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之人是甘肃布政使,品级只比范良臣低了一点,本来柳松坡提升总督以后,最被看好升任巡抚的是他,哪知道半路杀出个范良臣,把他梦寐以求的巡抚位子抢了去,从此他对范良臣恨之入骨,暗地里号召下面官吏拒不配合巡抚的一切指令,他是本地人,从县丞一步步爬上来的,号召力很强,范良臣根本斗不过他,早就憋了一肚子气了。

布政使发话,下面人也都跟着说话,总之是反对范巡抚的一切决定,范良臣冷眼看着他们,听着他们肆无忌惮的叫嚣,等该跳出来的人差不多都跳出来了,才一拍惊堂木:“够了!”

众人一愣。

“朝廷养了你们这群人是干什么用的,危难之际不想着报国反想着投降,留你们何用,来人啊,把这几个拿了,摘了乌纱打入天牢!”

两旁兵弁一拥而上,将范良臣指的七八个官员按倒绑了起来,大家全呆了,范良臣啥时候变得如此铁腕了?

布政使狂叫:“范大人,下官是皇上封的,你无权办我。”

范良臣冷笑:“你都要叛国了我如何不能拿你,哼,少了你们,本官一样能守住兰州,给我押了下去!”

几个人被押了下去,范良臣迅速指派了几个平时还算乖巧的官员补充了空缺,然后道:“诸位,随本官一起登城防守,只要本官在,断不让西凉兵踏入兰州半步。”

说罢,他率先大步去了,月光下,范巡抚一脸的大义凛然,令人不禁想起张巡、文天祥等留名青史的英烈。

他们何尝知道,范良臣自信满满不是没来由的,人家西凉军压根就没准备进兰州,把这一个天大的功劳拱手送给了他。

第38章 两个老狐狸

大敌当前,范良臣一改往日温良和蔼的形象,杀伐决断,说一不二,当夜就拿办了八个四品以上高官,唬的那些官吏们无不心服。

范良臣连夜下令征集城内丁壮,搬运兵器物资上城,又派人将府库控制住,兵权财权一把抓,没有他的命令,一兵一卒也不许擅自调度,一粒粮食,一个铜钱也不许乱用,谁敢说半个不字,立刻革职查办,如此雷厉风行,手段之果决,就是以往的温彦也达不到。

战争期间一切从权,范良臣借着打仗的名头接管了兰州府,下面那些人看到巡抚大人无不胆战心惊,唯唯诺诺,至此范良臣才真正感觉到了当封疆大吏的威风。

这一切都拜元封所赐,城外几万西凉军虎视眈眈,硬是逼着城里人团结起来,乱局之下一个个的都吓破了胆,也只有范大人临危不惧,调度有方,将兵器库中陈年的铁炮都搬上了城墙,还把兵营拆了,瓦砾石块运上城墙当礌石使用,一时间大有血战到底,城在人在,城破人亡的架势,兰州城内那些有见识的父老都不禁感叹,平时看不出,这位范大人还真是铮铮铁骨啊。

城下的西凉军也很配合,先是派来一人劝降,被范巡抚慷慨激昂义正词严的一番话给活活骂了回去,然后西凉军开始攻城,号炮连天,杀声震地,城头上也奋起还击,不过双方都是光填火药不装炮弹,别看打的热闹,满天都是硝烟,其实一个人没死。

兰州守备就纳闷了,问范良臣:“巡抚大人,咱们这是打的什么仗?”

范良臣手持宝剑指挥调度,煞有介事,并不直接回答,而是道:“本官只问你一句话,想死还是想活?”

守备道:“小将自然想活命。”

“那就结了,少废话,不该问的别问,只管照本官说得办就是。”

守备也不是傻子,巡抚大人能保住兰州,能保住他们这些人的性命,管他怎么打法呢,当下领命去了,指挥着手下乡兵把战鼓敲得山响,铁炮不断发射,打的比过年还热闹。

过了一阵子当兵的们也看出门道来了,西凉军只是虚张声势而已,自己这边也是演大戏,一方假装进攻,一方假装防守,到底这戏是做给谁看的,他们就不关心了,反正能保住小命就大吉大利了。

