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达的大嗓门响起:“老汤,这是先帝遗孤,太子殿下。”

汤和一愣,终于清醒过来,脸上悲壮的表情渐渐消退,他双手合十,低声道:“老衲德池,见过施主。”

众位和尚被这一幕惊呆了,和民间有所不同的是,少林寺对前朝的感情很深,对先帝的崇敬之情更是无以复加,他们至今还在传唱先帝作词作曲的那首《少林少林》便是明证,从徐达和汤和的对话中就能听出,这位神勇异常,将他们打的落花流水的年轻人就是前朝武帝爷爷的儿子,太子殿下!

刚才还气鼓鼓不愿意认输的武僧们一下变得心悦诚服,而且倍感自豪!

败在太子爷手上可不丢人,不但不丢人,还光荣的很呢,人家可是先帝爷的嫡传武艺,自认天下第二,就没人敢当第一的那种。(和尚们比较傻)

徐达有一句评价很中肯,少林寺的和尚向来耐不住寂寞,他们是僧侣中的政治家,从唐朝流传下来的传统就是参与政治,尤其是改朝换代的大规模政治风暴。

武僧们耳濡目染,脑子里灌输的都是这个,少林寺一直被大周朝廷打压,大家心里的怨气很大,现在机会来了哪能放过。

武僧们七嘴八舌的劝汤和:“师父,出山吧!”

“师父,我们跟着您!咱们少林武僧名扬天下的机会到了!”

元封和徐达也用期待的眼神望着汤和。

但是汤和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用苍老的声音说道:“请恕老衲不能从命。”

话音刚落,一个更加苍老雄浑的声音传来:“为什么不去呢?”

第8章 僧兵,小绵羊

众人顺着目光看去,只见一个鹤发童颜的老和尚,身披袈裟,手拄禅杖,身后跟了一群僧众,原来是本寺住持来了。

众武僧双手合十行礼,知客僧永信介绍道:“这位是我们少林寺的住持德海禅师。”

元封、徐达等人也双手合十向这位德高望重的修行者行礼,徐达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但什么都没说。

住持大师道:“德池师弟,你为何不愿下山?”

汤和道:“我不想为少林寺带来灭顶之灾,而且我已经是个出家之人,红尘俗世和我并无瓜葛。”

住持大师摇摇头:“德池,出家人不打诳语,可是你撒谎了,从你的眼睛里我看出你尘缘未了,你还惦念着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才罢手的老兄弟,与其在这少室山上煎熬,不如归去,了却尘缘俗事之后再来修行。”

一语道破汤和的心事,当初他削发出家就是被迫而为,多年来心中一直含恨抱怨,只不过多年的修行将这一切压在内心深处罢了,其实刚才看到元封和徐达的时候,心底熊熊的火焰已经再度燃烧起来,这一点,他自己不清楚,德海大师倒是看得分明。

“可是,这样会害了少林寺啊。”汤和还在坚持,他说的也是实话,少林寺一直被当地官府严密监视,此事败露之后,少不得引来官兵屠寺。

德海禅师微微一笑:“你下山,天下苍生得救,你不下山,少林寺也不会重新焕发光彩,天下苍生和一座寺庙的得失,你修行多年,难道没有分寸么?”

“可是…”汤和还要坚持。

住持轻轻摇手打断他:“昔日佛祖舍身饲鹰,我辈难道就没有这个觉悟?凤凰浴火之后才能重生,少林寺苟延残喘到今日,眼看就要无声无息的灭亡了,只有涅槃,才能救寺,如果你心中真的有少林寺,那就下山去吧。”

这一番话回肠荡气,听的武僧们和汤和具是热泪盈眶,连圆滑的知客僧永信都偷偷抹了抹眼角。

德海禅师说的是实话,少林寺真的快要灭亡了,原本几千顷的庙产都被没收,和尚们连饭都吃不上,只能在后山上开荒种地,偷偷摸摸种一些蔬菜粮食,由于官府的作梗,香客们也从不来少林寺进香,这一份收入也断绝了。

