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重大事情发生的时候才会敲钟,全村人集中到村口,就看见十几个穿着黑红衣服,带着铁尺锁链的官差在里正的陪同下趾高气扬的站在那里,等百姓们汇聚的多了,领头的官差宣读了县衙的布告,朝廷征收西饷,邓家峪每户人家需缴纳粮食五百斤,银子五两。

要了亲命了,粮食是有,可那是来年的种子粮啊,交了来年种什么?五两银子更是扯谈,谁家能凑出无两银子就去当货郎做买卖了,谁还在土里刨食啊,就算是那些跑生意的马帮子弟,一时间也拿不出五两银子这么一笔巨款啊。

官差们可是带着死命令下来的,临来的时候县老爷说了,完不成任务就别回来了,一个个的买块豆腐撞死算了,这当公差的都不是善男信女,既然老爷发了狠话,他们也不甘示弱,对付老百姓有啥难的,关键时候拿出锁链来,恫吓一下要拿他们下狱,一个个的就怕了。

村民们叫苦不迭,村长赔着笑脸说好话,里正也跟着帮衬,可是官差老爷们不为所动,班头拉长声音道:“我们吃衙门饭的也没有办法啊,不服,你们找县太爷说理去啊。”

然后就开始强行收税,一家家的搜,邓家峪鸡飞狗跳,哭天喊地,一袋袋珍贵的如同生命的种粮被搜了出来,有些人家倾其所以也拿不出五百斤粮食,至于银子更是没谱,官差们就抢鸡鸭,猪狗,若是连家禽家畜也没有,就锁人,拿到县城牢房里去,到时候可就不是五两银子能捞出来的了。

那些跑马帮生意的人家,土地都典出去了,自然没有存粮,可是还算邓家峪的人,人头税跑不了,官差们就拉他们的骆驼和骡子,这些大牲口可是人家赖以生存的命根子,但是官府的权威毕竟在那摆着,大家敢怒不敢言,只能把拳头攥得紧紧。

住在村南头的邓家老爷子,今年七十八岁了,是个善良的孤老头子,平时靠当兽医过活,家里没有土地,贫穷的很,可是即便这样,官府都不放过他,非要把他当兽医那一套吃饭的家伙没收,邓老头拼死去抢,结果被官差一脚踹中心窝,死了。

闹出了人命,邓家峪的人民愤怒了,纷纷指责官差们没有良心,官差们却有恃无恐,拿着铁尺单刀振振有词,西北民风彪悍,看到他们的无耻嘴脸,终于有人站了出来。

“杀人了!官差杀人了!他们不让咱们活,咱们也不让他们活,乡亲们,上啊!”

众人一看,是村里有名的人物邓子明,大家顿时有了主心骨,村里的小伙子们跟着邓子明冲了上去,棍棒菜刀砖头一起上,将官差们打了出去。

像这样的矛盾,在整个陕西都在不断地发生着,激化着,竭泽而渔的西饷成为压垮大周统治的最后一根稻草。

咸阳县城,一队来自邓家峪的百姓,抬着邓老头的尸体堵在了县衙门口,越来越多的百姓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他们都是来讨要说法的,慢慢的,县衙被愤怒的民众包围了,各种各样的传言在人群中传递着,演绎着,有人说,这是省城那个老太监的意思,他一个人就贪污了一百万两银子还不够,还要压榨陕西百姓,有人说,不光收银子收粮食,下一步还要拉夫子去和西凉人打仗,还有人说,朝廷要招秀女了,凡是没出嫁的都要送到京城去哩。

反正是没个好消息,大家愤怒的火焰越来越高,情绪越来越激动,正在面临失控的时候,县衙大门打开了,出现的却不是来给他们说法的县太爷,而是一身戎装的团丁们。

与此同时,围墙上也出现了一群手持弓箭的捕快和团丁,大家一看,气更往头上涌,有人大喊:“冲进去,揪出杀人凶手!”

后面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见呼喊就往前涌,推动人群向前走,捕快们慌了神,竟然真的放箭了,如此密集的人群,顿时射死了十余人,老百姓顿时炸了窝,慌慌张张要往回跑呢,忽然之间,一帮劲装汉子从人群中窜出,动作麻利的跳上墙头,手起刀落就砍死了拿弓箭的捕快。

一名个子高高的年轻人站在县衙的围墙上,手举长刀高喊道:“乡亲们,反了吧!打开官仓拿粮食!”

