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将军不妨爬上去看看这门炮有何与众不同之处。”曹延惠道。

元封先围着这门炮转了两圈,发现炮身细长,确实和神威炮有所不同,大炮旁边立起了方便搬运的脚手架,他爬上去一看,更加惊诧,原来远威炮的炮膛不是光滑的,而是有着一条条明显的凸槽,伸手摸一下,这些凸槽向里面延伸开去,并不是直线,而是带着旋转。

“看到了吧,那是膛线,有了这个东西,炮弹就会旋转,就会打得更远。”曹延惠在下面指点道。

“可是,如果这样的话,火药爆炸的烟气就会从凸槽间泄露出来,导致射程缩短啊。”元封脱口而出。

“高!看不出你还有如此见识,如今有学识的年轻人不多了啊,不过你却忘了一点,炮弹也是可以改变形状的,为什么只能发射圆球状的呢。”曹延惠道。

“原来如此,受教了。”元封心悦诚服,爬下脚手架对曹延惠深深一躬。

“孺子可教,再告诉你一点,不是所有的炮都适合摆在城墙上用的,比如龙威和虎威炮就是近战用炮,两门炮配合使用,那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最适合把守城墙缺口,不管敌人来多少,管教他们有来无回。”

听了曹延惠的话,元封更加喜形于色,道:“有此利器,凉州无忧也,只是卑职有一事不明,为何十大将军要藏在柱子里而不是放在军中呢?”

曹延惠道:“凉州是个通衢之处,东来西往的人多且杂,军中有什么兵器肯定保不住秘密,总之一句话,杀手锏总不能摆在明面上,得藏着掖着才有效用啊。”

一天之内突厥大营就拔营起寨后撤十里,速度之快超乎想象,所谓突厥人只是个泛称,指的是突厥化的蒙古人和久居河中之地的各种色目人,这些人本来就是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扎营拔营的速度自然比汉人快得多。

帖木儿大汗的王帐一直就是安置在车轮上的,三百头牛一起拉动巨大的底座向前移动,号角呜呜鸣响,大军拔营退却,士兵们沉默不语的走着,百万大军硬生生被人家逼退十里,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楚键也带领自己的队伍慢腾腾的走着,冷峻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今天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凉州军发射的炮弹竟然打到十里外的中军大营,那些回回炮也基本上完蛋了,这是大军东征以来遇到的最大挫折了,虽然人员伤亡很少,但对士气的打击极大,毕竟恐惧来源于未知,凉州人一夜之间有了如此强大的武器,难道是上天在帮助他们么?难道大汗的东征是错的么?以至于引起了上天的惩罚。

帖木儿帝国是个崭新的帝国,自从成立以来就一直东征西讨,杀戮不停,连年征战既掠夺了无尽的财富,也牺牲了不可计数的青壮,人们向往和平,不愿意再打仗了,可是帖木儿执意东征,说遥远的东方是他毕生的夙愿,为了东征的事情还杀死了好几个劝谏的大臣。

穷兵黩武不过如此,若是东征一切顺利的话还好说,如今在这凉州城下受阻两个月余,大军的压力极大远非外人道也,百万大军每天吃喝可是天文数字,河西走廊虽然富饶,但也架不住人多啊,肃州、甘州、沙州已经十室九空,大军所需的粮草要从极其遥远的西域穿越万里关山运来,一路上艰难险阻难以叙说,若再不突破凉州打进中原,先饿死的就不是城中的凉州人了,而是城外的突厥大军。

王帐内,帖木儿大汗斜躺在软榻上,几个美人正用汗巾帮他擦拭着额上的冷汗,刚才气急攻心,帖木儿的病情又反复了,今天的事情确实太突然了,以至于大汗精心筹备的东征大计被打断,这些威力无比的巨炮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么?

烦心的事情不止这一条,士兵们患上夜盲症不能夜战,军粮短缺都是大问题,别看每天都有一帮突厥兵跑到凉州城下去大吃大喝,其实他们真实的伙食很差劲,不过是放了几个月的馕饼罢了,百夫长以上的军官才能喝到马奶吃上熏肉,普通小兵只能勉强管饱,马料也很紧缺,幸亏军中马匹大部分是吃苦耐劳的蒙古马,对草料要求不高,还能自己从地皮下面翻出草根来吃。

正想着心事,忽然一声脆响,原来是侍女把熬制的汤药给打翻了,银碗翻落在地毯上,药汁瞬间就浸湿了地毯,形成一块深色的污迹。

帖木儿皱了皱眉头,他最恨有人在他沉思的时候打岔了,旁边便有侍卫扑过来将那名侍女拖出去斩首了,医官也吓得面无人色,跪地求饶道:“仁慈的大汗,请允许我再为您熬制一碗汤药,只需要一个时辰就好了。”

帖木儿不耐烦的摆摆手,立刻又有侍卫来拖那医官,忽然帖木儿想到了什么,喝道:“停,你刚才说什么?”

医官已经吓傻了说不出话来,侍卫在他脸上打了一巴掌才清醒过来了,战战兢兢道:“仁慈的大汗,请…”

帖木儿瞪着他道:“后面说的话!”