更歹毒的是,少林寺在佛教界的政治地位被严重打压,现在处处被京城大报恩寺压着,连收新徒弟的权力都没有,一共就这么几百个和尚,死一个算一个,只有减少没有增加,要不了几十年,一座寺庙就自然灭亡了。

更别说没钱修缮寺庙,重塑金身,为圆寂的大师建造佛塔了,现在少林寺穷的叮当的,连平日里米面都不够,菜油更是一滴滴的节约,这种日子,少林寺几百年来也没经过。

德海大师是个明白人,知道再这样下去,少林寺就完了,唯有拼死一搏,改朝换代,少林寺才有重新屹立于佛教界和武林的机会。

他朝思暮想的机会终于来到,哪有放过的道理,漫说元封要的是汤和,就是要他老人家亲自出马,也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的。

汤和双目含泪,努力地点点头,忽然一转身喝道:“武僧集合!”

十三名棍僧闻言立刻排成一行,雄赳赳气昂昂,一个个怒目圆睁,胸脯挺得老高,锃亮的光头在阳光下闪耀,年轻的面庞英气逼人,他们手持长棍,依次报出自己的名字。

“少林寺棍僧释小龙,释小虎,释小豹…”

响亮的声音回荡在幽静的闪闪古刹,飞檐上栖息的鸟忽闪着翅膀惊飞,死气沉沉的庙宇一时间彷佛再度焕发了青春,回到了当初十三棍僧救唐王那个激荡的橙红色岁月。

每个和尚都饱含热泪,壮志满胸,他们知道,少林寺涅槃的日子到来了,那个英气勃勃的年轻人,将会领着少林寺的武僧们改朝换代,创造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此后,少林寺的威望和事业,将会达到一个崭新的高度。

和尚们报名完毕,汤和向元封解释道:“官府规定少林寺不得招募武僧,这些年轻人均是不在册的俗家弟子,也没有父母亲朋,都是少林寺收养的孤儿,因而没有正规的法名,只是按照龙虎豹排名。”

元封点点头,目光在十三个武僧脸上扫过,小伙子们胸挺得更高了,眼神犀利,杀气腾腾,很有点僧兵的味道了,元封心中一动,喝道:“释小龙!”

释小龙出列,一手持棍,一手行礼:“在!”

“我封你为僧兵副将,接受汤大将军指挥。”

“是!”释小龙眼中喜色一闪。

和尚们均是喜不自禁,副将可是武官中级别比较偏上的,虽说现在这官职还是空中楼阁,等以后可就是货真价实的了,僧兵都是副将级别,那他们这些师父级别的还不是侍郎、尚书级的和尚。

和尚们很穷,每人带了一双僧鞋,一顶斗笠,一根长棍就算行李了,换洗衣服被褥啥的都不要,也不用骑马,跟着跑就行了,权当锻炼了。

不大工夫,行装打点完毕,汤和领着十三名棍僧向德海大师辞别,汤和眼中含泪,深情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师兄你要保重啊。”

德海住持道:“师弟你也保重。”

汤和道:“请代我向方丈大师辞别。”

德海道:“等他出关之时,我自会将此事禀报。”

汤和于十三棍僧深情的望着少林寺内的一草一木,似乎想将这一切深深地印在心中,须臾间,汤和猛转头,大踏步的出了少林寺,再不回头,十三棍僧和元封徐达等人鱼贯而出,《少林少林》的歌声再次回响在少室山中。

苍翠的山间小路上,徐达问汤和道:“老汤,我看德海大师有些面善,好像以前在哪里见过。”

汤和淡然道:“德海大师俗家名字叫郭子兴。”说罢,挥鞭纵马而去,留下目瞪口呆的徐达,和一头雾水的元封。

京城,南门外破落村,高家大宅子,现在这所宅院已经姓高了,卓立格图是个厚道人,奉高李氏为长嫂,自己只算是个客人,这富丽堂皇的大宅子应该跟高李氏的夫家姓。众村民更加感觉到卓立格图的高义,对他敬佩有加。

一副轮椅从大宅门里扔出来,气势汹汹的卓家班大徒弟喝道:“我师父无腿大侠名满城南,难道就用这水曲柳的轮椅?不行!返工,要紫檀木的!”

