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凭着多年察言观色的经验,金不换没有漏看婠婠眸中闪过的那一丝兴味。他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满脸的戒备,心底生出强烈的不安之感。

“方才婠婠失手击中金大侠双膝梁丘穴,不小心下手重了点。”似是没有看到金不换瞬间变换的神色,婠婠笑得异常柔和,“金大侠双腿的麻痹之感,实则是残留在穴道中的内劲所致,若不去管它,过得一时半刻便能自解。可惜金大侠性子实在太急,竟是等不了这片刻。”

金不换的面色愈加难看起来,心下认定刚才他在婠婠眼皮底下强行解开腿上禁制时,她是故意不提醒,却又没有丝毫其他办法,“强行解开会怎样?”

“也没有什么。”婠婠眸中流光微转,慢声轻语,“不过是那内劲顺着梁丘穴进入体内经脉罢了。”

“什么?”金不换心下一跳,失声反问,铁青的脸有些狰狞扭曲起来。

当然,金不换并不是没有听清楚婠婠的话,事实上,他听得非常清楚。同样的,婠婠也知道金不换的反问只是因为太过震惊,所以她只笑看着金不换变脸,没有再说什么。

所有的练武之人都知道,人体的经脉其实非常脆弱,又一向是真气运转的所在,稍一不慎便会万劫不复,容不得有半点差错。由于所学功法性质的不同,修炼而成的真气内劲也会有所不同,不同源的真气内劲混合在一起,其后果没有人敢于想象。

显而易见,婠婠与金不换两人所修的功法不可能出自同源。而婠婠却告诉金不换,她的内劲进了他的经脉,如何能让他不震惊害怕?

不过,金不换毕竟混迹江湖多年,本身又是多疑之人,很快便深吸了一口气,强自镇静下来,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看金不换的样子,婠婠知道他在运转真气检查经脉情况,以此来确认她说的是否属实,也没有阻止他。

金不换依着所修功法的路线,小心翼翼地运转着真气,仔细地查看经脉内是否真的多了异种真气。真气缓慢地行了一圈之后,他很快发现了隐藏在自己真气内的那两道细若发丝的奇怪东西。

它们极慢极慢地游动在真气里,仿若鱼儿游弋在水中,它们与真气泾渭分明,似乎自有自的游移方向,并不与真气运转一起。就目前而言,它们看上去非常温和,不像是有什么害处,就像本身便是真气的一部分一般。

当然,金不换绝对不敢小看这两丝异种真气,即使它们看起来再无害。他试着调集自身真气包裹住它们,再伺机驱出体外,但是,马上他便吃到了苦头。

那两丝异种真气仿若有意识般狡猾难缠,甚至比之真正的游鱼还要灵活滑溜,根本不给金不换包围的机会。初时,它们只是被动地躲避,速度也不是很快,不过片刻,它们像是洞悉了金不换的企图,不但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到后来竟然开始在经脉内上蹿下跳,迫得他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金不换原本铁青的脸忽然泛起一层不正常的潮红,紧接着转为苍白如纸,显然是受了不轻的内伤。他正欲睁开眼睛,却听到婠婠柔和温婉的嗓音同时传来,此刻再听这如和风拂面般让人不自禁放松的声音,金不换已然只剩下彻骨的凉意。

一直安静地任由他动作的婠婠,她如是道——

“金不换,人人都道吃一堑长一智,便你行事依旧不顾后果。那两道内劲,若你不去动它们,三月之内自可相安无事,你却偏要去撩拨,可是嫌命太长么?”

“三月之内无恙,那之后呢?”现在的金不换,简直连肠子都悔青了,心底的最后一丝怀疑亦尽去,再不敢有多余的小动作。

“之后?若任它发展下去,自然是经脉逆转,真气混乱,直至癫狂而亡。”婠婠的语气一如既往的轻柔,面上始终带着清浅的笑意,像是在谈论今日的天气很好般悠闲自然、轻描淡写。

听得此言,金不换面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抖了抖,再开口时声音明显有些干涩暗哑,“敢问姑娘,这两道内劲该如何驱除?”