他的声音极具煽动性,他的长刀依然在滴血,他的英姿令年轻人们热血沸腾,百姓们疯狂的涌进了县衙,发泄着心中的仇恨。

咸阳县城被暴民占据了,那个带领大家攻破县衙的年轻人名叫元封,早先是混迹甘肃一带的大刀客,大豪杰。

对于元封的威名,中原人和江南人或许不大清楚,在西北可是人尽皆知的,小小年纪就能和尉迟家分庭抗礼,就敢火烧甘肃巡抚衙门,和官兵开战,就能扳倒温彦,重新纵横西北,这能是一般人么。

关于元封的传说,在西北已经流行了数年,有人说他是大剑客叶天行的关门弟子,有人说他是现任陕甘总督范良臣的结拜兄弟,有人说他是尉迟家的未来女婿,还有人说他和秦王的关系也非同一般,总之,元封头上的光环很多,无论是黑道白道上的朋友,还是普通老百姓,提起这个名字没有不挑起大拇哥赞一声好的。

而最近,又有一个传言流传在陕甘大地,这位少年英雄元封,原来姓刘,是前朝武帝爷爷的嫡亲儿子!正儿八经的太子爷!

有这样一个大英雄领着大家闹事,还怕个甚?

打下咸阳县城之后,那些作恶多端的捕快官差们都被愤怒的百姓活活打死,县老爷却侥幸逃亡长安,杀了官差见了血,想收场就没那么容易了,索性直接扑向邻近的县城…

暴民的队伍中,不知不觉多了一些动作利落身手敏捷的壮健汉子,时不时挑动一下大家的情绪,喊两声口号啥的,在他们的蛊惑下,暴民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短短三日之内竟然汇聚了十万人,将长安左近县城全部攻破,无一幸免。

暴民肆虐,本该调集兵马进行弹压,可是长安城里那些大佬的反应却出奇的慢,根本不当回事,不论是陕甘总督范良臣,还是安国亲王殿下,都是一个调调,些许农民作乱,不成气候。

更让人气愤的是陕甘总监军海公公,不去弹压乱民,而是拿无辜的官员们开刀,说那些县令守不住城池是失职,要砍他们的脑袋,幸亏范总督说情才免了死罪,但是却要上缴多一倍的税银作为惩罚。

这还让不让人活了?虽说当个芝麻绿豆大的官有些油水,但也没那么足啊,海公公这个死太监,当真是内务府出来的狠角色,把人往死里逼啊。

两头受气,这官是没法做了,这是每个陕西官员的想法。

第32章 造反嘉年华

咸阳县正堂,这里已经成为起义军的大本营,明镜高悬的牌匾已经被扯了下来,劈成了柴火塞到了炉灶底下,院子里支起好几口大锅,熬猪肉,炕大饼,起义军们大快朵颐,欢天喜地。

县衙,在人民心中是天一样的存在,知县老爷可以决定全县人民的生死,高高在上遥不可及,这位咸阳的知县大人官声一直很差,搞得民怨沸腾,百姓们恨之入骨,现在终于翻天覆地,驱逐了县令,瓜分了衙门后宅的细软,官库里的钱粮也都被起义军缴获,望着堆成山的谷子和铜钱,起义军们乐开了花。

说是起义军,其实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罢了,都是土里刨食的主儿,哪见过血啊,只因官府的长期压榨和这次的欺人太甚,多年的积怨终于爆发,朴实的老百姓们才做出了冲击官府的行为。

只要有人带头,老百姓们啥都敢干,反正法不责众,县城里聚拢了上万人,都拿着铁锨锄头,声势浩大,谁怕谁啊,何况他们还有元封这位传奇人物当头领,信心更足。

占了县衙,分了钱粮,狂热劲头渐渐消退了一些,有些老实巴交的农民开始打退堂鼓了,但是有传言说,官府断不会放过这些造反的人,一定会调动官军镇压,鸡犬不留,老百姓们害了怕,这可咋办呢?

既然已经上了贼船,就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光县城里就有上万人,附近几个县也都起事了,据说义军总人数已经达到十万之巨,分成十几股力量,不过大家都尊元封为大头领,听他的号令行动。

元封派人把县城的红布全给买下来了,制作了几百面大旗,用长长的木杆子挑着,红旗猎猎飘扬在咸阳城头,那股精神头就别提了,就连老头子们看了都斗志昂扬的。

这些个造反的队伍,倒也不全是元封派人组织起来的,朝廷暴政已经多年,民怨积累的相当深厚,他们所做的不过是爆发提前了而已,所以,当邓家峪起事之后,各地纷纷效仿,杀官造反的事情遍地开花。

十万造反大军,有三万是受元封直接掌控的,另外七八万人是自发组织的义军,大部分人愿意奉元封为头领,也有少部分人不服他的管,想要自己打出一片天空。

笑话,整个陕西都在元封的掌握中,这一场起义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把政权洗白了,哪能搭起舞台让别人唱戏。

