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无彤倏地瞪大了眼睛,只觉得委屈,如果他不重要,她便不会选择抛下妈妈而留在他身边,就是因为他在她心里的位置已然超过妈妈,她才会这样的不安,才会对妈妈这样的愧疚。

慕无彤躺倒在床上,翻身背对着他,孟璟澜垂下眸子,额角上的青筋暴出:“如果你不要这个孩子,我不会原谅你。”

身后传来关门声,很轻的一下,却如同扣在她心上。

35、痛苦回忆

慕无彤仰躺在床上,目光涣散,双手交叠着放在小腹上,床头的托盘里放着今天的晚饭。她依旧挣扎着不知到底要不要留下这个孩子,便没有半点食欲。

孟璟澜眼里蕴着嗤笑。往时对他言听计从的小丫头,却成了他鞍前马后捧在手心的公主。“怎么不吃东西?”他轻轻叹了口气,两人算是冷战,却到底是他先低头了,不过一天,他就觉得骨头都熬得酥了。

慕无彤心里憋着一口气,从仰躺变成侧卧,这架势,并不愿意理睬他。“宝宝,你一天没有吃东西了。”孟璟澜掰过她的身体,看着她苍白的小脸便越发心疼了。

“我不想吃。”她扭开头,明显是赌气的样子。孟璟澜笑得扬了眉,手也穿过她的臂弯,贴在她的小腹上:“宝宝,现在不是你一个人了。”

慕无彤一愣扭了扭身体,两人在孩子的问题上,似乎依旧没有统一意见,她仍是怀着不愿的态度,而孟璟澜,固执地要这个孩子。

或是受到了孟璟澜积极的影响,有时候洗澡,慕无彤看着自己本就肉嘟嘟的肚子,再想起里面藏着一个小生命,竟也会有几分欣喜。

这几天孟璟澜很忙碌,忙得慕无彤甚至在睡前醒后都见不到他,床上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凹陷,证明他来过。

慕无彤回头看了看跟在身后的窦百和狄千,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她本就不喜欢别人跟着,更何况身后有个她让讨厌的窦百。妈妈受袭的失去,孟璟澜只道不是窦百做的,便没了下文,她想信,却又真的不信。

约莫是妊娠反应强烈,坐车晕得厉害,几乎是一脚踏进车里,胃就开始翻滚。累得窦百和狄千只能陪着她走路。

这一片商店集中,百货大楼林立,人来人往。慕无彤在孟宅关了一个多月,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自然兴奋地要命,两个人几乎都快要守不住她。??窦百夺过她手里的甜头:“少爷交代了不能吃冰冷的东西。”慕无彤皱了鼻子,掏了根薯条,还没塞进嘴里,就又被窦百拦下来:“油炸的也不能吃。”

“都给你拿去了,我还吃什么呀?”慕无彤从位置上站起来,怒不可遏地指着他。窦百不为所动,只是将收刮来的食物丢到一边。

邻桌的一对母子也在吃东西,孩子玩着儿童套餐里的玩具,母亲拿着小勺子,一点一点挖着冰欺凌上的果酱,孩子一口含进嘴里,嘴角沾黏到不少,母亲笑呵呵地拿纸巾擦去。

慕无彤看得有些呆了,这样温馨的场面,让她不自觉抚上小腹,突然觉得涌过一阵暖流,眼眶有些发热,第一次这样渴望快点见到这个孩子。

这个路段人多车多,交通有些混乱。慕无彤看准了对面的绿灯,正过了一半的马路,突然从拐弯口疾驰而出的车子在避过几个行人,飞驰而来。慕无彤一时呆在原地,身后的窦百反应过来,伸手一推,车子却也往着那个方向一转,几乎是拦腰撞上慕无彤。

人群里尖叫声四起,车子及时停下,慕无彤不过被撞开一米多的距离,往后仰去这一下的冲击却不小,重重地摔坐在地上。??窦百和狄千大骇,冲上去只看见慕无彤捂着肚子,大口大口地喘气,肇事司机却根本没有下车查看的意思,突然一拐弯,从旁边的小径开走。窦百和狄千也只能以慕无彤为先,眼睁睁地看着车子离去。

