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定安带人赶到,见凶犯是昨天入住的商人,便迅速作出部署,控制所有外来人士,逐一排查,看还有没有同党。

闹腾了整整一夜,所有商队人员都被审查了一遍,到了早上堡门一开统统赶了出去,从此也形成了一个惯例,外人只能在堡外过夜。

那名中年人死也不肯招供是受何人指使,大伙也不难为他,直接捆了送县衙,反正十八里堡的仇家就那么多,不是尉迟家就是兰州李家派人干的。

元封是在五日后听到这个消息的,他身在兰州对于局势的判断更加准确一些,这件事绝对是尉迟家做的,想以此扳回一局而已,但江湖纷争涉及家人乃是大忌,尉迟家这么做很不厚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对方不择手段了,那也没必要给他们留情面。

原本扣押在十八里堡的一千五百担砖茶还想等尉迟家服软之后还给他们的,现在看也用不着再等了,直接让他们赶着骆驼发往西宁,现在西宁已经被羌人打下来了,这些砖茶正好能抵上一批羌马的帐。

尉迟家的货暂时是别想流动了,别管是合法的还是不合法的,一律查扣,没办法,谁让他们得罪了范道台的结拜兄弟呢,巡商道就专管这一行,任凭你尉迟家能量再大,人脉再广,也搁不住人家现管啊,现在的局势还不明朗,那个官员也不敢为了尉迟家去开罪这位新任的道台老爷,坊间可有传言,范道台在朝里有人,关系硬着呢。

这下尉迟家可有点吃不住劲了,别看他们家大业大,但是摊子也大,人手分布在几千里的交通线上,各个城市都有铺面,要想集中起一支大规模的武装力量还真不容易,另外商家讲究的是流转速度,这商路被十八里堡人一截停,资金周转大受影响啊,砖茶和马匹的生意是尉迟家赖以生存的大项目,这两项一停就揭不开锅了,另外那些香料瓷器皮毛玉器的生意也跟着遭殃,西域的货物运不进来,关中的货物运不出去,这不活生生憋死人么。

巡抚衙门保持了冷静的中立态度,不参与两家之间的斗争,一方面是因为户部周大人的关系,另一方面元封也使了不少银子,当官的见钱眼开,胸中哪有义气可言,气得尉迟炯连摔了好几个珍贵的花瓶。

家主得知尉迟炯擅自行动惹起对方激烈反应,大为恼怒,亲自写信斥责他,告诫说对方来势凶猛,只能避其锋芒,尉迟家能兴旺百年之久,靠得不是好勇斗狠而是一个忍字。

能忍才是真英雄,昔日韩信甘愿受胯下之辱靠得就是坚韧的意志,尉迟家虽然不是汉人,但对汉文化了解的很透彻,凡事太过出位反而不好,象元封这样嚣张跋扈的年轻人,历史上出现过好多,但都是如同流星一般灿烂而短暂,不是因为太过嚣张而被仇家弄死就是发展太快被官府干掉,元封想必也逃不出这个结局。

命令兰州方面隐忍,是主动示弱让对方放松警惕,元封这小子来势太过凶猛,如果一味的隐忍下去恐怕没等这颗流星陨灭,尉迟家就先垮了,所以尉迟光准备了另外一招。

长安,城南某里坊,胡琴唢呐演奏着充满异域风情的乐曲,皮肤白皙,高鼻凹眼的西域美女暴露着细细的腰肢,穿着肥大的灯笼裤在客人们面前翩翩起舞,面纱后面的蓝色黄色眸子勾人心魄。

碧绿的马奶提子,金黄的烤全羊,夜光杯里血红的葡萄酒,还有美艳的舞姬和身着各色民族服装的客人们,都显示出这里是长安城里以西域特色著称的花街柳巷。

几个锦衣汉子走了进来,并不理会小厮的招呼,径直找到老板问话,双方用波斯语说了几句,然后老板双手一摊摇了摇头,汉子们便转身离去,继续去另外一家酒肆寻找。

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幕,或许是谁家的家丁在寻找自家宿醉不归的老爷,或许是朝廷的密探在缉捕什么要犯,又或者是刀客在寻找仇家,总之这种事情太平常了,长安城里就数这地方最乱,鱼龙混杂,藏龙卧虎,什么人都有可能躲在这里。