几个木匠愁眉苦脸:“大哥,你就饶了小的们吧,紫檀木那是皇家御用的,咱们根本找不到木料啊,要不,用黄花梨管不?”

黄花梨也算是不错的木料,大徒弟觉得威风抖够了,便道:“也罢,黄花梨就黄花梨吧。这个水曲柳的拿去砸了。”

正说着,宅子里跑出一个小伙子,道:“师父说了,这个水曲柳的也要,这是连工带料的三两银子。”

木匠们万没想到城南新近崛起的黑帮头子竟然这么通情达理,买东西还给钱,感动的涕泪横流,“无腿大侠,好人呐!”

后宅,卓立格图坐在那张水曲柳的轮椅上,把玩操纵着轮椅作出各种高难度的动作,彷佛身下不是无生命的轮椅,而是一匹通人性的骏马。

轮椅制作的相当精良,不用钉子,全用榫卯,还暗设机关,把手里藏着连弩,靠背上插着弯刀,简直不是个残疾人车,而是一辆战车。

高李氏母子站在一旁,笑吟吟的看着卓立格图耍车技,如今娘俩不再面有菜色,身上穿的都是结实干净的松江布做的衣服,大周朝有规定,非官绅军将不得穿丝绸,哪怕再有钱也不行,若非如此,卓立格图一定会给他们娘俩弄里外三新的绸缎衣服。

能穿上干净衣服,也能每顿都吃上饱饭了,日子和以前相比简直是天渊之别,狗剩很幸福,在外面玩耍的时候,小孩子们都巴结他,玩游戏总是他当大王,别人当官兵土匪。

狗剩很喜欢卓立格图,因为这位叔叔是远近闻名的无腿大侠,村里人都怕他,外面人提起他更是胆寒,但是叔叔对狗剩却是出奇的好,每天都抽出时间陪他玩,教他武艺。那么粗暴的一条汉子,在外面打架的时候手下从不留活口,在狗剩面前却像个慈祥的父亲一样。

看着儿子和卓立格图一起玩耍,高李氏幸福的微笑着,恍惚中她好像看到了丈夫和儿子,一家人幸幸福福的生活,可是一眨眼,丈夫又变成了卓立格图,这个菩萨赐给她的男人。

以前高大棒活着的时候,还经常喝醉酒打自己,打孩子呢,可是这魔王一般的汉子,在外面一瞪眼别人都尿裤子,在家里却温顺的像个小绵羊,每当和自己对视的时候,这个傻大粗笨的汉子竟然会脸红。

莫非他…想到这里,高李氏脸上腾起两朵红云,如今的高李氏,不再蓬头垢面,为生活拼死奔波,面色红润了,头发仔细梳理过,身上的衣服也合身贴体,倒也算是个标致的美人儿。

她才二十四岁,难道就这样守着活寡?可是人家男人不开口,难道让她妇道人家开口不成。

正想着,下人来报告,有京兆尹衙门的官老爷上门拜访。

第9章 贱人内奸

来的是两个京兆尹衙门快班的捕快,京城不比其他州县,京兆尹衙门级别高,管的事情也杂,捕快们的油水很足,衙门里开的月钱基本不用,光吃这些小型黑帮的孝敬就足够了。

卓立格图把牛东门干掉以后,南城一带倒马桶的生意就被他把持了,陆续也有几个帮派想来抢生意,无一例外落了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下场,这不由得引起了负责南城治安的两位捕快大人的注意。

捕快老爷不希望手底下出现实力过于强大的帮派,最好是一盘散沙,才便于他们管理,万一哪家做大了,就不会甩他们了,毕竟京城里有权有势的太多了,随便找个锦衣卫或者京营巡防军的小官,都能盖他们一头。

