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周世礼只是静静地坐了一会儿,便淡淡地吩咐道:“收工了,回家吧…”

他站起来取了西装,提着公事包,一步步离去的背影竟然有些沉重。

虽然作为离异夫妻,欧韵致不好时常上门探望孩子,但她几乎每隔一晚就要往周家打一通电话,先是和明珠说一会儿话,然后再问问何婶明珠的情况。

周世礼没有再阻止。虽然没有直接同她说话,但每次欧韵致的电话来时,他总要守在电话旁,一直到电话断了才肯离去。

一来二去,精明的何婶干脆就将给直接电话设成免提,丢在桌上由着他们一家三口鸡同鸭讲。

之所以会产生此等情况,当然是因为明珠她还太小不会和妈咪通话的缘故。有时如若欧韵致问她一些高深的问题,比如“宝贝今天吃什么了呀”,明珠就会答非所问、不知所云。通常这个时候,都会由周世礼作答。

他对住明珠这样说话:“我们宝贝今天吃什么了呀?来,告诉妈咪…”然后再在不经意间将女儿的饮食作息一一道来。

两夫妻各有各的心结,各自跟女儿说话,竟也能将这奇怪的电话讲下去,简直就堪称周家一景。

但是这一晚,当欧韵致的电话打来时,她明显地感觉到了周世礼的不快。

她跟女儿通话,拍着双手唱歌给她听,又拖长了尾音问她今天过得怎么样啊,重复了好几遍,电话那头的周世礼都没有反应。

明珠当然是不会答她的了。

守在一旁的何婶看着心里难受。明明是那么相亲相爱的两个人,现下对着电话,一个强颜欢笑,一个就满身伤痕地坐在这里。她有些看不下去,捡了电话同欧韵致道:“大小姐有些累了,我先抱回去休息了,要不您明天再…”话音还没落,手里的电话已易了主。

周世礼的脸色阴沉,头也不回地冲她摆了摆手道:“你先下去吧…”何婶闻言点头,带着明珠退了下去。

隔着电缆,两个人都是一阵沉默。还是欧韵致先道:“怎么,今天心情不好吗?”

周世礼咬着牙齿不说话。。

就在欧韵致犹豫着是否应当挂掉电话的时候,周世礼突然地开口说道:“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欧韵致不明所以,反射性地问道:“什么?”话音还没落,周世礼就忍不住了。

“那男人是怎么回事?”那口气坏得不得了。

欧韵致闻言一呆,问:“谁?”根本就全没有将别的人放在心上。

周世礼怒气冲冲地说:“还有谁?那个姓裴的!”怎能不在意?还是太在意。他试过很多次了,叫自己一定要放弃,可还是放不下,怎么也放不下!

她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久,才道:“我不喜欢他,我只喜欢你。”隔着重重楼台,他看不见她眼中的泪,但只这一句话,已经足够叫他平静下来。

他躁动不安的心终于开始恢复宁静,理智也重新回到了脑子里。

很长的一段沉默之后,他突然说:“循循,万事要谋定而后动,手上要有雄兵,才好调兵遣将,排兵布阵…心有杀机却手无利刃,最容易把自己陷入被动,你明白吗?”

当然,欧韵致怎么会不明白?他就是再生气再伤心,可还是舍不得她。听到她的一点点不好,就眼巴巴地赶过来助阵。因为她与女儿的生疏,立时地就心疼起来,苦心孤诣地帮着她同女儿交流…而现下,不过只是因她的一句“喜欢”而已,他又立时地举手投降,一心一意地帮她谋划起来。

欧韵致的心上又是感动又是心酸,不由自主的,热泪盈眶。

“你在听我说话吗?”半晌没有听到她的声音,周世礼忍不住问道。

欧韵致强忍着眼泪回答:“知道了。”平静了好一会儿,忽然也想起什么似的,问他:“那你呢?你有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这下子轮到周世礼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地道:“什么?”

她语气明显不高兴起来,酸溜溜地说:“那女人是谁?”