只有台上正在跳舞的一名波斯舞娘看到了老板说话时的嘴型,等到一曲结束之后,她匆匆下台穿过人声鼎沸的大厅,来到后巷舞娘们的住所,推开一扇木门,里面鼾声如雷,一个胡子邋遢的汉子正躺在地毯上呼呼大睡。

舞娘狠狠的踢了他一脚道:“叶天行,快起来,有人正到处找你呢。”

第53章 浪客剑心

那汉子只是翻了个身,砸吧砸吧嘴接着又睡了,怎么推搡都不醒,依旧是鼾声如雷、酒气冲天,舞娘急了,回身出门去端了一盆凉水回来,刚想往那汉子身上浇,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头顶传来苍凉的声音,抬头望去,那汉子正坐在窗台上遥望着天边的一轮明月,手里拿着酒壶痛饮,不羁的长发,忧郁的眼神,还有粗犷的胡须,都让舞娘的心为之一动。

“叶天行,你什么时候带我走?”舞娘呆呆的问。

“我都不知道自己明天将会在何处,又谈何带你走,人生就是这样,相逢何必曾相识,忘了我吧,奥黛丽。”叶天行淡淡的说。

“那你天天赖在我这里算什么?吃我的用我的,晚上还要…你简直就是个无赖!天知道我怎么就信了你的鬼话,还剑客呢,从来就没见你拿过剑。”奥黛丽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叶天行破口大骂。

“剑客不一定非得时刻拿把剑在手里,我不拿剑,是因为剑就在我心中,你明不明白?”叶天行将酒壶中最后一滴酒倒进口中,从窗台上跳下来,双手揽住舞娘的小蛮腰,脸上浮现出笑容来:“奥黛丽,借我一点钱去买酒。”

不得不承认的是,叶天行确实很帅,虽然他长发披肩,胡子拉碴,一脸的颓废和不羁,但正是这种风度让女人们着谜,尤其当他笑的时候,你会发现原来笑容会如此灿烂,面对叶天行的笑容,奥黛丽丝毫没有抵抗力,心一下子就软了,从灯笼裤里摸出一张小额银票道:“这是客人赏的,最近生意不好…”

话没说完,银票已经落到叶天行手里,他披着一件素白的阿拉伯长袍就出去了,“我去买酒了。”

“叶天行,今天有人到处找你呢,你小心一些。”奥黛丽在后面喊道。

“知道了。”叶天行头也不回。

尉迟家的宅邸,这是三座十进院落合在一起的庞大建筑群,按理说商人是不允许拥有超过五进院落的宅院的,可是如今法度败坏,谁也不把制度当回事了,只要有钱想盖多大的院子都行,只要别昏了头僭越了皇家标准就行。

俗话说侯门深似海,尉迟家也差不多了,就算嗓子再洪亮的商贩也不能将他的叫卖声传到尉迟家的后宅,两丈的高墙,数不清的家丁护院,一层又一层的院子,就算是王侯之家也不过如此了。

月色如水,竹林随着威风轻轻摇曳,雕梁画栋的水榭里,一个身着白纱的女孩正端坐在七弦琴前,而这座庞大宅邸的主人就坐在不远处的锦凳上,脸上浮现的全都是慈祥和疼惜。

女孩春葱般的手指按在琴弦上,刹那间翻飞起来,悠扬轻快的乐曲传出,就连池塘里的鱼儿都浮出了水面,天上的月亮也撩开了面纱,夜来香轻轻绽放,就连奉茶的丫鬟都停住了脚步,痴痴傻傻的听着,心道小姐的琴声真是越来越出神入化了。

一曲终了,尉迟光轻轻拍着手掌,“佳儿,你的琴法越来越精湛了。”

女孩腼腆的一笑,眼帘依旧低垂,“是爹爹买的琴好,焦尾琴弹出的声音自然要比往日强上一些。”

