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担忧又浮上来心头,自己是娶过亲的人,如果皇帝要招驸马,程序自然和柳相爷招女婿大不相同,肯定会到家乡去打听,锦衣卫是干什么吃的,自己那点事儿根本瞒不住,想到这里,他不禁一阵懊丧,全怪柳迎儿!若是她早早答应了自己,就没有这些烦心事了。

唉,事到临头懊悔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以自己的聪明才智,总会想出对策来的。

果然,这次面圣,皇帝有意无意的提起杨锋的家事:“听说你家中父母双亡,没有亲人了?”

杨锋心中一凛,从容奏对:“臣自幼父亲早亡,母亲含辛茹苦将臣带大,积劳成疾也故去了,臣是孤儿,不过当年在老家曾经说过一房媳妇,现在也不知去向了。”

这话说的含糊,既没说是否圆房过门,也没说是否有孩子,反而隐隐表示出,媳妇因为嫌贫爱富而改嫁。杨锋不敢犯欺君之罪,只好打马虎眼。

好在皇上也没有深究的意思,点点头就算过去,又道:“杨锋,朕若是给你钦点一门亲事,你可愿意?”

杨锋叩首道:“臣无父母,天地之下,陛下最大,陛下钦点,是臣的荣幸,焉有不愿之说。”

皇帝微笑,也不说破,挥挥手让杨锋跪安了。

看来皇帝并不在意此事,那就好办了,杨锋心花怒放出了养心殿,却看到两旁甬道上停着几乘步辇,一丛女人在那里叽叽喳喳往这边看,大概是后妃们跑来看未来的驸马爷了。

杨锋抖擞精神,昂首挺胸,手迟笏板,迈着四平八稳的官步,昂然去了,引得那些女人一阵嘀咕,这驸马爷,当真精神。

储秀宫,张婉儿愁容满面,看着正在大快朵颐的柳迎儿道:“迎儿妹妹,你就知道吃,还不帮我想想办法。”

柳迎儿品尝着贡品级的蜜饯,嘴里赞不绝口:“嗯,好吃,好吃,哦?那个事儿啊,小意思,不过公主你拿什么感谢我呢?”

张婉儿一咬牙:“本宫赏你一千斤贡品什锦蜜饯,够你吃一百年的,怎么样?”

柳迎儿一翻白眼:“吃那么多蜜饯,呴人,不好不好。”

“那你想怎么样,死丫头,再不说小心我打你。”

“好了好了,我说,那些借你的书,不还就可以了。”

好一个黑心的柳迎儿,那些孤本的珍稀书籍,价值连城啊,不过事关重大,张婉儿也豁出去了:“好吧,本宫答应你!”

柳迎儿这才凑上来,悄声说了一大堆,听的张婉儿鼓起了眼睛:“这也可以?”

“当然可以,只有你自己才能救自己。”

“好吧,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皇家招女婿是自家的事情,不需要朝臣插手,当今圣上又是个独断专行的人,只手遮天,说啥就是啥,但并不是没人能管得了他,皇太后就是唯一能在皇上面前说上话的人。

皇太后本也不是金枝玉叶,年轻时候也是吃过苦的,养了几个儿子都有出息,其中大儿子张九四最厉害,竟然当了皇上,太后她老人家是个农村老太太,不讲究吃喝穿用,就喜欢种个地,念个佛。

慈宁宫开着菜地,养着鸡鸭,供着菩萨,也算是皇宫中一景了,老人家很疼爱儿孙,每个孙子孙子都是她的心头肉,自打太子死后,老人家的身子骨是越来越差,伺弄田地的时间少了,念佛的时间却多了。

皇帝要为婉儿招驸马,在这个问题上,没有人敢唱反调,皇上爱谁谁,唯有皇太后才能说上话。

每天早上皇帝都要去慈宁宫请安,这天早上,母子俩闲扯的时候提到了婉儿的婚事,皇太后道:“九四啊,听说你给丫头找了个夫婿,是今年的状元郎。”

皇上站在太后身后,帮老太太捶着肩膀,微笑道:“母后的消息很灵通啊。”

皇太后道:“整个皇宫都知道了,就我老太婆最后一个知道,还灵通呢,这状元虽然有才,但有一点我看不中。”

皇帝眉头一闪,道:“哪一点?”

