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封拔刀大喝一声:“是突厥人!”

突厥人不是跑了么,怎么突然冒出来几百人,正准备接战,那帮突厥人却忽然集体勒马停下,全部下马跪伏于地。

元封刚要过去看个究竟,却被叶开拉住了辔头:“小心有诈。”

“不妨事。”元封一提缰绳走了过去,朗声问道:“尔等何人?来此何事?”

“万人敬仰的大元帅阁下,我们是至尊无上的帖木儿帝国埃米尔陛下的亲卫队,特来投奔您,伟大的凉州捍卫者。”

元封傻眼了,这是怎么话说的,自己把帖木儿给杀了,帖木儿的亲兵们不但不来报仇雪恨,反而颠颠的来投奔,这世道咋了?

仔细一问才知道,这伙人确实是帖木儿的亲卫,帖木儿的儿子和侄子全都背叛了他,米兰沙更是软禁了老头子,拉大旗作虎皮,趁着米兰沙和马黑麻决战的时候,帖木儿的部下们筹划了这次出逃,可是等阻击追兵的亲卫们赶过去的时候,才发现大汗已经逝世,成为阳关外的一杯黄土。

那些守灵者告诉亲卫们,大汗死的时候,得到了一个王者和战士应有的尊敬,老人死而无憾。

作为被各方面抛弃的人,这伙士兵无路可走,只好选择投奔元封,因为只有元封才是值得他们尊敬和追随的勇者,只有腰挎帖木儿佩刀的人才有资格指挥这支铁一般的卫队。

回到大营,众人听说羌藏联军设计埋伏大帅之事,无不愤恨不已,请求立刻炮轰敦煌,出了这口恶气。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元封也无可选择了,他沉着脸布置了作战事宜,让将军们各自去准备,先前那支投奔他的突厥部队也交给王金标去收编操练了,大伙儿领命出了帅账,只剩下元封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帅案后面。

心绪有些乱,说不出是为什么,和羌藏联军反目是预料之中的事情,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永远的盟友,共同的敌人小时之后,盟军之间自然会因为利益分割而发生争斗,这些都是元封早就做好心理准备的事情,并且对战争的结局也很乐观,羌藏联军的战术战法比西凉军落后许多,一支完全冷兵器化的军队怎么可能和半火器化的军队对抗。

既然胜券在握,为何心中还平静不下来?

“本王向你引见一下,这位是乌斯藏二王子殿下阿来,赫敏的未婚夫,你们年轻人打个招呼吧,以后的日子长着呢。”羌王的话语依然在耳边回荡,那个脸膛红通通的青年竟然是赫敏的未婚夫…

一望无垠的草原上,笑颜如花的赫敏对元封说:“咱们结拜吧,你比我小,以后要喊我姐姐哦。”

凉州城内,气鼓鼓的赫敏大喊道:“他们欺负我,你都不帮我。”

元封猛地摇摇头,将自己从思绪中拉出,这是怎么了,大战在即,总是想着这些琐事,赫敏是羌人的公主,和乌斯藏和亲肯定是他们的国策,自己难道是为了这件事而烦恼?不应该啊,难道说…赫敏这个动不动就发脾气,总喜欢充姐姐的大大咧咧的女孩已经在自己心中扎根了?

“在想赫敏么?”不知道什么时候,李明雪已经来到了帅账中,静静地站在阴影处,欣长的身材如同一棵小白杨。

“李将军…”

“不要欺骗自己的感情,想就是想,爱就是爱,男人就要敢作敢为,敢爱敢恨,天下这么乱,总是在打仗,今天还是不可一世的君王,明天就沦为阶下囚,在这样一个乱世中,何必活得那么累呢。”

一闪,李明雪不见了,帅帐内依然空空如也,元封沉思片刻,忽然掀开门帘走了出去,万丈阳光照耀大地,外面人喊马嘶,热火朝天,大军在进行着战前的动员,远处那座千古名城也点起了滚滚狼烟。

大战迫在眉睫。

昔日的防守者变成了进攻者,敦煌的城防比凉州不知道差了多少,西凉军的防守经验正好可以用在进攻上,大炮一字排开,瞄准敦煌南门,巨大的实心铁弹在火药的驱动下,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撞击敦煌城池,一轮齐射下去,南门就塌了。

事实证明,大炮最适合攻坚作战,以往需要成千上万士兵用人名填才能拿下的城池,现在用几十颗炮弹就能拿下,城墙轰然坍塌,尘土扬起老高,羌藏联军预备的滚木礌石全派不上用场了,只好用骑兵步兵往上堵,西凉军的又一波炮弹呼啸而至,霰弹和开花弹收割着生命,羌藏联军从没见过这种打法,他们的战斗力和意志甚至还不如突厥人,一轮炮击之后便溃散了。