军统司可不是白吃干饭的,瓦解这些乌合之众还不跟玩似的,不出两天光景,就把那些不服管的愣头青给制服了,全都乖乖的跑来给元封请安。

元封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大批的兵器,打着西凉国兵部监造戳记的长刀,每士把一捆,用稻草包着,解开之后,兵器上面都涂着油,锃亮锋利,全是正儿八经的钢刀。

还有成麻袋的枪头子,装上木杆就能用,随便找块石头磨磨,不亮光啊。

就这样,一支庞大的农民起义军被迅速组织起来,按照朝廷的兵制进行了临时的编制,分封了各级军官,从总兵副将到千户百户小旗啥的,虽说草草而就,但已经比自发的武装要严密多了。明晃晃的兵器,红艳艳的大旗,黑压压的人群,离远一看,威风八面。

拉起这样一支队伍,不过是为了给长安城里那些官老爷施加心理压力罢了,元封心里明白得很,这些人,也就是吓唬吓唬人,真和大周的禁军开战,根本不够看的。

长安城里那些当官的还真是被吓怕了,四面八方都传来消息,反贼如同燎原之火一般席卷了整个陕西,现在除了长安城和一些较大的州府没有沦陷之外,已经全被他们占据了,据说贼军人数已经达到二十万之巨了,还在如同滚雪球一般扩大着。

文官们不懂军事,都被这个数字吓怕了,陕西省军才几万人啊,加上新近编练的军队也不够用啊,只能请朝廷发兵解围,收西饷居然激起了民变,耽误了皇帝的西征大业不说,陕西地方也糜烂了,皇帝肯定会龙颜大怒,这回陕西官场上没人能幸免于难了。

那些省军将领却不担心反贼的人数问题,他们怕的是反贼领头的那个人,号称前朝皇帝遗孤的元封,说起这个人可了不得,武功好,家财巨万,社会关系极其复杂,有他在里面掺合,这次造反肯定很难镇压,搞不好的话,连他们的命都得搭进去。

大军压境,长安城内人心惶惶,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三位主心骨身上,他们分别是,安国郡王,陕甘总监军海公公,还有陕甘总督范良臣,可大家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三位其实是和城外那个反贼大头目是穿一条裤子的。

结局如何,可想而知。

在这里海公公扮演了极其反面的角色,横征暴敛的时候比谁都牛,一旦打起仗来却傻了眼,狗日的就是个窝里横,不敢出城平乱,只能对着那些丢失了城池的官员撒气,咸阳县令居然被他下令斩了,将人头送往咸阳以图平息民愤,这种做法让每个陕西官员都为之齿冷。

安国郡王,那可是皇帝的亲儿子,据说在京城的时候如何如何的神勇,现在看来不过是一堆垃圾,连王府的大门都不敢出了。

范总督倒是个见过世面的,当年独力支撑兰州,一时传为美谈,大家的希望便都寄托在他的身上了。

范总督不含糊,调派了两万省军前去镇压,大军从长安出发,浩浩荡荡开往咸阳,站在城头上看过去,一眼望不到边的军队,铁甲铿锵,战旗飘舞,两万大军如同铁流一般向西开去,官员们这才松了一口气,但愿早日平息烽烟,恢复太平。

可惜这是一个无法满足的奢望,两万省军还没开拔的时候,一切军事部署的详细情报就已经送到了元封那里。

省军杀到咸阳城外,却并不攻城,而是摆开阵势讨战,那厢咸阳城内奔出一彪人马,燕翅排开,红旗飘飘,刀枪耀眼,就是行头和气势差点,一看就是老百姓组成的乌合之众。

两军对垒,按说应该掩杀过去了,可是双方的主将都没有这个意思,而是派出将军单挑,双方一来我往,打得十分热闹,士兵们呐喊助威,看的津津有味,刚开始的时候,双方互有输赢,一个使长刀的官军千总刀马娴熟,连续打败了三名义军头领,一时间官军阵营欢声雷动,义军方面鸦雀无声。

这时候元封出场了,一身火红的战袍,一杆丈八银枪,呼啸而来,官军千总拍马来迎,二马一错,兵器相交,那柄长刀就飞上了天空,元封轻舒猿臂一把拽住了那千总的腰带,生生将他从马上提了过来,这才纵马奔回本阵,将俘虏往地上一掼,早有军士扑上来将其五花大绑起来。