慕无彤几乎忘了肚子里绞着的疼痛,只无措地看着血顺着小腿滑落到白色的斑马线上,一滴一滴聚成一大片,有些骇人。

孟璟澜赶到医院的时候,慕无彤已经换下一身血衣,浅蓝色的病服有些大。她蜷成一团缩在病床的一角,孟璟澜心里一疼,从后面将她揽住。

“宝宝,没事了。”他下巴蹭了蹭她的脸颊。感觉的一阵凉凉的湿意,一惊,转过她的身子,慕无彤面上的泪一道道,眼眶里还蓄着不少,仿佛随时都会掉落。

“不哭了。”孟璟澜几乎想要用手掌接住她汹涌的泪水。“大孟,我刚刚开始有一点喜欢它…”她小手抹了一把眼泪,却带出了更多。??孟璟澜心突地一跳,眼睑垂下:“只要你没事就好。”那是他的孩子,他那么想要,想要这个属于他和宝宝的孩子。

他根本听不下别人的劝,冯翎也说过,慕无彤现在还这样小,哪里适合做妈妈,他却执意想要,他想,即使宝宝做不了一个好妈妈,他也一定能成为一个好爸爸。只是…到底还是留不住。

“大孟,我想回家。”慕无彤拉着他的衣袖,眼里晶莹的泪花竟将人衬得楚楚可怜,孟璟澜的心越发地柔软起来,直接将她从床上抱起来:“我们回家。”

“无彤,无彤。”孟璟澜抱着她,真准备上车,只见一个女人冲过来,被孟璟澜的手下伸手拦在几米之外。

慕无彤循声看过去,是妈妈的同事蒋阿姨。“蒋阿姨?”慕无彤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在孟璟澜怀里挣扎几下,孟璟澜却不肯放手,最后也只能尴尬地靠在他怀里。

“无彤,你妈妈…”蒋阿姨顿了顿,眼里涌上一阵悲怆,“在抢救。”慕无彤抓着孟璟澜手臂的手几乎将他掐出血,却毫不自知。

“妈妈在哪里?”她疯了似的挣扎,孟璟澜只是一味地圈紧手臂。“在五楼的手术室。”慕无彤似乎才看清蒋阿姨白色的衬衣上染着大片的血迹,不知道是不是妈妈的…

“大孟,我要去五楼。”她揪着孟璟澜的衣领,“带我去五楼!”孟璟澜眼神有些暗,抬眼看了看对面的女人,又低头望进慕无彤焦急的眼里,最后只得妥协。

手术室外面守着不少人,其中就有慕妈妈的顶头上司箫叔叔,也是箫郑的父亲,还有箫郑的母亲郑阿姨。

慕无彤坚持从孟璟澜的怀里跳出来,步子虚浮,却分外急切,惊动了前面陷入一片死寂的人群。

“无彤。”慕妈妈的几位同事都是欲言又止。“箫叔叔,妈妈伤得严重吗?”慕无彤看见箫勇翔手上打着石膏,衣服脸上也有些瘀伤和划痕。

箫勇翔蹙着眉头,面上不乏疲态,轻声安慰:“无彤,不要担心,你妈妈会没事的。”目光一转,便看清她身边陪着的男人,是孟璟澜。眉头皱得越加厉害,回头果然发现妻子眼里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惧意。

孟璟澜不以为然,揽着慕无彤的肩膀,视线也只是极为平淡地扫了众人一眼。“宝宝,你这样站着不行,先坐一会儿。”孟璟澜想要让她坐下,慕无彤的目光始终不曾离开过手术中三个字,只是机械地摇头。

灯一直亮着,慕无彤也从站到靠,最后蹲在地上,身体果然吃不消了。孟璟澜心疼,却拗不过倔强的慕无彤,也值得陪着她蹲在一旁。

郑媛几次将视线落在孟璟澜身上,那种浓烈的憎恨孟璟澜自然能感觉得清清楚楚,只是当下无暇多想。

“宝宝,该吃药了。”孟璟澜想要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她缩成一团,躲开他的手。孟璟澜无奈:“我去给你拿药。”才走的拐弯口,便被人拦住。