“杀!”西凉军步兵排着整齐的方阵,举着长牌和火枪,迈着整齐的步伐开了上去,每走十步就射击一轮,整个方阵如同移动的城堡一般向着敦煌碾过去。

战斗结束的很快,羌藏联军节节败退,无力抵抗,甚至许多士兵打都不打就跪地投降,嘴里还念念有词,说什么迎接格萨尔王的英灵,金轮法王的真身。

很快西凉军就打到了敦煌城的中心,一座伊斯兰风格的清真寺,如今却成了联军的帅府,羌王和阿来都没料到会败得如此之快,他们还没来得及撤走就被包围了。

赫敏,想必此时也在这座清真寺中吧。

第73章 即将凋零的羌地之花

大清真寺内,阿来王子面色惨白,坐立不安,这回乱子大了,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的情敌竟然是大活佛洛桑坚赞的传人,虽然洛桑坚赞只是青海的活佛,管不到他们乌斯藏的地面,但大活佛的尊严谁也不敢触犯,这也是他带来的那些乌斯藏护教喇嘛不敢对元封下手的原因。

大活佛的传人,意味着那个人是转世的格萨尔王,尊贵之极的现任金轮法王,青海羌人下一代的精神领袖,羌人和乌斯藏人都是虔诚的教徒,面对突厥人他们自然毫无忌讳,但是面对另一位活佛率领的军队,除了一些铁杆力量,谁还敢抵抗啊。

这就是为什么羌藏联军败得如此迅速的原因。

阿来不服气,他不相信那个卑贱的汉人会有如此尊贵的地位,他愤怒的向羌王质问,但羌王只是坐在那里摇头叹息,说这都是佛祖的旨意。

清真寺外还在激战,那是死终于阿来的军队在抵抗西凉军的进攻,但是听那密集的枪声就知道他们支撑不了多久了,阿来几次把手放在刀柄上,却又无法下定决心自刎,大清真寺已经被西凉军围住,难道堂堂的乌斯藏王子要被别人生俘么!

羌王也很郁闷,自己戎马一生,经验老道,原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没想到这次居然失了手,伏击失败了不说,还引出了洪水猛兽,那些喇嘛将消息散播出去,一夜之间就满城风雨了,对于宗教色彩很强的军队来说,这是最致命的打击,失败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现在他心中一团乱麻,不知道如何是好。

原来打算把敦煌划给乌斯藏,然后羌藏联军兵进河西走廊,把肃州、甘州、凉州这些城市打下来,划给羌人统治,这是他们早就计划好的如意算盘,没想到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所有的一切都成为泡影,所谓的羌藏联军已经毫无斗志,突围也不可能了。

激烈的枪声忽然停了下来,仅有的十几名士兵退到有着华丽穹顶的圆形大堂里,神色黯然,盔歪甲斜,羌王知道敌人已经打到门口了,整理一下衣服,拔出了佩刀。

“父王!”赫敏从侧门外冲进,一把抓住羌王握刀的手“别做傻事,投降吧。”

“父王戎马倥偬半生,从未折过腰,让我向一个毛头小子投降,不可能。”羌王的表情很坚毅。

“可是他不是什么毛头小子,他是转世的格萨尔王,青唐的金轮法王啊。”赫敏几乎是喊出来这些话的。

“你信么?”羌王轻轻的说道,盯着赫敏的眼睛,身为政治家,早就脱离了宗教的束缚,所谓宗教不过是为他们服务的工具罢了,但是事到如今,他们却又不得不向宗教势力投降,这真是一个可悲的笑话。

“可是,大活佛能看清人的前世,他可能真的是…”赫敏还在苦劝,忽听门口一声喝:“各位别来无恙啊。”

元封已经到了,昨天的故事再次重演,只不过角色完全倒转过来,羌王和阿来被团团围住,上百支火枪从窗户伸进来,密密麻麻的,瞄准着这些人。

“别开枪!”赫敏放开抓着父亲的手,转往面对着元封,张开双臂保护着自己的父亲。

堂堂男子汉,竟然被女儿保护,羌王哪能容忍,高声道:“敏儿闪开,这是男人间的事情!”