这一手简直太帅了,交马一合就生俘对方大将,不愧是名闻遐迩的大刀客啊,至于为啥刀客耍枪的功夫也这么好,就没人关心了。

接下来就是元封的个人专场表演了,官军方面一连派出十一名武将,全部被他生俘,最多的也不过在他面前走了三招而已,最丢人的那个,元封只是一声吼就将他吓得落马了。

义军们见此情景,如何不军心大振,欢欣鼓舞,叫好声响彻云霄,再看官军方面,一个个黑着脸不说话了。

忽然一声炮响,大队人马在官军身后出现,前后夹击将他们包围住,官军们倒也痛快,连抵抗都没抵抗,就在领军大将的带领下缴械投降了。

简直是一场闹剧,整个战斗居然一个人没死,只有几个人被踩伤而已。

义军们没打过仗,以为这就是真正的战争,元封的表演让他们死心塌地的相信了走上造反这条道路是伟大而正确的。

至于那些官军们,本来就是来给元封捧场助兴的,大家合伙把这场戏演的更精彩一些罢了。

官军投降之后,两军合二为一,杀猪宰羊,喜气洋洋,几万人在咸阳城摆开了流水席,牛羊猪肉白面饼,还有成坛子的高粱烧,可劲的造,喝晕了还唱起了信天游,扭起了大秧歌,这哪是造反打仗啊,分明是一场盛大的嘉年华晚会。

当然,也有百余名残兵在元封的授意下逃回了长安城,向当局报告失败的经过,官员们闻报大惊,两万装备精良的军队,竟然在一天之间就全军覆没,这反贼也忒厉害了吧。

此时长安城内只剩下万余老弱病残,防守这么大的城池捉襟见肘,而延安、潼关方面的援军却迟迟没有消息,朝廷方面更是指望不上,兵部的效率大家又不是不知道,等中原的部队开过来,起码是明年开春的事情了。

怎么办,是固守待援,还是弃城而走,亦或是…投降。

第33章 灞桥显祥瑞

身为朝廷命官,投降是很不体面的事情,更何况是向泥腿子们组成的起义军投降,更加有失身份,这不是官员们有什么气节,大周朝建国不过二十余年,气节尚未养成,真正的原因是,每个人都觉得这场民间起义是兔子尾巴长不了。

别看现在闹得欢,等朝廷大军一到,还不是灰飞烟灭的料,起义军没有什么根基,凭着一腔义勇和朝廷斗,没啥前途,官员们一个个精明的很,才不会把宝压在他们身上呢。

长安城乃是汉唐古都,西北第一重镇,城高墙厚,存粮甚多,虽然守兵不足,但反贼们一时半会也没那么容易打进来,所以大家选择了固守待援。

甘肃的兵,潼关的兵,只要他们赶到,里应外合前后夹击,何愁反贼不灰飞烟灭。

希望再次破灭,先是接到兰州方面的急报,说是西凉大举入侵,甘军自顾不暇,不能来援,官员们大惊失色,这个当口西凉突然出兵,很能说明问题,西凉大军的战斗力他们是知道的,去年兵临城下的余悸未消么,今年再来,恐怕就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了。

看起来,这天下要乱啊,西凉大军再次东进的消息在长安城内不胫而走,商店米铺开始囤积粮食物资,老百姓也开始排队抢购,府衙的捕快们拿着铁尺满街走,说是缉拿农民军的探子,更加给古都增添了一些恐怖色彩,一时间人心惶惶,竟然有末世来临的迹象。

有些机灵的官员开始向范良臣递辞呈了,范大人倒是爽快的很,大笔一挥放他们走人,可是这满陕西到处都是土匪,只有长安才是安全的,出城三十里就有反贼的游骑在活动,就算回家也难以保全啊。

又过了三天,长安东门,黄昏时分,眼看就要关城门了,守城士兵看见远远地一骑飞奔而来,奔到近前,才看到是个旗牌官,一身血污,风尘仆仆,连马都没下,高喊一声:“十万火急,灞桥战报!”便奔了进去,守军们面面相觑,灞桥位于长安城东二十五里,难道说反贼已经打到这么近的地方了?

总督衙门,一片惨淡愁容,最新的战报来了,结果比预想的还要糟糕,潼关军马和反贼大战一场,死伤上万,被俘不计其数,反贼军一部已经向东而去,估计是抢潼关去了。

这下可完了,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反贼扼住潼关,封死了中原援兵的来路,西边又面临西凉人的大举入侵,长安城虽然坚厚,也只是个乌龟壳而已,瓮中捉鳖,还能跑得了。

最后的精神支柱也垮了,大家开始正视投降这个问题,范总督是个明白人,召集陕西文武官员议事,让大家不要有顾虑,尽管开言。

会场上并没有陕甘总监军海公公和安国郡王的身影,官员们心中便有了谱,只是碍于面子还不好意思提投降的事情,大家闷头喝茶,左顾右盼。

到底是读书人啊,都知道廉耻,可是陕甘总捕头王小尕就没这么多顾虑了,他是粗人出身,虽然只有二十来岁,但已经是陕甘两省捕快的总头儿,黑道白道上混的都是风生水起,按说总捕不算官流,但是鉴于他的本事,又曾经是当朝宰相的得力部下,所以还是参加了这个会议。