“这孩子父母都不在了,不好啊,虽说他是个状元,挺稀罕的,但咱老张家也不是普通人啊,每三年就有一个状元出炉,不差这一个啊,咱倒不是嫌他家里穷,谁没穷过啊,不过好歹找个全乎人,父母双亡这算哪一出?九四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皇帝的脸沉了下来,他明白有人给皇太后进了谗言了,但此刻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强笑道:“母后说的有理,儿子会考虑的。”

皇帝回去之后,依然让内务府准备公主的出嫁事宜,太后的话他只当耳旁风,老人家死脑筋,说的话不能当真的。

消息传到储秀宫,张婉儿气的直跺脚,第一招行不通,只能来狠的了,她一狠心,拿过了剪刀…

“不好了,不好了,公主她,她要削发出家!”尖利的喊叫从储秀宫中传了出来,惊动了整个皇宫。

皇帝接报,迅速赶到储秀宫,公主的剪子已经被宫女们抢了下来,但是地上散乱的一堆头发却显示出公主的决心,张婉儿眼睛红通通的,看到父皇进来,眼泪就下来了。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皇帝威严的扫视着储秀宫内每个人。

“父皇,我要削发为尼,绝不嫁给杨锋。”张婉儿抽泣着说。

皇帝虎着脸不说话,半晌才道:“这不像是婉儿你的作风,说,是谁教你的?”

第29章 三气皇帝

张婉儿是个讲义气的人,断不会出卖幕后黑手柳迎儿,小丫头只是咬着嘴唇不说话。

这么多年来,父女之间闹如此大的别扭还是第一次,而且还是在婚姻大事这样重要的问题上,女儿采取了极端的对策和自己抗衡,一头青丝剪得乱七八糟,狗啃过一般,皇帝不由得慢慢竖起了眉毛,吓得储秀宫的宫女太监们瑟瑟发抖。

但皇帝终于还是没有爆发,只是拂袖而去,女儿不愿意招供,没问题,拷问一下储秀宫的人就能知道答案。

盛怒的皇帝回到养心殿之后,摔了三个宋代的珍稀花瓶,怒气才稍微减轻了一些,女儿毕竟是他的心头肉,不像儿子那样可以折磨的死去活来,皇太后的话也浮上心头,杨锋不是全乎人,女儿嫁给这样的人,似乎不是很妥当。

再者,女儿的脾气他清楚,张家的人性子都刚烈的很,宁折不弯,如果非逼着她嫁给杨锋的话,可能在洞房花烛夜会酿出惨剧的,那时候,面子可就丢的更大了。

片刻后,太监进来禀告:“陛下,问出来了,给公主出主意的人是柳相爷的千金。”

“哦,是她。”皇上脑海里浮现出那个翠绿色的身影,这回不但没动怒,居然笑了一下。

储秀宫闹了一出公主削发出家的事件之后,招驸马的事情便再也没有下文了,反正皇帝也没说啥,面子上不会有任何损伤。

杨锋却被打击的很重,本来以为能攀上高枝,结果还是摔回了原地,人的欲望一旦勾起来,就没那么容易平复下去,攀龙附凤不成,气急败坏的杨锋急于寻找原因,结果还真被他找到了。

杨锋是内阁协办大学士,手上还是有些权利的,平日里又经常出入皇宫,和宫里人接触不算难事,以他的手段,探知一些事情并不困难,在花费了极少的代价之后,幕后原因终于知晓,竟然是柳迎儿从中作梗,弄了他一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柳迎儿啊柳迎儿,我杨锋究竟上辈子欠了你什么!竟然这样害我?杨锋对柳迎儿的爱,此刻全部转成了无穷的恨意。

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舒坦!

