婠婠毫无预兆的一巴掌,直接打掉了朱七七所剩无几的理智,急怒攻心的她早已忘了自己不是婠婠对手的事,径直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

似是没有看到气势汹汹而来的朱七七,婠婠静静地站在原地,便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只有离她最近的王怜花发现,她掩在宽大的袍袖里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下意识地勾起唇角,王怜花本待瞧瞧婠婠会如何处置暴跳如雷的朱七七,却不想沈浪长身而起,身形闪动间瞬间掠至朱七七身侧,轻轻地一指点出。

“沈浪,你个笨猪,死人…你给我放手!你不信我,你也与他们一道欺负我…死人…笨猪…你索性让他们杀了我吧,我不要活了…”

朱七七觉得身上一麻,便即软软地倒进沈浪怀里,被他抱着退开了好几步。若换了平时,她必会高兴得笑上一整天,开心得睡不着觉,此刻她却只感到委屈悲愤。她被沈浪制住了穴道,全身动弹不得,口中却仍不停地大骂。

骂到后来,朱七七通红的眼中渐渐流出泪珠,想起一路上遇到的危险,受到的委屈,而此刻沈浪等人又不信她,只当她在胡说八道,不由地悲从中来,终是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欧阳喜与熊猫儿面面相觑,金无望面无表情,沈浪一脸无奈,婠婠与王怜花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白飞飞看了片刻,上前两步靠近朱七七,柔声安慰道,“朱姑娘…莫要哭了,有什么事好生说话便是了…你这样,吃亏的还是自己…”

“不用你假好心,你…给我滚开,滚得远远的,我不要看见你…”

白飞飞黯然地垂下头,目中亦涌出泪水,委屈地走开了。

“朱姑娘,你要知道,不是所有的地方,都是你的朱府,由得你任性胡闹。”朱七七还在哭泣,婠婠已轻声开口,语气柔和,“早在仁义山庄之时,我便提醒过你,让你小心说话,为何你总是学不乖?你我一般俱是女子,你莫以为我会做出怜香惜玉、手下留情的事来。仅凭你方才的几句话,若不是看在沈公子的份上,你以为只一巴掌我便会放过你么?”

婠婠转向沈浪,语中带着明显的笑意,“朱姑娘有沈公子在身边,当真是福气。方才若不是公子见机得快,朱姑娘少不得要吃些苦头哩。”

“沈公子,朱姑娘的那番话,你也听到了。因为她,婠婠此刻心下有些不愉——请公子务必看好她,若她再这般胡乱揣测、出言不逊,休怪婠婠不留情面。”顿了顿,丝毫不理会朱七七忽红忽青的面色,婠婠望定神色如常的沈浪,“当然,包括先前那一巴掌在内,公子若想为朱姑娘出一口气,婠婠随时恭候。”

“婠姑娘言重了。”沈浪摇头苦笑,“七七这般性子,本是她的错——她自己惹下的麻烦,总要别人帮她善后,此番给她点教训,也不算坏事。”

婠婠一愣,对沈浪的话委实有些疑惑。她与沈浪仅只见过几次,算不上有多熟悉,朱七七与他却早已相识且关系亲厚,此时听他语中之意,她对朱七七又是巴掌、又是威胁,他竟是丝毫不怪罪。

她与沈浪的关系,似乎没有好到这种地步吧?