尉迟光道:“再好的琴也得要名家来弹奏才能发挥出应有的水平,若是爹爹来弹恐怕就和弹棉花差不多了,难得佳儿有喜欢的东西,明日爹爹就派人出去寻访,把四大名琴给你凑齐。”

“尉迟家主果然有钱!”远处假山上传出一声赞叹,尉迟光虎躯一震,但依然保持不动,竟然有人突破重重哨岗和巡逻,深入到尉迟家的后宅,说明此人武功非同一般,最近的护卫也在五十步以外,若是此人发难,无人能敌。

尉迟光抬头望去,只见太湖假山石上一人正仰卧着喝酒,剪影倒映在月色中,倒也有几分潇洒气派,当下便道:“快剑浪子叶天行果然洒脱不羁,竟然在我家假山上饮酒,想必那酒也是我家地窖里的吧。”

“家主的嗅觉很灵敏啊,正是贵府地窖里的五十年陈酿,我借一瓶喝喝不碍事吧?”

“请随意。”尉迟光一边说,一边拿眼神示意丫鬟将小姐搀走,到底是大户人家的丫鬟,处惊不变,镇定自若的将小姐扶起来向房中走去,尉迟小姐依旧眼帘低垂,全靠丫鬟扶着走路,不细心观察的话,很难看出这么漂亮的小女孩竟然是个盲人!

“家主有气度,我喜欢,说吧,派人到处找我有啥事?”叶天行问道。目光在尉迟佳白皙醇美的脸上只停留了半秒钟便察觉了异样,即便是见惯了婊子的风流剑客也不免暗自惊叹这个女孩的清丽婉约。

“哈哈哈,快剑浪子还是像当年一样快人快语,好吧,咱们就不绕圈子了,在下找你是想让你帮我杀一个人。”

“什么人?没有难度的可别找我。”

“既然请快剑浪子出马,肯定是有难度的了,西北独一刀你还记得么?”

“怎么?你要杀他?他不是帮你干活的么?再说这人的武功太差,让我出马未免有些掉价。”

“当然不是独一刀,而是杀了独一刀的人,此人年仅十六岁,半年前一招杀掉独一刀,而后一发不可收拾,现在已经是甘肃小有名气的刀客了,手下数百人马,战力非凡…”

“所以影响到你们尉迟家的买卖了是吧,听起来蛮有意思的,好吧,我答应了,按老规矩来吧,先付钱。”

“好,请开价。”

“三百两黄金。”

叶天行很随意的报出一个数字,尉迟光也只是很随意的哦了一声,仿佛那只是很小一笔钱似的,事实上即使在繁华的长安城,三百两黄金也能买下一座像模像样的宅院了。

尉迟家确实有钱,三百两黄金很快就取来了,当面交予叶天行,叶天行看也不看就塞在怀里道:“等信儿吧。”

奥黛丽在床上辗转难眠,那个死剑客说去买酒竟然一夜不回,天知道又滚到哪个女人床上去了,这家伙什么都好,就是太过花心,要不是看在当初他出手将自己从汾阳侯魔爪中救出来的份上,哼,才不理他呢。

一夜无眠,早上睡眼惺忪的正在洗漱,屋门就被敲响了,是那个该死的波斯老板,就知道剥削手下这十来个舞娘,这一大早的就来敲门,还让不让人活了。

奥黛丽没好气的拉开屋门道:“这么早难道就要跳舞?那些客人可还都睡着呢。”

老板摆手道:“不是不是,找你有别的事情。”

“什么事?”

“奥黛丽,你自由了,这间店也归你了。”老板说着拿出奥黛丽的卖身契和房屋的地契等物。

奥黛丽睁大了眼睛,瞪着老板看了一会,忽然把手指伸到嘴里咬了一下,疼的!不是在做梦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老板看出她的疑惑,便道:“我也纳闷呢,那个经常在你这里吃软饭的家伙,诺,就是那个胡子拉碴的汉子,早上忽然拿了三百两黄金给我,说要帮你赎身,顺便把店买了送给你,我一想三百两黄金够我重新开两个的了,便一口答应了,这家伙可真够傻的…”

没等他说完,奥黛丽已经冲了出去,爬上三层酒楼的屋顶,顺着大街望过去,清晨的街头行人稀少,远处一个孤独的身影骑着毛驴正渐行渐远,奥黛丽眼中泪花涌现,用尽全身力气喊道:“叶天行,我等你回来!”