但是柳迎儿太过聪明,她爹又位高权重,想算计她,真不大容易。

大周朝庞大的国家机器在缓慢而有力的运作着,调动着兵马粮草和兵员,应对着帝国的敌人们,北方蒙古虎视眈眈,西面的西凉蠢蠢欲动,江南的民变已经到达了一个新的高度,但这一切都不过是疥癣之患而已,皇帝深信,主动权在自己手里。

这天深夜,皇帝在养心殿批阅奏折,终于处理完最后一份奏折,皇帝伸了个懒腰,准备就寝了,一个年轻的宫女过来伺候皇帝脱衣,宫女身上穿了一件翠绿色的宫装,皇帝龙目漫扫过去,这小女孩年纪不大,细腰不盈一握,小脸怯生生的,让皇帝心中一动。

“你是新来的?”

“回陛下,奴婢是新调来养心殿的。”

“今夜你侍寝吧。”

小宫女的脸顿时腾起两朵红云,然后是无尽的惊喜,皇帝修身养性,已经很久没让人侍寝了,皇宫中哪位妃子都不到他的临幸,没想到恩宠竟然降临到自己头上。

被皇帝临幸之后,身份就会提高一级,若是有了龙种,更是一步登天,这可是每个皇宫中女人的梦想。

小宫女恭谨细心的帮皇帝宽了衣服,自己也脱了衣服爬到龙床上,皇帝看着小宫女蜷缩起来的赤裸胴体,伸手抚摸了一把,丝绸般光滑,宫女一颤,微微发抖,这更激起了皇帝的欲望,一个饿虎扑食…

忽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是一阵低语,是门口的侍卫在和来人说话,随即有人进入了养心殿东暖阁,在距离皇帝卧榻两丈远的屏风外站住,轻轻咳嗽了一声。

皇帝已经很久不近女色了,这回龙鞭才刚有了一点起色就被人惊扰,焉能不怒,他怒道:“谁!若是没有大事,定斩你头!”

屏风外熟悉的声音响起,是曹少钦,老曹的声音没有一丝惊恐,反而毫无感情。

“陛下,燕王回京了,身负重伤,潼关被叛贼占了,陕西情况不明。”

皇帝一个激灵,直挺挺坐起来,随即又倒了下去,吓得小宫女尖声大叫起来,曹少钦一步窜进来,看到皇帝双手颤抖,两眼泛白,赶紧大叫起来:“传太医!”

阉人独有的尖利叫声在养心殿上空响起,惊得夜间栖息在紫禁城飞檐上的鸟类们都忽闪着翅膀飞了起来。

太医来的及时,皇帝被救醒了,据说是急火攻心才导致的昏迷,围坐在四周的嫔妃们才松了一口气。

皇帝头上缠着白色的抹额,歪靠在锦垫上,一双龙目依然威严四射,他端过参汤喝了一口,淡淡道:“朕没事,你们都下去吧。”

众嫔妃哭天抹泪的去了,只留下曹少钦站在一旁伺候。

“老曹,燕王呢?”黄帝问道。

曹少钦没说话,对着门口一名太监摆了摆手,然后,两个太监架着二皇子走了进来。

二皇子浑身带伤,一条腿上缠满绷带,头上也裹着带血的纱布,脸上又是血又是烟熏火燎的痕迹,来到近前扑倒在地,哭道:“父皇,儿臣无能,丢了潼关。”

老二这是演苦肉计呢,走了一路难道就没时间洗洗脸?不过皇帝没心思追究这个,只是冷冷道:“发生了什么,讲!”