闹哄哄的打了一天,西凉军偃旗息鼓收兵走了,范良臣命人从库里提了两万斤火药和五百担粮食悄悄运出城去,如今他大权在握说一不二,谁也不敢质问这些紧缺的物资是送给谁的。

西凉军得了粮草和火药,继续在兰州城下演戏。

但是大部队已经继续南下,在马衔山一带布下伏兵,专等大周的援兵到达。

十天过去了,周军还没有赶到,根据军马统计司发来的情报说,驻扎天水的官军根本没有驰援兰州的动向,反而收缩战线,固守坚城。

好端端一个围城打援的计划就白搭了,众将百思不得其解,还是元封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陕军是陕军,甘军是甘军,甘肃沦陷,守土有责的是甘肃地方官员,陕军相当于汾阳侯的私人军队,才没兴趣趟这个浑水呢,打赢了没啥好处,打输了损失的是自家的力量,有害无益的事情谁愿意做。

大周的军队就这德行,众人是又失望又兴奋,没有荣誉感的军人根本不配做对手,既然他们不敢来,那就打过去,反正有兰州府官仓里的粮食辎重做后备,后勤压力小的很。

长安,总督官署,铜城知州张瑞强哭拜于地,泣血不止,经过长途跋涉他终于抵达了长安,对于这个文人来说,体力和意志都达到了极限。

“总督大人,快发兵吧,再不发兵兰州就完了。”张瑞强以头抢地道。

可是柳松坡愁眉紧锁,一言不发,他是做过甘肃巡抚的,自然知道甘肃的军队水平和兰州的城防武备,想必此时兰州已经破了,再增援也没什么意义了,再者说了,他这个陕甘总督名义上可以调动两省的省军,其实一个兵要调不动了,甘军全军覆灭,陕军是汾阳侯的私兵,没有老东西的首肯,一个兵也发不出去,如果不给这个老狐狸适当的好处的话,指望他帮忙收复甘肃,那是痴人说梦。

“大人,范巡抚当面向卑职保证,城在人在,城破人亡,以范大人的决心和兰州父老的同仇敌忾,兰州一定还在,恳请大人速速发兵!”张瑞强见柳松坡不语,再次磕头请命。

“子方,不是我不发兵,实在是太晚了,现在只能从长计议。”柳松坡试图安抚张瑞强,但张知州这个书呆子却不听劝,执意请兵西进。

正僵持着,忽然外面有人来报,兰州有十万火急公文到,柳松坡赶紧让来人进来,一个风尘仆仆的信使走进来,将公文呈给柳松坡,柳松坡看看信封上的火漆完好无损,这才打开观看。

信是范良臣亲自书写的,向总督大人汇报了兰州的局势,说西凉贼寇虽然凶悍,但是以骑兵见长,对城高墙厚的兰州城束手无策,现在他已经征募了壮丁,准备了滚木礌石,要与敌军血战到底,事发突然,部下若干官员意图投降,被他拿问了,现在向柳总督请罪,最主要的内容还是请求增援,兰州虽然城池高大,粮草充足,但是没有援兵也支持不了多久。

柳松坡看完信件之后,确认出自范良臣的亲笔,又问那名信使,何日出发,出发当日兰州战事如何。

那信使倒是个上得台面的人,面对总督大人不卑不亢侃侃而谈,他比张瑞强晚出发五天,出发之时西凉军已经陆续攻了十八次,但每次都被范大人亲自领兵打退。

说起范大人的英勇,那信使忍不住用袖子擦了一下眼泪:“俺从军这么多年,就没见过哪个文官象范大人这么有胆识,比爷们还爷们,大人他把棺材都抬上城墙了,亲自操炮向敌人发射,身中数箭不下火线,依旧在城头激励士兵…”

一番话说得柳松坡也不禁动容:“大周有此能臣,何愁兰州不保,甘肃不保,你俩随我来!”

汾阳侯府,陕甘总督柳松坡亲自拜见老侯爷,但是在西花厅奉茶许久,依旧不见侯爷出来迎客,这种怠慢相当无礼,但是柳松坡毫无办法,一来汾阳侯资历老,有资格摆谱,而来是人家手上有兵权,现在正是求人的时候,哪能拂袖而去。

茶水凉了又上新的,一直等了一个时辰,爽朗的笑声才从后面传来,汾阳侯吕珍一身劲装,走路虎虎生风,迈步进了西花厅,故作惊诧状:“柳大人何时到的?老夫未曾远迎,还望海涵。”说着又训斥下人:“不能因为老夫在练武就不通秉,柳大人是我的挚友,下回不管何时来拜,只管通传!”