“此乃婠婠用以防身的独门秘技,这世间除了婠婠,怕是再无第二人能帮得上金大侠了。”

金不换老实了,此去沁阳才能一路轻松。金不换这种人,贪生怕死更兼生性多疑、奸猾狡诈,若不让他彻底死心,还不定会给她弄出什么事来。她不怕他找事,却不喜欢麻烦。

想了想,婠婠终是又加了一句,“金大侠是聪明人,该当明白不能动那两道内劲意味着什么,若金大侠一意孤行,莫怪婠婠坐视不理。”

黑着脸点点头,此时金不换看婠婠的目光已是戒备甚深。不能动那两道内劲,意味着他不能运转真气,也就是说,目前的他,一身武功便如废了一般,与一个普通人无异。

当真是,好手段。

即便是在心里恨极了婠婠,金不换也不敢表现出来。事实上,相比恼恨婠婠,他更恨自己瞎了眼,招惹了婠婠这么个煞星。

那一边,婠婠似乎也看出了金不换此时的心思,招呼了一声流夜,径直沿着官道行去。金不换扫了一眼昏睡着躺在雪地上的徐若愚,没有多说什么,也跟了上去。

沁阳与洛阳离得本不远,婠婠与金不换在最近的集市购置了马匹、干粮等物,不紧不慢地行了两日,也便进了沁阳城的范围内。

这一路上,果如婠婠所料,金不换除了隐晦地向她打听那两道真气的解除之法,再没有其他不合时宜的举动。

将马匹寄放在客栈,婠婠没有在沁阳城里停留,便带着流夜,在金不换的指引下,来到了城外北面的荒地。

这两日,风雪一直不曾真正停歇,总是下一阵,停一阵,那积起的雪层已是越来越厚,地面冻得硬邦邦的。然而,这片荒地的积雪却让人除了去,便连那积雪下面的泥石也让人挖了出来,一路延伸直到山脚,看去一片狼藉。

缓缓地靠近山脚处那个黑幽幽的大坑,婠婠垂首瞧着泥石堆里那块石碑,石碑上刻着八个大字,“遇石再入,天现凶暝”,上面的笔画竟是由七十根箭拼成。只看了一眼,婠婠便移开视线,望向挖开的山间露出的那扇石门,轻轻地念出了上面血红的大字,“入门一步,必死无赦”。

抿了抿唇,婠婠忽然转向神色莫名的金不换,微笑道,“我们运气不太好,看来是有人捷足先登了。”

金不换面上表情接连变换,却只静静地看着半开的石门,没有说话。

“既然来了,岂有不进去之理?”说着,婠婠已飞身跃下,身影一闪便滑进了石门之内,流夜紧跟其后,“别去碰石碑与石门,上面有毒,婠婠还指望你带路呢。”

所以才提醒他么?

此时金不换已清楚地知道,若不是他对婠婠还有些用处,她绝对不会管他是死是活。不过,想到经脉内的异种真气还等着婠婠解除,金不换不敢再耽搁,也缓缓地滑下坑里,小心地向石门靠近。

石门内,并不像金不换先前以为的那样黑暗,而是早已有人点燃了壁上油灯,而婠婠与流夜,正静静地立在不远处,看到他进来,也不说话,只以眼神示意他带路。

这古墓工程浩大,建造得气势恢宏,并不输人间帝王的宫殿,也果然像婠婠猜测的那般,机关密道、陷阱迷宫遍布,通道之错综复杂,匪夷所思。不过,有金不换在前面探路,加上她对这些也并非一无所知,一路深入墓室,竟是畅通无比,没有什么阻碍。

前方又是一堵青石墙壁阻止道路,金不换正欲上前,忽然一阵轰隆声,墙壁中间已迅速向上升起,露出一间宽大的石室来。

婠婠心下一紧,退后了一步,抬眼向前望去。待看清出现在门口的人,她不由地微微一怔,旋即笑开。

作者有话要说:没啥说的,卡文痛苦中...