元封一摆手,那百余支火枪齐刷刷的撤了下去,“搞到这一步,我也很难过,有什么事情不能坐下来谈呢,非要打打杀杀,身为一个帝王,让治下的百姓过的幸福安康才是最大的成就,至于掠地千里,马踏四方,那只不过是穷兵黩武,把百姓绑在自己战车上罢了,帖木儿就是最好的例子,君不见昔日强大无比的帖木儿帝国已经土崩瓦解了么,休兵吧,陛下。”

羌王迟疑着不敢放下刀,元封继续道:“我已经向贵军承诺,放下武器者即为兄弟,现在再向陛下承诺一次,休战之后,咱们还是盟友。鸣沙山下莫高窟,就是昨日你们埋伏士兵的地方,那是一座座藏着壁画和佛经的洞窟,多少珍稀的经书和佛像藏于此处,敦煌,真的是一座神奇的城市,所以我想,咱们都不占据这座城市,就让他成为一座永远没有战争的宝地吧,只有宗教、文化、艺术…”

元封的语调清晰而沉稳,让羌王不由自主的有些相信洛桑坚赞大活佛的选择,或许这个人真的不同于凡人…

赫敏更是听得入神,元封说得多好啊,永远没有战争的城市,那是多么令人向往的地方啊,也只有元封这样的大英雄才会有此创意,才能有实力做出这样的保证,想着想着,女孩子看向元封的眼神就多了一些朦胧的感情。

这一幕都被晾在一旁的阿来王子看在眼里,同样是年轻人,为什么他就如此被上天眷顾,他的军队比别人厉害,他的武功和胆识比别人高,大活佛欣赏他,钦点他做传人,就连自己的未婚妻都爱慕他!妒忌的火焰燃烧着阿来的心,他猛地拔出腰间的袖珍弩朝元封扣动了扳机。

“嗖”的一声,是箭矢破空的声音,谁都没来得及反应,只有站在元封面前的赫敏用眼角的余光发现了阿来的动作,来不及多想,她一个箭步扑了上去,硬生生用自己的身躯挡在元封面前。

“噗”的一声,是箭矢射入人体的声音,赫敏后心中箭,身子剧烈的颤抖了一下,随即瘫软在元封怀里。

“赫敏!”

“敏儿!”

“公主”

元封、羌王、阿来同时大喊起来,羌王猛扑上来,迅速检查了一下伤势,对女儿喊道:“敏儿,挺住!”

距离太近,箭矢的力量很强,已经没入赫敏的后心,血很快浸透了衣服,她娇艳的红唇片刻之间变得苍白无比,脸颊上的光彩也一分一分的消失,人还清醒着,她用力的挤出一个笑容:“父王,别再打仗了…”

阿来已经将手弩扔掉,嚎啕大哭起来,还想去看看赫敏的伤势,早被几个西凉军拖了下去。

元封撕下一幅战袍,想堵住血液的流淌,可是无济于事,血依然从箭矢特制的血槽里流出,眼看着赫敏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元封回身朝外面大喊:“军医,军医怎么还没到!”声音中已经带了一丝哭腔。

军医没到,叶天行先到了,这位随同军队前来西域采风的大剑客对于金创伤还是很有经验的,他迅速点了赫敏的几处大穴止住了流血,然后道:“都别担心,没伤到脏器,不算重。”

元封俯身用手指蘸了一滴血,奇道:“为什么血是黑色的?”

“不好,箭上有毒!”叶天行大叫一声,又飞速点了赫敏几处穴道,说:“赶紧去找解药!”

不用元封动手,羌王已经冲了出去,向阿来逼问解药,可是阿来却哭丧着脸说:“这种毒箭无药可解,虽没有见血封喉那么迅速,但会让伤者历经七七四十九天,如同千万只蚂蚁在身上咬这样的痛苦,然后才死去。”

两天了,赫敏依然处于昏迷之中,箭伤已经处理完了,确实不算大碍,但箭镞上喂得毒无人能解,方圆百里之内的郎中都请遍了,每个人都摇头叹息,说无能为力。

敦煌已经被西凉军所占据,羌藏联军完全瓦解,但元封并没有屠戮他们,也没有吞并他们,而是依照进城之时的承诺,宽厚的对待他们,羌藏联军本来就都是信佛的人,远不如信奉真主的突厥人那般好斗,再加上和西凉人本来就没什么宿仇,而且元封的身份又那么特殊,所以大家相处的还算平和。

元封并没有杀阿来,这是因为赫敏在清醒的时候央求他的结果,别看赫敏平时大大咧咧,其实相当懂事,她不愿意因为自己而导致西凉和乌斯藏之间的战争,更不愿父亲夹在中间难做人。

每个人都扼腕叹息,为这朵即将凋零的羌地之花,元封更是寝食难安,每日在赫敏的病房外徘徊。

深夜,元封依然坐在赫敏的病房外,黑暗中慢慢走过来一个人,正是叶开,他和元封并肩坐在台阶上,道:“听说有一种东西可以治疗天下奇毒,只是太过难得,多年以来从未有人见过此物,只是流传于江湖之间而已。”