思前想后,婠婠仍猜不出沈浪如此态度的原因。

暂时将疑惑压下,婠婠视线微垂,望向让沈浪揽在怀里朱七七,“公子不怪罪,实是婠婠之幸。不过,恐怕有些事并不是公子想怎样便怎样的,便像此刻的朱姑娘,多半恨不得冲上来与我拼命。公子还是解开她的穴道吧,此事若不解决,往后我便再没有安稳日子过了。”

方才婠婠说话时,朱七七原本欲张口反驳,沈浪眼疾手快点了她哑穴,才让她暂时安静下来。

此时听得婠婠要求,沈浪叹了一声,抬头对上朱七七犹留有泪痕,略有些红肿,满溢着怒火的双目,轻声道,“七七,我现下解开你的穴道,但是,若你还如先前这便胡闹任性,害得我们所有人一起与你丢脸,我便立时将你制住送回家里。”

眼看着朱七七眸中的怒火渐渐消退,神色也平静下来,眼圈儿却又渐渐红了起来,沈浪才出手解开了她身上的禁制,松开了揽着她的手。

朱七七身得自由,一把抱住沈浪胳膊,流着泪哽咽道,“真的,沈浪,我说的都是真的…求求你,相信我,这一生我便从未骗过你…”

沈浪长叹一声,“但这次…这次你却错了。我只问你,你可有亲眼看见王兄与婠姑娘动手绑走方千里他们?”

“我虽未亲见,但…我能肯定王怜花便是那捉走众人的恶贼…”朱七七泪流满面,“沈浪,你听我说…那日我与你分开后,恰巧遇上方千里等人神智被迷…”

当下,朱七七抽抽泣泣,便将自己如何遇见赶人的白云牧女,如何躲在车下,如何到了神秘的庭院,如何遇见了一个绯衣“恶鬼”,如何被“恶鬼”引入庄院地牢,如何在那恐怖的地牢见着被关的方千里等人,如何逃出庄院、通过密道来到这家棺材铺俱都说了出来。

“朱姑娘的故事委实动听。”朱七七话音刚落,王怜花已冷笑道,“说来说去,朱姑娘还是未能说清,何以认定我是那绑人的罪魁祸首?婠儿更是无辜,敢问你从何处得知她参与了此事?”

作者有话要说:唉,朱姑娘的杯具~~至于沈浪的奇怪态度嘛,大伙儿应该看出来了吧?

金蝉脱壳计成否

“那日我看得分明,引我深入地牢的‘恶鬼’衣着装扮与你一般无二,你既能帮我和白飞飞除去易容之物,化成‘恶鬼’定也容易。”朱七七抹抹眼泪,竟然冷静了下来,一番话说得亦是条理分明,让人挑不出错,“我通过密道逃出庄院便是出现在这里,你已承认此处是你产业,你还有什么话说?”

“至于她…”朱七七恨恨地瞪向婠婠,此时,她已有些心虚将婠婠扯了进来,只是,以她的性子,即使明知自己说错了,要让她当众承认错误仍然千难万难,更何况婠婠还给了她一巴掌,“看她与你亲密无间的模样,若说她不知情,说出去谁敢相信?”

“朱姑娘啊朱姑娘,你说这话未免太过好笑,合着我救治姑娘还救错了么?”王怜花怒极反笑,“姑娘口口声声说这铺子里有密道,如今你看也看过了,可要我唤过伙计,将这块地整个翻起来,好让你瞧个究竟?或者,为了省却麻烦,干脆将房子也一并拆去?”

“照着朱姑娘的说法,我竟是因着这一身衣衫而获罪,婠儿不过是与我亲近,便成了同谋,何其可笑!”王怜花望向沈浪,自嘲地笑了笑,“沈兄,我委实已无话可说,但若想我就此束手就擒,那是断无可能。”

“你被我说中心思,害怕了吧?”朱七七冷哼一声,抢着接口,“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我正要让人将这地面掀起瞧瞧。”

“朱七七,朱姑娘,你莫要再闹了,还嫌不够丢人么?”沈浪一把拉住往外冲的朱七七,一脸苦笑,“即便你所言句句是真,你仅凭一件衣衫便认定王兄是凶手,这委实无法令人置信。你瞧瞧这地面,便是死人也该看出不曾有人翻动过,下面必定是造屋的地基…”

“沈公子不必阻止。”婠婠摇头轻笑,“朱姑娘本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若今日不让她瞧个明白死了心,她晚上多半会睡不着觉。而且,以朱姑娘的身家,一间小小的店铺,也不用担心会赔不起。”

“婠儿言之有理。”王怜花神色有些古怪,笑嘻嘻地将等在外面的那些大汉招了回来,随即看向朱七七,“除去此处,洛阳城里我还另有两处棺材铺,朱姑娘想一并去瞧瞧么?”