其实她知道,或许今生再也等不到这个人了,他实现了自己的承诺,帮自己赎了身,还帮那些亲密的小姐妹也赎了身,以后这家店就是她们的了,再也不用受盘削和欺压了,而叶天行,一个不知道自己明天将会在何处的人,却永远消失了,因为他真的是一个剑客,而真的剑客,从来都是浪迹天涯的。

第54章 三英

河口镇,同仁居酒馆,一个醉汉正在借酒发疯,众人都识得他是镇上有名的地痞马老八,谁也不敢上前相劝,酒桌已经被掀翻,马老八骂骂咧咧的还要生事,店小二一张年轻的脸气得扭曲起来,却被他舅舅死命扯着不让上前。

“小强,忘了你是怎么从家出来的么?”舅舅的一句话让店小二泄了气,恨恨地看了马老八一眼,拿起抹布进了后院,掌柜的赶紧过来劝马老八:“八爷,您消消气,这顿算我的还不行么。”

“不行,你外甥那么凶,吓到我了,这账怎么算?赶紧拿十两银子来赔我。”马老八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看店小二服软了,他便更硬气起来,吃了霸王餐不说还要人家赔钱,当真是不讲理到家了。

一只手搭在马老八的肩膀上,“这位兄台,别难为人家店家,小本经营都挺不容易的,要银子是吧,出来我给你。”

马老八瞪着通红的眼睛一转身刚想发飙,却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此人在不久前当街杀了兰州李龙等十余人,血溅当场,至今令河口镇人心有余悸,他怎么突然来了。

在这尊凶神面前,马老八的酒劲一下子全没了,赔笑道:“说笑了,小的和掌柜的开玩笑呢,呵呵,开玩笑的。”说着弯着腰就想出去。

“慢着,把酒钱付了,打坏的东西赔了。”元封淡淡地说。

“那是,那是。”马老八从怀里掏出银子放在柜台上,腆着一张脸看着元封,以及元封身后那几个横眉冷目的年轻人可都是无法无天杀人不眨眼的主儿,分分钟都可能要了自己的小命。

“算你识相,滚吧,以后别让我看见你。”

马老八如梦大赦,灰溜溜的跑了,跑到远处角落里,抖抖索索解开裤子掏出老二撒了一泡尿,这才缓过劲来,心中暗道好玄啊,差点就把小命交代了。

同仁居里众人自发的拍起巴掌来,其实大部分人都是本份商人,欺行霸市的商霸和横行乡里的地痞并不是很多,元封杀死李龙等人的行为其实是为民除害,平时又不欺负生意人,自然受到大家拥护。

掌柜的热情的将元封等人请到一张靠窗户的桌子旁,亲自为他们点菜,元封很随意的点了几个菜外加一壶酒,便道:“老板你去忙你的吧,这边不用你亲自招呼。”

掌柜的千恩万谢的去了,过了一会店小二端着托盘过来了,将凉拌黄瓜,花生米、酱牛肉、松花蛋四个凉菜摆在桌子上,客气的说道:“客官请慢用。”

元封道:“多谢小二哥上次出手相助。”

店小二愣了一下,回头看看舅舅正在算账,便小声道:“哪里,我也是为自己出一口气罢了。”

“小二哥怎么称呼?”

“我大号叫赵子谦,叫我小强就行了。”

“看你是个练家子,怎么甘愿在此做个伙计呢?”