“只…只需要一个时辰就好,大汗若是等不及,半个时辰也行,不过药力要差些。”

帖木儿忽然仰天大笑:“哈哈哈,我有破敌之策了。”

凉州,城墙废墟上,几百个民夫正在搬运着石头砖块,突厥人只是暂时退走,随时都会卷土重来,这个大豁口必须要堵上才行。

五里之内已经突厥人了,打扫战场的士兵们在城墙外边捡着箭矢和破烂的刀枪,围城两个月,箭矢滚木已经耗费的差不多了,城内工匠连天加夜的赶制也比不上消耗的速度,这些破铜烂铁收集一下还能派上用场,突厥人留下的回回炮残骸也被民夫们用斧头砍成大小适中的体积,码在地上准备用马车往回拉,天寒地冻木柴稀缺,这些都是上好的木料啊,浪费不得。

大伙此刻的心情是轻松而愉悦的,战争终于出现了转机,突厥人退避三舍,军心民心都稳固了许多,废墟虽然高大,但坡度太小,不足以阻挡敌军,民夫们将石头搬运下来,在前面重新垒起一座石墙,时间仓促来不及挖地基,只能尽量垒的整齐一些,糯米汁是没有了,只能用砂浆石灰来灌封,挡回回炮是不行,挡骑兵步兵还是可以的。

正忙碌着,忽听得远处一阵沉闷的马蹄声,犹如夏日暴雨来临前的闷雷,“骑兵!他们又来了!”有人凄厉的呼喊道。

突厥骑兵卷土重来!

警号发出,民夫们立刻停下手上的活计,一窝蜂的往城里跑,城墙上的炮兵们匆忙拿起武器准备抵抗,突厥骑兵如同蝗虫一般铺天盖地扑来,和以往不同的是,战马的间距拉得很大,待他们进入射程之后,四门大炮依次响起,炮弹射入敌群,但是效果并不好,因为炮弹不能爆炸,只是依靠动能杀伤敌人,人家的队形稀疏,四枚炮弹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凉州炮兵们的经验还很少,这巨炮本来就不是对付有生力量的,而且发射完之后,要清膛、复位、重新装填,炮体巨大,每个程序都很麻烦,一刻钟能射一发就算不错了,这种射速在快速移动的骑兵面前就是渣。

民夫们仓皇逃窜,气喘吁吁的爬上废墟,此时军队已经顶上来了,一队重甲军士排着密集的队形爬上废墟,把手中的长牌放到地上,形成一道防线,长矛呈四十度角向外伸着,后面是弓弩手和火枪手,对付骑兵没什么好的办法,唯有如此而已。

帖木儿所谓的破敌之策其实并不是啥新鲜办法,依然是强攻而已,他算出凉州人的大炮威力虽大,射速低下,真实的杀伤力也很有限,只要不排成密集队形就不用怕,所以派了这个万人队过来攻城,利用骑兵的高机动性接近城墙,然后骑兵下马攻城,主攻方向依然是凉州城墙的豁口,那个浸透了上万人鲜血的废墟。

此时的凉州街道上,两辆炮车正缓慢的移动着,粗短的炮身锃明瓦亮,宽广的炮口如同巨兽的血盆大口,紧随其后的辎重车上,用铁丝网盛着的霰弹密密麻麻,如同蜂窝,沉重的弹药压得车辆不堪重负,吱吱呀呀的响。

第49章 金属风暴

马蹄轰鸣,大地颤抖,骑兵的速度就是快,刚才还是一群黑点,现在已经来到了近前,城墙上发射了一轮稀疏的箭雨,但只是杯水车薪,突厥骑兵们奔到近前,迅速下马,每五名骑兵留下一人当马桩子,其余四人拿起弓箭刀枪蜂拥向前,攻入城墙豁口,手脚并用,呐喊着向废墟顶端爬去。

两边的城墙上再度射来箭矢,不少突厥兵被射中倒地,但是更多的人在盾牌的掩护下安然无恙,就在他们冲到废墟的中段之时,只听上面弓弦响动,一阵箭雨覆盖过来,又是一批人栽倒下去,一些突厥兵摘下背上的短弓,张弓搭箭拉满弦回射过去,箭矢噼里啪啦钉在长牌上,如同夏日的暴雨敲打着铁皮屋顶。

“啪啪”一声轰响,火枪在施放,阵地上一片硝烟弥漫,火枪的力量明显比弓弩强一些,但依然挡不住悍不畏死的突厥人,冲在前面的都是膀大腰圆的精兵,他们手持圆形铁盾和弯刀,身披锁子甲,即使中了一两箭也没事人一般,冲到长牌阵前,根本无视那些斜刺里伸出的长枪,暴喝一声就扑了上去,硬是拿自己的躯体冲出一条血路来。

白刃战就是这样,武艺的高低已经不那么重要,靠的是坚韧的意志和强健的体魄,以及团队的协作,长刀刺穿胸膛,狼牙棒砸烂脑壳,两个阵营的士兵扭打在一起,已经分不清阵线,兵器脱手了就用石头砸,石头掉了就用拳头打,用牙齿咬,一个个打的血头血脸的已经分不出彼此,后队的援兵还在不断的往这个绞肉机一般的战场里面冲。