所以这两位特地上门来,压一压卓立格图的气焰,让他认清楚形势,别管再牛逼的黑社会,在官府面前也是渣一样的存在,一个捕快就能捏死你们一群人。

两个捕快在堂上坐了一会儿,卓立格图才姗姗来迟,高家宅子所有的门槛都砍掉了,台阶垫成了坡道,就是为了方便无腿大侠的行动。

看到一个强壮的汉子坐着轮椅出现在眼前,两个蹲在太师椅上吃着茶点果子的捕快对视一眼,心中有了分寸,也不寒暄,高高坐在上面,居高临下问道:“你就是卓立?”

为了掩盖自己蒙古人的身份,卓立格图把自己名字后两个字去掉了,此时他只是冷眼瞟了两个捕快一下,不卑不亢道:“是。”

“牛东门是你杀的?”

“是。”

“城南破落村,现在是你管事?”

“是。”

“啪”的一声,一个捕快将锁链拍在桌子上,“好,有种,敢作敢当,谋财害命是死罪,跟我们走一趟吧。”

卓立格图只是轻蔑的一笑,虚张声势这一套吓唬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还行,吓唬他卓立格图还欠点,怎么说他也是西凉骠骑军的斥候哨长,军统司的点军校尉,啥场面没见过。

要是真想捕人,就不会来两个人了。

卓立格图的态度让两位捕快老爷很生气,定好的戏码都没法继续演了,两人都暗道一定给这个瘸子一点颜色看看,让他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卓立格图冷笑道:“少来这套,想要什么直说。”

两位捕快强压怒火,道:“以前牛东门在的时候,每月给我们的孝敬银子是一百两,现在你生意大了,不妨加点码,每月二百两吧。”

别看卓立格图手下有几十口子人吃饭,这倒马桶的生意确实辛苦,赚不了多少钱的,捕快大人狮子大开口,简直就是要人命。

卓立格图可不是善茬,讥笑道:“你们还真敢开口,对不住,最多按照牛东门时期的惯例,一两银子都不加。”

捕快怒道:“卓瘸子!你还想不想在南城混了,老子一句话就能办了你你信不信?”

卓立格图道:“我信,张头李头也是有家有口的人吧,小强今年开蒙了么?嫂子还是万花楼那个从良的婊子么?两位班头晚上还喜欢去醉仙楼喝一杯么?喝醉了回家路上当心点,万一走路上摔死可就不好了。”

两位捕快七窍生烟,吃这碗饭也有十几个年头了,从没见过黑帮恐吓捕快的,不过这厮确实厉害,连他俩的家庭状况和生活习惯都调查的清清楚楚,可见不是个凡人。

笑话,军统司出来的人,能是等闲之辈么。

横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卓立格图本来就是个横角色,现在又是死过一次的人,能活着都是赚的,哪能容得人在他头上拉屎,他可不是虚张声势,夜里敲黑砖砸死这两捕快跟玩似的,怕个鸟啊。

两位捕快正在怒火万丈,卓立格图忽然手腕一翻,小巧的手弩变戏法一样拿在手里,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勾动了扳机,箭矢嗖的一声擦着张头的面颊就飞过去了,吓得他当场就傻掉了,半晌才怒道:“你!你好大的胆子!”

卓立格图笑道:“打死个苍蝇而已。”

两个捕快一回头,果然见墙上钉着一个苍蝇,冷汗当时就下来了,这无腿大侠的名头,果然不是盖得。

“卓老哥好功夫,那个事儿就这样定了,一切按照牛东门时期的例子走,您忙着,我们就不叨扰了,告辞告辞。”

两个捕快狼狈逃走,卓立格图的徒弟们跑出来欢呼雀跃,师父太厉害了,官府的人都让他治的服服帖帖,跟着这样的老大混,有前途!

两个捕快回去之后,越想越生气,可是他俩权势有限,手底下根本没人,若是向上禀报的话,自己的地盘很容易被别的捕快抢走,可是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一筹莫展之时,张头忽然道:“我有办法了,找锦衣卫!”