“什么东西?在哪里?”黑暗中,元封的眼中亮起希望的火花。

“天山上的千年雪莲,传说中的雪域圣物。”

第74章 楼兰

敦煌城外,人头攒动,战马嘶鸣,一千骑兵正在集结,这些人全部是由联军精锐组成,有羌族骑士、乌斯藏牧民、西凉精兵,以及帖木儿的前卫队,突厥狼骑一部组成,虽然人数不多但是极其精悍。

除了每人配备的战马、骆驼和随身武器干粮之外,没有任何的赘物,连旗帜都仅有一面而已,这支骑兵部队将沿着最便捷的路线,横穿罗布泊,沿着孔雀河和塔里木河来到天山脚下,去为赫敏采摘那传说中的千年雪莲。

这毕竟只是一个传说,谁也没见过所谓的千年雪莲,但元封执意要前去天山采摘,哪怕只有一线希望都不能放弃,赵定安等人劝不住他,只好同意,赫敏的芳名在整个藏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所以又许多乌斯藏人自发的参加这支队伍,念在他们常年生活在雪域高原,有丰富的攀登经验,元封答应了他们的加入。

敦煌向东百余里便是西域最大的咸水湖泊罗布泊,罗布泊,蒙古名罗布淖尔,意为多水汇集之湖。发源于天山、昆仑山、阿尔金山的塔里木河、孔雀河、车尔臣河和米兰河等源源不断的注入罗布泊,而祁连山上冰川融化的雪水则经过疏勒河从东南流入罗布泊,元封等人就是顺着疏勒河一路向西,进入罗布泊的范围。

罗布泊是一片极其宽广的地域,西域茫茫沙漠戈壁中一块难得的绿洲,河流清澈,水草丰美,在这样的地方行军,自然速度很快,沿着古丝绸之路,一队骑兵风驰电掣的疾驰着,一面红色的大旗在最前方迎风招展。

碧蓝的海子边,炊烟袅袅,遍地狼藉,四王子的部队刚刚血洗了这个村子,却发现收获甚微,居住在这里的罗布泊人以鱼为主食,另外种植一些青稞类作物,没有游牧民族喜欢的肉奶等物,骑兵们恼怒之下大开杀戒,发泄了一通之后生火做饭,饭还没熟,就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负责警戒的士兵大声喊道:“西凉军来了!”

众军慌忙上马备战,敌人来的太快太突然,让他们措手不及,很多战马的鞍子都来不及备上,骑士们就跳上光背马迎敌了,西凉军乃是精选的强军,突厥兵确实久战疲师,一个回合下来便落荒而逃了,西凉军毫不停留,一路尾追而去。

向西,向西,再向西,西凉军如同附骨之驱一般紧紧咬住四王子的残兵,把他们追的狼狈不堪,突厥军把能丢下的东西全丢了,伤兵辎重都不要了,轻装逃窜,吃喝拉撒都在马上,这样连续奔逃了两日之后,他们惊讶的发现,西凉军依然未被甩开。

此时已经远离了罗布泊流域,进入荒漠地带,烈日当空,干涸的地面呈现出龟甲的形状,依稀可见的贝壳显示这里曾经是河床,地面蒸腾起的热气让景物都变得扭曲模糊了,“砰”的一声,是人从马上摔下来的声音,士兵们饥渴难耐,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骑士们在马上摇摇欲坠,队伍拉得极长,零零散散的,不时有人从马上摔落就再也没有起来。

沙哈鲁王子拿出水囊往嘴里倒了几下,一滴水都没有,抬头看看白花花的太阳,依旧是毒辣刺眼,每个人身上都结了厚厚一层盐壳子,脸上全是汗碱,虽然热的要死,每个人腰间依然缠着皮袄,沙漠的气候就是这样,温差极大,白天酷热,晚上却寒冷异常,胯下的战马也已经精疲力竭,嘴边挂着白沫,脚步踉跄,走着走着,忽然一声嘶鸣,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沙哈鲁挣扎着爬出来,拔出刀来切开战马脖子上的血管,战马悲鸣一声,一股鲜血喷了出来,沙哈鲁急忙张嘴去接,弄得满脸满身都是血,狰狞之极,马血燥热,喝了并不好受,只能解一时之渴罢了。

一个时辰后,同样蹒跚着行进的西凉军来到了这里,看到地上的马尸,元封知道突厥人已经到了穷途末路,兴许再加把劲就能撵上他们,可是西凉军也到了崩溃的边缘,耐力的极限,若不是他们的骆驼多一些,兴许比突厥人还惨。