凉州军打的很艰苦,以往突厥军只是派些战斗力一般的非嫡系部队来消耗凉州人的实力,这次却大有不同,来的可不是那些强征来的普通步兵,而是清一色的骑兵,突厥人的骑兵马战步战都厉害,箭无虚发,刀沉力大,凉州军颇为吃亏,平均三个人才能拼掉一个敌人。

正打的艰难,忽然城内一阵锣响,这是鸣金收兵的号令,军令如山倒,不管战局如何都得往下撤,凉州军们呼啦一下潮水般的撤了下去,突然得胜的突厥兵们大感意外,竟然愣住了,片刻之后才有人醒悟过来,大呼一声,数不清的突厥兵挥舞着弯刀冲过废墟,冲进了他们做梦都想占领的凉州城。

杀声震天,气势如虹,成千突厥兵涌进了凉州城,冬日黯淡的阳光下,数不清的长矛、弯刀、铁盾闪烁着光芒,放眼望去全是突厥式样的毛皮帽子,豁口两侧城墙上的凉州守军不断的施放着箭矢,但根本拦不住这股铁流,四门大炮更是无能为力,打远处他们还行,眼皮底下的敌人却看得见打不着,因为炮口根本无法调整到那种俯射的角度。

远处,突厥狼骑万夫长土布立花颇有些自得的看着这一幕,凉州城破了,打了两个月的凉州,竟然在自己出马之后一攻就破了,可见先前那些废物的无能,倘若早些动用狼骑,不是早摆平了么。

当然除了狼骑的英勇善战之外,大汗的英明决策也起到了相当重要的作用,凉州人忽然弄来什么大炮,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果不其然,大汗命他们杀了个回马枪,一下子就把凉州人打懵了,抵抗了一刻钟就撑不住了。

土布立花身旁的军官们也兴奋异常,打进凉州的首功非他们莫属了,升官赏赐就在眼前,就连他们胯下的战马也感觉到主人的欣喜,不停地刨着蹄子,似乎是想奔过去厮杀一番。

土布立花抚摸着爱驹的鬃毛,安抚着它的情绪,他知道战马在渴望厮杀,渴望闻到血腥的味道,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要确认部队在城内立足脚跟之后才能亲自上阵。

土布立花身旁的旗手将黑色的军旗笔直的指向凉州城的豁口,无数士兵从军旗旁涌过,铁流向着同一个方向汇集,凉州城头的巨炮再一次的鸣响了,但是将士们不为所动,连眉头都不眨一下,将军们说过了,这只是汉人的大炮仗,声音响的很,其实炸不死几个人,事实确实如此,对付有生力量,这种发射实心弹的滑膛炮确实有心无力。

第一股冲入城内的突厥兵顺着大街穷追猛打,正所谓宜将剩勇追穷寇,突厥男儿们挥舞着弯刀声嘶力竭的怒吼着,声音震天动地,那些凉州军早已吓破了胆子,丢盔弃甲跑得比兔子还快,勇士们一路追杀过去,谁也没发觉道路两旁铺面的门窗都是用石头封死的。

忽然,狼骑们惊讶的发现那些兔子一般逃窜的凉州兵不再往前跑了,而是停下脚步聚拢到了一起,一门巨大的火炮正摆在街心,黑洞洞的炮口瞄准着狼骑们,那些凉州人还耀武扬威的咋呼着,似乎有了主心骨一般。

奔在最前面的突厥狼骑十夫长乌尔凯西鄙夷的朝地上啐了一口,汉人不敢一对一的拼刀子,净弄些懦夫的武器,狼骑是什么人?那可是大汗的禁卫军,一门大炮算得了什么,不就是口径大一点,炮弹重一点么,难不成它还能一炮轰死我们这么多的人?

突厥兵们的脚步丝毫没有停顿,依旧是奋勇向前,个个争先不甘落后,整个街道充斥着士兵,摩肩接踵,盔甲叶子锁扣摩擦的声音和杂乱的脚步声混在一起,声威骇人,越跑越近,眼看就要冲到跟前了,可那些凉州军的脸上却漾起了奇怪的笑容,不像是被屠杀之人临死前的表情,倒像是刽子手行刑前的微笑。

恶魔一般的微笑,这是乌尔凯西最后的印象。

“放!”随着一声暴喝,那门大炮怒吼起来,乌尔凯西只觉得眼前一团红光闪现,耳朵便什么也听不见了,身子如同落叶一般向后飞去,好强的风暴,比小时候在草原上牧羊见到的龙卷风还厉害,等他神智稍微清醒一些,才发现自己已经躺在距离刚才站得位置几十步远的地方了,地上到处是血迹和残肢,战友们七零八落的散布在自己身旁,乌尔凯西的锁子甲被撕裂了,胸前几个透明窟窿,他知道自己就快死了,但是并没有丝毫的遗憾,身为大汗的士兵,早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更何况灵魂进入天堂还有七十二个美貌的处女可以享用呢。

街道上的突厥兵太密集了,这一炮真是一点没浪费,用细铁丝网装着的上千枚大小不同的铁珠飞出炮膛之后散落开来,形成灼热的金属风暴,铺天盖地的打过去,如同死神的镰刀割过一般,整个街道上的突厥兵瞬间就躺倒了一半。

但突厥狼骑的脚步只是被阻挡了一下而已,军官们说过,汉人的武器重新装填需要很长时间,这个空挡就是取胜的时机,狼骑们杀红了眼睛,一个个狂吼着扑了过来,毫不惜命的精神让人不禁为之感叹。

但是任何精神在钢铁面前都是白搭,刚才开火的是龙威炮,趁着龙威大将军重新装填的时候,虎威炮被推了出来,又是一阵暴风骤雨,如同狂风扫落叶一般横扫千军,上百名狼骑在瞬间就被撂倒,有死有伤。

狼骑们的战斗精神确实非同一般,军官们都是冲在前面的,此时全都死光了,可那些士兵依旧奋勇上前,这回他们看清楚了,汉人一共只有两门炮而已,距离那么近,只要冲过这段死亡距离就能胜利!