柳松坡心道你就装吧,凉我一个时辰无非是在商量怎么讨价还价,现在价码定好了自然出来见客了,他也不说破,只哈哈笑道:“汾阳侯真是宝刀不老,老当益壮啊。”

汾阳侯也是哈哈大笑,两人互相奉承了几句,谁也不先开口,柳松坡也够狠,火烧眉毛了只当是无事发生,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提甘肃战事,闲扯了半天其他的,才冷不丁说道:“侯爷,您要大难临头了。”

吕珍品着茶水,半眯着眼睛道:“此话怎讲?”

柳松坡道:“坊间传闻前段时间贵府三公子相中了来长安微服学习琴艺的西凉王妃,非要强娶,闹得十分不堪,现如今西凉大军已经打来,直下甘肃逼近天水关,他们扬言不杀官不杀民,只杀汾阳侯。”说罢低头喝口茶,偷眼观察汾阳侯的反应。

吕珍早就得到密报,西凉大军入侵,半个甘肃都失陷了,不过他一点也不慌,甘肃又不是他的辖区,他才不管呢,但柳松坡身为陕甘总督肯定负有责任,向京师求援是来不及了,等禁军赶到黄花菜都凉了,唯一的办法就是来求自己调动陕军驰援,到时候就能敲他一笔狠得。

不过现在看来柳松坡倒是真能沉得住气,到现在还敢和老夫玩什么激将法,我汾阳侯什么世面没见过,还能中你这雕虫小技,吕珍冷笑一声道:“那就让他们来好了,老夫我好久没活动筋骨了,真好耍耍。”

柳松坡道:“这么说侯爷是准备固守长安了,也不错,长安城高墙厚,西凉骑兵无可奈何,保命总是没问题的,下官也无所谓,即便圣上知道此事后办我一个处置不力,再贬到岭南去做县官也无妨,反正起起落落的也习惯了,不过可就苦了城外的百姓了,渭河平原土地肥沃,正值春耕使节,被那些西凉骑兵一践踏,肯定没收成了,不对啊,咱们陕西最大的地主好像就是侯爷您啊,倘若西凉军打过来,损失最大的还是您汾阳侯府啊。”

这个老狐狸,说来说去还是想让我出兵。不过他说的也在理,纵容西凉军打到城下,谁面子上也不好过,都得吃亏,既然他不点破,老夫索性就点破吧。

汾阳侯干咳一声道:“柳大人,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

第39章 老将出马

柳松坡也不再绕弯子,开门见山道:“陕军必须驰援甘肃,否则后悔莫及。”

汾阳侯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他是老行伍了,知道打仗的残酷性,战争对地方危害极大,倘若纵容西凉军打进陕西,地方糜烂,吃亏的是自己,要知道渭河平原上最好的田地都是自己的,这刚开始春播,都踩烂了秋天就没收成了,所以必须把战争拦在陕西境外。

可是陕军出省作战,必须有个说法,开兵见仗花钱可厉害了,开拔费,额外的盐菜银子,打死了打伤了还要抚恤金,这是一笔大开销啊。

“军资就由柳大人负责了,该多少就多少,不能含糊。”这是汾阳侯的第一个条件。

“可以。”柳松坡当场答应。

“甘肃的大小官员必须配合我,不能有半点马虎。”这是第二个条件。

“就依侯爷。”柳松坡也应了。

“此役过后,甘军由老夫组建,可确保从此边疆无忧。”这是要变相的占领甘肃了,不过咬咬牙也能接受,柳松坡迟疑了一下也应了。

“这一场仗下来,甘肃官员守土不利,罢职拿问的恐怕不少,我想保举下一任甘肃巡抚。”吕珍慢悠悠抛出了第三个条件。

“此事不妥,封疆大吏必须由朝廷任免,不是我不愿答应你,实在是牵扯太大。”这一条柳松坡坚决的拒绝了。

吕珍也不过就是漫天叫价而已,他的目标其实并不在此,被拒绝之后他故作恼怒的说:“柳大人,你说西凉和我大周开战是因为老夫纵子行凶,那不过是坊间传言罢了,倒是柳大人你擅自封关禁绝贸易,逼得西凉人铤而走险,才是这场祸事的真正缘由,真要论起来你难辞其咎,如今老夫愿意帮你,你还不领情,区区一个巡抚都不愿意帮我保举,实在太不够朋友了。”