其实沙哈鲁误会了,西凉军一路向西并非为追赶他们,而是为了迅速赶到天上去采雪莲,两军阴差阳错碰到一起,那就打吧,一边赶路一边打,行军速度反倒更快了些。

继续向北,已经是完全的沙漠地带,沙丘起伏,如同幻海,若不是军中有向导,部队一定会迷失方向,漫漫黄沙中,依稀可见骆驼的白骨,仙人掌下仅有的阴凉中,蝎子警惕的望着这些疲惫的旅行者,毒蛇晃动着发出声响的尾巴,在沙中游走,酷热的太阳晒得人昏昏欲睡,虽然远远的能看见一队黑点在前面走着,但是谁也没有精力去追。

忽然有人喊道:“沙暴来了!”众人回头一看,顿时惊恐万分,整个天空都被沙子遮住了,正朝着这边席卷过来,人喊马嘶,大家狂奔不已,队形也散了,骆驼和马匹凭着求生的本能朝前猛跑,跑着跑着,忽见前面有一处城寨,众人想都没想就扑了进去。

沙暴紧随其后,遮天蔽日的盖过来,太阳都失去了光辉,整个世界如同黑夜,伸手不见五指,只能伸出双手摸索着,寻找着藏身之所。

许久之后,沙暴终于过去,天渐渐恢复了清晴朗,依旧是烈日当空,众人从沙堆中支起身子,甩掉身上厚厚的沙尘,吐掉嘴里的沙土,再看旁边的人,都人不出来了,满头满脸全是沙土,一个个如同泥人一般。

好在这座不知名的废弃古城遮蔽了沙尘,保得众人的性命,大家把头上的尘土抖落,将衣服拍打干净,这才赫然发现旁边的人正是一路紧追的敌人!

二话不说开打,一场恶斗在古堡中展开,士兵们早已没有当初的灵巧和悍勇,完全靠着毅力在拼杀,这种搏斗极其消耗体力,原本不多的精力被耗尽,打着打着就有人体力不支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四王子蹒跚着爬上战马,任由马匹驮着他向北去了,元封也爬上一匹骆驼紧跟着过去。

沙哈鲁是帖木儿的四儿子,今年二十八岁,父汗的四个儿子里,只有他性格最像帖木儿,意志如铁,坚韧不拔,可是如今也到了山穷水尽的边缘,原来统帅千军万马的王子殿下,现在身边连一个从人都没有,他不时回望身后那个幽灵一般的影子,这个人太可怕了,从凉州一直追到这里,这样难缠的敌人就连自己也是头一次见到。

沙哈鲁的战马体力不支,黄沙深陷走的很慢,远不如元封胯下的骆驼快,可是沙哈鲁惊讶的发现,当敌人追上自己的时候,并没有拔刀砍来,而是视若无物的继续向前狂奔。

沙哈鲁努力挣开被血污和沙土糊住的眼睛朝前望去,一片波光粼粼,水!河流!绿洲!

即将崩溃的神经忽然振奋起来,沙哈鲁猛催战马,朝着河流奔去,几乎和元封一起抵达河边,两人同时跳入河中,将自己完全浸泡在清澈的河水中,虽然河水被太阳晒得滚热,但是依然甘冽纯美,比任何他们喝过、见过、听说过的奶茶、美酒、清泉都要好喝千万倍。

终于喝足了水,两人的动作渐渐慢下来,手向刀柄伸去,沙哈鲁暴喝一声,疾如闪电般拔刀猛劈,元封挥刀相迎,两人从河里打到岸上,从岸上打到沙漠中,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都精疲力竭,几乎同时躺在河岸边的草地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这条河叫什么?”

“不知道,可能是孔雀河吧。”

“那座城是谁建的?”

“不清楚,也许就是传说中的楼兰废墟吧。”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似乎像是多年不见的老友。

沙哈鲁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块肉干撕成两半,将其中一半递给元封,元封愣了一下,也摸出一个黑豆做成的饼子,掰一半给沙哈鲁,两个不共戴天的仇人就这样在孔雀河边,楼兰废墟外,一起躺在草地上,望着蓝天吃着东西。

“伟大的帖木儿最终还是败在你手中了。”沙哈鲁说。

“帖木儿没有败在任何人手里,他败给了自己。”元封答道。

“也许是这样吧,但不可否认的是,你是个英雄,和帖木儿一样伟大的英雄,如同草原上年轻的狼王,坚忍执着、锲而不舍,我败了,完完全全的败了,我愿意投降,向凉州的王,西域的王献出我的佩刀。”