勇士们狂奔着,他们在和死亡赛跑,但不幸的是他们跑得再快也没有用,因为对方不光有大炮,还有密密麻麻的火枪在等着他们。

“放!”那个冷酷的声音再度响起,凉州军士兵们从容的瞄准扑过来的敌人扣动扳机,火绳枪散发出一团团硝烟,几十枚铅子射了出去,紧接着这一排士兵迅速后转,第二排火枪兵顶上来继续发射。

狼骑们是英雄好汉,凉州军也不是孬种,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好汉子,谁怕谁啊,尸山血海就在眼前,他们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依旧有条不紊的装填着火药和铅子,顺便再吹一下火绳以防熄灭,神态从容,镇定自若。

与此同时,街道两旁的房顶上也有影影绰绰的人影出现,拿着火枪和弓弩朝狼骑们射击,他们是武装起来的民夫,虽然武艺不精,但居高临下倒也战果不菲。

狼骑们面临三面打击,依然毫无惧色,残存的士兵举着铁盾拖着负伤的躯体向前走着,爬着,就算死他们也要死在冲锋的道路上。

危急时刻,又是一股狼骑从城墙豁口处冲了进来,刹那间再次填满了街道。弯弓攒射,刀枪并举向前杀去,西凉军阵中不断有人中箭倒下,但缺口迅速被填补,士兵们稳如磐石,纹丝不动,依旧排成三列施放火枪。

至于为何不用弓弩而是用火枪也是有讲究的,普通突厥步兵用诸葛连弩就能压制,可是这些狼骑乃是精锐部队,锁子甲外面还套着整块铁皮锻造的胸甲,威力小了根本穿不透,这些长得和狗熊差不多的家伙即使中了一两箭也行动如常,对付他们就得用穿透力强的火枪,别管再厚的盔甲,一枪就透。

但火枪的火力毕竟不如大炮密集,狼骑们举着铁盾不计伤亡的冲了上来,而凉州军炮兵还在手忙脚乱的装填着炮弹…

偏僻的凉州西北便门,城门悄悄打开,蛰伏多日的凉州骑营将士衔枚疾走,迅速冲出了城门,向着突厥人的后路包抄过去…

第50章 杀腻了

在最困难的时候,元封都想办法保留了一支骑兵部队,冲刺能力强、高大神骏的伊犁马是不能留了,那种马太过娇贵,没有精饲料吃就会得病,伺候不周道也会得病,反不如蒙古马来的扎实,给点干草就能活下去。

凉州最后的骑营只有三百人而已,但每个骑士都是百战精兵,论武艺论经验那都是个顶个的强,战马这两天也养足了膘,吃的全是青稞麦,马是通人性的动物,知道吃了好饲料就得出力,多少天没在旷野上撒欢过了,乍一出城,三百健马无不奋蹄狂奔。

土布立花的万人队已经填进去六千人了,却如同泥牛入海一般毫无动静,一波一波的人马冲到城内就再也没有回来,只能听见一阵阵的火炮轰鸣,土布立花的脸色越来越阴郁,手下将军们也不像刚才那么狂傲了,一个个铁青着脸色不说话。

“你留下,其余的人跟我一起上!”土布立花终于沉不住气了,将最后的力量也填上去,亲自带领三千五百名士兵攻城,原地只留下五百人看守马匹。

突厥人进攻的程序是这样的,骑兵利用高机动性迅速接近城墙,然后骑兵下马步战,马桩子们牵着战马撤退到城墙火力杀伤范围之内等候,按照军中制度至少应该留下两千人看马的,但突厥军自以为凉州人不敢出城作战,所以只留了一千人而已。

忽然东北方腾起烟尘,似乎有敌军来袭,马桩子们虽然是军中比较弱的士兵,但毕竟是堂堂的狼骑,登时拔刀严阵以待,哪知道敌骑未到,城头上的大炮却打过来了,数发炮弹落到战马后方,炸起一团团烟雾,战马受惊,疯狂的向爆炸的反方向奔去,也就是凉州城的方向,马桩子们实在太少,马群惊了他们也无能为力,只能拼命地往回拉,用套马杆套。

万马奔腾中,突厥狼骑和凉州精骑战到一处,为了武装这支小部队,元封可把曹延惠的家底子都给掏空了,每个骑兵胸前都斜插着三支短火铳,遇到敌人直接掏出火枪就打,打完就扔,然后抽出另一支接着打,实战中一名士兵杀死三个敌人的机会其实不是很多,尤其在双方数量差不多的前提下,两军对冲下来突厥人就打散了,凉州军也落马了几十个人,剩下的人挥动长鞭,努力将马群往城内赶去。