“不用去了!”朱七七咬牙切齿地回了一句,虽明知婠婠与王怜花耍弄着她玩,却又忍不住紧紧盯着那些大汉拿起铁锹,掀开泥地。

沈浪瞧了朱七七一眼,轻叹一声,转向王怜花,“除了抱歉之外,我实不知该对王兄说什么,还望王兄念在她是妇道人家,莫要将此事放在心上。”

“有沈兄这句话,还有何话说。”王怜花微微一笑,“待此间事了,沈兄若不嫌弃,便请到寒舍一叙。”

“这…”沈浪有些犹豫,“如此惊扰,我实有些过意不去…”

朱七七忽然一步跨至沈浪身侧,大声道,“你不去,我去!”

沈浪皱了皱眉,“你还要去哪里?”

揉了揉眼睛,朱七七指向王怜花,“他家。”

直到此时,沈浪才发现,地上泥土已尽数翻起,露出了底下的地基,想来朱七七亦是因为再寻不到可疑之处,一听王怜花的邀请,便迫不及待地插嘴欲要跟去。

王怜花说话的时机把握得正好,多半是故意为之吧?可惜朱七七总也学不乖,居然还巴巴地撞了上去。

念及朱七七那不断惹祸的性子,饶是沈浪也不觉有些头疼。

沈浪不说话了,婠婠却是忍不住轻笑,“朱姑娘,你还当真不死心。”

“你管不着!”朱七七哼了一声,捉住了沈浪的胳膊,“他请了你,我定要跟去,我…我定要瞧个明白。”

“朱姑娘纵然不肯去,为我的声誉着想,我也定要沈兄劝她去,好让她看个仔细分明,以打消她心底的疑惑,不再说些让人不愉快的话。”

说完,王怜花招呼了熊猫儿、欧阳喜与白飞飞一声,便拉着婠婠当先带路去了。

王怜花富甲洛阳,自是巨室宅院,气派不同凡响。朱七七一进大门,便不停地东张西望。王怜花也不理她,兀自笑道,“寒舍狭窄,兼之我才疏学浅,空把个庭院整治得一团俗气,实在惭愧。沈兄见识不凡,若能将亭台布局、园林山石指点一番,定能受益颇多。”

沈浪还未答话,朱七七已冷笑道,“不用你说,我们也会好好看个清楚。”

沈浪摇头苦笑,“王兄这番话,便是让你看个清楚,瞧个死心。”

“你当我不知道么?”朱七七冷冷地截口,并当先向前大步行去,“只有奸诈狡猾的人,说话才会这般拐弯抹角,我便是听懂了,也会装作不知。”

朱七七横冲直撞,半点也不客气,将王怜花的私宅当作自己的家一般,王怜花在后面看着,竟也不加理会,自顾自与沈浪、熊猫儿几人闲话,偶然与婠婠低语几句。

很显然,王怜花先前的话虽说得谦虚,这院落的布置却是花了极大心思。行走在围廊小道上,只见松木清秀,楼台玲珑,一亭一阁,无不别具匠心,再加上松巅亭角的积雪,更是令人浑然忘俗。

庭院寂寂,既无人声,亦无鸟语,唯有松涛竹韵,点缀着这偌大园林的空寂与幽趣。

路上,不时能能看到年轻美貌的垂髫小婢、以及一色青色短衫的小厮,做着打扫维护工作,他们见着王怜花等人过来,俱是行了一礼之后便静静地退下了,没有上前打扰,似乎规矩甚严。