店小二脸色一沉,道:“后边还烧着火呢,我得赶紧去照看,客官请自便。”说罢转身去了。

“这小子挺拽的哦。”叶开说道。

“看他拳尖都磨平了,功夫相当不弱,又能隐忍不发,当真是一条好汉,这河口镇藏龙卧虎啊,对了,这次约咱们来的那人,底细查清楚没有?”元封问道。

“查的差不多了,宁夏李家大少爷李明赢,和兰州李家是死对头,上次咱们还在同仁居里见过他一面,听说兰州李虎就死在他手里,这次他约咱们见面,大概是要谈私盐的事情。”

兰州李家此时已经土崩瓦解了,一来是当家的几个人都死了,二来是私盐的渠道也断了,现在西宁州被羌人攻占,光明盐哪还能再卖给他们,李家往日里的仇人又那么多,墙倒众人推,几个月下去就完蛋了,连宅基地都卖了抵账,剩下的人也不知去向。

而十八里堡人则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光明盐的买卖被他们顺理成章的接了过来,现在这项生意由楚木腿负责,再过几天,第一批光明盐就会抵达河口镇,商人们都翘首以盼,盼望新盐枭能开出一个公道的价格。

约好午时见面的,可是已经午时三刻了,可宁夏李少爷还没有露面,众人不免有些心烦,做生意不守时间可是大忌,和这样的人合作如何能放心,元封起身要走,此时同仁居的门帘掀开,一个风度翩翩的锦衣公子走了进来,右手一甩,折扇就打开了,后面四个长随也都是拷绸衣裤,叉着腰往两边一站,威风凛凛的。

锦衣公子四下望了一望,看见元封等人便拱手道:“在下宁夏李明赢,来的迟了些,还望原谅则个。”说罢大摇大摆走到桌子旁,旁若无人的坐下,看了看桌上的菜肴,皱眉道:“你们就吃这个啊,来人啊,把掌柜的叫来,少爷我要重新点菜。”

掌柜的被李家长随喊来,赶紧将菜谱奉上,李明赢胡乱翻了一下也没仔细看便说:“来两坛十年陈口子窖,先上四干四鲜四蜜饯,四冷荤三个甜碗四点心,然后再上南北大菜,具体我就不点了,点了你也做不出来,尽管挑好的上,贵的上,少爷不差钱。”

这个纨绔子弟的嚣张劲头让人很不顺眼,他身后那四个穿着黑色拷绸衣衫,歪戴瓦楞帽子的长随抱着膀子站着,也是一副欠揍的表情。

“李少爷是吧,你约我来想说什么就赶紧的吧,我赶时间。”元封不咸不淡的说。

李明赢却丝毫不在意,自己倒了一杯酒先喝了,才道:“听说阁下曾经一招宰了横行西北十余年的大刀客独一刀,又在一夜之间灭了兰州李家,不知道这传言是不是真的?”

元封道:“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

“如果是真的话,我很想领教一下你的功夫。”

十八里堡众人有些怒了,原因为是来谈私盐买卖的,结果却是要切磋武功,元封那么忙,哪有闲工夫陪这个富家子弟玩啊,当时叶开就一拍桌子站起来:“比武的话早说,今天爷们没有空。”

“哎,玩玩而已嘛,何必动怒,咱们点到为止,我出手有分寸。”

“你!”叶开气得抓起茶壶就要砸人,那边李家的长随们也准备冲上来打架了,元封却举手道:“都不要动,切磋武艺是吧,我奉陪。”

同仁居里的客人们见两伙人要开打,便匆忙躲了出去,元封道:“李少爷是想比拳脚呢,还是比刀枪?”

李明赢道:“刀枪无眼,咱们就比比拳脚功夫吧。”

“也好。”元封站起来,走到桌前摆了个架势道,“李少爷请进招。”

李明赢把银白色的绸缎长衫脱下,露出里面的鱼白十三太保练功服,腰间大带扎的紧紧地,脚下一双薄底快靴,整个人显得十分精神,他先扎了个马步,像模像样的打了几拳,长随们都高声叫好,叶开等人看他马步扎的很牢稳,出拳也有板有眼,倒也不敢轻视此人了。

李明赢摆足了架势,这才欺身上前,一记黑虎掏心就冲着元封打过去,可是还没扑到跟前,就被一记穿心腿踢中胸口,整个人横着飞出去,砸塌了一张桌子,两张椅子,长随们都惊呆了,赶忙去救护自家少爷,李明赢呲牙咧嘴的站起来,揉着胸口哼哼了半天。

这一架看样子是免不了,叶开、狗剩等人都扶住了刀柄,可是那位李少爷哼哼完了却并未发飙,而是兴奋地“欧耶”了一声,嘴里也叽里咕噜说道:“这下可找到人对付那个母夜叉了。”

大伙儿都没听见他说的啥,依旧严阵以待,李明赢揉着胸口走过来问元封道:“传闻你今年只有十六岁,不知道可否属实?”