土布立花还不知道身后发生的事情,此时他已经领着部下杀到了废墟上,眼前的一幕让他目瞪口呆,太惨烈了,整条街道都被血染红了,狼骑们的尸体一具压着一具,全都是面朝东方倒下的。

这哪里是战场啊,分明就是屠宰场,身经百战的土布立花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一个典型的口袋阵,突厥大军完完全全就是掉进人家的陷阱里了,三面全是火力打击,街道狭窄,根本无法施展兵力,只能添油一般的往里冲,冲进去就是白白送死,凉州人的火力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强。

突厥人也有火炮火枪,但是适用范围很窄,一来装填麻烦,二来显现不出骑射的本领,土布立花对火器研究不深,但总归知道火器的发射速度很慢,可是凉州人的大炮与他印象中的大炮截然不同,似乎根本不用清洁冷却炮膛,射速极快,两门炮交替射击,间隔极短,任凭儿郎们再英勇也冲不过这道火线。

土布立花自然不知道,龙威虎威两门炮是后膛装填的新式火炮,火药和霰弹预先装在一截钢制的筒子里,射击的时候把这截筒子安放在炮尾,形成炮膛的一部分,射击速度当然快了许多,虽然密闭性受到一定影响,但既然是近战武器也就不在乎了,只要够快够猛就行。

狼骑们也试图从两翼进行突破,偏巧这条路以前是商业街,两边都是两层楼,门窗被封死以后很难攀爬,更何况上面还站满了士兵,居高临下拿着长矛和弓箭往下打,这仗实在是打的太憋屈了,一个个的百人队扑上去连敌人的边都碰不着就死了,就连心最硬的人都忍不住眼睛红红,劝土布立花撤兵,为狼骑万人队留点种子。

土布立花也在犹豫之中,忽然有兵来报,凉州军袭了后路,把战马都给抢了,土布立花闻言气急攻心口吐鲜血而倒,被部下救醒之后愤然拔刀喝道:“今日死也要死在凉州城内!”说罢身先士卒杀了过去…

夜色临近,战场终于平静下来,一个精锐的突厥狼骑万人队尽数死在凉州城下,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在空中弥漫着,不知道是谁在城墙上吹起了羌笛,声音哀怨婉转,如泣如诉,一脸硝烟的士兵们拖着沉重的脚步打扫着战场,从狼骑身上剥着盔甲兵器,甚至连衣服帽子靴子也剥了下来,天依旧是那么冷,城里严重缺乏御寒衣物和取暖之物,这些东西都能派的上用场。

苍茫的大地上,一片空荡荡,原先突厥大军扎营的地方只留下一个隐约的轮廓,被砸塌的回回炮残骸伫立在旷野上,狂风刮过呜呜作响,失去主人的战马三三两两的漫步着,时不时仰天长鸣一声。

二十里外,突厥大营,可汗王帐。

“又败了…”

“那可是一个狼骑万人队啊…”

大臣们,将军们窃窃私语着,帖木儿大汗面如秋水,无动于衷,过了半天才一拍桌案,盛着马奶的杯子跳起来老高,“哪有打仗不死人的!对勇士来说,死在战场之上就是最好的归宿,难道像你们这些酒囊饭袋一样死在女人的肚皮上么!”

大汗突然暴怒,臣子们噤若寒蝉,但心里都在抱怨,这次东征实在仓促,很多事情都没理顺就贸然出兵,不败才怪,大汗啊大汗,到底是老了,再无年轻时候那种睿智机敏了,身为统治者和决策者,稍微一点小小的误判就能送掉长千上万人的性命,今天这个万人队死的实在是不值。

帖木儿心中何尝不难过,说是百万大军,其实能战之兵相当有限,精兵就更少了,这个狼骑万人队是自己的禁卫军,就这样不听响的搭进去了,自己真是越老糊涂了,昏招迭出,居然被一枚炮弹吓得大营后撤十里,还派遣轻装精锐骑兵去攻人家固若金汤的城池,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王帐内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忽然一名侍卫走了进来道:“大汗,土布立花求见。”

众皆哗然,土布立花的万人队不是已经打光了么,就连战马都被人家凉州人赶进城去了,这个土布立花怎么活着回来了,他还有脸回来见大汗么?

帖木儿却风平浪静,他知道土布立花的性格,若是部下都死光了,土布立花绝不会苟活于人世,此番来见定然是有大事。

“唤他进来。”

片刻后,土布立花被带了进来,昔日威风凛凛的万夫长现在已经惨不忍睹,满脸血污,浑身是伤,最重要的是精神完全崩溃了,不停地呢喃着:“不可能,真的不可能…”

“土布立花!你到底怎么了?”帖木儿高声问道。

土布立花像是忽然清醒了一般,身子一抖跪在地上喊道:“大汗,撤兵吧,凉州永远也攻不破!”

帖木儿大怒,刚想让人把土布立花拉下去砍死,忽然好奇心上来,到底是什么让这位英勇善战的万夫长丧失了战斗的勇气呢,他忍住怒火问道:“土布立花,你到底在凉州看到了什么?”

