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一放松,周霁佑人也变得闲散,她笑了笑,调侃的口气:“你喜欢什么类型?”

周启扬明显不愿回答,眉梢微抬,话题回归原点:“你什么时候带我见见你男朋友?”

周霁佑见招拆招:“我先帮你预约着,等号排队。”

“业务还挺忙啊。”

“可不。”

将她送到楼下,周启扬又和司机说了另一个地点,未作久留就离开了。

周霁佑独自上楼,家里无人。

她把行李放下,拿上换洗衣物进浴室洗澡,出来时看一眼时间,暮色已经降临,按理说该回了。

她用干毛巾擦拭头发,低下头,把头发绕一圈包起来,然后摸到手机,拨通。

响了许久,就在她以为铃声会自动断开的时候,终于有人接听。

“回来了?”他沉磁的嗓音穿越电波而来,许久未听,竟有一股缥缈的味道。

“是啊。”她慢悠悠地问,“今天周末,你人呢?”

那头略有停顿:“我在外地出采访。”

“哦。”她情绪起了一丝波澜,“你为什么不早说?”

“行程突然。”

“哦。”她重重朝床后倒去。

“想我了?”

她不吭。

“我想你。”嗓音低沉。

周霁佑觉得,她心底翻滚的那波情绪,好像自行消散掉了。

Chapter 61

日子就像浩瀚的海面,时而无风无浪,时而波涛翻滚。

辗转到十月,新中国成立六十周年,首都各界群众8万余人在国庆当晚于天安门广场举行联欢晚会。

周霁佑不爱凑热闹,同一时间,她和沈飞白在前门大栅栏小吃街里兜来兜去。

沈飞白口味偏甜,她拉他去吃驴打滚、芸豆卷和糖耳朵,都是她小时候记住的老北京小吃。

她把各种小吃往沈飞白嘴里喂,害他两腮鼓鼓,一刻也停不下来。

嘴角不可避免地沾了粉末,街边黄昏的灯光下,那粉也像是被渲染上一层橙光,落在周霁佑眼里特别值得玩味。

她继续喂,两人站在一个卤煮火烧的店面前,肉味香喷喷的,盘旋在空气中勾着路人食欲。

沈飞白拉她往旁边站了站,给排队买卤煮火烧的人让道。

他松懈地一扭头,周霁佑逮住机会又朝他嘴里喂进一块驴打滚。

塞进去的时候,指腹碰到他温热的嘴唇,沈飞白垂眸看着她,漆黑的眼睛半是无奈半是柔软。

他把她手捉住,不让她再乱塞,稍稍别过头,慢慢咀嚼嘴里鼓鼓囊囊没能及时咽下去的食物。

周霁佑笑眯了眼,他微微低着头,也许是被人认出来了,不断有视线从四周扫射而来,他耳朵是红的。

昏暗中看不真切,她不是很确定。

她欲抬手,可惜手腕被桎梏得严丝合缝,动不了。

沈飞白眸子转过来,嘴里东西已经咽下肚,黑眸凝视她:“你好歹让我歇歇。”

真是拿她没办法了才说出这句话。

“我知道,你松开。”她转动手腕。

他顿了一下,的确松开了。但是下一秒,她的一个举动却令他面容一僵。

她抬起手,摸他耳廓,指头来回捏着,眼睛仔细看着,唇角弯弯:“你怎么那么容易害羞啊。”

语调悠悠的,目光也幽幽的,分别都带着调侃。

独自历练多年,在各种大事面前稳重自持的人,唯独面对她,经常产生一丝小挫败。

“饱了吗?”