周世礼冷不防呼吸一滞,才道:“你介意?”语气当然也是酸涩的。

她简直都快要发起怒来,气道:“当然。明珠如果要找继母,我当然有权过问。”

他不说话了,而她话一出口,自己也觉得可笑。如若他周世礼将来真的要续娶,又哪里有她置喙的余地?她一想到这里,整颗心都酸涩起来,顿了几秒,忽而忍不住地说:“世礼,其实我不想你给明珠找继母。”

“我不需要你来迎,你就站在原地等我,我会自己一步步地走回来,你等我好不好?”

他脑中一下子就想起了那句话。

他说:“循循,你可知我胸中最大的憾事是什么?”“是没能从周家的大门口,把你隆而重之地迎进来!”

心脏一瞬间就被无限的酸涩和痛楚所包围。她不知道这些日子以来他也多后悔,是他没有保护好她,所以才令她不得不站起来,独自战斗。而细想起来,她又有什么错呢?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换了他恐怕也会作相同的选择。他其实还是舍不得责怪她的。

第七十九章

欧韵致并非唯一一个察觉自己被跟踪的人。

天色才刚放亮,当她登上那辆低调的丰田轿车,出得家门,转过几个路口,即听保镖从对讲机里报告:“欧小姐,我们被人跟踪了…”

欧韵致对此并不感到吃惊。

现今的翟家内斗越来越激烈,虽不过只是个空架子,但她欧韵致仍是翟氏王国名义上的掌舵人,一举一动都关系着许多人的命运。

翟九楼和翟九城当然的不会放心她。

岑叶爱及翟从嘉母子也不会例外。

她根本连头都不抬,一面专心致志地翻阅着手中的文件一面淡淡吩咐道:“知道了。给他们一点教训,让他们不敢再跟了。”

保镖闻言称“是”,一直紧随在后的车辆忽然间减速,蓦地一个急转弯,大咧咧地横在了空旷的山道上…

几分钟后,对讲机里传来声音,对方云淡风轻地回报说:“搞掂了。您放心,他们至少好几个月下不了床。”

欧韵致微微点头。

此时才刚破晓,天色还没全亮,山上的风有一些凉。黑色的丰田车在寂静的半山腰上停下,欧韵致下了车,独自往山上走去。

一身运动打扮的周世礼亦刚刚晨跑完毕,正站在山顶的凉亭里等着她。

他们有好久没有这样心平气和地相处过了。此时终于碰面,彼此的心上都是既欢喜又酸涩。

他打量着她身上单薄的衣衫,不赞同地蹙了蹙眉头问:“怎么不多穿点儿?”

欧韵致有一点儿撒娇似地回答:“我不冷…”

凉凉的山风将她黑亮的发丝吹乱了,他立在她面前抬手一遍遍地帮她梳理,目光却紧紧地锁住她的脸,仿佛几辈子没有见过一样。她被他这样的眼神看得心酸异常,伸出手去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道:“世礼,我想你…”

周世礼心上的那一点坚持忽然就崩塌了。

他有他的自尊和骄傲。

尊贵伟岸如周世礼,不会允许自己和心爱的女人苟且偷欢。只因越深爱,越珍视。可是当她如是伏在他胸膛温柔地说出“我想你”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紧紧地回抱住她,涩然道:“我也想你…”是很想、很想。

她眼泪纷纷如雨,胸中愧疚非常,脸蛋紧紧贴在他结实有力的胸膛上,哽咽道:“对不起…”

周世礼有半晌没有说话。

他不想说“没关系”,因为真的有关系。想起她离家那日,他有多么伤心,多么恐慌,以为自己就此失去她了,几乎伤心欲绝。

他用力地紧了紧自己的胳膊道:“你是对不起我…”他忍不住地控诉说,“怎么能够这么轻易地放弃我们呢?你不要我,难道也不要女儿了吗?你有没有想过我和明珠会有多伤心?”

欧韵致的眼泪一下子落得更凶了,羞愧异常地扯着他的衣襟道:“我知道…”

周世礼的胸中仍然有气。他气势汹汹地板住了脸说:“还好你迷途知返,否则的话我定然要恨你一辈子…”

欧韵致的嘴巴无意识地撇了撇,一瞬间又要哭了。

与他在一起,她仿佛变成了小孩子,一点点儿委屈都感到难以忍受。她伸出双手紧紧地吊牢周世礼的脖颈,撒着娇:“不要…”踮起脚尖来温柔地亲吻他。

他又怎么还能狠得下心?