于是二皇子便将当日在潼关发生的事情叙述了一遍,当然按照有利于自己的方向进行了适当的演绎,但大体意思没变,潼关已经完全被敌人占据,自己冒死杀敌,虽然杀掉了潼关总兵夏修志,但终因人马太少,无力回天,又想着回来报告军情,这才苟且偷生,要不然的话,定然效死沙场。

皇帝明白了,叛贼的实力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大,对西北的侵蚀也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他扭头问曹少钦:“秦公公有消息么?”

“老秦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曹少钦道。

想必是秦公公已经死了,再联系此前内阁发现的伪造文书事件,可以确定陕西发生了重大变故。

“锦衣卫那边有消息么?”

“也没有。”

“老曹,这事你去办,一定要查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然后拟旨,让河南省军进逼潼关,试探一下。”

“遵旨。”

皇帝闭上了眼睛,表示累了,曹少钦一摆手,两个宫女赶紧上前欲帮皇帝躺平,皇帝睁开眼,忽然问道:“昨夜侍寝的那个宫女呢?”

曹少钦为难的撇撇嘴。

“说!”

老曹扑通一声跪下:“那个宫女已经被萧妃娘娘杖毙了。”

皇帝震怒,一把将床头放着的钧瓷小碗扔出去摔了个粉碎,“她凭什么处置我养心殿的人,是不是觉得朕要不行了,谁都可以撒野了!”

龙颜大怒,养心殿内所有人都跪了下来,不敢说话,燕王跪在地上却有些窃喜,萧妃是太子的生母,触怒了龙颜,对自己有利。

“传旨,废掉萧妃尊号,贬为宫人。”

“遵旨…”

萧妃娘娘真算倒霉,她一直以来都是很安分的,自己的儿子碰巧当上了太子,萧妃也跟着水涨船高,满以为皇后的位子就在眼前,所以比往常张狂了一些,昨夜皇帝突发急病,众嫔妃赶来之后,首先发现了那个衣衫不整的小宫女,女人嘛,自然会认为是这宫女勾引皇帝导致的恶果,萧妃娘娘身为六宫之首,被人以啜叨就不免做了傻事,下令杖毙了这个宫女。

没想到却给自己掘开了坟墓。

皇帝急病,萧妃被废,后宫中有人欢喜有人愁,但每个人都觉得,这大周朝的宫闱,越来越乱了。

次日,皇帝的病情大大好转,本来只是急火攻心而已,再加上太医妙手回春,已经能下床走动了,张婉儿两眼红通通的,在养心殿时刻伺候着,让皇帝的心情有所好转,可是一封奏折再次打破了养心殿的平静。

“都是废物,饭桶,无能之辈!”皇帝将奏折摔出老远,愤怒的咆哮着,这是来自燕京的边报,老四已经抵达燕京一段时间,但是千头万绪无从下手,那些人又都是燕王留下的班底,明里暗里不合作,让他非常难做。

北元趁机大举进攻,正是秋高马肥之际,打仗的好日子,蒙古人出动了数万铁骑,在大同到燕京一线大肆进攻,令周军首尾不能相顾。

周军骑兵甚少,战斗力也不强,不堪与蒙古军野地浪战,只能据守坚城,可是他们安全了,城外的老百姓就遭了殃,大批百姓被掳走,村庄房屋被焚烧,人民流离失所,苦不堪言。

秦王写了紧急边报走马奏报京城,希望朝廷能派遣援军,调拨战马,增发饷银,说唯有如此才能保住燕京。

大周朝廷每年花在北线上的钱银何止巨万,就落得这个结果,还要再增兵增饷!就是喂一群猪都比这些人强。

还有老二,这个滑头不是说已经剿灭北元王庭,打得他们远遁漠北了么,怎么又跑出来这么多蒙古兵?

一个个全都是撒谎的状元,无能的典范!

皇帝气的眉毛都竖起来了,正要召曹少钦,又是一封奏折送进来,皇帝展开一看,上面写着江南水师兵败太湖,提督战死,士兵被俘逾千!