“我早饱了啊。”她好整以暇地收回手,只是那眼神却依旧不掩笑意。

他牵上她,沿路返回,垂着眼说:“回家吧。”

周霁佑被他突然拉着往前,稍微有些错愕,直到,在一个灯光明亮的店面前盯上他红红的耳朵…

她偏头看他安静的侧脸:“沈飞白。”

他目不斜视地“嗯”一声。

她头颅摆正,也看着前方,身边不断有人经过,“我爸也喜欢吃甜食。”

缓慢低沉的一声,伴随周围嘈杂的人声飞进沈飞白的耳膜,他一怔,停下脚步。

周霁佑将将沉入的思绪被打断,她也跟着顿住脚,对上他沉静的眼波,轻声一笑:“怎么了?”

他从她另只手拿过装驴打滚的餐盒,里面还剩两块并排挨着,掌心托在盒底,眼神点了点:“喂我吃完再走。”

“…”周霁佑有一秒钟的惊愣。

四面八方的影像和声音都从她眼睛里和耳朵里遁形消弭,她看着他乌黑认真的眸子,看着看着,明明酷夏已经渐行渐远,连身带心却都热烫难当。

有没有一种默契,是只需简单的一句话,他便能看到你的全部。

***

计程车停在小区门外,周霁佑挽着沈飞白的手闲庭信步地走回去。

每栋楼都有三十多层,和林立的高楼一对比,小区内的乔木花草精致又玲珑。

周围很静,偶尔经过一辆减速行驶的私家驾车。

“你是不是涨工资了?”她没什么目的性地随口而发,“自从你不当记者了,人比以前忙,腰包也好像比以前足。”

沈飞白蓦然抿了唇:“有么。”

她瞥他一眼:“你说呢。”以前出行,什么时候主动提过打车了。只在一起同在外地时,不认路才依靠的计程车。

他沉默一瞬:“再等等。”

声音太轻,她没听清楚:“什么?”

临近公寓楼,两人一同转弯。

“等我——”话音倏然止住。他目视前方,周霁佑双手挽着他手臂,突然察觉到他手臂肌肉一瞬间的紧绷。

她慢慢把头转回去,泊在公寓楼下的一辆黑色轿车旁,一个熟悉的人影手抄裤袋立在那儿,锐利冰凝的眼投掷在他们亲昵的手臂间。

周霁佑几乎是立刻蹙了眉。她拉着沈飞白欲往公寓里走,奈何拉不动。

他眼神平静,似乎还裹挟上一丝安抚的意味,她不知该说什么,嘴唇蠕动,撇开眼,随他。

她被他带着走上前两步,听见他礼貌疏离的语调:“小叔找到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没有回音,好像他是在对着空气说话。

周霁佑眉间越拧越深,抬头,与沈恪冰冷的目光直直相撞。

他眉宇间的折痕不会比她浅,他甚至在冷笑,眼里似揉碎了寒冰。

周霁佑以为他有话对她说,可他没有,他以闭门谢客的姿态对沈飞白说:“谢谢你把小佑送回来,我和她有私事要谈,就不送你了。”

沈飞白与他无声对望。

周霁佑挽着他右手,而他的左手搭在她手背,默了一默,他问:“你想谈吗?”

问的是周霁佑。

她微怔,他静谧的眼眸平淡如水,好似真的在征询她的意见。

她看见沈恪转瞬间腥红的眼睛,心念微转:“你先回去。”

水波里兴起涟漪,他控制着情绪,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说:“你们慢慢谈,我先上去。”

“嗯。”她松开他,看着他转身步向公寓搂。

沈恪也看着,薄唇紧抿。尤其是当沈飞白熟门熟路地输入密码开了门,他从侧脸到脖颈,一条线下来绷得笔直。

“什么意思?”他目含嘲讽,“不打算解释一下?”

“你别太好笑,我需要向你解释什么。”周霁佑没什么表情,“找我什么事,说吧。”

她抱起手臂,没有不耐烦,但也没有多认真。

沈恪盯着她,忽而嗤笑,满目荒唐地摇了摇头:“什么时候开始的?”