“各位老爷们,赶紧拿个章程出来啊,我是粗人不明白啥大道理,但也知道不能拿鸡蛋碰石头,和反贼硬拼,咱们肯定打不过,都是吃朝廷俸禄的,死了也就死了,人死鸟冲天,没啥大不了的,可长安这些百姓可就遭殃了,所以我说,咱们就算想死也别拉着百姓们,愿意打,就拉出去和反贼开兵见仗,不愿意打,赶紧开城门投降了事。”

王小尕开了头,大家也都纷纷开言,没有人提投降的事情,也没人提出去死拼的事情,大家只是喋喋不休的说,长安数十万百姓是无辜地,长安城有着许多的历史文化古迹,若是毁于战火,对不起列祖列宗,也对不起子孙万代。

还是撕不开脸啊,王小尕摇摇头,刚要再次发言,忽然长安通判李琪说话了:“列为,下官有个建议,贼军势大,咱们不如暂且虚与伪蛇,假意投降他们,保存实力,等王师一到,再反戈一击。”

众人立刻都说好,可是假投降这件事风险太大,操作起来也比较有难度,谁能保证投降之后反贼不会大开杀戒,再说了,还有海公公和安国郡王在长安呆着呢,要投降,肯定绕不过去他们俩。

提起海公公,大家都是一肚子的气,朝廷竟然派这样一个贪婪阴狠的阉人来执掌两省大权,看来这大周的天下,气数也差不多了。

不过现在还需忍耐,且看总督大人如何定夺,范总督从谏如流,决定派人出城和农民军接洽,等消息到了,再做下一步安排。

次日,消息传来,起义军大头领元封亲口许诺,所有降官留任,俸禄增加三成,兵进长安,秋毫无犯。

大家一听,欢欣鼓舞,使者同时还带来一个消息,这伙反贼并非乌合之众,而是有着明确政治目标的正规军,那位叫做元封的大头领,其实是前朝皇帝的遗孤,正儿八经的太子爷,他们打的旗号是反周复汉,军容整齐,战斗力强悍,远非省军可以比拟。

既然是前朝太子,那投降起来心理负担就小多了,俺们这不是投降,是反正,是投奔光明,官员们的心结终于解开,前途又是光明一片了,至于这位所谓的太子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没人追究。

可是既然要投降,就得拿个投名状出来,不然怎么显示诚意呢,于是大家自然而然的把目光放到了安国郡王和海公公身上…

谁来做这件事情呢,官员们虽然已经打定主意投降,也不愿意沾血,毕竟还有变数,若是将来周军再打回来也好有个退路。

好在有人愿意干这个屠夫的差事,陕甘总捕王小尕领着一队捕快径直去了安国王府,半个时辰后,一身血污的王小尕回来了,手里拎着两颗血淋淋的脑袋,一颗是安国郡王张承太的,一颗是陕甘总监军海公公的,血肉模糊的大家也不敢看,只是抱怨他为什么不捉活的,王小尕一撇嘴:“想抓活的,你们自己去啊。”

两颗人头装在锦盒里送了过去,对方很是满意,双方约定在灞桥会面,陕甘总督范良臣率领陕甘文武,正式归顺汉军。

大周天佑二十四年深秋的一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长安城东门大开,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开了出来,直奔二十五里外的灞桥而去。

灞桥横在灞水之上,也算是长安的一处名胜了,选择这里作为受降地点也是经过一番考量的,这里地势开阔,适合进行大规模的仪式。

红旗猎猎,军威森严,灞桥东侧,整整一万汉军肃然排列,三千骑兵,七千步兵,庞大的军阵,枪如林,人如墙,这么多的人,竟然鸦雀无声,只有偶尔的马嘶和呜呜的风声。

一杆五丈高的大纛迎风飘扬,上面绣着一个硕大的“汉”字,离得老远就能看见,从长安城出来的这些人,心惊胆战惴惴不安,看到如此森严的军队,都禁不住大吃一惊。

这是造反的农民们?分明就是训练有素的精锐!上万人马都能排的这么整齐,肯定是经过千锤百炼的,官员们都是见过世面的人,即便不懂行伍,也略知道些道理,和这样的军队作战,没有胜利的可能。

他们却不知道,此时元封麾下的军队,已经整合了原先编练的陕西新军,这些当兵的光练队列了,排队自然严整,他们吃谁的粮听谁的话,长官让干啥就干啥,绝不胡思乱想,是最纯粹的军队。

两边的人隔着灞桥站定,元封一身红袍,胯下雪白的大宛马,精神抖擞,真有龙凤之姿,身后正是那杆大纛旗,十六个膀大腰圆的护旗兵站在一旁,一手叉腰,一手握着长矛,威风凛凛,然后是三十二个旗手,每人手中一面两丈高的红旗,红旗猎猎,映着太阳,红光一片。

再后面是二百名骑兵,每人手中的长矛顶端都飘舞着红色的绸带,风一吹,飒飒作响,元封很擅长营造气氛,这队列,这红旗,都在深深地震慑着对面的官员们,让他们从内心深处真正的臣服。

范良臣一身大礼服,下了车,从随从手中拿过一个朱漆托盘,上面摆着的是自己陕甘总督的印信,双方已经约定,用这种献印的方式来宣告归顺。

范良臣捧着印信走上了灞桥,那边元封也单人独骑上了灞桥,范良臣跪下将印信高高举起,元封骗腿下马,双手接过了印信。

忽然有人大喊道:“看,河里有龙!”