朱七七看了许久,也不曾发现与当日所见相似的地方,心下不免有些急躁起来。只是,即便她再骄纵任性,也不敢说出要搜查别人屋子的话。

又走了约摸一盏茶的工夫,朱七七发现自己已走到宅院尽头,不远处是数间曲廊明轩,三五亭台小楼,旁边也有。靠着围墙一排马厩,马嘶之声,自寒风中不时传来。

但这所有的一切,绝非她当日曾见到的光景。或者说,这根本不是她当日来过的地方。

朱七七终于停下脚步,望向王怜花大声道,“你家不是这里。”

王怜花嗤笑一声,悠然道,“我的家在哪里,难道我还不如朱姑娘清楚么?若真是这样,我真该一头撞死。”

朱七七一怔,却仍不愿放弃质问,“明明不是这里,你还要骗我。”

一旁的欧阳喜忍不住了,皱着眉接口,“王公子居于此地已有多年,那是万万不会错的,朱姑娘若不信,我可以用身家性命担保。”

朱七七沉吟了片刻,“那…那他必定还有一个家。”

“婠儿面前,请朱姑娘小心说话。”王怜花敛起笑容,面沉如水,“莫说我此刻尚未成亲,便是日后得以与婠儿成就好事,我也断不会做出金屋藏娇的事来,若婠儿因姑娘这句话有所误会,你百死难辞其咎。”

王怜花语中隐约的阴森让朱七七面色一白,下意识地退了一步,神色变了又变,忽然整个人跳了起来,身影一闪已跃上丈许远的一处亭台,狠狠地抓下两把积雪来。

“气死我了——”

朱七七看也不看,便将手中的积雪往自己嘴巴里塞,咬得“咯吱咯吱”直响,一张脸烧得火红火光,似乎她咬下的是炙热的烈焰,而不是冰冷的积雪,看来是让王怜花气得又急又怒,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你这又是何苦?”沈浪无奈,只能由着她胡闹,一时觉得与朱七七在一起,他叹气苦笑的时候便越来越多了。

“你走开,我不要你管…”朱七七“呸呸”地将口中积雪吐尽,忽又窜到王怜花跟前,“我问你,你在洛阳城里,真的只有这一处庄院?”

“朱姑娘,既然你已认定我是那绑走方千里等人的恶贼,还问我做什么?”王怜花似是已经不耐烦了,任谁陪着朱七七胡闹了这么久,都会心生厌倦了吧?“我早已说过,朱姑娘你认错了人。姑娘不信,我也竭尽所能予以解释,若你仍一心想着寻出一丝半点破绽,只怕是要失望了。”

“若朱姑娘还想呆在这里,寻那所谓的证据,还请自便,我与婠儿便不奉陪了。”说着,王怜花移开视线,笑看向沈浪、熊猫儿一行,“朱姑娘如此折腾,我可再也承受不住。从帮两位姑娘解除易容开始,到此时已大半日,我是滴水未进,早饿得不行了,沈兄、欧阳兄、金兄、白姑娘,可愿随我去用些酒食?”

“你不说我还不觉得,你一说,还真是那么回事。”熊猫儿哈哈大笑,伸手拍着王怜花肩膀,“有酒有菜,怎可少了我猫儿?王兄窖藏的美酒,我可是想了许久,今日定要喝个痛快,快走快走!”

欧阳喜笑嘻嘻地接口,“有美酒喝,一定少不了我,同去同去。”

当下,熊猫儿、欧阳喜沈浪一行便不再理会朱七七,随着王怜花与婠婠往回走去。朱七七唤了几声,发现所有人都只当没听见,自顾自笑着越走越远,不由地急了。在原地停了一会儿,她狠狠地跺了跺脚,骂了一声,终是拔腿往沈浪他们的方向追去。