巧相逢千面公子

“沈公子、朱姑娘,幸会。”婠婠微微欠身,浅笑着轻声开口,目光扫过沈浪与朱七七,望向立在他们身侧面目呆板的灰衣人,以及那个被他提在手中、身形状如十岁孩童、身穿红衣的老妪。

“原来是婠姑娘。”沈浪唇角带着惯常的微笑,似是不曾发现婠婠正看着灰衣人那边,仿佛那两人不存在一般,“想不到能在这里巧遇姑娘,却不知姑娘为何来此?”

“婠婠只是心下好奇,进来瞧瞧罢了。”见沈浪明显不想介绍那个灰衣人,以及灰衣人手上疑似真正花蕊仙的老妪,婠婠倒也没有在意,看了一眼之后便收回了视线,“沈公子从古墓深处而来,想是已然明了各中虚实,婠婠可否有幸聆听公子指教,待会儿进去也好多分把握?”

沈浪定定地注视着婠婠含笑的脸,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答道,“看来姑娘多半已知此间陵墓为谁所有。据我们所知,里面除了机关陷阱遍布、密道迷宫之复杂匪夷所思之外,再没有其他。”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婠婠似乎看到沈浪在回答她的问题时,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好像对她深入墓地的行为极不赞同。想不出她与沈浪之间有什么旁的交情,婠婠心底的疑惑一闪即逝,再没有多加理会。

“能得沈公子告知,婠婠先行谢过。”婠婠微眯起眼睛,唇角笑意缓缓加深,“这些话若是旁人说来,婠婠定以为是推脱欺瞒之词,但若换做公子,这古墓原有的珍宝秘笈必是早已不在。”

婠婠说到这里,一直静静地立在沈浪身边的朱七七,看着婠婠与沈浪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相谈甚欢,心下的不满渐深,终于忍不住轻哼了一声,引得沈浪与婠婠的目光一同向她望去。

结合朱七七在仁义山庄的表现,婠婠对她的性子已有了初步的了解,事实上,她的心思很容易便能猜到。就像此刻,若换了别人这般夸赞沈浪,朱七七定会比夸赞她自己还要高兴,可偏偏这人是婠婠,她又不禁有些吃味。

淡淡地笑了笑,婠婠看了朱七七醋意明显的脸半晌,这才轻声开口,“朱姑娘面色不太好,莫不是身体有些不妥?婠婠略通岐黄之术,不若帮着姑娘瞧瞧?”

朱七七神色一变,心下认定了婠婠挖苦她,正欲反唇相讥,却让沈浪抬手拦住,瞪了婠婠一眼后忍了下来。

“不敢有劳婠姑娘。”沈浪依旧温和地笑着,“七七的身体一向健康,此番大概是方才所经的陷阱太过凶险,受了惊吓,并无大碍。”

“既然如此,婠婠也便不再多管闲事。”顺势点了点头,婠婠也不说破沈浪的掩饰之言,不再纠缠于此。停顿了片刻后,她接着道,“听公子刚才之前,这古墓虽已空空如也,但若不进去看个究竟,婠婠的好奇之心始终不减。时候不早了,婠婠先行一步。”

说完,婠婠便欲绕过沈浪、朱七七几人进入石室,继续深入古墓。其实,婠婠执意要来高山青的陵墓看看,并不是完全为了金不换所说的财宝与秘笈,最多的还是对古墓本身的好奇。她不缺银钱,至于武功秘笈,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功法能比天魔大法更适合自己。

“等等!”婠婠只行出两步,便被一直未做声的灰衣人阻住脚步,“姑娘要走可以,将金不换留下。”

灰衣人说得极慢,一字一顿的,更兼语声冰冷,听上去没有半分人情味,每个字发出来,都似先在舌尖凝结,然后再自牙缝里迸出。

他会出声阻止自己离开,婠婠没有丝毫惊讶。早在一见面时,她便发现灰衣人看着金不换的眼神有些古怪,知道这两人必是相识的,只是猜不到他们的关系罢了。此刻他开口要求,不过是让她确认了之前的猜测。

