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反常了,这人肯定有后招等着他。

萧泽确实有后招,但也没琢磨太详细,等他把人带走,摆置一顿,欺负一通,到头来又骗不到钱,估计自己就扛不住滚蛋了。

夜里林予跪坐在床上,双手合十做睡前祈愿,从十八罗汉到菩提老祖全感谢了一遍。孟老太站在门口,感觉这栋房子已经都被神明庇佑了。

萧泽洗完澡光着膀子,未擦干的小水珠顺着肌肉滑落,那凡尘俗世的性感又把神明给冲撞了。孟老太拦住他,小声说:“睡觉老实点,小予一直睡公园,苦着呢。”

萧泽心中嗤笑,他看了小忽悠蛋换下来的衣服,衣领洁白如新,别说草屑了,一点灰尘都没有,谁家睡公园能保持成这样。

再看小忽悠蛋本身,指甲粉白,一点泥污都没有,白白净净,细皮嫩肉,吃饭细嚼慢咽,喝汤吹了又吹,任谁都看不出是个风餐露宿的小可怜。

估计骗了不少钱,天天吃香喝辣睡席梦思。

灯关了,两个人各睡一边,仿佛分着楚河汉界,那条薄被堆在中间,就是不可逾越的三八线。林予侧躺着,揉搓着枕套默背《周易》上卷,偶尔重重地叹一口气,试探身后的人是否睡熟。

说来也怪,萧泽这几天一直睡得不好,总是惊梦,此时却踏踏实实地睡着了。

“哥哥?”

“哥,你睡了吗?”

林予轻声询问,然后极缓极轻地转过身来,眼前一片黑暗,只闻萧泽平稳的呼吸声。他徐徐靠近,仿佛一条无声匍匐的小蛇,等凑到萧泽身旁后,才朝萧泽放在身旁的左手伸出了魔掌。

萧泽的掌心纹路分明,没有纵横生出的枝杈,三道主线遒劲有力,有冲破一切阻碍磨难的气势。顺着手指向下捋,骨节修长,比他的手大了三分之一。

林予眨巴眼睛,心已经凉了。

他摸得这样仔细,恨不得把自己指腹上的纹路碾到萧泽的指纹中,可都仔细到了这份上,他竟然什么都感觉不到。

只剩怦怦的心跳。

“我栽了,我栽了……”林予抬手抹了把脸,就着月光,伴着空调吹出来的冷风。他顾不上那么多了,磨蹭到床尾,又猛地抓住了萧泽的脚。

手不行,没准儿这人天赋异禀,根线在脚上!

林予又开始摸,脚踝、脚背、微微突起的血管静脉、脚趾、脚底板……萧泽好梦连连,突然置身于一片泥沼之中,左脚陷进去怎么拔都拔不出来。

“操!”

一声低吼,萧泽奋力抬脚一踹,咕咚一声,林予直接滚下床摔在了地板上。

萧泽醒了:“你他妈老实点。”

林予抱着膝盖在床边缩着:“我不闹了。”

朗月如钩,林予面色恓惶,心中惊涛骇浪。他为什么算不出来萧泽的一点点信息呢?萧泽难道是他命里的测算之壁吗?