第34章 问鼎天下

灞水河面开阔,河两岸足有数千人目睹了这一幕千载难逢的奇观胜景。

只见平静的河水忽然起了漩涡,隐约有金色的长条状物体在河里翻腾,体型巨大令人震惊,正所谓神龙见首不见尾,每个人都毫不怀疑,自己见到了真龙。

但是由于大家距离比较远,看的不够真切,只是影影绰绰看到异像,汉军这边的人纪律严明,队形不变,陕西方面的队伍已经大乱了,范总督在灞桥上献印,代表着交出陕甘大权,此时真龙出现,意义很不一般啊。

大伙情绪激动,纷纷往河边涌去,还没偎到跟前,忽然一声巨响,河里腾起一根巨大的水柱,直冲云霄,有人大喊:“神龙出水了!”

所有人都抬头望去,蓝蓝的天空上只有几朵白云,炫目的阳光照花了他们的眼睛,但是每一个人都相信,是由于神龙飞翔的速度太快,他们的肉眼捕捉不到罢了。

这一切发生的时候,灞桥上站立的元封纹丝不动,神态自若,颇有风范,更让大家敬服,果然是真龙天子啊。

忽然河里又有异动,咕嘟咕嘟往外冒白泡,似乎有个什么东西冒了出来,元封大手一挥:“来人啊,下水!”

二三十个会水的汉子从队列中出来,扑通通跳入灞水,大家伙一起从水里托出一个硕大无比的东西,岸上有人抛下绳索,七八条牛皮绳子拴住那黑漆漆的东西,慢慢的拉了出来。

好大一个方头方脑的东西,上面还挂着很多水草,但可以清楚地分辨出两个耳,四条腿,分明就是一个上古时期的鼎!

鼎这种东西可不是闹着玩的,那是国家政权的象征,相传大禹建立夏朝之后,用天下九牧所贡之金铸成九鼎,象征九州,亦是帝王之象征,只有天子才可以在祭祀天地祖先时使用九鼎。

商汤灭夏桀后,将九鼎迁至朝歌,作为国家象征,周武王灭商朝之后,亦供奉九鼎于太庙,秦灭周后,将九鼎迁至咸阳,但平定六国之后,九鼎却不知去向,失去九鼎之后,秦朝很快灭亡,九鼎再也没有出现过,但人们已经牢记着这上古时期传下来的宝物。

现在灞水中捞出的这个鼎,极有可能就是九鼎!神龙出水,九鼎再现,寓意不言自明,刘元封才是天下真正的主宰,真龙天子啊。

当九鼎被二十个水淋淋的壮汉扛到灞桥上之后,范良臣上前拨去水草,查看了一番,然后猛然回头,激动地大喊:“这就是九鼎啊!”

关于九鼎到底是九座鼎,还是一座名字叫九鼎的鼎,学术界一直有着纷争,范良臣也是饱读诗书的文化人,对于商周时期的历史文物有一定研究,他的话可信度很高,官员们大都是进士举人出身,多少有些文化的,值此九鼎再现人间之际,岂能不激动万分,有人跪下山呼万岁,然后更多的人跪了下来,到最后,灞水两岸所有的人都跪了下来,只有元封一人站在灞桥之上,接受着千千万万人的朝拜。

“万岁,万岁,万岁!”声浪席卷着大地,在这个历史性的时刻,所有的人都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有人热泪盈眶,有人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他们都在为见证这个伟大时刻而感到自豪。

情绪是会感染的,此时,就连最理智的人都会变得疯狂,即便是始作俑者李善长,也在人群中涕泪横流,这九鼎是假的,但真龙天子却是一点也不假啊,天下,本该是姓刘的。

元封,此时应该叫刘元封了,虽然表面平静,但是心中却是波澜起伏,壮怀激烈,在西凉的时候,他也曾接受过万民欢呼,但是那时候的规格和现在不能比,那时候顶多是一方诸侯,现在已经有了睥睨天下的气势,问鼎中原的实力。