回答她的是更深更为热烈的亲吻。

两人在黎明前的山顶上待了好一会儿,说了好多话,分离那样久,的确有太多的话想说,直到山上的行人渐渐多起来,太阳冉冉升起,这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临别的时候他千叮万嘱:“出门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记得多带些人…”她的那些叔伯兄弟各个如狼似虎,谁知道又会做出什么事来呢?

欧韵致闻言乖乖点头,明明都已经走出去了,却又返回来,小鸟般地投进他怀里。

周世礼很少见她这般乖巧的模样,温柔地抚着她的发丝问:“怕不怕?”

其实她根本不怕,但是她现在“迷途知返”,知道男人是要靠哄的,所以娇憨地在他耳边道:“有你在,我不怕…”

周世礼还怎能不心软?看着这样的她,连多生一分钟的气都舍不得。

他目送着欧韵致下山去,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的确是没什么好怕的,因为一切根本就尽在欧韵致的掌握。

在付远江的逼宫事件发生以后,揽权心切的翟九楼借机把翟九城给训了一通。教训的理由很是冠冕堂皇:“循循再怎么讲都是我们翟家的掌舵人,你怎能纵容下属在她面前如此放肆?”不仅如此,还决意将付远江撤职,转而提携自己属意的郑季鹏为营业部负责人。

翟九城又岂会不知翟九楼这肚子里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他几乎立时就发起飙来,驳斥兄长道:“二哥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自己吃肉,还不许我们跟在后面喝汤?”几句话把翟九楼也说得跳起来,兄弟俩你来我往,争执不下,最后还是欧韵致“大人不记小人过”,仍令付远江官任原职,郑季鹏则出任集团营业部一把手。

付远江和郑季鹏之间的仇怨就这样结下了,翟九楼同翟九城当然也不例外,其后的几个月里,在欧韵致刻意的纵容和扶植下,翟九楼同翟九城两派的斗争愈演愈烈。早些时日,当这同母的两兄弟还是盟友的时候,翟九城在他们的阵营里正充当着如同军师般的角色,论到笼络军心、招揽人才、手腕灵活,翟九城明显的要比其兄更胜一筹。翟九楼是了解自己的亲弟弟的,因而更是警惕设防。当翟九城开始逐步壮大己方的人马时,翟九楼立即毫不示弱地作出回应,以更为疯狂的姿态来扩张自己的领地。短短几个月间,翟九楼及翟九城两兄弟疯狂地要人要权,华贸集团总部近二十个部门被这两兄弟瓜分了大半,公司之内很快呈现出两虎相争的局面,“政变”的传闻一时间像长了翅膀一样席卷了整个翟氏。

就连翟随云和翟随烟都不会放过这个分一杯羹的绝好机会,他们在翟九楼和翟九城那儿碰了钉子,于是将转而从个性“软弱”的欧韵致身上下手。而欧韵致也的确是“易于拿捏”的人,对她们要求均予以满足,不仅把她们的几个孩子安排在公司下属机构任职,还给了她们姐妹一定的礼遇…

这些都让远在德国的翟九重感到异常担忧。他在气愤之余,常打电话至公司探问消息。他在最新一次的通话中质问欧韵致究竟意欲何为,而欧韵致是回答他:“上帝欲使人灭亡,必先使其疯狂,爸爸你难道没听过这句话吗?”