沙哈鲁说着,捡起丢在一旁的弯刀,插入刀鞘双手碰到元封面前。

第75章 蓝莲花

碧空如洗,山峦起伏高大的阔叶林繁茂苍翠,一片片林海连绵而去,直上云端,遥远的天际,白雪皑皑的山头如同仙境一般,引人遐思。

这就是天山,无数武林豪杰心中的圣地,传说中,这里隐居着世外高人、埋藏着绝世神功的秘籍,更有数不尽的奇珍异宝和神兵利器。

但这一切只是传说。

元封等人从天山南麓向上攀登,随着海拔越来越高,气温也渐渐变得适宜起来,天山是一座巨大的山脉,方圆千里,没有向导还真难走,幸亏有了熟悉当地情况的沙哈鲁等人的加入,事情才变的容易了一些。

山坡并没有想象的那样陡峭,而是一个一个的慢坡,渐渐向上延伸,无论是谷底还是山坡都开阔平坦,谷底和阴坡云杉密布,阳坡上布满了灌木丛,到处一派生机勃勃的草原景象。一片片高山草甸上,苔草和其它牧草,用它们的细茎嫩叶编织成绿色的地毯,龙胆、紫菀、金莲、银莲又以它们鲜艳的色彩,将绿毡点缀成姹紫嫣红的美丽画卷。平坦的河岸边,隆起的古冰碛垅上,山地向阳的缓坡上,牛羊成群,牧歌悠扬。

继续上行,远离了高山牧场,绿色渐渐的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壮观的冰川,湛蓝的苍穹下,冰山银光闪烁,长达几十里的冰面上有着无数水深莫测的冰面湖、几十丈深的冰裂缝,还有浅蓝色的冰融洞、冰钟乳、水晶墙、冰塔、冰椎、冰蘑菇、冰桌和冰下河等冰川奇境。这里的天气多变,有时晴空万里,突然辟雷一声震天响,抬头望去,不远处的雪尘滚滚飞扬,飞泻而下,掀起数十米至数百米高的雪浪。

元封等人穿着厚实的毛皮衣服,靴子上也绑了防滑的毛皮,手拿拐杖艰难的行走在冰川上,多亏队伍里有当地向导,还有一些雪域生活经验丰富的乌斯藏人,要不然单凭这帮西凉人肯定没见到雪莲花就被雪崩卷走了。

当地人说,塔格伊利斯,也就是汉语所称呼的雪莲确实是一种神奇的药材,它只生长于雪山之巅的悬崖峭壁之上,冰渍岩缝之中;那里气候寒冷,终年积雪不化,一般植物根本无法生存,而雪莲却能傲雪绽放,实属世间罕有,长久以来被人称之为百草之王,药中圣品,雪莲可是治百病,但是却从未听说可以解奇毒。

“你们说的是普通的雪莲,我所说的是千年的蓝色雪莲。”叶开淡淡的说道,高山海拔让他有些难受,但他毕竟是练武的人,经过调息已经呼吸均匀平稳了,看起来比别人自如多了。

“蓝莲花?我们从没见过。”当地人都摇头。

元封不禁抬头望向白雪皑皑的山峰,传说中的蓝莲花,会生长在哪里啊,倘若找不到蓝莲花,就再也看不到赫敏了,想到这里,他一咬牙:“去最高的山峰,那里一定有!”

眼前有三座雄伟壮丽的雪峰,三峰并立,中间最高,两边的稍低,形似笔架,元封指着的就是当中那座最高峰。

当地向导倒吸一口凉气:“那是博格达峰,雪海最高峰,神居住的地方,上去会遭天谴的。”

“害怕的可以不去,但是我一定要去,因为我知道,蓝莲花一定在那里。”元封坚定地说,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座雪峰,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只手在指引着他。

“你们不敢去,那我们来好了。”来自于乌斯藏的扎西闷声闷气的说道,这个赤红脸膛的汉子原本是阿来王子的奴隶,只因生长在雪山中,所以被元封借来使用。

“别说这个了,就连我们那里最高的珠穆朗玛峰,我都爬上去过,你们这座山峰放在我们乌斯藏根本算不得什么。”扎西平淡的语调激怒了当地向导们:“我们也去!看谁爬的最高。”

于是这次采摘雪莲的行动成为乌斯藏人和天山人的竞赛,这可苦了元封等人,他们都是来自平原地区的人,高原反应和严寒让他们很是难熬,但每个人都不甘落后,挣扎着向博格达峰挺进。