席上,朱七七似是要将愤怒化为食欲,她狠狠地盯着满桌子的菜肴,狠狠地嚼着口中的食物,不时用同样的目光瞟向王怜花,半点形象也无。

以朱七七的性子,她认定了王怜花便是那日见过的绯衣恶鬼,又怎会轻易放弃?发觉沈浪等人都不信她的话,她心里暗暗计较,下了决心定要寻出关押方千里等人的庄院,揭穿王怜花的真面目。

当然,此时朱七七已有些冷静下来,虽仍对王怜花与婠婠没有好脸色,却不像先前那般胡搅蛮缠,众人不知她心中所思,也只当她是放弃了找王怜花麻烦。

朱七七慢慢地想着,心下越来越冷静,便连那积压的怒火也消下去不少。渐渐地她不再瞪向王怜花,沉入了自己的思绪,别人说了什么,她一句也听不见,别人在做什么,她也瞧不清。

不知不觉,酒也饮了,饭也吃了,话也说了,一顿饭吃了将近一个时辰,也便差不多散了场。瞧了外面早已暗了的天色,沈浪、欧阳喜等人便起身告辞。

王怜花一再挽留,奈何几人执意告辞,王怜花无法,也只好由他们,而他与婠婠,却是暂时留在了这处庄院。

眼看着沈浪一行人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婠婠侧头笑看向王怜花,“你这回有麻烦了。”

作者有话要说:王怜花与沈浪第一次PK暂时告一段落,马上开始第二次了,嘿嘿。。。那啥,节日快乐哦(⊙o⊙)

心弦始动知为谁

不用吩咐,自有小厮关上大门,插上横栓。

王怜花牵过婠婠的手,未知可否地挑眉,“何以见得?”

“朱七七也便罢了,她虽有些小聪明,却不足为惧。”婠婠淡淡一笑,“但是沈浪此人——你莫不是以为那些小伎俩,真能将他唬住吧?”

“为何定是沈浪?”王怜花停下脚步,故作无意地瞧向婠婠,“欧阳喜、熊猫儿、金无望,婠儿全不担心么?”

婠婠轻笑,“欧阳喜都肯用身家性命为你作保,熊猫儿亦吃了你多年苦头,哪里还有不信你的道理?至于金无望,他本为快活王座下财使,若真因发现了什么而向你出手,只怕你正求之不得。”

“知我者婠儿。不怕金无望动手,就怕他不动手,我正找不到理由对付他。”王怜花轻轻皱眉,似是有些不服气,“不过,婠儿怎知沈浪定已看出了破绽?”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想来你该不会以为这世间仅你一个聪明人。”婠婠语气平淡,眉眼之间带着隐隐的笑意,“你玩的把戏,莫说沈浪,连我都不曾骗过,要想瞒过沈浪,委实不太可能。”

王怜花轻叹,“沈浪,沈浪…沈浪在婠儿心里的分量,已到了如此地步了么?我以为我已做得不错,不想却留下了太多蛛丝马迹,竟引得婠儿对我没了信心。不知婠儿可否指点一二,也好让我长个记性?”

“你最大的破绽在于短时间内再度遇上朱七七,让她在沈浪面前将事情尽数抖出,失去了补救的机会。该说朱七七与沈浪的运气实在太好么?”婠婠莞尔失笑,随即又正色道,“你今日给他们看的棺材铺,招牌是旧招牌,铺子亦是多年的老铺子,可惜那柜台却是新近搭建,若是平常,这也没什么,还可说是旧柜台破损换了新的,可今时不同往日,落在有心人眼里便是不大不小的疑点。”

“但凡是棺材铺,尤其是老店铺,进门总有一种死沉之气。棺材卖的多了,不可避免便会结了死气,而今日去的铺子,我闻到的却是一股隐约的香烛味,此为疑点之二。”

“门面之后的屋里,粗粗一看并未有何不妥。可惜,若瞧得仔细一点,便不难发现其中一面墙壁有些奇怪。关于这一点,你要好好感谢朱七七,若不是她又撬地板,又翻地基,吸引住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只怕此处破绽便不止沈浪一人看到了。”