元封道:“不错。”

“那和我差不多大啊,可惜了。”李明赢掰着手指头一算,不禁扼腕叹息,自己那个母夜叉姐姐曾经说过只嫁给能打过自己的人,所以一直未嫁,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打的,年岁又差距太多,真是可惜。

众人见他表情丰富,一会儿掐着手指计算,一会儿又咂舌叹息,哪里知道这家伙在判断给自己找姐夫呢,都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

“元公子,如蒙不弃,请收我为徒吧。”李明赢倒也爽快,直接提出要求。

“李少爷底子不差,只要勤学苦练便可,我没什么可教你的。”元封这就要走,却被李明赢拦住,“只要收我为徒,我就答应把河套马的经营权给你们。”

这下元封感兴趣了,上下打量李明赢一番,道:“宁夏李家的当家人好像不是少爷您吧。”

“对,现在还不是,可我爹就我这么一个儿子,咱们都是做大事的人,眼光要放长远一些,你说对吧。”

“有道理,好吧,咱们坐下来慢慢谈。”元封终于松口了。

事关私盐和马匹的交易问题,在场的人不宜太多,元封这边只留下叶开,李明赢那边四个长随都打发出去了,此时酒店也已经打烊,就留下他们一桌客人继续用饭,掌柜的也去后院算账去了,只有店小二赵子谦招呼着这三位客人。

酒过三巡以后,元封就看出李明赢是个本质不错的小伙子,没什么心机,做事风风火火,嘻嘻哈哈,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很轻松,李明赢也看出元封是个做大事的人,沉稳机敏,武功高强,若不是年龄小了些,招赘回家当姐夫是再合适不过了,两下相谈甚为投机,生意方面其实没什么好谈的,达成初步意向之后就开始侃些武功方面的事情,元封索性把赵子谦也叫过来一起坐着侃大山,大家都是十六七岁的少年,坐到一起很有共同语言,不知不觉就到了下午时分。

店门被叩响,赵子谦过去开门,见是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人,风尘仆仆的像是远路而来,便道:“还没开火,客人等不及就去别家吧。”

“不要紧,来一壶酒就可以了。”中年人道,说着扫视店堂内一周,目光如电,精光乍现。

第55章 往事如风

中年人身上的气息隐藏的很好,赵子谦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开门做生意就没有把客人往外面赶的道理,于是便将客人迎进来,带到角落里坐下,给他拿了一壶酒,两个凉碟,中年人点头致谢,静静的自斟自饮起来。

赵子谦继续回来和三人大侃,年轻人心里就是装不住事儿,几杯酒下肚,舅舅千叮咛万嘱咐的事情就自己说出来了。

“不瞒你们说,我身上是带着案子的,一年前在家乡麻城县,有个恶霸欺负寡妇被我看见,一言不合拔刀相向,我气不过,便三拳打死他,从此流落异乡,辗转来到西北投奔舅舅,想必海捕文书已经遍布天下了,所以舅舅一再劝我不要闹事,要不然我早就…哼。”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那一双拳头着实厉害,没有十年以上的磨练出不来。”元封道。

“没错,我打三岁起就练铁砂掌,足足练了十三年,一掌下去,便是铁板也要凹一个坑。”

众人对视一眼,皆惊讶赵子谦的功夫之深,李明赢挠了挠头道:“我不如你,自小家里请得师父一茬接一茬,花架子学得不少,真功夫一点没学会,整天被那个母夜叉欺负。”

叶开接着说:“那也比我强,我是遇见封哥儿以后才练的武,学刀马弓箭,这才不到一年时间,若是和弟兄们一起打架还行,单打独斗就不敢了。”