提到这个,土布立花的眼神又恍惚起来,思绪回到了几个时辰前…

土布立花是被震天雷的气浪炸晕的,若不是几个卫士拼死护着他,怕是也和那些狼骑一样粉身碎骨了,当他被一桶冰水泼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成为凉州军的阶下囚。

和土布立花一样幸存下来的狼骑还有几十个人,全都被反绑了双手集中在一起,凉州军磨刀霍霍正要斩杀俘虏,忽然来了一个年轻的将军,对看守俘虏的士兵说了些什么,他们便被人带入一间温暖的大房子,长条桌子上摆满了金黄色的馕饼,香喷喷的熏肉,还有葡萄干、酸乳酪和青稞酒,俘虏们诧异了,难道凉州人疯了么,给这些俘虏吃这么好的东西,要知道他们这些精锐的狼骑就算是在自家大营里也吃不上这般好食物啊。

有那会说汉话的狼骑就问了:“你们为什么要拿这么精美的食物来招待我们?”凉州军士兵没好气的说:“凉州城里实在找不出比这更差的食物了,俺们吃肉吃吃腻了。”

狼骑们面面相觑,无言以对,等他们吃完饭,土布立花和几个小军官脸上蒙了黑布被带出去,本来以为是要斩首,哪知道确是被邀请参观凉州的粮库,这下他们可算开了眼,巨大的粮库分为上下两层,粮食堆积如山,腌肉更是不可计数,怪不得他们说找不着比这更差的食物了呢,整天吃这个是够烦的。

鉴于土布立花的身份,还被特许参观了神威无敌大将军炮,作为一名优秀的军人,土布立花立刻就爱上了这门巨炮,他抚摸着冰冷光滑的炮身泪流满面,这才是男人的武器啊,可惜如此雄壮的巨炮却是架在凉州城头。

一番款待之后,这帮俘虏被礼送出去,土布立花最后问了一句特别傻的话:“为什么不杀我们?”凉州军的回答让他们极其难堪。

“杀太多了,都杀腻了…”

听了土布立花的叙说,王帐内的大臣和将军们都出了一身冷汗,如果土布立花所言不虚的话,这凉州怕是永远也拿不下来了。

“蠢材,你中计了!败绩而回还敢乱我军心,留你何用,拖出去砍了!”帖木儿一摆手,两个侍卫就扑上来将土布立花拉了下去,帖木儿威严的目光扫视四座:“刚才你们听到的事情,我不希望有人再提。”

话音刚落,一声尖锐的啸叫从天而至,炮击又来了。

第51章 岂是池中物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突厥大营已经向后退了十里,距离凉州足足二十里远,但依然遭到了打击,虽然炮弹很小,而且根本没有造成任何杀伤和破坏,但依然给突厥军带来沉重的心理压力。

凉州人的大炮能打二十里,这还了得!听说他们的粮食多的吃不完,喂马都用细粮呢,这样的谣言在大营里四处传播,哪怕土布立花的人头还高高挂在辕门之上,人们也是照传不误。

军心不稳,怎么弹压都是没用的,百万大军打了两个月,连凉州城都没踏进去半步,这事儿无论如何都是掩饰不过去的。

帖木儿又病了,连续几天没有出王帐,据说连杀了五六个看病不利的医官,大汗的几个儿子也蠢蠢欲动,整个突厥大营一片人心惶惶、风雨飘摇。

阴沉沉的天,又开始飘起了雪花。

凉州城下,士兵们冒着风雪继续打扫战争,虽然风刮的象刀割一样,他们依然赤着手去捡、去挖那些箭矢、弹丸,这一场大战虽然胜了,但凉州军付出的代价也很大,困存的弹药基本上打光了,马上就要面临有枪无弹的危险。

这是一场火器为主的歼灭战,两门近战大炮作为主角,火枪和杂七杂八的铁炮作为陪衬,让突厥狼骑吃了个大亏,事实证明,巷战中火器还是很有作用的,尤其是发射霰弹的火炮,一炮下去整条街上的人都能躺下去一半,火枪的功效也比想象的好,破甲威力大,比弓弩易掌握,最适合经过初级训练的士兵。

军队的核心是精兵,一百名身经百战的职业士兵完全可以将一千名临时拼凑起来的壮丁打的落花流水,一比十的交换律很正常,可这是在冷兵器交战的条件下,倘若给壮丁们配发装了刺刀的火枪,让他们在安全的阵地上射击,那交换比就完全倒过来了。

如今凉州的职业士兵也消耗的差不多了,元封从难民中选出了数万壮丁,发给他们兵器盔甲,每日在城中操练,每十名壮丁由一名老兵统带,教他们如何操作火枪,壮丁们的一言一行都要服从十夫长的指令,谁不听号令当场军棍伺候,三次不遵军令就要开刀问斩,经过一个月的严酷训练,总算将第一批壮丁训练出来了,补充进城防部队,这次歼灭战就派上了用场。

一片狼藉的战场上,士兵们正清理着突厥兵烧焦的尸体,忽然一声大喊:“大帅驾到!”所有的士兵立刻扔下手上的工作准备下拜行礼,元封已经用沉稳的语调说道:“免礼!”