柳松坡哪里不知道吕珍的意思,你漫天要价,我坐地还钱,最后以两个州府主官的位子成交。

陕军出战击败西凉军之后,柳松坡要保举两人出任铜城知州和凉州知府,具体人选由汾阳侯确定。至此两人终于满意。

铜城有矿产,光是每年的铜矿就获利颇丰,西凉更不用提,是东西通衢,河西走廊水草丰美,富裕的很,牛马粮食足以维持一支很上规模的军队了,若能得到这两个地方,汾阳侯就发了。

如此重要的地方柳松坡轻易就答应下来也是有原因的,铜城在兰州以北,已经被西凉军牢牢地占据,铜是战略物资,吕珍稀罕,人家西凉人也不是傻子,吃到嘴里的哪能吐出来,凉州就不用提了,一直是西凉的大本营,若想得到这两个地方,唯一的前提就是彻底、完全的击败西凉。

西凉军那是那么好相与的,你吕珍有本事就去拿,没本事就别怪我不仗义了,这是柳松坡的想法,吕珍赢了自然好,输了也无所谓,汾阳侯和西凉两败俱伤对他来说也是个不错的结局。

这点花花肠子吕珍当然清楚,但他对自己的军队很有信心,区区西凉不过土鸡瓦狗尔,到时候拿下凉州,自己有了产马区,又获得了极大的战略纵深,这一方藩镇就做定了,等过几年天下形势再乱点,逐鹿中原也不是没可能。

两个各怀鬼胎的老狐狸达成了协议,击掌为誓,这才志得意满的哈哈大笑。

“老夫明日就召集众将商量对策,柳大人请放宽心。”吕珍道。

“不妥啊,还是尽快传令天水驻军去解兰州之围为上,甘肃的钱银粮草都在兰州,万一城破,西凉军则如虎添翼,到时候再想对付他们就难了。”柳松坡哪容吕珍再拖延,催着他赶紧出兵。

吕珍有些惊讶:“难道兰州还在我手?”

“不错,甘肃巡抚是个能员,亲自在城头指挥,想必还能撑上一段时日,我这里有两个人,侯爷一问便知道。”说着柳松坡便将张瑞强和那名信使传了进来。

吕珍很详细的问了关于西凉军的事情,以及兰州的城防,两人皆是知无不言,还特地把范良臣的英勇无畏大大的渲染了一番。

吕珍听了不禁更加自信,范良臣英勇与否他才不关心,重要的是兰州就这点人马,居然能挡得住西凉大军,说明西凉军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至于把甘军一口吞了那算不得本事,甘军实在是太稀烂了,大家都知道。

了解了情况之后,吕珍胸有成竹,道:“如此,老夫即刻下令天水驻军北进,驰援兰州!”

张瑞强等人感动的涕泪横流,跪下磕头:“我代甘肃父老谢过侯爷了。”

吕珍矜持的点点头:“保家卫国,是我等的本分,算不得什么的。”

秦王府,年轻的秦王焦虑万分,再次问面前的报信人:“西凉人真打过来了?”

“回王爷,千真万确,小的是从兰州马不停蹄奔过来报信的。”那人两股间血肉模糊,嘴角干涸,神情憔悴,分明是疲惫到了极致。

“你下去休息吧。”打发了信使,秦王来回的踱着,眉宇间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神情:“元封早就和孤提过,柳大人封关势必会逼西凉开战,孤为此还和柳松坡约谈过,果不其然,战端开了,真是…唉。”

肃立一旁的赵子谦知道秦王的心思,这位年轻的王爷最敬佩的历史人物就是李世民,唐太宗年轻的时候也是秦王,年纪轻轻就率兵平定天下,后来又通过铁血手段夺了帝位,绝对是秦王的楷模和偶像。

李世民发家靠的就是打仗,秦王也想通过这个捷径来扬名立万,可是这场战争来得太迅速。太突然,秦王一点准备都没有,手底下就三百号卫士,看家护院都紧巴巴的,拿什么上阵打仗,所以他极其的郁闷,恨这场战争来的不是时候。

“就是明年再打也行啊,到时候我的队伍也组建起来了,可是偏偏现在就打了,真是…唉”这一会秦王叹了好几口气了,元封临别的时候和他约定,以王爷的名义在内地收购货物往西凉贩运,回程再捎带西凉良马回来,这样一来一回的倒腾双方都急需的紧俏物资,不出一年就能爆发一笔,秦王大喜,委派元封一个秦王府长史的差事,让他前去西凉交涉买家,一切都在进程当中,哪知道这战争突然就来了。

真他妈来的不是时候!

