥,一份是沙县小吃的牛肉面,还有茶树菇老鸭汤,他将沙县小吃给了严简:“这家店做得特别正宗,生意非常火,我这个时间去,都还等了一会儿,你尝尝。”

严简喝了一口汤,果然滋味鲜美,比在别家吃的显然更胜一筹:“真的很好喝。你吃了吗?”

“我已经吃过了,这粥是给奶奶的,我去找个饭盒装一下。”他说着提起粥出去了,不多久提了一个饭盒过来了,说,“等奶奶想吃的时候,拿去护士站让他们帮忙热一下。”

严简发现他真是个特别细心体贴的人,什么都考虑得那么周到。

戚宁安又说:“晚上我替你守着吧,你回去休息。”

严简摇头:“我在这里陪着奶奶。”

戚宁安看着她:“你真不回去?”

“嗯。”

戚宁安说:“那行,我给你找地方住。”

等到奶奶打完针,严简躺在戚宁安给她安排的医院值班室的床上,看着在对面床上躺下的戚宁安,才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现在说回去是不是有点太不给人面子了?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同居

严简没有想到会是这种情况下和戚宁安同居一室, 她还是头一次和一个男人睡一个房间,所以她觉得非常窘迫。

严简有些不自在地看了看对面床,戚宁安开口了:“怎么了?”

严简犹豫了一下,问:“你们平时值班的时候, 男女医生也都是这么睡的吗?”

戚宁安笑了起来:“当然没有, 男医生和女医生有不同的休息间。不过你不用担心, 我今晚代同事值班, 门没锁,如果病房里有什么事情,护士随时会直接推门进来叫我。”所以他睡觉的时候都是只脱了厚外套,毛衣裤子都没脱,就是为了方便一骨碌爬起来。

严简心说, 这算什么安慰, 有同事随时进来才令人担心好么, 他的同事要是进来了,看见自己睡在这里,岂不又是流言满天飞了?她不是医院的人,别人怎么说其实她都听不见, 但他还要在医院上班的好吗?他自己一点都不担心吗?

现在已经过了12点, 平时这个点他们都该睡了,然而今晚二人都无心睡眠,毕竟第一次同居一室, 想找点话题聊吧, 又觉得说其他的事有点破坏氛围, 便都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戚宁安出声了:“是不是有灯睡不着?”

严简看了戚宁安一眼:“有点。”其实有没有灯都无所谓。

“那就熄灯吧,开关在你的床头。”戚宁安说。

严简扭头一看,果然有个开关在那,她抬起手将灯关了,眼前一黑,过了片刻,便又适应了从窗帘缝隙间透射进来的昏暗的路灯光线。严简总算找到了想说的话题:“戚医生,你为什么要做儿科?”

戚宁安说:“你果然还是更喜欢叫我戚医生。”

严简想起了那个晚上被打断的话,关于喜欢叫他戚医生还是宁安,顿时有些窘迫,其实她就是习惯了,随口叫出来,戚医生也并不代表着生分:“习惯了。”

戚宁安没再纠结这个话题,他说:“其实医院各科室中,儿科是最苦最累的科室之一,任务繁重、压力巨大,因为现在都生得少,家长特别宝贝,一点差池就会让家长抓狂失去理智,动辄就责怪医生护士,甚至还会拳脚相向,所以都没多少人愿意干儿科。

“我规培的时候,也没想过干儿科。轮转到儿科的时候,带我的老师是钟其芬钟老师,医术非常了得,职称却不高,四十多岁还只是主治医生,所以一直都在住院部工作。儿科的医生护士,以及他的病人和家长,没有一个不喜欢他、尊敬他的。

“我当时觉得非常神奇,让每一个人都喜欢你,这得多么难得。我没问钟老师为什么,跟着他学习的时候,我只看到了一个无比耐心的人、一颗无私高贵的灵魂,他真正做到了医者父母心。但非常不幸的是,我刚毕业那年,他出车祸去世了,为他送行的人有近千人之多,都是他的患者和患者家属。我想起他曾经跟我说过,有一些事总是要有人去做的,所以我选择了儿科。我也许做不到钟老师那样,但我尽我所能做到最好。”

严简听完,内心震荡不已,鼻子甚至有些发酸,这个极其现实的世界里,还剩多少理想主义呢?偏生她就遇到了不少,她的同事,戚宁安,也许是真的人以群分吧,她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

戚宁安说完,没听见严简的回应,便说:“你会不会觉得我们太理想化了?”

“不、不、不!这个世界上,总需要一些人去坚持一些东西的。我很喜欢,我是说,我很喜欢理想主义者,也很佩服。”严简赶紧表明自己的态度。

戚宁安闻言,嘴角扬了起来:“谢谢!”

“加油!”

戚宁安说:“一起。睡吧,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