大帅领着一帮将弁前来视察了,陪在大帅左右的正是壮丁营总教头王金标,看着这帮农家子弟被自己训练成精兵,老王头还是很得意的,目光紧随着大帅的眼神,察言观色,元封用马鞭随手一指,老王头便喝道:“你,吴冬青,过来!”

叫做吴冬青的小兵听到招呼,立刻跳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跟前,用尽全身力气大喊道:“义勇军左营练兵吴冬青到!”

年轻的练兵挺直了腰杆,年轻的面庞被硝烟熏黑,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元封问道:“哪里人,以前是做什么的?”

“回大帅,俺是肃州人,猎户,以前跟俺爹打狼的。”

“这一仗打的如何?杀了几个敌兵?”

吴冬青脸有点红,答道:“回大帅,俺是装填手,专门帮正兵装火药子弹的,这一仗俺一共装了一百二十三次子弹,自己没打死一个敌兵。”

装弹一百二十三次,实属罕见,要知道一般的火枪也就是能连续射击十来次,再打枪管就受不住要炸膛了,王金标在一旁介绍道:“这小伙子是个好兵,忠于职守业务熟练,整个左营里就属他装弹速度最快,他一个人能同时装五杆枪,还比别人快。”

元封拍拍吴冬青的肩膀道:“不错,当装填手可惜了,给提个正兵干干,下次打仗你就有自己的火枪了。”

吴冬青喜上眉梢,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道说啥好了,王金标喝道:“没规矩,还不谢过大帅。”

吴冬青正要拜谢,元封已经带着众将先前去了,走了几步忽然回头问道:“你多大了?”

吴冬青挺起胸膛道:“回大帅!俺今年十八!”

“嗯,好好干!”元封转身去了,心中却是百感交集,十八岁啊十八岁,自己也不过是十九岁而已,不过整个凉州都没人知道元封的实际年龄,他留了一副络腮胡子,加上眼神坚定执着,看起来倒像是三十多岁的成熟男子,这样也好,至少凉州军民心里踏实些,毕竟谁也不敢把身家性命托付给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小青年啊。

视察完了防线,元封又来到城东的军器作坊,凉州军打仗器械为先,箭矢炮弹火药的消耗是很厉害的,围城两个多月,库存的兵器已经用的差不多了,不得不日以继夜的加班生产,才能赶上消耗的速度。

十八般兵器弓弩为第一,箭矢的消耗是最大的组成部分,但是箭矢的生产比较麻烦,粗细均匀的桦木杆子,钢铁箭镞,羽毛,胶漆,丝线,工艺十几道,少了一道都不行,其他的原材料都好说,羽毛这种纯自然的东西可就难弄了,上好的箭是雕翎箭,一般的也得用雀鹰,鹅毛箭射出去就打飘,根本不能用,可是寒冬腊月的上哪里去找那么多的雕翎。

正是由于雕翎的缺乏,再加上优秀弓箭手的培训时间问题,凉州军已经放弃了弓弩这一块,用火枪作为补充,仓库里本来就有大批库存枪械,火药的储存也算充裕,子弹就更好说了,随便找些锡、铅、铜、铁溶了倒进模子就能造出子弹来,生产速度比箭矢快多了,工艺要求也不复杂,只要是质地柔软的球状金属就可以了。

军器作坊的冶炼炉旁边,十几个赤膊大汉正在拿钢条捅着炉子,外面寒风刺骨,这里却热火朝天,坩埚里是暗红色的金属溶液,待会这一锅烧化的合金倒进模具里,就能变成杀伤敌人的子弹。

冶炼场的另一端是精加工作坊,十几位能工巧匠正在制作远威炮的炮弹,这种炮弹工艺要求非常高,整枚炮弹呈圆柱形,前头稍尖,风阻系数优良,弹体上带着两条凸槽,正好能卡在膛线上,炮弹的口径比炮膛略微宽了一些,这也是为了照顾射程的需要,软铜嵌在坚硬的钢质炮膛里,气密性自然会很好。

远威炮的射程极远,大炮架在高处,配上流线型的炮弹和特制的药包,能打到二十里外的突厥大营,虽然威力很小,但至少能给突厥人提个醒,别管你躲得再远,一样在我射程之内。

冶炼场外面,是堆积如山的破铜烂铁,有突厥人的头盔、锁子甲、盾牌、兵器,有些盔甲上还带着血迹,这些破烂都是等待回炉的,另外还有大批城里百姓捐献的铁锅菜刀啥的,原料是充足的,但是另一侧堆放的焦炭却是越来越少了。

不光是焦炭稀缺,火油、煤炭、木炭、木柴都严重短缺,一个冬天下来,光是取暖用的燃料就不知道烧掉多少,再加上炼铁的、烧锅的,真是不可计数,城里不少房子都被拆了,大梁和门板拆吧拆吧烧锅用了,路旁的老树也被砍伐一空,总之为了这场战争,凉州人已经付出了包括生命在内的很多很多…

最紧迫的粮食问题虽然解决,其他问题接踵而来,燃料、弹药,医疗用品,什么都缺,派去兰州的使者应该到了,两个多月的时间援军也应该出发了,可是每天站在东城墙上的瞭望哨望穿秋水,也没看见从东方过来一人一马。

元封冒雪视察的时候,叶天行正陪着曹延惠在温暖的房间内唠嗑,桌上摆了两壶青稞酒,叶天行边喝酒边讲元封的事迹,从他杀死独一刀开始讲起,一直讲到十八里堡被官兵剿灭,曹秀坐在一旁听得聚精会神,心驰神往,当讲到孟小冬血溅进士府,元封怒杀四公子的时候,曹秀忍不住泪流满面,恨恨地一挥拳头:“杀得好!”