九鼎被郑重其事的安放在马车上,在九百名骑兵的护卫下送往长安,元封也带领人马正式进驻长安,原汾阳侯府门口挂着的陕甘总督临时行署的牌子被撤了下来,换上了行宫的牌子。

元封召集文武议事,好言抚慰了大家,原先做出的承诺全部兑现,官员们一律留任,俸禄增加三成,大家看到元封年纪轻轻,却温文尔雅,谈吐不俗,颇有龙风之姿,心中更加放心。

至于那些造反的农民军,已经没有了存在的必要,从中挑选精壮之士编入军队,其余人等遣散便是,这些人本来也都是被逼造反,心中依然挂念着家人土地,放他们回家正和心意。

原先朝廷颁布的所有不合理税收一概取消,今年不再征粮,此令一出,百姓们奔走相告,欢欣鼓舞,无不赞颂太子的仁慈。

元封宣布长安为大汉朝陪都,但是不修建宫殿,以免给百姓造成负担,消息传出,万民更加敬仰,相对于大周的暴政,元封的做法简直太令人感动了。

灞桥显祥瑞的事情在民间传的沸沸扬扬,那些有幸参加的人把神龙出水,九鼎再现的事情说得活灵活现,栩栩如生,正所谓众口铄金,传来传去,元封真龙天子的地位便在人民心中深深扎下了根。

关中,已经尽入囊中。

长安城外,渭水河畔,一辆轻巧的马车静静地停着,路边亭子里,身着便装的元封正在给海公公饯行,在吞并陕甘的行动中,海公公立下了大功,最后还需隐姓埋名,元封过意不去,特来相送。

海公公端着酒杯,欣慰的说:“老奴窝囊了一辈子,临老却着实的风光了一把,就算明天死了也值了。”

元封笑道:“等我平定天下之后,还请海公公再度出山呢,您老可不能死。”

海公公道:“不行了,老了,不能伺候殿下了,不过老奴还有件心思放不下。”说着,将小太监毓风拉了过来,“这猴崽子挺机灵的,跟在老奴身边未免可惜了,不如留着服侍殿下吧。”

元封看了看毓风,小太监经历了这么多;历练,确实比以前在京城见到的时候沉稳了许多,自己将来肯定要用得上太监,再加上海公公的举荐,他立刻就同意了。

毓风拉着海公公的袖子,两人洒泪而别,直到海公公的马车消失在天际,毓风才停止挥手,再转身时,脸上已经没有了泪,取而代之的是一副踌躇满志的表情,小太监也有野望,将来的大内总管一定是我了。

李明赢此时已经赶回了宁夏,天下大势就要改变,李家要趁着这个机会动手,配合元封逐鹿中原,至于将来定鼎天下的究竟是谁,还要拭目以待。

元封进驻长安以后,入侵甘肃的西凉军便停了下来,其实本来也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现在西凉正在应付轮台叛乱和吐蕃进攻,哪有兵力去打甘肃啊。

元封夺取陕甘,完全是空手套白狼,现在手上的力量完全是原先陕甘军队的底子,战斗力一般化而已,所幸的是关中富足,西北一带基本上重要物资都可以自给自足,尤其打仗需要的盐铁马匹,并不比中原少。

长安是西北第一重镇,库房里存粮无数,盔甲兵器堆积如山,只是马匹略少,不过有西凉源源不断的供给,这点不成问题。

甘军大部分被调到陕西来,和原陕军以及农民军编组成新的汉军,年老体弱者裁撤,只留下壮健汉子,每日里辛苦操练,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战争。

京城,大报恩寺的佛塔上,皇帝眺望着无边秋色,心中一阵寂寥,万寿节已经过去了,这个本来准备大办一番的皇太后寿辰,终于因为天下大乱而草草了事,对于以孝闻名的皇帝来说,很没有面子。

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皇后死了,太子死了,无数的权贵被斩首了,京城腥风血雨几个月,那还能找得到安乐祥和的感觉,西域北疆都不太平,甚至江南也有人造反,大周朝建国不过二十余年,没有深厚的积累,四处用兵,钱粮兵力捉襟见肘,哪里还拿得出钱来办万寿节。

“看到这一幕,你一定很开心吧。”皇帝默默地对着脚下说。

佛塔底下,镇压着前朝武帝的尸骸,皇帝以为只有用这种九级浮屠才能压得住那个如同妖孽一般的男人。

那个人,不属于这个世界,他个性张扬,才华横溢,文武双全,如今军队使用的火炮火枪都是他设计的,民间传唱的曲子,也是他创作的,男人崇拜他,女人爱慕他,就连自己,也一度拜服在他的靴下。

直到有一天,自己终于发现这个近乎于神的男子其实平凡而脆弱,甚至还不及自己,当年的张大都督,如今的皇帝,终于起了不臣之心…

其实皇帝对前朝武帝还是很有感情的,所以才建造了这所大报恩寺,每年都来上香祭拜,表面上是拜佛,其实是来看老朋友,他想告诉老朋友,天下在他的治理下,四海升平,万国来朝,自己,并不比他差。