瞥了看不出表情的金不换一眼,婠婠亦不由地对他过分的安静有些起疑。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回答灰衣人。

轻轻地拢了拢衣袖,婠婠笑看向灰衣人,“你这话说得着实好笑。腿长在他身上,他想走便走,想留便留,我又不曾绑着他。”

“你没有绑着他,却将他打伤了,说不定还给他下了什么禁制。”灰衣人的声音还是冷冷的,听不出什么情绪变化,“看他目下青灰,面泛箔金之色,气息浮躁,分明是身负内伤之相。”

“想不到你还通医理?”婠婠笑意不减,缓缓地点了点头,“金大侠的确是受了内伤,不过,也未见得便是我打伤的吧?”

灰衣人哼了一声,语声还是平平静静,“我可说是这世上最了解金不换的人,你根本骗不了我。若他此刻身得自由,见了我绝不可能如此一言不发。”

“是么?你是他的朋友?”

“朋友?”灰衣人喉间发出了一声短促,尖锐的低笑,“不,不是,我只恨他为何到了今日还不死。”

婠婠了然地点头,“原来是仇人。”

“虽是仇人,我却不得不救他。”

“这却是为何?”

“只因我们还是兄弟。”这一回答话的是许久不语的金不换,此时他神色平静,似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你说对么,大哥?”

听得金不换叫出大哥,沈浪与朱七七一脸惊讶,婠婠微微一怔之后,便即脱口相问,“这么说,你也姓金?”

怪不得这古墓早已让人挖了去,怪不得沈浪与朱七七能在无数陷阱与密道之间畅通无阻。

“金无望。”灰衣人冷冷地报出自己的名字,随即看向金不换,“你竟还有脸称是我兄弟?我爹爹将你收为义子,养育成人,又传你一身武艺,哪知你却为了爹爹遗下的些许产业,就想出千方百计来陷害于我,将我迫得无处容身,流亡塞外,历经九死一生…”

“那又如何?”金不换忽然微微一笑,“你还不是从一开始就想着救下我?”

“我若与你一般落井下石、见死不救,岂不是便如畜牲无异?”说完,金无望将视线转向婠婠,等待她的决定。

而金不换,听得金无望变着法儿骂他是畜牲,竟也没有其他反应。

到了此时,婠婠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普一见面,金不换便知道金无望定会救自己,即使他先不仁,金无望却不会不义。只不过,他一方面担心经脉内那两道异种真气,除了婠婠之外无人能解,不敢轻易离开,另一方面又怕婠婠事后真的杀人灭口,想先行脱出她的控制,再想其他办法驱除那两道内劲。

金不换一直不说话,只怕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选择。不过之前他出声说出与金无望的关系,看来是选择了后者。

想想也对,由婠婠所说的话来判断,若她打着灭口的主意,他马上就要死,先逃离她的控制,他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可以想办法。

一念至此,婠婠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抬眼望向沈浪,轻笑着问道,“沈公子,你的这位朋友想救下金不换,公子是与他共进退,还是两不相帮?”

“姑娘早已知晓答案,又何必再问?”沈浪说着,向金无望靠近了一步,“金兄既是我的朋友,我自是与他共进退。”

“你们男人的情义,婠婠委实想不明白。”婠婠眸中流光微转,看着沈浪轻轻一叹,紧接着笑开,“沈公子,婠婠并不想与你动手,看在你的面子上,今日便放金不换一马。”

“这一回,我真要走啦。”话音未落,在其他人震惊的目光中,婠婠的身影已消失在原地,犹如一阵清风般擦着金无望身侧而过,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滑进了石室内的甬道,“沈公子,莫要忘了,你欠了婠婠一个人情。”

见婠婠离开,原本懒懒地趴在地上的流夜忽然一跃而起,三两步便跟了上去,很快在沈浪等人眼中失去了踪影。

对于得罪过自己的人,婠婠一向不会客气。所以,金不换可以放,他身上的异种真气却不能帮着解。她之前说这两道真气只有她会解,这话并不全对,只是天魔真气性质特殊,绝对没那么容易驱除,足够金不换吃些苦头了。