锦衣卫当然不是随便就能搭上关系的,张头原籍常州府,认识锦衣卫巡城司的一个小老乡,是个锦衣卫小旗,平时喝过几场酒,能说上话。

锦衣卫也有三六九等,巡城的属于档次比较低的,张头这位小老乡原本也是江湖人出身,昔日太湖水寨飞鹰堂副堂主沐临风是也。现在京城六扇门里混饭吃,倒也风生水起,一些江湖败类纷纷投靠于他,在黑白两道也小有点名气。

说干就干,两位捕快找到沐临风,三人来到醉仙楼点了个雅座,大四喜的席面,上好的陈年女儿红,推杯换盏喝了起来。

沐临风叛变以后,急于立功,将拙园的秘密也出卖了,但是锦衣卫们赶到拙园的时候,早已人去楼空,只留下一些和三殿下联系的文书,锦衣卫不敢擅作主张,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

沐临风的级别不高,查封苏州夏家的行动他也挨不上边,文海觉得沐临风的价值榨取的差不多了,便打发他当了个巡城小旗。

沐临风沉沦了,每日里和这些三教九流来往,混吃混喝,烟花柳巷里抛洒着金钱,以此麻醉着自己,所以两个京兆尹衙门的同行来邀请自己,便欣然前往。

酒过三巡之后,张头提起破落村新近崛起一个无腿大侠,武功了得,行事也是蛮横无比,居然敢威胁官差,说到伤心处,几近落泪。

沐临风将酒杯重重一顿,义形于色道:“反了他了,到底是何等样人,我倒要见识,看他敢不敢威胁锦衣卫。”

俩捕快赶紧趁热打铁道:若是降服了此人,自会拿出五百两银子来谢沐临风。

沐临风一听有五百两的好处,酒也不喝了,抓起绣春刀就要前往,两个捕快好说歹说,劝他用了酒饭之后,三个人醉醺醺的这才出了醉仙楼,当然酒钱是照例签单的。

三个家伙摇摇晃晃来到破落村,曲里拐弯的道路上,一群青年人正簇拥着卓立格图不知道往哪里去,卓立格图骑着一匹马,威风凛凛,杀气腾腾,沐临风离得老远就看见了,酒劲一下子全变成了冷汗。

这个人,他认识。

想当初沐英在拙园摆宴之时,卓立格图作为元封的侍卫出场,一直站在元封身后,当时沐临风也在场,对这个粗壮的蒙古汉子颇有些印象。

沐临风急忙缩到墙角后面,心怦怦的跳,两个捕快一看傻眼了,怎么锦衣卫见了那瘸子也害怕啊。

他们却不知道,沐临风不是吓得,是激动的。

卓立格图是元封的亲信人马,若是拿了他,那可是大功一件,升官发财不用说,兴许还能得到大人物的赏识呢。

沐临风迅速盘算一下,对两个捕快道:“你俩赶紧回家,这事儿再不要提起,一切交给我来办。”

两个捕快不知所以然,但也只好依言去了。

沐临风一边回城,一边打起了小九九,文海这厮靠不住,用完了就将自己冷藏,如此看不起人,这个情报不能卖给他。

如今朝廷里最牛的机构当属内厂,对,老子投靠内厂去。

可是内稽事厂设在大内,平常人想看见大门都难,更别说进去了,就连沐临风这种锦衣卫也挨不上边,他思忖了半天,自掏腰包请了几个锦衣卫的同事吃饭,席间看似随意的提起内厂的事情。

内厂的现任官员大都是锦衣卫老人充当,两个机构之间或多或少都有些联系,同事们吃醉了开始吹牛逼,透露了一些沐临风想知道的东西。

第二天,沐临风一大早便请了假,来到东城一所看似不起眼的宅子前,这里是内厂在外面设立的情报点,一般人不知道,只有内码人才明白。

敲门,自报家门,然后说出自己查到叛匪残余的情况,内厂的人非常重视此事,将沐临风请进来坐着,然后派人飞马前去报告上司。

追捕叛贼的军情属于第一等要务,所以报信的人直接来到皇宫内的文渊阁,递牌子请内阁行走,协办大学士孟知秋接见,这档子事儿一直是他来主办的。当然这也和孟知秋的内厂身份有关。

孟知秋接到报告也是大吃一惊,问:“报信人现在哪里?”