众人就劝他:“单打独斗也没什么难的,横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只要够气势足,够胆子,别人就先输了一半了。”

这边正侃着,那边中年人已经将一壶酒喝完了,从怀里摸出几个铜钱放在桌上,晃晃悠悠走了过来,这回他没有刻意压制身上浓郁的剑气,五步之外四个年轻人便感受到那种异样的寒冷了,不约而同扭头看来。

“你”中年人一指元封,“留下,其他人出去,没你们的事。”

四人都慢慢的站了起来,认真打量着这个中年人,只见他长发飘飘,胡子拉碴,一张清瘦的脸线条清晰,眼神忧郁的如同秋天的夜空,虽然站立不动,但一股股强大的气息还是从这具并不显的很强壮的身躯里散发出来,就算再迟钝的人也能觉察到这是冰冷的杀气。

“你哪里来的?这么拽,信不信我一板凳砸死你。”李明赢先跳了出来吼道。

紧接着赵子谦也站了出来道:“客官,小店不欢迎闹事的人,想打架的话出去!”

中年人笑了,年轻人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让他很欣赏,但明知不敌还要硬上就是傻了。

“信,你的板凳一定比我的头硬,但是还请你先出去一下,等我办完了事再砸死我吧。”中年人对李明赢道,转而又对赵子谦道:“小二哥,你放心,我不会弄乱店里的摆设的,一会就好,麻烦你稍等片刻。”

这种从容不迫的气势比起嚣张跋扈来更让人不安,元封认真审视着中年人,缓缓道:“你们不是他对手,还是出去吧,留下也是白白送死。”

这话反倒激起了李明赢和赵子谦的斗志,两人对视一眼猛然扑了上去,元封说的一点都不错,他们根本不是中年人的对手,甚至连对方的身体都没触摸到就飞了出去,冲破了同仁居的窗户落在外面,两人都受了不轻的内伤,趴在地上暂时起不来了。

元封将长刀拔出,低垂在身侧,沉静的看着中年人,一动不动。

中年人赞许的点点头:“有点意思,对得起三百两黄金。”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丝毫不动,或许是估摸着对方的实力,或许是寻找着对方的破绽,最终还是中年人先出手了,高手过招往往只有电光火石的一霎那。一秒钟过后,两人所站立的位置就完全变了,互相背对着,元封强忍着胸口的气血翻涌,悄悄摸了摸自己的左胸,衣服和皮护胸已经破了,只差三分之一寸,心脏就刺穿了。

而中年人则摸了摸自己的脸,把手放到眼前看了看,红的。

“见血了,小伙子的刀法果然有一套,你让我想起一个人,那还是十三年前,也是在兰州府附近,一个家伙背着个孩子,拿了把长刀,硬是逼我出剑了,他和你的路数很像,只不过…你终究还是太年轻了。”

说罢中年人的手里便多了一把剑,一把古朴的短剑,剑身上遍布花纹,看起来像是上古时期的名器。

“能死在这把剑下,是你的荣幸。”中年人说。

元封没有说话,这人的剑法已入化境,便是叔叔重生也只能接他十几招而已,刚才那一刀已经耗尽自己的精力,老实说,能伤到对方已经算是超长发挥了。

“看剑!”中年人低呼一声,短剑刺来,看起来速度并不是很快,但是不知为何,竟然有一种威压让人无法躲闪,仿佛泰山压顶而来,让人无处可逃只能束手待毙,元封被剑气压得喘不过气来,想提刀相迎也提不动,想拔腿躲闪也挪不动窝,只能眼睁睁看着寒光闪闪的铜剑刺过来。

忽然一道黑影闪过,一人硬生生挡在元封面前,短剑没入他的胸膛,与此同时,一个和田玉的挂件从那人胸前飞起,裂成两片,霎那间中年人的眼神犹豫了一下,短剑没有继续往前刺,也没有往回收,就这样生生的停下。