不知道经历了多少艰辛,终于来到博格达峰山顶,此时队伍已经只剩下十来个人了,其余的人陆续留在山腰上,或者是不幸摔死了。

雪峰之巅,异常寒冷,狂风怒号,夹杂着雪粒子打在人的脸上,这里空气稀薄,除了乌斯藏的好汉们,每个人都大口大口喘着气,却依然觉得心里憋得难受。

天山雪莲他们已经采摘了六朵了,这里高寒陡峭,人迹罕至,所以连雪莲都多了起来,但是传说中的蓝莲花却仍未见到。

十几个人寻遍了山峰,依然找不见蓝莲花的踪迹,正在绝望之际,元封站在博格达峰最高处,向下一看,只见陡峭的悬崖上,一抹蓝色藏在岩缝之中,在一片白色的掩映下,是那么的蓝,就如同湛蓝的天空一般清澈高远。

“蓝莲花。”元封指着那一抹蓝色说。众人慢慢汇聚过来,用充满敬畏的眼神看着这棵千年之久的圣物。几个当地向导已经跪了下来念念有词,大概是在祈祷他们的神,不要惩罚这些胆大妄为的冒犯者。

“拿绳子来,我亲自去取。”元封道。

众人不肯,都要替大帅去取此花,但是元封执意亲自去取,众人拗不过他,只好将一根绳子绑在他的腰间,将他慢慢放下悬崖。

元封缓缓降到蓝莲花旁,伸手轻轻掸开花瓣上的积雪,那蓝色的花瓣依然娇艳,元封虔诚的双手合十感谢了上苍,然后才去采花,可是拽了两下,蓝莲花依然牢牢扎根在石缝中,元封便取出匕首去挖,用力凿了几下终于见效,蓝莲花被轻轻托出,可是花瓣下面却没有根,只有一条金丝编成的粗线,元封心中大为惊诧,顺着金丝线往里摸,摸到了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似乎在石缝里扎了根,怎么摇晃都不动。

元封暗暗发力,用内劲在那方东西上震了两下,这才将其取出,拿到外面一看,顿时目瞪口呆,蓝莲花竟然连这一个金匣子。

再摸摸石缝里面,已经空空如也,元封这才晃一晃绳子,让人把他拉上去,众人纷纷要求一睹蓝莲花的风采,元封默默地将花拿出,众人神情肃然,恭恭敬敬的看着,叶开首先诚惶诚恐的接过这件武林圣物,仔细端详之下,却忽然变了颜色。

“这蓝莲花是绢花!”

众人大惊,围过来仔细检查,果然是一朵蓝色的绢花,只不过用料和做工都极其考究,才没有冻裂,褪色。

元封扬扬手中的金匣子:“蓝莲花的秘密在这里。”

神奇的蓝莲花下究竟埋藏着什么秘密,众人都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可是这雪山之巅却不是说话的地方,他们先往山下走了一段,找了个背风的地方扎下挡风的帐篷,这才聚到一起看金匣子。

匣子用纯金制成,上面雕刻着卷云、飞天、西番莲叶,风格不中不西,极其古怪,锁扣倒不是很复杂,轻轻打开之后,里面是一个金丝楠木的盒子,再打开,里面是一层貂皮,掀开貂皮,里面是一层丝绒。

帐篷里的火堆哔哔剥剥的响着,每个人都是一脸的好奇,毫无疑问这是一位世外高人埋藏在天山之巅的宝物,倒是宝物究竟是什么样子,究竟有何用处,实在让人神往不已。

元封只觉得嘴唇发干,心跳加速,他用颤抖的手轻轻揭开那一层丝绒,终于露出最里面的玄机。

一个小巧的圆柱体,用极其精细的琉璃制成,厚薄均匀,晶莹剔透,散发着蓝色的幽光,上面有个小小的白色盖子,不知道用什么金属做成,也不知道如何开启,宝瓶里面是一些液体,已经结成了冰,在火光的照耀下闪着蓝幽幽的光芒。

“这是仙水啊。”有人虔诚的说道。

“肯定可以解天下奇毒,包治百病。”又有人说。

“何止,喝了它,长生不老不在话下。”

传说中的蓝莲花,原来是这样啊,玄机在于花朵下面的金匣子,虽然还不知道仙水的来历和具体的用法,但元封依然欣喜万分,赫敏的命终于可以保住了。

天色已晚,夜晚下山太不安全,众人便在帐篷中过夜,等次日天明再走,天寒地冻,大家挤在一起取暖,累了一天的人们沉沉睡去,元封将金匣子揣在怀里,兴奋地睡不着觉,一直到后半夜才慢慢睡去,黑暗中,一只手缓缓伸过来,从元封怀中轻轻拉出了那个盛着仙水宝瓶的金匣子…