这般想着,婠婠已经穿过一道并不是很长的通道,闪进一间不大的石室里。

未及站定,婠婠便是一愣。这石室里,早已静静地站着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幽暗的晕黄色火光摇曳,那身熟悉的绯衣带着一种别样的诡艳。

他含笑看着婠婠,轻声唤她,“玖儿。”

“王怜花。”浅笑着叫出他的名字,婠婠心下惊讶,却又有些久别重逢的淡淡喜悦。

作者有话要说:哎~~不容易啊,终于把公子放出来啦

秋水为姿玉为骨

“原来那个一直隐在暗处的人便是你。”缓缓地向王怜花走近,婠婠眸中闪过一丝恍然,“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一开始。”王怜花笑得异常愉悦,默认了自己一直在暗中窥探的事实。他一手牵过婠婠,一手轻轻抬起,温热的指腹覆上她的脸颊,声音轻柔,“玖儿应当还记得,这张脸,还是我做的呢。”

王怜花这样的碰触,并不会让婠婠觉得讨厌。事实上,在药谷与他朝夕相处的那一年,他们有太多类似的肢体接触,虽然当时两人的年纪都不大。不过,即使如今时隔多年,习惯还是这般让人难以抗拒。

所以,当王怜花的指尖滑向她的耳后,婠婠心下微微一惊,忽然明白他的意图,身形一晃后退时已来不及。

“我以真面目来见玖儿,玖儿却戴着面具,忒有失公平。”王怜花语中含着明显的笑意,指间犹自捏着一张薄如蝉翼的膜状物。

感受着瞬间扑面而来的微微凉意,婠婠心知自己的真实面容已暴露在王怜花眼前。原本,她又戴面具又覆面纱,为的也不过是戏弄仁义山庄众人,倒也不怕让人看见。

只是,王怜花的这般举动,却不能这么算了。

“你这人…现下可满意了么?”婠婠幽幽一叹,放下方才被王怜花摘去面具时,下意识抚在脸上的手,抬眼望向王怜花,嗔道,“你想要回面具,跟我说一声,我取下来还你便是,何必这般争抢?”

“玖儿,你知我不是这个意思——”说话间,王怜花对上婠婠露出真容的脸,忽然便怔住了,浑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早在药谷时,王怜花是见过婠婠的。刚才看到她灿若晨星,溢满灵气的眼睛时,他便知道她的姿容绝对不会差。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世间真的会存在那种无法用言语来描绘的美丽。

似乎在她面前,所有的语言都是匮乏的。

便是秋水为姿玉为骨,冰雪为肌月为神亦不足以形容万一。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已淡去,天地间只剩下婠婠清浅的笑颜、绝世的风华。

如若仁义山庄的那些人看到这一幕,定不会再生出诸如遗憾惋惜的情绪。只因婠婠面具下容颜,绝对配得上那双似乎蕴集了世间所有钟灵之气的瞳眸。

时间缓缓地在两人之间流逝,婠婠只浅浅地笑着,王怜花定定地看着婠婠没有说话。不过,王怜花平日里毕竟见惯了美女,其母王云梦更是风华绝代、妖娆不可方物,是以他失神了片刻后,也便恢复了平静。

“我本以为这世间再没有比母亲更美的人了,却不想玖儿竟还胜过她几分。”王怜花唇角勾起一抹莫名的笑意,上前了两步靠近婠婠,将手上的人皮面具递到她眼前,“我忽然觉得,玖儿还是戴上面具的好。”

“现下后悔了么?”婠婠接过面具,笑意不变,“你想让我戴,我便偏不如你意。”

“玖儿的决定,我又怎会反对?”王怜花扫了一眼趴在不远处的流夜,重又牵起婠婠的手,将她带往石室深处的石桌旁,“你我多年未见,今日能在此地相逢,我可高兴得很,玖儿说什么便是什么。”

任由王怜花引着她在石桌旁坐定,婠婠瞧着对面王怜花的喜形于色,终是缓缓地加深了笑意,柔声开口,“以后,你便叫我婠婠吧。”

王怜花微微一愣,随即笑着点头,依着婠婠的要求改了口,“婠儿。”停顿了一会儿,他又轻声问道,“是莫师父的意思么?”