“我儿子被你弄去哪儿了?”郑媛到底忍不住。一个多月,箫郑已经失踪一个多月,警察那里也毫无消息。反倒是箫勇翔这里的消息灵通些,却也只知道最后是被孟家的人从医院请走,便不知去向。

箫勇翔不让她去求孟家,她偷偷去过,可是孟家守得极严,根本见不到孟璟澜的面,更别说是几乎算是被孟璟澜软禁的孟锐。

“你儿子?”孟璟澜冷冷地勾了嘴角,“哪个儿子?”郑媛身体一晃,手撑着一旁的座椅,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片刻,她扶着墙站稳,目光尖锐,对着孟璟澜的眼神几乎比仇敌更深几分:“小郑,你把小郑怎么了?”此时此刻的反应倒像是一个英勇之极的母亲,可在孟璟澜眼里更加讽刺。

“你的儿子不见了,不去找,却来质问我?”孟璟澜打算继续往前走。“一个多月前,有人看到小郑是被孟家的人带走。”郑媛却整个拦在路中间,嘴唇轻颤,“他答应过不动小郑的!”

“孟锐答应,却不代表我答应,所以不要妄图我会对他手下留情。”孟璟澜目光越发地犀利,“就像你对待我一样。”像是不经意地,手掌抬起,轻轻放在心口。

孟璟澜拿着药回来的时候,看着慕无彤白得甚至透明的脸色,心被恨掐了一下。手术中的灯终于暗下来。慕无彤摇晃着身子迅速从地上站起来:“我妈妈怎么样了?”

医生一边往外走一边摘着面上的口罩,声音还有些混沌:“我们已经尽力抢救了,不过大动脉破裂,失血过多。”最后只摇了摇头。

慕无彤只觉得心被掀开一大块,那种血淋淋的痛楚让她连眨眼睛的力气都没有,只这样呆呆地往着推车上的人,跟着推车一直向前跑,忘记身后的孟璟澜,忘记身后的所有人。

她腿根一股热流淌下来,鲜红的血顺着腿内侧一直落到踝骨,她毫不自知,依旧疯了似地跟着车子。绵延而下的殷红却让孟璟澜惊慌失措:“宝宝!”却没有想到她的力气这样大,自己竟会拉不住她。

他加大几分力道,慕无彤再痴蛮的力气终是被抵不过孟璟澜,被他狠狠地抱着,脑袋按在怀里。“妈妈…不会的,妈妈不会死的!”她尖叫,想要否认这一切,脑子里最后的印象便是这一天,她失去了最爱的母亲和从未见过面的孩子…

36、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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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宝…在想什么?”孟璟澜穿过她腋下的手贴的更紧,对于箫彤的失神有些惶恐。“有点疼。”箫彤淡淡地收回盯在某一点的视线,手掌胸腔下面的肋骨上。

孟璟澜果然被转开了注意力,连手上的力道都变得轻了。一步一步走得很稳,身后有些嘶哑的呼喊仿佛已经完全被摒弃在两个人的世界之外,卷门在身后落下,余辉澄黄嫣红的一片。

箫彤看着一点点被山体吞没的夕阳,映在脸颊上的光变得稀薄暗淡,突然伸手环住孟璟澜的脖子。

孟璟澜浑身一僵,缓缓地低下头,箫彤的眸子里一片斑斓,嘴角挂着浅浅的笑,这是两人重逢以来,她最温柔的表情。

箫彤本只是心念一动,却换来孟璟澜当下一脸的受宠若惊,眼里雾蒙蒙的一片,主动将脑袋靠在他胸前。“孟璟澜…”声音轻柔绵长,一圈一圈地绕住了孟璟澜的心,“我们…重新开始。”

孟璟澜手手一抖,险些将怀里的佳人摔在地上。她是从没有在他面上瞧见过这样的神色,懵然又有几分不可思议,细长的眼瞪得滚圆,嘴张了嘴,下颚连着牙齿都有些颤抖。

这一个多月躺在床上,无事可做,一遍遍地回忆过去,一遍遍地纠结挣扎。有时候看见孟璟澜靠在床沿小憩的时候,浓密的黑发间点点银丝,又或是眉尾连着眼角的位置清晰褶皱的痕迹,她都会心疼。