怒火攻心,一口鲜血喷出,面前的奏折顿时梅花点点。

第30章 成大事者不能有良心

次日是大朝会,皇帝竟然破天荒的没有前来,奉天殿上,群臣窃窃私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直等了两个时辰,皇帝的御驾才到。

皇帝的脸色有些苍白,精神也不济,上来就问户部尚书周子卿,库里还有多少银子,多少粮食。

周子卿从容出班奏道:“回陛下,户部已经没有银子了。”

“啪”的一声,皇帝的手拍在龙椅扶手上,苍白的脸色竟然有一丝病态的潮红,是被周子卿的话气的,堂堂帝国户部,竟然没有银子了,这怎么可能。

“银子呢?朕问你,银子哪去了?”

周子卿道:“天佑二十二年,岁入四百五十八万两银子,岁支五百二十三万两银子,亏空六十五万两,现在已经是寅吃卯粮,哪里还有银子。”

皇帝冷静了一下,又问:“那粮食呢?”

“去年岁入税粮三千四百五十八万七千六百二十三石,河南水灾,河北蝗灾,已经用掉了大半,再加上惯常用度,尚余下一百万石左右,因为这个数字是变动的,臣也不能说的太确切。”

一百万石粮食库存,根本不足以支撑一个帝国的运行,要知道天灾人祸随时会发生,那都需要赈济,抚恤,还有那么多吃朝廷饭的官吏,士兵要开销,这点粮食,只要发生突发事件,就撑不住了。

皇帝以往对于钱粮方面的问题不太重视,总觉得帝国地大物博,应有尽有,没想到居然穷到了这个地步。

钱都哪去了?仔细想想都有明确的花销方向,每年官吏俸禄,军队军饷,修缮城池,制造武器,购买马匹,维持庞大的驿站系统,光这些固定的支出就是很庞大的一个数字,北面经常打仗,只要一开战,银子就流水一般的淌出去,那可是个无底洞。

元朝时期,国家岁入也不过三百余万两,大周朝的岁入已经增加了不少了,可是这个数字却让皇帝感到有些蹊跷。

要知道,光是姑苏夏家每年的收入就不下百万两,几乎达到朝廷总收入的三分之一了,区区一个商人就这么有钱,那么全国的商人加在一起,岂不是远超朝廷。

还有那些大地主,大豪强,良田万顷,佃户上千,他们所缴纳的税银却拥有的田产不成比例,这是由于朝廷落后的人头税制度以及大周严重的土地兼并风潮,皇上不是不知道这些,只是那些地主士绅,乃是国朝的根本,自己当初篡位夺权之后,曾经许诺过他们,不改制度的。

现在看来,已经到了不得不改的地步了。

即将面临国战,库里没有银子怎么能行。

皇帝传旨,不管采取什么办法,总之一定要尽快见到银子,见到粮食,这才好对西凉开战。

周子卿奏对道:“正值秋季,各地收割的粮食还未解来,今年的税银已经征收过了,倘若提前征收明年的,会形成恶性循环,不如陛下先拿出一部分内帑来应对急需。”

内帑,那可是皇帝的私房钱,国家竟然要穷到动用内帑的地步了吗?皇帝又心急起来,脸色潮红,刚要暴怒,忽然捂住嘴咳嗽了几声,一旁曹少钦关切的问道:“陛下,要不要招太医?”