周霁佑冷淡:“不关你事。”

“我问你什么时候的!”他拔高音调大吼,目光逼视。

猛然的一声,她被吓到,很是莫名:“神经病。”

她抬步欲走。

“你不是要和沈家脱离关系么,他也是沈家人,你和他一起不是自打耳光。”

冷如冰潭的质问响在身后,周霁佑止步,回头,同样冷声冷气:“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你清楚?”沈恪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拿手指着天,又像是指着楼上,“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么,你清楚!你知道他现在就是老头子一条走狗么,你清楚!我都被他骗了,你清楚!”

周霁佑脑内一声嗡鸣:“你说什么?”

***

沈飞白推开防火门,条件反射地伸手摸钥匙,摸到了,可他停在防盗门外,就像被点了穴,忽然一动不动。

沈恪的出现像一块巨石砸在他心上,很沉,从身体到灵魂,都在一点点地往下坠。

沈国安并不需要他在集团有多大作为,他被捧在所有董事面前就已经是对沈恪最大的下马威,何况,他还被赠与集团百分之三的股份,沈恪的危机感只会更重。

沈飞白拳头慢慢紧握,明知不能让他们单独谈话,可他还是问她:你想谈吗。

你先回去…

先回去…

他后悔了,他一定是疯了才会把选择权交给她。

Chapter 62

初秋的夜凉风习习,周霁佑心脏的位置就像破了一道口,任由风吹进来,凉丝丝的。

沈恪回车里拿了一包烟,烟盒放在车顶,人靠在车边,眼神阴郁地点燃了一根。

他缓缓吸一口,目光滑落在周霁佑看不出丝毫情绪的脸上。

“我们都小瞧了他。不争不抢并不一定是淡泊明志,人家可是装着大智慧,懂得以退为进。”

青白的烟雾弥漫开,他眼底一片森寒。

“你以为你和他是一路的?”他冷笑,眯着眼眸透过青烟看她,眼神如刀,刀刀透着嘲讽,像在嘲讽她,更像在嘲讽那个自以为聪明的对手,“人长大了,脑子反倒犯浑了。”

他转过头,仿佛懒得再看她,脸色阴沉地一口口吸着烟。

周围一幢幢高楼,天空如一块深蓝的绒布掩映在楼宇间。

连风好像都静了。

“凭什么…”

沈恪嘴里含着烟头,听见一声轻不可察的质询。他把烟从嘴里拿下来,扭头盯着她。

“你凭什么断定我和他不是一路的。”周霁佑眼睛睁得很大,可以说是瞪,她用力瞪着他,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眼眶是微微有些湿润的,“沈恪,你没资格。”

沈恪扔了烟蒂,斜靠在车门的后背一下挺直。

“我没资格?”他回视着她,眼神压迫,怒气萦绕,“你但凡有半点良心就该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是真心对你!”

“真心…”周霁佑讽刺地看着他,“你也有真心?”

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在沈恪心头却重如泰山。

他一个箭步冲上来,睚眦欲裂:“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沉沉的吐息喷她脸上,夹杂一股散不去的烟味。

彼此瞪视,他每一寸面容都清晰映入她的眼里。模样没变,气场更胜,岁月对男人永远充满恩赐。

有些话,她过去从未张口说过。处在青春期时,骨子傲,不愿说;后来,翻了脸,已经不必再说。

可是现在,面对他怒火中烧的逼迫,她忽然有了想说的念头。

眼底的那抹潮热一点点褪去,她紧凝着他的眼:“我喜欢你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沈恪面有凝固,周霁佑捕捉到了,谁说喜欢一个人对方会感应不出,那人是沈恪,更不会。

她微一勾唇,语气凉凉的:“沈恪,你没资格和我谈真心。我的事,轮不到你管。”

她转身走了,这回,沈恪没出声阻拦。

他一个人在凄清的灯光下站了很久,一根根地抽着烟,仰头盯着楼上的一扇扇窗户,仔细回忆,却怎么也想不起去年夏天去的是几层。

她喜欢他的时候…

嘴里一阵苦味,他把最后一支烟碾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