她哪里还有一个八年可以挥霍,就算她有,或许…孟璟澜也已经没有。那些纷繁错乱的过往,就像身后那一刀卷门,落下了,也就落下了。

出院在家歇了半个月,今天是箫彤开学报道的日子。她犹记得那天她对孟璟澜说:“孟璟澜,我想…读书。”二十五岁的高龄,这话说得勉勉强强,才出口,绯红一直延到锁骨。

之前对于她几次提出重新回去上班的要求,孟璟澜强权铁腕般坚决不允,只道是太辛苦。他想让她生活安逸,却没有考虑到日子太过无聊。

不能上班,她一转念,还能上学。高中肄业算是她人生最大的遗憾,初中文凭往时在社会上混得艰难,若不是遇到文姐,卖笑卖身,有什么不肯能发生。

孟璟澜向李嫂讨教,已经能像模像样地守在磁盅前炖汤。彼时拿勺子试味道,手一抖,溅了一灶台的汤渍,也没顾上手背上烫红的斑斑点点,有些不太确定地反问:“读书?”

或是语气太过质疑,箫彤的脸色由红转黑:“有什么问题?我不能读书?”往时她确实不怎么求上进,孟璟澜顺着,就是混日子她也是混的心安理得。

“高中?”孟璟澜嘴角一弯,蕴着讨好,语气也立刻变得小心翼翼。箫彤的默了几秒,咳嗽一声:“大学。”到底是奔三的人,哪有勇气和货真价实的小孩子一起坐在教室里。??孟璟澜的效率极高,箫彤很快就成了本城百年名校的大一新生。按着多年前的梦想,她果断挑了电子科学技术这个听上去非常高科技也非常有技术含量的专业…

箫彤站在试衣镜前,身后大床上丢满了换下来的衣服。孟璟澜险些被她随手丢开的衣服罩住头,措手接住,看着一时狼藉,以为她在寻什么宝贝:“在找什么?”

箫彤没有转身,懊恼地歪着头:“没有能穿的衣服!”孟璟澜挑了挑眉,以为是做工有问题,拿了几件翻看,连个针脚都藏得极好,有些奇怪:“为什么不能穿?”

“太老气了。”她说的一本正经,明明昨天还穿的好好的衣服,今天就被再三嫌弃。在她眼里,学生就该是T恤七分裤,高高的马尾,青春洋溢。反观这些蝴蝶袖裹胸裙,高腰低腰过膝包臀,那些时尚的元素如今在她眼里,统统成了老气横秋的缺点。

孟璟澜对女人的审美向来扭曲,一直停留在慕无彤是一枝花,其他女人都是豆腐渣的怪圈里,往时她不漂亮尚且如此,当下这般美人,自然不会驳她的意思。

“不然…去买?”孟璟澜试探着问,箫彤眼睛一眯:“来不及了,就这样吧。”桃红的吊带,深蓝色的雪花裤,尖根鱼嘴鞋,不施粉黛,素颜朝天,还真有点学生气。

她心情似乎不错,扭头冲孟璟澜笑,孟璟澜却笑得勉强,她刚一转回身,立刻就沉下脸,神色凝重,如临大敌…

新生报到第一天,校门口停满了车,里面的人来来往往,多带着行李,一个个朝气蓬勃。箫彤不禁感叹,外形上已输了一筹,内在就更是一败涂地…

“才刚进学校就后悔了?”孟璟澜听见身侧的人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我突然觉得自己老了。”不知是不是这一身打扮太过青春,他觉得此刻箫彤的眼神都是清澈得跟一汪水似的。