“不用。”皇帝无力的挥挥手,又对重臣道:“朝廷养着你们,就是为国出力的,大周不穷,朝廷穷,朕不相信你们想不出办法来,今天先这样吧,你们回去想办法,想好了给朕上折子,有献良策者,重赏。”

退朝了,皇帝先出了奉天殿转回后宫,群臣这才一哄而散,沿着御道一边走一边三三两两的商议着,这回皇帝可给大家出了难题了,要说解决也不难,现成的办法就在那里摆着,摊丁入亩,可是谁敢提?这是皇帝曾经拿来攻击前朝汉武的玩意,谁提出来那不是打皇上的脸么。

还有内帑,谁不知道,内帑远比国库要丰厚殷实,那些矿山工场都被内务府的税监把持着,银子大把大把的被他们贪污,只有一小部分充作内帑,就这,都比户部多得多,皇上守着金库,却让别人想办法,真是难为人。

杨锋一个人孤单的走着,眉头紧皱,他意识到,这或许是自己再度出位的机会。

次日,一封长达万言的奏折便送到了皇帝的案头,这不是杨锋一时间写出来的,而是参照了前人的经验,并且和柳松坡研究了很久才得出的最佳方案,不过,这份奏折上只署了杨锋一个人的名字。

为了避免皇帝闹心,原先汉武时期试行的摊丁入亩法被改称为《一条鞭法》,内容也做了相应的改动,把原先以里甲为单位的征收对象扩大到了州县,原先的人头税为主,田赋为辅倒了个,改成按照地亩征税,人头税的份额相应减少。

奏折上,对一条鞭法施行之后的成果做了憧憬,根据目前大周朝的田亩数字,岁入起码增加一倍,达到九百万两,如果有时间仔细丈量土地的话,这个数字还会增加一成,达到一千万两。

当看到一千万两的时候,皇帝两眼放光,忍不住击掌道:“好!”

再往下看,杨锋又提出一条策略,开挖运河,裁撤驿卒,同时开挖南北东西两个方向的运河,借助原有的湖波河流,大兴土木,除了能兴漕运之外,还能灌溉良田。

运河好处大大,水路运输不需畜力,运输量大,昼夜都能行船,速度又快,传达政令,运输粮草士兵,效率大增,运河启用之后,大批驿站就可以裁撤,要知道维持那二十里一个的驿站,每年的花费可是一笔天文数字。

皇帝深以为然,这两个办法都说到他心里去了,实行新的田亩税收制度,可以开源,开挖运河大兴漕运,可以节流,这样一开,大周朝万世无忧矣。

至于面子问题,只要不提及那些特定的字眼,皇帝并不在意,现在皇位已经坐稳了,也该对那些人下手了。

可是杨锋提出的两条策略,见效都比较慢,今年的税已经收过了,只能明年再实行一条鞭法,开挖运河更是浩大无比的工程,没有十几年,几十年的时间别想见效。

所以皇帝还采纳了另一位协办大学士的意见,孟知秋建议开征西饷,临时性加赋,先度过目前的危机再说,目前除了这个办法,似乎也没有更好的策略了。

皇帝独断专行,说什么就是什么,不出三天,索要粮草,加征西饷,冬季农闲时间征集民夫开挖运河的公文便雪片一般飞向大周各地。

陕西,长安,陕甘总督临时衙门。

来自陕西全境的官员们济济一堂,像这种全省主官齐聚省府的机会并不多,趁着总督大人还未登堂,大家都忙着寒暄,叙交情,论辈分,都是官场上的人,气氛相当融洽。

“陕甘总监军海公公到!范总督到!”随着一声通传,蟒袍玉带的海公公和身穿红袍的范良臣走了进来,两人升了座,在案子后面坐定,将各地官员一一点卯之后,众官员按照品级落座,所幸前汾阳侯府的大厅足够大,这么多官员坐在一起也不拥挤。

“圣上有旨。”海公公干咳一声道,拿出一个明黄色的卷轴。

众人赶紧又来,排成好几列,面对海公公跪下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特在陕西征粮三百万石,银一百万两,丁壮十万人,以供西征大军驱使,如有延误,抗命者,斩无赦,钦此。”海公公念完,将圣旨交到了最前面的范良臣手中,大摇大摆的先去了,只留下满地官员面面相觑。

海公公走了,范良臣拿着圣旨走到公案后面坐下,道:“都起来吧,商量商量如何征粮征税。”

范良臣是个性格温和的官员,大家在他面前也能放得开,海公公既然走了,官员们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三百万石,怎么这么多,咱们陕西又不是江南,如何摊派这么多的粮食?”有人愤愤说道。

“还有西饷,居然要我们陕西出一百万两,这是竭泽而渔啊!真不知道是朝中哪个家伙出的馊主意!”