的确,这个“灭亡”的时候并没有来得太慢。

首先出事的就是翟九楼手下分管公司人事工作的部门主管。这位翁主管年纪不算大,人长得潇洒出众,因而很有几段风流艳史。男人的花心风流很快就锻造出了一个真的猛士,这个猛士就是翁太太。结婚二十载,翁太太对于打击情敌、捉奸捉双这种事早已是做得驾轻就熟。原本她都以为自己要为家庭和丈夫“奋斗”终身,谁知人到中年却枯木逢春,叫她遇到了个情投意合的对象。她正愁没有确凿的证据可以从丈夫那里争得女儿的抚养权并狠狠地索一笔赡养费,这就找到了机会——不知是谁往她的邮箱发了一段内容十分劲爆的视频。

翁太太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克敌制胜的绝好机会,力求予丈夫狠狠地迎头一击,以消这二十年来所吞下的龌龊气。战火从家庭内部一直燃烧到公司,围观的群众把人事部所在楼层围得满满,一名不明真相的路人在战斗中被一只尖利的高跟鞋击中,不幸负伤挂彩,此事影响之恶劣,性质之滑稽之荒唐,令欧韵致都忍不住地拍案而起,翟九城自不会放过这个打击兄长的大好机会,在有关这位翁主管的处理会议上,翟九城一力主张严惩,于是,翁主管被解聘,灰溜溜地滚出了公司。

——奉劝诸看官千万不要小看女人。中国不是有句俗话说吗,“女人能顶半边天”!那么由此推断,这世上的麻烦至少有一半是由女人制造!

翟九楼当晚回去就与妻子明言道:“老三现在跟我们不是一条心,你以后在弟妹面前讲话一定要当心!”黄子琳立时地敬佩起自己的英明神武来,欢快地抚掌赞同说:“我早提醒你了,你偏不信…”

这件事让翟九楼和翟九城之间的矛盾变得公开化。翟九楼开始通过手中的审计稽核部细致审计翟九城一党的账目开支,而翟九城也不甘示弱,积极地派人揭发翟九楼阵营里的*事件,一位负责公司物业投资及估价部的主管因此而落了马。

连失两员大将,翟九楼怒不可遏,开始了他的反击。公司里整日刀光剑影,剑拔弩张,很快,公司开始重新洗牌。

促使事件最终爆发的□□是设计部一名员工的突然死亡。在事件发生的当日下午,这名员工曾经受到部门主管的严厉训斥。这名主管的性格暴躁,对待员工素来尖刻,在公司内的名声很不好。这让他立时变得千夫所指,公司里人心浮动,家属更是不依不饶,集结了一干亲属在公司楼下闹事,还拉了横幅,上书“欧韵致偿命”,但很快有人指出欧韵致这个集团老板不过徒有虚名,于是矛头很快转向了翟九楼和涉事的主管。

打击的对象锁定得如此精准,说没人捣鬼都不信。翟九楼被气得在办公室里对翟九城破口大骂,可笑的是这段台词竟被人录了音,发到了公司前台的邮箱里。于是翟九楼和翟九城彻底反目,据说两人到办公室办公前都要检查下自己的办公室是否被装了探头及窃听器。

公司的管理和经营明显是出了很大的问题,华贸作为一个大型的上市公司,它的经营状况对本埠经济及股票市场会产生很大的影响。越来越多人质疑华贸高层的管理能力,欧韵致作为的公司负责人,首当其冲。来自社会各界的质疑声越来越大,当港府也承受不住民意的压力,要求华贸对该员工的死亡作出说明,并对公司内务进行整顿时,欧韵致知道,机会来了。

她在当天下午接到了周世礼的电话,他告诉她说:“循循,收网的时候到了…”

本部的大型集团总部几乎都设在这座城市的中心区域,华贸及海乔的大楼其实相隔得不远,当欧韵致站在公司顶层的办公室里接起这通电话的时候,她从巨幅的落地窗外望出去,仿佛看到了对面大厦内周世礼模糊的身影。

当天晚上,一封由集团董事会秘书发出的邮件飞至了华贸诸位董事的电子邮箱里。而欧韵致在晚间睡觉前则又接到了周世礼的电话,他在电话那头笑嘻嘻地问她:“欧董,明天早上的会议需要我也出席吗?”