眼前这个替元封挡了一剑的人正是刚才没说话的那个少年,没想到他年龄最小,武功最弱,却是最不怕死的一个。

时间仿佛凝固了,中年人不动,元封也不敢动,因为那把剑还在叶开的胸前,叶开更是一动不动,两只眼睛死盯着那中年人。

这眼神让人不寒而栗,因为中年人看到了自己年轻时候的脸,唯一不同的是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在十几年前的某个夜晚,他曾经见过这样的眸子。

和田玉挂件的碎片已经落在中年人手中,他不敢看,因为他不敢面对事实,即使他是一个名满天下独步武林的剑客,他依然不敢面对这样残酷的事实。

“这玉佩是哪里来的?”中年人沙哑着嗓子问。

“我娘给的。”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叶开。”

晴天霹雳,十六年前的场景在眼前再现,兰州府的一家妓院内,还是年轻人的剑客正拿着酒壶看着窗外的细雨,一个眼神清澈的女子从背后抱着他的肩膀道:“叶天行,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为什么?”

“因为我坏了你的骨肉,你就要当爹了,以后咱们一家人快快乐乐的生活,多好啊,我最近老想吃酸的,一定是个男孩,我想过了,就叫他叶开好了,树叶的叶,开心的开。”

“树叶的叶,开心的开…”中年人默默念道,摊开了掌心,手中拿着的赫然是自己送给那女子的玉佩,温婉的和田暖玉,价值连城,雕工细腻,世间不会有第二件。

中年人迅速抽剑,手指闪电般在叶开的胸前连点了七八下,锁住穴道,控制住血流,然后道:“快找金疮药来。”

刺客忽然改了主意,元封也不明所以,但此时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先救叶开的命了,当他从马背上的褡裢袋里拿出金疮药的时候,中年人已经把叶开的衣服撕开,用烈酒清洗了伤口,接过元封的金疮药,细心的帮叶开敷上,眼神慈祥,手法温柔,真如慈父一般。

外面哗啦哗啦一阵响,门窗都破了,几十把弓箭举着,原来是李明赢和元封的部下都赶来了,中年人头也不抬,继续处理着伤口,元封举手示意大家不要轻举妄动,因为他已经看出这中年人和叶开之间的关系,两人相貌如此接近,定是父子!

好在那一剑被玉佩挡了一下,刺得并不深,治疗的又非常及时,片刻之后叶开的呼吸就顺畅多了,躺在桌子上对中年人怒目而视:“你为什么救我?”

中年人手里捏着玉佩,道:“因为…我是你爹。”

“呸!我爹早就死了,要不然他也不会让我们娘俩忍饥挨饿,受尽欺凌,不会让自己的妻子缺衣少穿,活活饿死在街头,更不会看着自己的儿子被卖入勾栏当相公,从小就没有做人的尊严!”

中年人无语,但已经是心如刀割,他是一个浪子,但浪子并非无情,当初离开他们母子也是情非得已,他万没想到那女子竟然对自己如此痴心,宁愿饿死也不愿意卖掉自己送的玉佩,更没想到自己真的有了一个儿子,而且长的还这么象自己,甚至这股狠劲也是那么的相似。

第56章 父亲的礼物

叶天行不是一个矫情的人,既然自己欠下如此深重的孽债,说什么都是白搭,唯有用行动来证明自己的愧疚,他沉吟片刻,对元封道:“把你那两个朋友扶进来。”

李明赢和赵子谦都身受内伤不能动弹了,被下人搀扶着进来,两人面色惨白,不能言语,坐都坐不住了,叶天行扫视二人一番,道:“上衣脱了,扶着坐起来。”

元封知道他要救人,赶紧让从人照做,一切妥当之后,叶天行端坐在两人中间,两掌齐出按在两人后心,一股紫气从他额头上慢慢升起来,这是在用内功为他俩疗伤,元封轻轻招呼从人退出去,生怕惊扰了救治。

所幸两人受的伤并未伤及脉络,输送了一通内力之后便脸色红润起来,元封刚想说话,被叶天行摆手制止:“什么都不要说,仔细看着便是。”

李明赢是个愣头青,刚缓过劲来能说话,一张嘴就要骂人,但是叶天行冷冰冰的目光扫过来,硬是让他把骂人的话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