第10章 内厂外围

如今孟知秋的权力如日中天,作为最年轻的协办大学士,内阁双壁之一,他是大周朝最耀眼的政治新星,作为曹公公最赏识的门徒,他的势力比那位没有根基的杨峰要强大的多,谁都不会怀疑,若干年之后,孟大人会成为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内阁首辅。

所以,所有人见到孟知秋都是毕恭毕敬的,那些内厂的番子更是如此,孟大人是状元出身,又干过锦衣卫,是内厂的老前辈,如今还是文官中的翘楚,不由得他们不尊敬。

孟知秋看到内厂呈上来的公文,沉吟一下道:“报信人在哪里?”

“回大人,留在衙署里了。”

“他是锦衣卫的人?”

“是,锦衣卫巡城小旗,新入行的。”

孟知秋冷笑:“哼哼,锦衣卫的人跑到内厂来爆料,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啊。”

小的们就喜欢孟大人这一点,说话不爱咬文嚼字,时不时弄两句通俗易懂的歇后语,于是便作茅塞顿开状:“大人说的是啊,这厮肯定没安好心。”

孟知秋道:“这事儿我知道了,把那小子关一夜,摸摸他的底。”

番子作出切瓜的手势道:“要不要…”

孟知秋一摆手:“不用,毕竟有点香火情,用不着赶尽杀绝。”

番子领命,推出了文渊阁,孟叶落处理完了手头的公文,也坐着轿子离开了,拐了几个弯,来到一处宅院,推门进去,里面走出一人,长身玉立,白衣飘飘,剑眉星目,整个人就如同一柄出鞘的宝剑一般锐气逼人,正是当今江湖上颇有些名气的青年剑客叶开。

叶开留在京城专门收拢西凉残部,已经救了十几个西凉伤兵,通过军统司的渠道送出京城去了,因为有孟叶落这尊内厂的大神罩着,军统司行事畅通无阻。

孟叶落是内阁协办大学士,又是内厂排名很靠前的档头,手底下自然要有嫡系力量,人都是喜欢用信得过的人,孟大人也是如此,他从西北老家弄来几十个人,当做自己的亲卫队和谍报人员,不消问这些人也是军统司帮他组织的,现在的孟叶落,是双料间谍。

本来孟叶落也在犹豫之中,自己已经身居高位,深得高层欣赏,犯不上再冒险里通外国,可是近期来皇帝的所作所为,和曹公公压榨民财的手段,都让他觉得大周朝气数差不多了,即便不是为了兄弟情谊,而是为了天下苍生,也要推翻大周。

见到叶开,孟叶落将发现卓立格图的事情说了一下,这件事就交给叶开来办了,然后他匆忙离去,在这里呆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他也是特务出身,行事谨慎着呢。

城南破落村,高宅,卓立格图正在后院和狗剩玩耍,忽然墙上轻飘飘落下一个人来,卓立格图急忙握住了手弩,沉声喝问:“谁!”

“我。”来人从阴影下走出,正是叶开。

卓立格图一拍狗剩的脑袋:“回屋玩去吧,叔叔有客人。”

等狗剩跑远了,卓立格图才道:“末将没腿了,不方便行礼,请大人见谅。”

叶开叹道:“卓立格图,辛苦你了,我们都以为你死了,没想到你这么能撑,我这就安排你回西凉。”

卓立格图问道:“大王他们都安全了么?”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兴奋起来:“我这两条腿没白丢!啥时候动身?”