欧韵致根本是故意逗他,躺在床上笑道:“那要看你想不想来了,我不勉强你,周董。”

周世礼闻言闷声笑,和她互相调侃了好一会儿,才道:“那我就不去了,否则的话,我怕这戏唱不起来…”

欧韵致也正有此一虑,因而并不勉强。可当她第二日早晨赶到公司的时候,仍然看到了他。其时公司大楼前被各式各样的名贵豪车堵得满满当当,欧韵致的车子连停车场都进不来,而大门口的守卫竟然视若无睹。她无奈只得下车步行穿过一排排的车子缝隙往大门走出去,周世礼则正好从那里出来。当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无人注意到他的手在袖子下轻轻握了握她的…

第八十章

如此重要的会议,周世礼居然再次缺席,这无疑让翟九楼及翟九城放松了下来。

而事实上,据他们调查,周世礼同欧韵致的关系近来也的确不怎么样——毕竟是富可敌国的世家公子,周世礼有什么道理为了一个女人而放弃整座森林——不止有一家媒体最近报道到了他与本城某女星过从甚密的消息。

欧韵致无疑的不高兴。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多半都这么霸道,自己弃如敝履的东西也不准别人捡拾。据说欧韵致为此还同周世礼大吵了一架,惹得周世礼亦心生不快,差点儿没禁止她再登周家门。

翟九城想到这儿,心上安定了不少,尤其是当欧韵致身姿款款地走进会议室的时候,这种安定就更得到了确实。

一身白色洋装的欧韵致打扮得像个公主一样,乖巧地坐在会议桌上首。因她这几日有点儿着凉,精神有些不济,脸色微微发白,时不时地咳嗽两声,看人的时候眼神干净,一派纯良无害的模样。

翟九城对她的这副样子感到十分满意——只要打败了翟九楼,他就可以取而代之,进而挟天子以令诸侯,成为翟氏王国实际上的主人。

翟九城的准备堪称充分。作为一个背叛者,他对翟九楼堪称了若指掌。他和他的支持者们做了一整套完美的报告,历数其兄在经营管理上的种种缺失,而产生这种缺失的原因不仅仅是领导者个人才具的不足,更是其自身操守问题。

有足够的证据证明翟九楼在利用一个虚拟公司敛财,公司的钱像流水一样流向了这个虚拟账户。而他的家人和支持者们也不例外,他们仿佛蝼蚁一样,无情地蚕食着华贸这个超级帝国。有员工举报,翟九楼的家人甚至包括家中园丁在内全都在华贸珠宝公司的工资名册上,而他的次子、公司市场推广部的主管翟从信则大肆滥用招待费用,甚而用公款炒股炒房…

翟九楼当然的竭力辩驳,然而翟九城义正辞严,痛斥兄长的种种不是,力陈他给公司带来的种种恶劣影响,甚而连公司本年度业绩下滑的罪责都归咎到了他的头上,说到激动处,翟九城甚而拍案而起,怒斥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相较于这俩兄弟间的战火高炽、硝烟弥漫,欧韵致则明显要淡定得多。

她冷眼旁观着这两个叔叔同室操戈,心里想,的确就如当初离家时周永祥所教诲的:“权势和名位正如同名剑,心术不正及内力不好的人很难驾驭它。”

翟九楼同翟九城这两兄弟显然是为这把“权利”的名剑所伤到了,以致看不到这一切纷争的背后都有一双纤巧的手在无形地操控着。

宠而不骄,辱而不惊,年纪轻轻就已举重若轻,这样的一个女孩子,翟九楼兄弟竟然会以为是个花瓶,真真可笑至极!懒得再听这兄弟俩的唇枪舌剑,坐在翟九楼下首的利国维兴致盎然地打量着圆桌上首的欧韵致,心里头这样好笑地想着。

战争还在继续,火药味充斥了这间会议室的每一个角落里。当冗长的会议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翟九城忽然注意到一个很有趣的细节——欧韵致的秘书给她送了药进来,但是欧韵致似乎是怕苦,不肯吃,摇摇头打发她出去了,但是很快的秘书却又返回来,这一回手上的药竟然换了包装,换成了个很可爱的卡通baby的造型。

翟九城看着自己这个明显还没有断奶的小侄女,一瞬间简直都有些哭笑不得。

他更卖力了。

翟九楼的脸色越来越白,渐渐的,有豆大的汗滴从额头上滚下来,到最后,他虚脱般地瘫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压倒翟九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他的长子翟从礼。翟从礼提交了足够的证据证实翟九楼利用权职之便为自己谋取私利,其中,华贸集团现今最大的供货商之一就是翟九楼私下操控的公司。