赵子谦没事人一般站在旁边,他是王府的侍卫长,自从上任之后就兢兢业业,从不乱说乱问,也不拉帮结派,王爷派人暗中观察了他好久终于放下心来,此人可用。

“退之。”秦王忽然停下脚步招呼赵子谦。

“属下在。”

“总督府那边有什么动静?”

“回王爷,中午总督大人起驾去了汾阳侯府。”

“哦,大概是商量如何出兵的事情。兴许过一会就会来王府通报。”秦王自言自语着,在书案后坐下,拿起一本书来看,可是怎么也看不进去。

等到天黑也没见人来登门拜访,秦王终于恼怒了,不管是柳总督还是汾阳侯都没把自己当成一回事,打仗这么重大的事情竟然不和自己这个堂堂亲王商量,眼中还有人么!

天水城,陕军驻地,这里驻扎着三万陕军,当初柳松坡为逼温彦下台的时候曾经借调了这些人马,哪知道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三万人从此住在天水不走了,吃喝穿用全部从天水的当地赋税里面出,甘肃本来就贫瘠,一下子负担起这么多的军队,天水百姓苦不堪言。

终于等到了陕军开拔的这一天,带队的总兵是吕珍的本家侄子吕德才,他又狠狠勒索了当地官府一把,捞了几千两的开拔费,这才浩浩荡荡向北开去。

侯爷传令过来,让吕德才率部向北挺进,遇到西凉人就狠狠地揍,莫丢了吕家军的威风,三万大军浩浩荡荡的向前开进,连绵十余里,吕德才全身甲胄骑马站在高坡上望着自己的大军,志得意满。

陕军是汾阳侯的家底子,十几年前就跟着吕珍南征北战,队伍里有不少都是他的同族同乡,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宗族子弟组成的军队战斗力很强,比甘军那些乌合之众强太多了,这正是汾阳侯自信的原因,也是吕德才自傲的资本。

大军分五路开进,侧翼骑兵掩护,斥候前出侦查,数万大军掀起的烟尘几十里外都能看见,整齐的脚步声如同鼓点一般,无数顶毡帽上的红缨子在烟尘中若隐若现,刀枪掩映着光芒,官道根本不够他们走的,于是战马和车辆从田地中走过,刚播种的土地被轧的乱七八糟,附近的乡民听说过兵,早就躲起来了,谁还有心思管田地里的东西。

日落西山,大军就地宿营,副将看到远处有个村庄,便对吕德才道:“军门,那边有个庄子,小的去找几个娘们给您暖暖脚。”

吕德才很不屑的摆摆手,打发他去了,手底下的人喜欢骚扰百姓,驻扎天水这一年多可把天水人祸害惨了,光是上吊的小娘们就不下百人,不过吕德才不在乎,他信奉一点,只有凶残的士兵才有战斗力,越是扰民厉害的兵越能打。

副将领着十几个骑兵纵马而去,来到村口就看见一个体态丰腴的小娘们在井边提水,副将淫笑两声,轻轻一夹马腹就过去了,狂妄的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危险的临近…

第40章 冒进

副将纵马向那名女子奔去,掳人这种事情他干的多了,绝对的驾轻就熟,那女子也发现了这队面目狰狞的骑兵,吓得把水桶一扔,尖叫着扭头就跑,剧烈扭动的腰肢和臀部更加刺激了副将的欲火,他暗道待会掳了这女子之后,老子一定得先尝个鲜。

副将满脑子都是龌龊事儿,根本没注意到旁边墙上的动静,正当他快要抓住那女子之时,一根套马索从半空中抛出,准确无比的套住了他的上身,套马索顺势往回一拉,力道相当之大,绳结迅速收紧,将副将从马上拽了下来,他身批重甲行动不便,被狠狠地摔在地上,头都懵了。

跟在后面的骑兵大惊失色,急忙勒马抽刀,说时迟那时快,从墙上跳下来一个汉子,恶狠狠用肩膀撞击最前面一匹战马的胸脯,五百多斤重的战马竟然被他撞得倒退了几步,踉踉跄跄的轰然倒地,这还是人么,简直就是人形的牲口!