“婠儿说得不错,我的确是小看了他。”王怜花笑嘻嘻地瞧着婠婠,面上看不出半点异样,“若再过得几日,我便能做得天衣无缝,便是再借沈浪一副玲珑心肝,也要他看不出丝毫破绽。可惜世事不由人,我也没办法。”

婠婠望定王怜花的笑颜,忽然心下一动,慢慢地笑开,“你是真没办法,还是假作没办法?那墙上烟熏火燎的痕迹,是你故意露出来让沈浪看到的吧?莫说不是,不然我会很失望哩。”

“那家原本是香烛店,后面的屋子常年制作香烛,墙上自然被熏上了一层黑灰。”王怜花欲摇头的动作一滞,改为点头,“那密道既已为人所知,便不能再用了,只是密道好封,却需不少时日。为了防止出现意外,我使人将棺材铺与旁边的香烛铺换了个位置。”

王怜花轻叹了一声,“婠儿真当我未卜先知么?今日朱七七忽然出现,确实让我吃惊不小,根本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婠儿口中的那些破绽,也的确是我疏忽所致。”

“你居然承认自己露出了破绽?这可当真难得,我还以为你会死不认账。”婠婠微微提高声音,面上带着明显的讶异,语中却是透着隐约的取笑之意,“后来你又为何改变了主意?是因为想到后招了么?”

王怜花摇头苦笑,“我在婠儿心里,便是这般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么?这一次,表面看来是我略胜一筹,实际上存在的问题不少,稍一不慎便会满盘皆输,若沈浪等人在铺子周围一打听,我什么招都不用使了。”

“所以你才邀请他们来这里?恐怕沈浪多半以为你是为了打消朱七七的怀疑。”婠婠点头,“此刻他们若再去打听,该当再也听不到什么了。”

“可惜,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却是再也消除不了,除非将它整个挖去。”婠婠笑眯眯地望定王怜花,“让我猜一猜,接下来你要怎么做。连夜将那棺材铺连着香烛铺一把火烧掉,连根拔除消除一切痕迹?时间凑得太巧,只怕反而会弄巧成拙,致使怀疑的种子萌芽,实乃下策。”

“寻个代罪的傀儡交给朱七七?不说她会不会相信,便是信了,此间涉及的东西太过复杂,恐怕不好操作,并非良策。”婠婠沉吟了片刻,续道,“剩下的,便是转移注意力,比如,将方千里几人杀掉一两个,然后抛出尸体、放出消息,如此,沈浪的注意力便会从棺材铺上移开。当然,这只是暂时的缓兵之策,还不定有什么后果,绝难一劳永逸。”

“我什么也没有做,不过是在等待而已。”王怜花微眯起眼睛,抬头看向夜空中高悬的明月,“我想,母亲会对沈浪有兴趣的。”

“王夫人?”婠婠轻蹙起眉,“你想将沈浪引往王夫人的住地?”

“不,不是现在,此刻母亲并不在家,便是沈浪寻了去,也见不到母亲。”王怜花笑得开怀,“过会儿我们回去那里,看看能不能等到想等的客人。”

婠婠狐疑地瞧了王怜花一眼,“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我能打什么主意?不过是想请婠儿一起去看场戏罢了。”清幽的月色下,王怜花的眸子显得格外明亮,轻柔的语声带着丝丝蛊惑,“怎么样?婠儿可有兴趣?”

“王怜花与沈浪较量的大戏?”婠婠含着笑意,对上王怜花幽深的双目,“真不知你在执着些什么,我只提醒你,可莫要在阴沟里翻了船,让人笑了去。”

王怜花握着婠婠的手紧了紧,“我在执着些什么,难道婠儿还不知么?”

婠婠眸光微闪,笑意灿烂,“你们男人的理由,总是奇奇怪怪的,你不说我又怎会知晓?莫不是因为棋逢对手?”