但是,此刻皇帝的心情和以往大不一样,他似乎感到,琉璃塔底下的那个人在嘲笑自己。

第35章 孤家寡人

一阵羞怒涌上心头,皇帝恨恨的一掌打在佛塔的栏杆上,这大报恩寺琉璃塔所用的材料非常扎实,栏杆都是硬木的,非但没被打断,还震得皇帝的龙爪钻心的疼。

一阵剧烈的咳嗽,皇帝又犯病了,近侍赶紧奉上药丸,这是太医精心制作的丹药,据说有奇效,可是皇帝服用了一段时间并未好转,每天还在坚持服用,只不过是聊胜于无罢了。

皇帝将药丸放入口中,从近侍手中接过黄金盏,盏里是纯净的无根水,可是水一入嘴,居然是冰凉的,皇帝暴怒,将黄金盏摔在地上,清水撒了一地,皇帝将药丸吐出,一甩袖子愤然下塔,只留下满地跪伏瑟瑟发抖的近侍太监们。

皇帝最近火气很大,这些人照顾不周,少不得会被杖毙。

回到养心殿之后,皇帝还是咳嗽不止,精神越发的萎靡,怒火越发的高涨,十几个太医在殿内愁得直搓手,皇帝的病其实并不重,但是总不见好,他们也没辙,其实病人的心情很重要,皇帝一直以来被各种烦恼围困,心情能好才怪,不过这就不是太医们能解决的事情了。

太医们愁眉苦脸的商量了办法,依然没有一个好对策,给皇帝看病太麻烦了,用药轻了不起作用,用药重了要担风险,大家实在是束手无策,忽然有人道:“用了药之后,陛下的症状一直没有减退反而有加剧的趋势,莫非是…有人…”

下面的话不敢说了,因为说出来会得罪很多人,也会导致很多人脑袋落地,但是太医们的罪责却可以减轻了。

太医们的议论立刻被内务府知道,于是宫中兴起了一轮声势浩大的清查,以御膳房为核心目标,放射性的蔓延开,连乾清宫、养心殿的太监宫女都不放过,皇帝喝的水,吃的饭,穿的衣服,接触过的任何物品都要从根查起,绝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曹少钦很用心的在做这件事情,因为他是最怕皇帝驾崩的人,不管他的权势再大,也不过是个阉人,假如皇帝驾崩,新君登基之后,肯定要对付他,老曹和太子的关系可不是那么融洽,为了他自己的前程,不得不尽心尽力的去做这件事。

此前皇帝的饮食事宜就一直是内务府严格控制的,所有的食材都是专门的菜地里种植的,连浇菜的水和肥料都经过检查,饮水更是按照严格程序取来的泉水,经过数次过滤而得,饭菜饮水在进皇帝的口之前,有专门的尝膳官试毒,如果皇帝是中毒的话,那尝膳官也应该有同样的症状啊。

经过一番检查,确信不是饮食中下毒,内务府又把目光放到了别处,几番侦查之后,终于确定了目标。

养心殿,皇帝额上缠着明黄色的抹额,身上披着狐裘,端坐在书案前批阅奏折,时不时咳嗽两声,虽然身子不适,皇帝还是坚持亲自处理政务,令刚走进来的曹少钦都不由得为止感动。

“陛下,事情查出来了,是…”曹少钦低声道,皇帝的眉毛猛的拧到了一起,然后又舒展开来,道:“好吧,你去办吧。”

一刻钟后,萧妃娘娘的寝宫外,忽然来了一大队侍卫,不由分说踹开宫门冲了进去,杀气腾腾的眼神,明晃晃的钢刀,吓得宫女们尖叫不止,所有人被喝令蹲在地上不许动,有个太监想跑,被一刀砍翻,血淌了一地,吓得其余人大气都不敢出。

萧妃娘娘可是太子殿下的生母,身份相当尊贵,虽然还没晋升皇后,但隐隐已经超越了淑妃,成为六宫之首,她怒气冲冲的喝道:“反了你们了!谁让你们来的!”

曹少钦悠悠的走了进来:“娘娘,这是皇上的旨意,可怪不得咱家了,来人啊,给我搜!”

侍卫们翻箱倒柜搜了起来,萧妃娘娘冷笑着看着这一幕,对曹少钦道:“倘若搜出来什么不该有的东西,该怎么惩办本宫绝没有二话,倘若搜不出来,本宫可要到皇帝那里讨个说法!”

曹少钦矜持的笑着,并不理会萧妃的恐吓,不到一刻钟,侍卫就拿着一个小小的人偶过来了:“启禀总管大人,这是在萧妃娘娘床榻下面搜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