骑兵们吓呆了,战马也都惊恐的嘶鸣起来,不受骑手的驾驭团团乱转,村落中的狭窄巷道中骑兵失去了机动优势,那汉子反而如鱼得水,往墙上一蹬,身子顺势挑起,挥动狼牙棒劈头砸来,劈头就砸过来,砰砰两声,先头两个骑兵的铁盔都被砸瘪了,人一声不吭就摔了下来,脑浆子和血涂了一地。

汉子将手中狼牙棒一丢,顺势从胸前皮套里抽出两把火铳,左右开弓,啪啪两枪,又是两个骑兵倒地,胸前的铁甲被击穿,好大一个伤口触目惊心,那汉子扔掉火铳,变戏法一般又掏出两把来,再次开枪射击,动作快的无法想象,转眼间就撂倒了四个人。

还剩下五个骑兵,但此时他们已经吓破了胆,从没见过这么能打的人,那汉子的身材相貌也极其恐怖,个子不高,但极其粗壮厚实,肩膀宽的不像话,身子厚实的能赶得上两个人,面目扁平,小眼睛塌鼻子,头上还垂着两根小辫子,一看就不是中原人。

虽然还有五个人,但是他们已经丧失了战斗的意志,拨马就走,唯恐被那恶魔追上,那汉子不慌不忙,从被杀骑兵身上取下弓箭,跳上围墙,迅速张弓搭箭,似乎连瞄准都不瞄准,信手放去,嗖嗖数声,五个骑兵相继落马,至此,副将带出来的十二名骑兵全部被他一个人干掉。

此时那个打水的妇人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副将眼睁睁的从头到尾目睹了这一切,吓得都傻了,等那汉子走到自己跟前才醒过来,颤声道:“你你你,你是谁,别杀我。”

那汉子一拍胸膛,用生硬的汉话说道:“我,西凉骠骑军斥候,卓立格图。你,是我的俘虏。”

完了,西凉军的斥候都摸到家门口了,这仗没法打了,没等副将的心思继续下去,就被卓立格图一巴掌打晕,将他扔在马背上,自己跳上另一匹马,风驰电掣的去了。

直到吃饭的时候还没见副将归来,吕德才便派了几个人去寻,结果在村里发现了十二具尸体,副将大人不知所踪,吕德才大怒,竟然在眼皮底下把他的副将给劫走了,这还了得,传令三军搜索方圆二十里的范围,这一来乡民们可遭了殃,藏在地洞里、林子里的乡民们都被搜了出来,大肆劫掠不说,还烧了两个村子,杀了十几个无辜的农民。

大肆搜掠一番之后没有任何收获,吕德才想了又想,认为西凉军的斥候不可能前出这么远,副将很可能是被隐藏在民间的高手杀死了,西北自古多豪客,有些猛人也未可知,既然已经大肆报复过了,再加上战事紧急,此事也就暂时作罢了。

马衔山,西凉军大营,一份详尽无比的情报摆在了元封面前,陕军天水部的兵力构成,武器装备,粮草数量,作战方式,以及各级军官的姓名年龄特长等等,详细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军统司干得不错么。”元封由衷的赞叹道。

“错了,这不是军统司的功劳,是我骠骑军一个普通斥候干的,他前出三百里,在天水以北独自干掉十二名骑兵,俘虏了陕军副将,这些情报都是那副将交代的。”赵定安笑着纠正元封的误区。

“哦,此人倒是个机智勇武之人,留在你们骠骑军可惜了,不如调到军统司委以重任,先叫来让我看看。”元封顿时起了爱才之心。

赵定安心中不忍,但是以大局为重,还是派人将那斥候传来。

“骠骑军前锋营三等斥候卓立格图参见主公。”帐外传来瓮声瓮气的喊声,一名膀大腰圆的壮汉随着声音走进来,这小子真厚,怕是一刀都刺不穿,这是元封的第一印象。

“卓立格图,你以前是做什么的?”元封问道。

“我以前是帖木儿大汗麾下蒙古探马军百夫长。”

原来还是出身名门,蒙古探马军是以纯蒙古人组成的精锐轻骑兵,战斗力和突厥狼骑相比都不逞多让,有着如此辉煌历史的卓立格图怎么只当了个区区的三等斥候,未免太屈才了,元封道:“卓立格图,你立了大功,本帅想提拔你做军统司的校尉,你意下如何?”

本以为卓立格图会满口答应,千恩万谢,可是这个朴实的蒙古汉子却把头摇的像波浪鼓:“我不愿意当什么军统司校尉,蒙古人离不开马,我只想当个斥候,当个好斥候。”

元封和赵定安对视一笑,这是个绝对的好兵,善战朴实,脑子里没啥花样,西凉骠骑军就是由各民族降兵组成,战斗力非常强悍,斥候更是个中强手,对于朴实的士兵们来说,当个斥候比当什么校尉威风多了。

“好了,你下去吧。”元封打发卓立格图回去,心中暗自记住了这个名字。

“定安,你看陕军应该怎么打?”