第76章 冰川天女虫不老

元封一个机灵,忽然从噩梦中醒来,下意识的去摸怀中的金匣子,匣子竟然不翼而飞了!元封忽地站起,帐篷内的人都在酣睡之中,篝火掩映着他们的脸庞,忽明忽暗的。

外面怒号的风中似乎夹杂着一些不一样的声音,元封凝神听去,是衣袂在风中飘舞的声音,他一把扯开牛皮帐篷冲了出去。

明亮的月色中,一个白衣飘飘的身影正在雪地上疾行,深达膝盖的积雪如履平地,这是何等的轻功!何等的修为!但元封来不及多想,提气拔足狂奔追去。

元封也是练过轻功的,但也只限于柔韧性灵活性平衡力和爆发力,和人家这种正宗的江湖绝学凌波微步比起来差老鼻子了,但他依然锲而不舍的紧追下去,前面那个人影若隐若现的,一直保持在元封的视线当中,似乎在引导着他。

也不知道追了多久,那个白衣人终于停了下来,站在绝壁上一动不动,只有雪山之巅的罡风吹拂着他的衣襟,猎猎作响,元封注意到此人的衣服通体洁白,纤尘不染,瘦削的身躯上包裹了一件银狐皮的坎肩,一头长发瀑布般飘洒下来,竟然也是银白色的。

不知道这人在雪山上住了多久,想必是那隐居多年的武林前辈吧,元封定定神,朗声道:“前辈,请将蓝莲花还我。”

“这个东西不属于你。”白发人冷冷的说道,声音如同千年的积雪一般冰冷。

“可是我有急用,有人快死了,等着蓝莲花救命呢。”

“哈哈哈哈,天下每天都有许多人降生,许多人死去,生老病死本来就是人之常情,又何必那么在意呢。”

“可是,这个人对我很重要。”

“重要!”白发人忽然转身,长发随风遮挡在脸上,看不清她的容颜,但是声音却更加凄冷起来,“有多重要?是不是值得你付出生命去交换呢?”

话音刚落,金匣子出现在那人手中,元封下意识的伸出一只手去,那人冷笑一声:“想要,自己去拿吧!”一抖手,金匣子脱手而出。

元封一个箭步冲上去,只见眼前是一片极其广阔的冰大板,光滑如镜坡度极其陡峭,金匣子正飞速在冰面上滑动着,很快就要消失在无边无际的冰川中,他二话没说就跃了下去,顺着冰面一路滑去。

白发人在上面冷冷看着这一切,无动于衷,风小了一些,长发停止了飘拂,露出她那没有血色,但是绝美如天人的面庞。

冰大板上并非全是光滑如镜的平面,而是有着无数的凸起,只要碰上其中一个就会撞死,元封灵巧的躲避着冰柱,眼睛死死盯住远处那个金匣子。

匣子飞速下滑,在冰面上滑来滑去,忽然撞到一个坚硬的冰柱,匣子被撞的飞了起来,在半空中打着旋,里面的东西尽数飞出,元封心中一痛,跃起去捞,岂料冰大板已经到了尽头,速度太快他根本掌控不住,整个人随着金匣子一同落入了万丈深渊。

几张纸片在空中飘舞,是匣子里用来垫底的废纸,飘啊飘啊,终于随着风落到雪水融化而成的河流中,转瞬就浸湿了,只能隐约看见一些已经退色的、不知所云的极其秀气工整的蝇头小楷:三精制药(哈药三厂)国药准字…

阳光射入雪谷,元封终于醒了过来,动动四肢,还算幸运,没有大伤,爬起来看周围,金匣子散落在旁边,里面的楠木匣子已经脱出,貂皮和丝绒也散落着,但就是找不到那个神秘的蓝色琉璃瓶,元封发疯一般到处挖着,找着,始终不见踪迹,最后他终于绝望了,坐在雪地上仰望着黯淡无光的太阳,心中悲痛不已。

忽然他又觉察到什么,伸手向怀里摸去,果然摸到了一个用银狐皮包裹的小东西,打开一看正是那个蓝色的琉璃瓶,仙水已经融化,闪耀着蓝盈盈的光芒。

仙水怎么会跑到自己怀里的,元封很纳闷,站起来茫然四顾,到处白茫茫一片,了无生机,他又颓然的坐了下来,殊不知远处高高的山崖之上,一双眼睛正看着自己。

“为爱人甘愿牺牲生命的人,才是蓝莲花的主人。”白发女子低低的说了一句,转身离去。

整整用了两天时间,元封才找到其他人,将当日的事情诉说了一遍,几个当地向导立刻惊呼起来:“那是冰川天女,神的使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