陕西虽然比甘肃富裕,但也就是仗着渭河平原那点良田,比湖广江南这样的鱼米之乡差多了,三百万石的粮食,一百万两银子,不是拿不出来,但那样会伤筋动骨,搞得民不聊生,激起民变也未可知,地方官们倒也不都是酒囊饭袋,这些道理还是明白的。

“都别废话了,这可是圣旨,谁敢违抗?”范良臣道,官员们无奈,只好各回本州县想方设法征集钱粮民夫去了,反正他们的俸禄一个字儿不会少,无论征收多少都是摊在老百姓身上,兴许还能借着这个当口为自己捞一点好处呢。

历史上比这还要狠毒的横征暴敛比比皆是,酷吏们为了政绩不惜把老百姓往死里逼,华夏子民是最善良最能忍耐的,只要不把他们往绝路上逼,总会咬咬牙坚持下来。

但是这次不同,巨额的赋税如同秦岭一般压了过来,一场风暴迫在眉睫了。

长安,西凉会馆,元封和李善长对坐着,良久,元封才道:“这样做,我良心会不安的。”

“成大事者,就要抛弃自己的良心,你父亲没能做到,所以他失败了,老夫希望太子不要重蹈覆辙。”李善长道。

第31章 官逼民反

李善长并不了解元封的过去,所以才会说这样的话。

自从在十八里堡杀死少一刀开始,到成立十三太保,再到垄断茶马盐铁,火烧巡抚衙门,从大漠边缘骊靬村外吹笛子的少年,到浴血西凉城头的捍卫者,纵横西域万里戈壁的征服者,一路走来,每一步都踩着血与火。

论心狠手辣,他绝不比任何人差,光是死在他手底下的敌人就不下千人,可谓千人斩级别的煞星,可是玩阴谋诡计,拿黎民百姓当成功的阶梯,还是稍微有一些心理上的障碍。

但也仅仅是心理上的障碍而已,在手下人面前,元封没有露出丝毫的犹豫,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毫不马虎。

长安府下辖的咸阳县城外,有个小村子叫邓家峪,村里人多地少,难以维持生计,所以长期以来有着跑生意的传统,可如今朝廷不让跑西凉这条线的买卖了,大批人员和骆驼骡马呆在家里,人吃马嚼的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今年的收成也不算很好,交过官府的税粮,留下明年的种子之后,几乎不够人吃的,只能将就着喝点稀的,好歹把这个年过去,兴许老天爷开眼,朝廷能重开商禁,这日子才能再好起来。

这朝廷也真是的,如同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光是对西凉的贸易,开了禁,禁了开,来来回回好几次了,总没个准头,这西凉怎么说也是汉人的国家,替咱们大周挡着西面的蛮夷,不感谢人家也就罢了,怎么还动辄封锁人家的贸易呢。

莫非是上回还没打够?去年汾阳侯家三公子调戏了人家西凉的王妃,人家啥也不说,直接兴兵就推了过来,整个甘肃半个月就打下来了,大军长驱直入推到长安城下,直到取了吕珍的人头才罢兵。

就凭这战斗力,西凉人是那么好欺负的主儿?朝廷要对西凉用兵了,老百姓们都不看好这场战争,在心理上也不向着朝廷,要知道去年西凉兵可是到过咸阳的,那真是秋毫无犯,不但不欺负老百姓,还打开官仓放粮哩。

这些都是老百姓闲扯的话,战争对于他们还很遥远。

但是当村口大槐树下面吊着的那口钟敲响的时候,村民们才知道战争和他们关系如此密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