“你知道?”婠婠微微挑眉,没有纠正王怜花似乎有些过于亲昵的称呼。

“我听母亲说起过,莫师父性子淡漠,药谷一脉规矩甚多,有一条便是出了药谷,便不能再提药谷与莫师父之名。”

“你说的不错。”婠婠点头,却是莞尔一笑,“不过,不能提药谷与师父的名号,并不意味着不能提自己的名字。是我临出药谷前,禀明师父改的名。”

出得药谷,便不得再提跟药谷有关的一切。除了这一点,莫尘颜当时还说,若是回到药谷,便还是她药谷一脉。

这各中深意,婠婠还是明白的。

前一条,出了药谷,荣华富贵、权势滔天、行善积德也好,为非作歹、仇敌遍天下也好,都与药谷无关。莫尘颜不喜麻烦,而不管是善名还是恶名,皆是麻烦,所以她不欲婠婠顶着她与药谷的名号做事。

只不过,说到底莫尘颜是一个骨子里还是极其护短的人,所以才有了下面的一条。不管婠婠在外面惹下了什么麻烦,得罪了什么人,只要回了药谷,她仍然会护得她周全。

药谷、莫尘颜与江采月在脑中一一闪过,婠婠面上亦不由自主地露出一抹怀念的笑意。

“婠儿可是想到莫师父与江师姐了?”王怜花笑了笑,“若得了空,回去看看也便是了。”

婠婠回过神来,轻轻地摇了摇头。在“玖儿”身份的麻烦解决之前,她并不想回药谷。

收起心思,婠婠看向王怜花,“说说你吧,你怎么会在此处?我猜,你跟着沈浪一伙人时间不短了。”

“婠儿说对了。”王怜花将手肘支在石桌上,前臂竖起,下巴抵着交叉的十指,饶有兴趣地望着婠婠,“他们一进古墓,便在我的眼皮底下。至于其他的,婠儿不妨再猜猜。”

“我才不管你们之间的破事儿。”婠婠微一撇嘴,忽然问道,“那高山青可真有财宝秘笈留下?”

王怜花微眯起眼,“婠儿想要?”

“我想要,你便会给么?”金不换果然不敢骗她,沈浪说的也没错。财宝秘笈的确有,却早已被人捷足先登。

“自然。只要婠儿开口,我将它们全数奉上又如何?”

“你还是自己留着吧。”婠婠看了笑眯眯的王怜花半晌,似是在辨别他话中的真实性,“王夫人若知道了,不定会责罚你败家哩。”

“你又不是她,怎知她要责罚我?指不定她还求之不得。”说到王云梦,王怜花面上的笑意淡了些,“说起她,婠儿想不想去拜访讨教一番?”

“你怕她。”敏锐地感觉到王怜花细微的情绪变化,婠婠思前想后,居然得出了这么一个离奇的结论。

王怜花几乎从来没有说起过他的母亲,即便是提起,用的称呼也一直是母亲。虽然婠婠一直只有师尊,不曾感受过父母亲情,但也知道王云梦与王怜花母子这样的情况,绝对称不上正常。

“也许你说的对。”王怜花敛起笑容,轻轻地吐出一口气,“不过,婠儿可以放心,因为莫师父的关系,她绝对不敢动你。”

婠婠一怔,却是不曾想到王怜花竟会在她面前承认,以她对他的了解,即使她真的说中了,他也定会顾左右而言他。

可是,王怜花居然在她面前承认了他怕他的母亲。

这,又说明了什么?

暗自将疑惑压下,婠婠微笑着点了点头,“我确实对王夫人神交已久。此番有了机会,我自是不会放过。”

见婠婠答应,王怜花似乎很高兴。他轻轻握住婠婠的手,拉着她起身,笑意柔和,“那么,我们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那啥,对婠婠的容貌,现在可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