这位翟家二房的大少爷并非翟九楼的现任妻子所生,他的母亲龚碧云为翟九楼的原配。提到龚碧云,就不得不提本埠多年前的一桩惨案。据传八年前,翟九楼及龚碧云一家三口曾经在外出的途中遭遇绑架,翟从礼的母亲不幸罹难,而翟从礼亦断了一条腿。

当时的翟从礼不过23岁,正值新婚燕尔。爱情甜蜜,再兼年少有为,可谓翟家第三代中最春风得意的一个。但是这桩案件却改写了他的整个人生,他自那以后性情大变,结婚后两年,妻子黎念念亦离他而去,从此人海茫茫杳无音信,翟从礼因此更加消沉,这些年来虽仍在华贸董事会内任职,但很少再过问公司的事务。

说起这八年前的旧案,其中最最叫人不解的一点就是,明明翟九楼才是一家之主,是最应首当其冲的那个,可是最后却全身而退,毫发无损,其中内情如何,众人不得而知。

只知道这件事情以后,翟清让就将翟从礼带进了董事会,并给了他一系列非凡的礼遇。

就连亲生儿子都不站在他这一边,其他诸人可想而知。以欧韵致的心智,当然不会着急去做这个刽子手,眼看着翟九楼大势已去,到了挥刀的一刻,她慢悠悠地起身走到隔壁的休息室里,打算喝一盏茶再回去接着看戏。

休息室里已有人在。一身银灰色西装、头发花白的利国维看见她进来,笑眯眯地抬了抬手中精致的白瓷杯道:“欧小姐也来喝一杯吗?”

欧韵致看着他笑了笑。

两个人悠哉游哉地喝完一盏茶,回到会议室的时候大局已定。翟九楼面色惨白地出了会议室。

翟九城得意极了。大战过后,他的精神高度紧张。他站起来伸了伸自己僵硬的四肢,志满意得地扬声吩咐道:“好累!开了这大半晌的会,大伙儿都累坏了,先出去吃饭吧…”完全无视了欧韵致这个集团主席的存在。

欧韵致的嘴角翘了翘。

眼看着已有人起身离席,她不慌不忙,笑眯眯地抬手阻止道:“不着急的三叔,既然二叔的事情已经说完了,那么我们现在再来谈谈您的问题吧…”

翟九城的表情活像大白天的见了鬼。

他用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眯着眼睛阴鸷地打量着自己面前的欧韵致道:“你这什么意思?想将我们赶尽杀绝吗?”

欧韵致又笑了笑,语气平淡地说道:“三叔您这说什么话?不是您方才说的,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翟九楼一瞬间脸色黑如锅底,额上青筋暴起。

欧韵致的准备比翟九城的还要充分。成堆的文件票据装了满满的三只黑色皮箱,被人从会议室外提进来,整齐地摆在偌大的古董桌上,白花花晃痛了所有人的眼。

实在太可怕了!几乎没有人知道欧韵致究竟是什么时候做的手脚。一直以来,这位年轻貌美的集团主席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个傀儡及花瓶般的存在,然而谁知道,她根本决胜千里,步步为营。

一个尚未满而立的弱质女流,竟能将卧薪尝胆、借力打力的手段运用得如此出神入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惊人,这番心性手段,怎能不叫人毛骨悚然?

谁知她的手中又到底还握着什么样的底牌?能够坐到这间会议室的,谁又是底子绝对干净的?在座的诸人看着上首笑靥如花的欧韵致,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感到了脊背发寒。

翟九城无疑的气疯了,他将那满满的几箱子票据掀翻在地,无数的纸片如雪花一般纷纷扬扬,簌簌而落,而他哑着嗓子怒声嘶吼道:“你竟敢算计我?!”

欧韵致为什么不敢?

自古以来两军交战,兵不厌诈,各出奇谋,一切自然胜者为王。

翟九城意识到自己及翟九楼都犯了大错。他实在是不应当小瞧了自己的对手,以长兄翟九重的老谋深算、心狠手辣,怎么可能选择一个心无城府、手无利刃的小女孩作为自己的继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