“陕军号称三万,实际员额两万六千,其中战兵一万八,辅兵八千,骑兵只有三千,带甲之士占十之六七,士卒每三日操练一次,伙食七天见一次荤腥,军饷是每月半吊钱,无论从哪个方面和咱们比,都比不过,所以这场仗没什么打头,按部就班就行了。”赵定安胸有成竹道。

“那好,这两万来人就交给你了,一个都不要放回去,打掉这些兵马,吕珍老贼哭都哭不出来。”说罢两人哈哈大笑。

三日后,吕德才部终于遭遇西凉军前锋,互相试探之后,西凉军败走,吕德才派出骑兵趁胜追击,西凉军丢盔卸甲,一路上辎重丢的遍地都是,吕德才大喜,收拾了几面旗帜命人飞马捷报长安,然后整顿人马,轻装前进,争取一战解了兰州之围。

不知不觉间,五路大军齐头并进,互为掩护的格局消失了,陕军各部无不快马加鞭一路向前,西凉军不堪一击的传言传遍了全军上下,将士无不振奋,被卧帐篷都丢给后军收拾去了,只带着兵器和随身干粮进军。

军官们坐在马上大声吆喝着给手下打气:“吕军门说了,哪个营头先进兰州,就赏他们洗城三日,小的们,还不跑起来!”

煽动性的语言激励下,陕军士兵们嗷嗷叫着加快了行军速度,队伍更加凌乱不堪,前锋骑兵把步兵抛开了百十里,各营步军也乱套了,一窝蜂的往前赶就是,后队慢腾腾的跟着收拢辎重和散兵,早已落到二百里后。

“军门,这样似有不妥,倘若西凉军在前面设伏,我军岂不要吃大亏。”一个还有点理智的参将向吕德才进谏道。

吕德才道:“我手上可是三万精兵,铁打的陕军,又不是泥捏的甘军,西凉人想吃,非硌掉他们的大牙不可。”

将领如此骄横,部下也没啥说的了,只好继续前进。

黄昏时分,各部都停下打尖休息,吃点干粮喝点水,好继续前进,忽然前面一股骑兵急惶惶的奔来,一个个浑身浴血,恶鬼一般,离得老远就喊道:“不好了,前军败了!”

来人被迅速带到吕德才的中军,吕军门定睛一看,正是手下骑兵千总,那千总膀子上中了一刀,背上插着三支箭,大腿上还被火铳咬掉一块肉,全身都是血,见到军门之后泣不成声:“军门,完了,全完了,咱们的骑兵被西凉人包了饺子了!”

吕德才腾地站起来,只觉得天旋地转,喉头甜丝丝的,只要一张嘴就会喷出一股血来,三千骑兵啊,那可是陕军精华中的精华,陕西不产马,每一匹战马都是侯爷费尽心思从西域高价买来的,平日里好生伺候着,行军都不敢骑马,只让骑兵牵着马走,平均养一匹马的费用,顶的上养五个步兵的费用了,花了巨大代价建立的三营骑兵,就因为自己的轻敌冒进全军覆灭了,如何向大都督交代?如何向侯爷交代?

更重要的是,没了骑兵的掩护,这些步兵就成了案板上的鱼肉,任凭人家宰割了,如果预料没错的话,西凉人解决了陕军骑兵之后绝不会闲着,很快就来料理这些步兵了。

果不其然,漫山遍野间响起了隆隆的战鼓声,雷鸣般的马蹄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那名重伤的千总吓得面色惨白,嚎道:“他们来了,快跑啊。”

吕德才气得一刀砍翻这个千总,大声道:“传令各营,迅速向中军靠拢!”