故事讲完了,曹延惠长叹一声:“原来此子还有如此经历,怪不得小小年纪就如此沉稳干练。”

曹秀眨眨眼睛:“爹,为啥说他小小年纪,我看他一脸胡子,起码有四十岁呢。”

叶天行哈哈大笑,替曹延惠答道:“人家只不过胡子长点罢了,论年纪还不到二十岁,比你大不了几岁。”

曹秀吃惊的张大了嘴,原来那个凶恶的怪叔叔如此年轻,他不再插嘴,躲到曹延惠身边掰起手指来,也不知道在算什么。

“老曹,怎么样,你有什么打算么?”叶天行闷了一口青稞酒道。

曹延惠抚摸着曹秀的小脑袋,神情淡漠地说:“倘若凉州幸免于难,此子居功至伟,老夫自然会重用于他,只是…”

“只是什么?”叶天行问。

“金鳞岂是池中物,只是怕小小的凉州盛不下他啊。”

第52章 似是故人来

一连数日,突厥人都没有动静,这反倒让凉州军民心神不宁,总是想到暴风雨前那片刻的平静,军民加紧修补城墙,将豁口堵上,火枪火炮严阵以待。

果不其然,三日后,一彪人马出现在视线之内,城头立刻响起警号,士兵们各就各位,缓缓推动大炮瞄准来敌,可是那队人马却没有攻城的意思,远远的停在三里之外,只派了两个骑兵过来。

“狗日的这是干什么?”一名凉州军士兵咕哝道。

“别管干啥的,先撂倒再说。”另一名士兵举起了火枪。

“且慢!”士兵正要开枪,被刚从敌楼里走出的元封制止住,他望着由远及近的那两名骑士,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油然而生,看他们的胯下战马,腰间直刃长刀,还有光闪闪的鱼鳞甲,绝非突厥骑兵的打扮。

对!是羌人,这些人是羌人骑兵!

此时两匹快马已经到了城下,两名骑士勒马停住,其中一名骑士朗声道:“我们是西宁州的羌军,奉我王军令前来增援凉州,大军已到三里之外,还不速速开门。”

一时间城墙上鸦雀无声,片刻之后才爆发出一阵欢呼,援军终于来了,自打三个月前和突厥人开兵见仗,凉州被围也有两个月了,其间见不到一兵一卒来援,如今援兵终于到了,这怎能不让人兴奋。

但元封却异常冷静,挥手制止了部下们的喧嚣,道:“问问他们,有什么能证明自己不是突厥兵假扮的。”

城墙上一下子便又静了下来,突厥人狡诈万分,化装成羌人来诈城也不是没可能,当即便有人高声喝道:“那汉子,空口无凭,你如何让我们相信你们是真的羌军?”

羌人骑士一指远处:“大军都到了,你们难道看不见么?”

城上人道:“距离那么远,看不出真假来,还请你们统兵大将过来说话。”

羌军骑士冷哼一声拨马去了,回到本阵,在大纛旗下对领军大将说了些什么,片刻之后,那员大将亲自领着十余名侍卫奔来过来,城上人定睛一看,莫不目瞪口呆。

羌军大将竟然是一位巾帼英雄,只见她,胯下胭脂马,掌中鸳鸯绣绒刀,身披金甲,金盔之上两支雉鸡翎子高耸着,一张粉脸艳若桃花,却又冷若冰霜,女将纵马狂奔至城下,忽然勒马停下,战马跑出了性子,前蹄腾空嘶鸣不止,好一派大将军立马横刀的飒爽英姿,城头上的凉州男儿都忍不住齐齐叫了一声好!

那女将却指着城头上骂道:“我们千里遥远来援凉州,被拒之门外也就罢了,居然还怀疑我们是突厥人假扮的,真是欺人太甚,这凉州不救也罢,我们走!”说罢拨马就走。

城头上的人全呆了,这位女将的脾气太暴躁了吧,怎么说走就走,正在紧要关头,忽听一声大喊:“赫敏殿下!”

那女将猛回头,一双好看的丹凤眼扫视着城墙的人,最终定格在元封身上,此时的元封已经不是三年前的那个少年郎了,而是满脸胡须的成熟男子模样,赫敏看了半天也不敢认,迟疑道:“你是…元封?”

“对,是我!”元封答道,忽地转身对左右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开门!”

哪还有什么城门啊,除了西北便门留着一条通道之外,所有的城门都被砖石封死了,士兵们手忙脚乱一窝蜂的下去搬石头,元封甩下一跟绳索,径直从城墙上滑下,落到赫敏的马前。

赫敏翻身下马,仔细打量着元封,终于认出这就是曾经救过自己性命的那个马贩子,她兴奋地一拳打在元封肩上:“原来你没死啊。”

“是啊,我还活着。”元封讪讪地笑着,想表示一下亲热却不知道干啥啊,毕竟两人都不是小孩子了,又当着那么多兵将的面,怎么好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