“你比她们都漂亮。”孟璟澜晃了晃她的马尾。“避重就轻。”箫彤闷闷地嘟哝一句,将手从他的指缝间抽离。

报道本就简单,领个材料,例如学生证保险单,小体检之后,一切就算是结束了。因着孟宅到学校不过半小时的路程,两人达成了走读的统一意见。大概小半个早上,就能回家。

箫彤本就是优待生,干脆一优到底,军训也不用参加,静待半个月后真正课程开始了才需要再去学校。

回去的路上,孟璟澜明显的情绪不好,脸拉得很长,眉头一拧,连嘴唇都抿得笔直。反观箫彤,心情极好,嘴上笑也不收,与平时淡定的模样判若两人。

事情的源头是接待箫彤的那位大三学长,看见跟在箫彤身旁的孟璟澜,按着惯例,新生报到都是家长陪着来的。他就问了一句:“你叔叔陪你来的?”都说学理工科的男生情商低,果然是闻名不如一见,孟璟澜拿着体检单的手已经快将那一张纸揪成一团了。

箫彤却忍着笑,虎着脸认真地回答:“恩,我叔叔在本城工作,我借住在他家里。”孟璟澜本想搂上她腰肢的手僵硬在空中…

箫彤身体才好,孟璟澜哄着早早地睡了。看着她睡熟了,心里实在是郁闷,就寻了几个有妇之夫出来喝酒。

“不都破镜重圆了吗?怎么还是一脸的苦大仇深?”顾凉喻躺在沙发上,侧头看向在吧台上坐定的孟璟澜。

“小胖妞不是…”收了孟璟澜一记眼刀,陆方淮讷讷地改口,“小嫂子身体不是好全了么?孟老大,春宵一刻啊!”

几人胡侃瞎扯,倒是冯翎问了一句:“今天陪无彤去报到了?”“恩。”孟璟澜应了一声,手上不停,瞬间就是满满的一杯红酒。

“Peter交代过,治疗期间严禁饮酒。”冯翎夺过他手里的酒,顺手给他倒了一杯菠萝汁,孟璟澜抬头看着他,神色不豫。

冯翎丝毫不介意,面上仍挂着笑:“等病好了,想怎么喝都没人管你,现在,你只能看着我们喝。”说着就一饮而尽。

“哥,和慕无彤吵架了?”邢湛最近在学调酒,眼睛牢牢地盯着手里的小威士忌杯,问得漫不经心。

孟璟澜没有回答,众人循着沉默既是默认的原则,立刻就化身和事佬,七嘴八舌地劝起来,孟璟澜突然问了一句:“我是不是老了?”言语间少了往时的冷冽,带着几分品不清查不明的无奈。

一时错愕,几人都想笑,瞧了瞧孟璟澜严肃的神色便又不敢,忍了再忍,几乎将嘴唇咬破。“不是前几天狠揍我一顿还吹嘘宝刀未老么?”陆方淮圆溜溜的眸子转了转,说是安慰,倒更像是调侃。

“今天陪宝宝去报到,她的学长…以为我是她叔叔。”楚然实在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下一秒就被孟璟澜摆到在地上,揉着腰还是笑。

“孟老大,你不才三十么,小屁孩哪里懂什么叫成熟男人的魅力。”对于有相同经历的陆方淮来说,自然是愤慨不已。一群老男人突然有了共鸣,相互安慰着却越发心酸…

箫彤睡到半夜,翻身手拍在冰凉的竹片上,立刻打了一个激灵,床头的灯光昏暗,孟璟澜却不在。??混混沌沌地爬起来,钟上时针分针将将交叠,房门轻拧的脆响惊得她扭头,孟璟澜本是蹑手蹑脚地走进来,正撞上箫彤的视线。

“我和冯翎他们聚了聚。”脱口而出的解释,箫彤一边点头一边打着哈欠,既然人回来了,她便安下心:“早点睡吧。”带着微酣的鼻音,转身正要躺下,孟璟澜几步上前穿过她的腰间将她固在怀里。

箫彤嗅了嗅,身上没有半点酒气,这样冲动的行为,倒不像是借着酒劲。“做什么?”“宝宝。”他的声音还有些闷闷的。

带着几分撒娇的味道,箫彤心口一跳,小手抚上他精壮的背脊,顺着脊柱的纹路来来回回地轻拍:“今天一天都不太高兴?”

孟璟澜算是默认了。“就为了那个男孩子把你误认为是我叔叔?”箫彤撇嘴睨他一眼,“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心眼了?”

孟璟澜以为她真的嫌弃自己,眼睑微垂:“我很介意。”“我不嫌弃你,叔叔。”嘴角一挑,很有些得意。

37、记忆不清...