黄昏将至,天色阴暗,荒凉而平坦的大地上,一股股打着火把的骑兵如同火龙般呼啸而过,白天还威风八面的陕军们,此时完全沦为了猎物。

第41章 难啃的硬骨头

长安,汾阳侯府,院子的空地上摆着十余面花花绿绿的旗帜,上面分别绣着“凉”,“将”,“风林山火”等字样,雪白的旗裤上还用黑字写着所属军队的番号,什么骠骑军前锋营,虎翼军左营啥的,另外还有七八顶西域式样的尖顶头盔,几把弯刀,几张硬弓,这都是吕德才派人送来的战利品。

陕军提督吕伯当站在战利品跟前讲解着,这个是哪里缴获的,那个是哪里缴获的。听的老侯爷和夫人,以及两个兄弟喜不自禁,打了打胜仗,吕家又要风光了。

“爹爹,德才还送来百十颗首级,我嫌味道不好,怕熏到府里女眷,就打发人送到总督衙门去了。”对于爹爹问起如何没有首级,吕伯当是这样解释的。

“你小子,咱们将门世家,还怕人头么。”汾阳侯斥责着儿子,心中却是极为喜欢,百十颗首级送到总督衙门,让柳松坡也见识一下吕家军的厉害,老侯爷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听说秦王也去总督衙门看人头了。”吕伯当淡淡来了这样一句,汾阳侯自然明白其中的意思,笑道:“人头有什么好看的,老大,你亲自把这些旗帜盔甲兵器送去让他们见识见识。”

吕伯当把战利品收拾一下去了,老侯爷的另外两个儿子站了出来,老二吕仲达道:“爹,这回取了甘肃,儿子想历练一下,日后也好帮大哥的忙。”

吕珍捋着胡子满意的点点头,他有三个儿子,老大沉稳持重,刀马娴熟,最像自己,老二脾气暴躁,不爱读书,也不喜欢当官,说受不了那个束缚,可毕竟也是汾阳侯的种,这几年在长安城开了不少赌馆妓院,生意做得很大,长安城内不管黑道白道都服他,但这毕竟不是正途,如今老二终于幡然醒悟,如何不让老侯爷欣慰。

“老二,你有这个心就行,为父把凉州交给你打理,日后老张家要对咱们动手的话,咱们也好有个退路。”

吕仲达喜不自禁:“多谢爹爹!”

“爹爹,那我呢?”老三吕叔宝把一张马脸伸了过来,舔着脸道。

别看老三最不争气,吕珍还最疼爱他,谁让他是小儿子呢,老夫人也跟着劝:“老爷,宝儿也老大不小的了,该给他了猴牵着了,总这样不务正业不是办法啊。”

吕珍道:“罢了,那就把铜城州交给小三管理。”

“爹,你偏心,铜城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有啥好玩的,我想当长安知府,到时候想办谁就办谁,看中谁家丫头直接发签子派捕快去逮来,那多好啊。”吕叔宝做起了清秋大梦。

“你这个畜生!没点出息,看我打不死你!”吕珍说着扬起了巴掌,吕叔宝笑着躲到了老夫人背后,说:“爹,我和你逗闷子呢,你让我干啥我就干啥,铜城就铜城。”

吕珍这才浮起笑意,一家人笑咪咪的进后堂去了。

总督衙门,院子里码着二百余颗首级,都用石灰腌过,面目栩栩如生,一个个狰狞痛苦,令人不忍多看,这是从前线送来的战功,至于到底是真的西凉军首级还是杀良冒功就不得而知了,反正西凉人也是汉人,也是吃五谷杂粮的,无法从面貌发型牙齿上来区分。

看着这些人头,柳松坡竟然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这不是他想看到的景象,他希望出现的局面是陕军和西凉军半斤八两不分胜负,慢悠悠的打上小半年,两败俱伤就最好了,虽然这样会糜烂地方,但为了削弱汾阳侯的势力也只有如此了。

但现在看来,汾阳侯的势力不但没被削弱,反而有壮大的趋势,驱虎迎狼,这一步棋自己走错了。

秦王千岁也来到了总督衙门,毕竟打仗这么大的事情瞒不住,镇守一方的藩王理应知晓,看到这么多首级,还有陆续送来的缴获盔甲、兵器、旗帜,秦王脸上也是阴晴不定,汾阳侯果然宝刀不老,出师告捷,自己跟他差了不知道多少倍啊。

柳松坡到底是老狐狸,心里不舒坦,脸上一点也不表现出来,笑吟吟的欣赏着战利品,对秦王道:“下官要为汾阳侯请功,还望殿下一起具名。”

“那是,那是,首战告捷,孤甚是欣慰啊。”秦王也言不由衷的说道。

甘肃前线,陕军已经被包围在一个狭长地带中,没有了骑兵的掩护,他们只能紧缩成一团进行防御,但是陕军的战斗力确实强悍,比甘军难啃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