“棋逢对手?的确是个好理由。若对别人来说,人生在世,有沈浪这样的人物做对手,确实不失为一件快事。”王怜花嗤笑一声,微微倾身靠近婠婠,“可惜我志不在此。婠儿难道忘了,沈浪之名我还是从婠儿口中听来,我与他之间的纠葛,自也是因为婠儿。”

婠婠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是腰上一紧,被王怜花带进了他怀里,“婠儿还想装作不知么?今日我却不想再放过婠儿了。”

王怜花轻叹一声,抬手覆上婠婠的面颊,食指轻轻使力勾起她的下巴,低下头去,“婠儿的心已是乱了。”

不是此刻,不是方才,而是早在先前王怜花说让她学着更相信他的时候,她的心便有些乱了。

王怜花轻轻柔柔的一句“心乱”,听在婠婠耳中却是重若千斤,一时间心下百味陈杂。

王怜花与婠婠,已是靠得极近,身体与身体紧密相贴,额头抵着额头,鼻尖擦着鼻尖,唇与唇的距离只差一线,呼吸可闻。

“婠儿想试试么?或许,试了之后,便能确定心下所想,再没有疑惑。”

王怜花比平日略显低沉的语声在宁谧的庭院中响起,温热的吐息染上婠婠面颊,竟让她不自觉地有些恍惚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555,今晚有些少,因为我卡文,明天争取多码点。

一计不成又一计(上)

不容婠婠多想,王怜花温热的唇瓣已轻轻地覆了上来,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像是试探。

唇与唇轻缓地摩挲,轻柔地含吮,细细浅浅地交织着。

感受到怀中人略显僵硬的身躯,王怜花的右掌安抚似的覆上婠婠脊背,缓缓地轻抚。

朗月的清辉流水般泻下,为整个庭院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银色。屋顶、檐角的积雪并未清理,此时正在月色下散发着莹莹的微光。

没有风,四下里异常宁静,一丝声响也无。冰冷的空气碜着皮肤,刺骨的寒意时常让人不自觉地打颤。

不过,这一切似乎都与院中相拥而立的两人无关。

怀中温软的触觉,鼻端隐约的清香,以及唇间的柔软,让王怜花觉得身边的气息亦渐渐热了起来。这样的感觉实在太过美妙,一种类似于满足的愉悦在心底升腾起来,弥漫开去,他不由自主地想要更多,这般轻浅的碰触还远远不够。

一念至此,王怜花便再也抑制不住心底的渴望。他环在婠婠腰上的手缓缓收紧,让她更紧密地贴合在自己怀里,原本轻抚婠婠脊背的右掌却轻轻抬起,修长的指节顺着婠婠耳际浓密的鬓发插入,托住她的后脑。

“唔…”

腰间忽如其来的刺痛让王怜花手上的动作下意识地一顿,随即他感觉到唇间柔软温热的触觉瞬间抽离,胸前抵上的异物让他与婠婠的上半身不似先前那般紧贴。

王怜花低头,不意外地在自己胸前看到了婠婠的双掌,微一抬眼,却意外地对上一双璀璨仿若晨星的眼眸。

仿佛不染一丝瑕疵的秋水在眼前漾开涟漪,春天第一抹新绿在枝头逐渐萌芽,眸中的似笑非笑慢慢变作明显的笑意,眼角眉梢弯起扣人心弦的弧度。

感觉到王怜花的呼吸渐渐放轻放缓,婠婠唇角绽开一抹颠倒众生的笑意,浑身散发着一种吸引一切的光芒。这光芒,似乎将婠婠与整个世界隔离开来,让她变得虚无缥缈,有了隐约的不真实感。

王怜花揽在她腰上的手更紧了些,便连呼吸也压得更低更浅,似是害怕呼吸太重,婠婠会消失不见一般。

很好,天魔大法似乎长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