孟璟澜依旧每日都会出门,却不再早出晚归,仿佛很珍惜当下的温馨岁月。即使只是陪着箫彤安安静静地看书,毫无交流,他亦觉得心满意足。

或是多年没有再正儿八经地翻过教科书,这几天箫彤摆足了笨鸟先飞的姿态,每每孟璟澜出了门,她便在书房里一待一日。

箫彤有些暴躁地将钢笔摔在书桌上,这一本一本的高科技…忒像天书了。这么多天的火气全都集中在方才掷笔的那一下,笔头精致,却不耐摔,墨水立刻漏了一滩。

她记得抽屉里放着不少钢笔,结果一格一格地掏过去,遍寻不到…这几个抽屉里的东西总是变来变去,好似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右下角最后一格抽屉,钢笔露出一角,夹在黑色笔记本里,压在几个文件夹下面,若不是笔帽上的铂金笔冠,箫彤也看不见。

本只想抽出钢笔,手指一动却连着整个笔记本都带了出来。熟悉的黑色皮质封面,之前似乎见到孟璟澜用过。

扣在封面上的手竟然有些犹豫,到底抵不过好奇,苍白的纸面上字迹潦草,一行一行却是整整齐齐。

孟璟澜从来都是惜字如金,她没有见过他这样大片大片的笔迹。日期天气,明显是日记的格式。

她一页一页地翻过去,内容很简单,不过是几点起床,吃了什么早餐,一直到睡前的最后一笔,密密麻麻竟也写了一页多。

明明那么简单那么无关紧要的事情,却写得这样细腻。像是她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什么款式的裙子,小到她头发上别着一个怎么样的发卡,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最后一页的时间是昨天,依旧是一些琐碎的事情,絮絮叨叨一点也不想孟璟澜干脆果断的风格。

箫彤心里腾起一股怪异的感觉,在她印象里,之前翻箱倒柜寻找药瓶的时候,无意间看到过,这样的笔记本远不止一本。

脑子里悠悠地翻着回忆,正撞见孟璟澜推门进来,她第一时间抓过书桌上的课本盖住笔记本。“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她语气有些僵硬,微微扯起的笑容有些虚浮。

“在做亏心事?”孟璟澜察觉到她表情里的紧张,半开玩笑地调侃。箫彤眨了眨,立刻扣下了桌上电脑的盖子。

“我就看了一会儿电影。”箫彤果然成功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他半坐在椅子扶手上,手臂圈过她的肩膀,动作流畅。

箫彤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她熟悉孟璟澜的霸道,却似乎还不习惯他这样自然流露的熟稔。孟璟澜嘴边的笑浅下来,目光落在了那支断了笔头的钢笔上,一语道破:“课本很难?”

他伸手拎了那本普通物理,箫彤的心一揪,幸好没有拿起笔记本上盖着的那一本。“你的物理一向不好,”孟璟澜像是随口一说,“普通物理似乎比大学物理还难一些。”却充斥着落井下石的味道。

箫彤瞪了他一眼,孟璟澜神色愉悦,突然想起什么,不知不觉间已然和箫彤挤在一张椅子里,椅子不大,两人便显得亲密无间:“反正也学不进去,不如…带你出去玩一玩?”

箫彤竟然对孟璟澜神神秘秘的表情有了几分期待。嘴上却又犟着:“不去,我要看书。”语气倒是义正言辞,却不想,孟璟澜说了一句,她便立刻反悔了。

“本还想带你去看一看‘红中’的。”似是遗憾,嘴角微撇,箫彤愕然,转即眼里涌起几分惊喜,忙不迭地驳了自己的话:“书哪里看得完,我也好多天没有出门了。”引得孟璟澜扬起几分得意的笑。