叶开道:“随时可以走,你已经露相了,锦衣卫发现了你,若不是我提前收到风,你就危险了。”

卓立格图的眼神却一下子黯淡下去,道:“我若走了,未免连累他们娘俩,我…不能走!”

随即将自己被高李氏娘俩搭救的事情告诉了叶开,叶开也是个性情中人,闻言不禁唏嘘:“这是你的宿命啊,好,我帮你这个忙!”

内厂衙署,沐临风被关在一间房里,茶也没有,饭也没有,就一条板凳坐着,他心急火燎,暗道内厂怎么这么不上路,自己提供了那么大的线索,就这样给冷板凳坐?

几次不耐烦想出来,可是门口的番子却用冷冰冰的眼神将他逼回屋里,这可是内厂的地盘,由不得他一个小小锦衣卫。

就这样溜溜关了一夜,把沐临风饿的前心贴后背,终于有人来了,也不和他罗嗦,直接将其请出去,送客。

沐临风不解的问道:“我报上去的事情如何处理?大人们怎么说。”

“走走走,别来捣乱。”内厂番子根本不理他,将他轰出去,大门咣当一声关上。

沐临风带着一肚子气回到自己当值的锦衣卫南巡城司,却发现同僚们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自己,顶头上司王百户走过来道:“沐临风,内厂的茶叶好喝么?”

沐临风冷汗一下就出来了,辩解道:“我没有…”

“啥也别说了,你的小旗别当了,当巡卫吧,哼,若不是文大人念你旧功,早把你赶出门墙了。”王百户丢下一句话,头也不回的走了,同僚们幸灾乐祸的看着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没个好颜色给他。

沐临风苦不堪言,只好拿着绣春刀出去巡街,被降了职,吃里扒外的事情弄得人尽皆知,他的仕途算是到头了,心灰意冷的他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忽然京兆尹的两位捕快迎面走来,看见他就如同看见救星一般:“风哥,救命啊。”

沐临风定睛一看,两个捕快鼻青脸肿,头上还有个大疙瘩,看来被人胖揍了一顿,敢打捕快,这人一定是吃了豹子胆了。

“这是怎么回事?谁打的?”沐临风问道。

“还能有谁,破落村那帮收马桶的,我还没去找他们的茬呢,上来就揍我一顿,你看,牙都掉了,这还有王法么?”张头哭丧着脸,拿出一枚带血的牙齿给沐临风看。

沐临风怒火中烧,这帮小爬虫,若不是因为他们,老子也不会倒霉,虽然老子被降职了,但依然是堂堂的锦衣卫,对付几个平头百姓还不是小意思,内厂不管这个事儿,我自己管!

想到这里,他沉声喝道:“张头李头,把你们手上能调动的人全部调集起来,我还就不信了,一帮倒马桶的能爬到官府头上撒野。”

两位捕快立刻行动起来,本衙门的人不敢惊动,只能将附近的泼皮无赖集合起来,倒也凑了七八十个人,拿着棍棒铁尺向破落村汇聚而来。

当他们第一只脚踏入破落村的时候,村里就进入了戒备状态,如今的破落村,已经不是一盘散沙,卓立格图以恩威并施的方法彻底收服了民心,如今村里上下团结,一致对外,简直就如同一座大兵营一般。

沐临风是第一次到这个肮脏的地方来,忍不住拿手绢掩住了鼻子,这里太臭了,到处是垃圾和粪便,污水横流,野狗遍地,人人面有菜色,但是看着这伙全副武装的人,村民眼中却没有畏惧的颜色,而是一种很奇怪的表情。

后来沐临风才想到,这种表情叫做幸灾乐祸。

一行人来到高宅门前,沐临风示意张头上前敲门,张头壮着胆子上前,啪啪砸动门环,扯着嗓子喊道:“锦衣卫京兆尹联合办差,还不开门!”

大门猛然拉开,倒闪了张头一下,他慌忙退了几步,定睛一看,卓立格图坐在轮椅上,身后十几条大汉众星捧月一般围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