本是大病初愈,孟璟澜只准她去看一看“红中”,箫彤却执意要换骑马装,深蓝色的一身倒不见了往时的娇憨,还有几分英气逼人。

当年马场的位置还算偏僻,只是本城年复一年地往外围扩展,马场的位置也渐渐从远郊划入市区。外面翻了又翻,改了又改,只是名字依旧不变,她仍是一眼便能认出来。

马厩一格一格地分开,里面干干净净,不似普通的马场那样散发着臭气,越是往里,越是宽敞。

几乎是角落里的马厩,“红中”早就不再是箫彤印象里的那匹短腿矮小的小马驹了,真正成了高头大马,脑袋一仰,比箫彤不知道高了多少。

箫彤忍不住伸手想要摸一摸,“红中”呼啸着扬起前蹄,吓得她直往孟璟澜背后躲。一如记忆里,孟璟澜牵着那匹小马交到她手里,她兴奋得不行,立刻生出了动手动脚的念头。

哪里想到这匹傲慢的小母马这样凶,前蹄动了动,一脚就将她踹翻在地。连孟璟澜都吓白了脸,幸好几个月的马力道小,没踢得她伤筋动骨。

“红中”其实是一匹黑色的纯种马,只是脑袋中间长着一撮红毛,彼时对国粹极为迷恋的箫彤就给取了这样一个名字。

“红中”怕极了孟璟澜,即使现在这样高大,在孟璟澜面前却依旧乖乖地低下头。箫彤自然抓住机会蹂躏,摸摸脑袋拍拍肚子,它只是傲然地撇开头,一动也不动。

“谢小姐,那匹马不能骑!”喊叫声由远及近,箫彤正玩得高兴,踩着马镫就要上马。孟璟澜小心地在下面托着她,扭头就看见远处一追一走的两个身影。

马场是私人所有,并不是对外人开放。谢曼却出现在这里,让箫彤本是飞扬的心情一点点沉下来。侧头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孟璟澜,他蹙着眉,神色不豫。

“孟少。”马场的负责人见已成定局,战战兢兢地杵在一边,连头也不敢抬起。看着一身白色骑马装的谢曼,箫彤只觉得烦不胜烦。

“怎么回事?”孟璟澜细挑的眼米得越发厉害,凌厉地扫过谢曼和管事。“谢小姐指明要骑这匹马。”谢曼往时的傲气敛去不少,竟有些低眉顺眼。

“是谁允许你将陌生人放进来的?”孟璟澜语气肃然,三人俱是一愣。陌生人三个字无疑是一把锋利的剑,瞬间将谢曼开肠破肚,眼底泻出丝丝绝望。

管事还没会过味来,从前也是孟璟澜放的话,这片马场谢曼可以随意出入,只是这一匹马她骑不得,怎么突然就成了陌生人。

箫彤翻身下马,被孟璟澜从后面抱住,轻轻地放在地上。这样温柔的动作,谢曼从不曾在他身上体会过,失控地唤了一声:“璟澜。”她总是在面对孟璟澜的时候乱了分寸。

孟璟澜眸子染上几分不耐,厉色毕显:“赶出去。”谢曼纤长的手中揩过眼角,嘴边是淡淡的笑,蕴着自嘲和讽刺,竟自己转身离开。

孟璟澜转身看见箫彤面上的若有所思,以为她胡思乱想开去,将她拥进怀里立刻解释:“宝宝,我不认识她。”却换来箫彤越发的惊诧。

她推开孟璟澜,好好地盯着他的眼睛,里面一派真诚,没有半分伪装的痕迹,一点也不像在信口胡说。

“你忘了…”箫彤半圈着他的腰,能明显地感觉到他身体微微一震,她话头立刻一转,“上次我去弄头发,她和我抢首席,你们见过一面的。”

孟璟澜似乎放松下来。箫彤压住心头翻滚的思绪,面上扯起一抹笑:“忘了就忘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孟璟澜却垂了眼,神色不明。

回去之后,箫彤越发细致地观察他,时不时抬手揉额角的小动作一点不漏地落到她眼里。他其实总是做这个动作,她却似乎是今天才注意到。

箫彤彻夜不成眠,翻身于孟璟澜面对面。他呼吸均匀,浅浅地气息扫在她脖子上,额发落在一边,左额上的疤痕清晰地暴露在床头灯橙色的光线下。

食指沿着伤疤的轮廓轻轻地描动,凹凸不平的触感一路灼烧着她的手指。十指连心,心便也跟着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