掌运、摸骨、天眼、心术、风水,就连星座和塔罗他都懂,要是算命职业化,他得是国家一级占卜师,算命局局长兼书记。

林予重新爬上床,换成正对着萧泽侧躺。

他琢磨着,这人命得多硬啊,顽石一块密不透风,是他命里的克星吧?那就先走一步算一步,磨磨对方的性子,等人软化了,可能自然就能被他看透了。

林予翻个身,上衣拧着露出一截腰,困倦非常也懒得管了。他今天演戏太投入,哭得像发了洪水,这会儿眼眶酸胀,闭上就再也睁不开了。

床榻微微凹陷,空调已经自动进入睡眠状态,窗外月色皎皎,除了蝉鸣听不见其余声响。林予嗅着清香的枕套酣睡,全然没有防备。

身后的萧泽却忽地睁开双眼,面色沉得像要违法犯罪。

第3章 红拂夜奔

睡着的忽悠蛋和世间其他十七八岁的花季男孩儿没什么区别,微微蜷缩着,偶尔咕哝一两句梦话。等彻底睡熟了,姿势千奇百怪,打都打不醒。

萧泽拧开了壁灯,光线不甚明亮,但足以端详清楚旁边的人。他把林予仔细打量了一遍,抓住了刚才那双摸他的手。

手上连一层薄茧都没有,如果真是乡下什么小月姐的孙子,从小不用下地干活儿?就算不下地,也不可能娇生惯养。

再往下,短裤外的膝盖和小腿都光溜溜的,没有多余的肌肉,应该没有劳碌奔波过。萧泽把林予摆弄了一番,然后又下床打开了林予的背包。

算准附近居民的近况,肯定提前做了功课,而且估计不是单独作案。

萧泽把背包翻了个底朝天,里面只有几件换洗衣物和两本书,一本是《笑话大全》,一本是《笑话大全新编》。

真他妈,瞎子看什么书。

萧泽没搜集到什么有用信息,他重新关灯躺下,也准备走一步看一步。本来以为这忽悠蛋只是想骗钱,所以打算之后折磨折磨对方就得了,可是这家伙趁他睡着居然摸他的脚,这就不太正常了。

别是个小变态。

一切归静,那条薄被仍在中间堆着,两个人各占据一边,终于谁也没再折腾谁。晨光熹微时,林予梦见了鹅毛大雪,他裹紧自己的棉袄,在雪地里冷得栽了个跟头。

雪是软的,可雪地上的大树是硬的,撞得他好疼。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他卷住了被子,滚到了萧泽旁边,正对着萧泽冷峻的面孔。萧泽盯着那双杏子一样的眼睛,操着刚睡醒时沙哑的嗓音:“看什么?”

林予反应很快:“我什么也看不见。”

萧泽又问:“昨晚摸我脚干什么?”

林予回答:“其实我有一个梦想……我想攒钱开个盲人按摩店。”

“是攒钱还是骗钱?”萧泽嘲讽了一句,翻身下床进了浴室。林予舒了口气,刚才可真是吓死他了,差点就要露馅。

陪着孟老太吃过早餐就告了辞,林予背着自己的书包跟萧泽走了。他坐在吉普车的副驾上一动不动,总担心对方半路停下把他踹出去。

萧泽单手握着方向盘,也不说话,看得出来不高兴,但看不出来是一分不高兴,还是十分不高兴。

林予双目无神:“表哥,你的店在哪啊,附近有公园吗?”

萧泽回道:“有,还挨着市公安局,你作案小心点。”

林予干笑:“表哥你真幽默。”

萧泽没骗人,那栋带阁楼的二层小楼位置不错,周边好几个大单位的宿舍,环境好,治安也好,警察见天牵着两条大德牧巡逻。

终于到了,林予小心翼翼地开门下车,握着导盲棍跟在后面,走上台阶后乖乖地站在盲道上,带着初来乍到的无措。

萧泽已经掀开了卷闸门,一阵子没来,门上被喷了涂鸦,他扭头见林予傻乎乎地站着,说:“过来吧,直走。”

“嗯!”林予的戏从早上睡醒就开机了,他按照萧泽的指示直走,走了三步后便放缓了速度,因为玻璃门还关着。

萧泽说:“一直走,不用停。”

周围没什么人往来,层叠的大树叶子遮天蔽日,二层楼洋气又可爱,玻璃门干净得闪着光。林予带着微笑咬着牙,直愣愣地往前走,面不改色地对玻璃门来了场碰瓷。

脑门儿磕得红了一片,操他妈了真是。

萧泽揣着裤兜看戏:“不好意思,刚刚忘了开门。”

“没关系,我头硬。”林予摸索着推开门,导盲棍在木地板上留了一连串的音符,他站好摘下书包,从里面的小兜中拿出了一卷纸币。

“表哥,我这儿都是散票,你数数,当我的房租。”

萧泽倒是没想到:“你要给我交房租?”

“嗯,我姥姥和你姥姥是故交,但说到底没有亲缘关系,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我不能白吃白住。”林予面色诚恳,紧紧地攥着那一卷钱,“我看不见,也不知道收钱的时候有没有被唬弄,暂时就这么多。”

满室静,只有彼此淡淡的呼吸,萧泽知道缺德玩意儿未必有张作恶的脸,但面前这张恳切真诚的面孔却着实让人硬不下心来。

他接过钱又塞进林予的书包,嫌弃道:“块儿八毛的,你以为做公交车呢。”

林予盯着萧泽的胸膛,眼睛一眨不眨:“那我打工,我虽然看不见,但是耳朵特别好使,可以看店。等楼上楼下熟悉了,我还能打扫卫生。”

萧泽心想,不等你熟悉就滚蛋了。

一楼是书店,二楼是住人的房间,林予还以为自己以退为进的苦肉计挺成功呢,结果被领到三层的小阁楼后彻底傻了眼。

冬冷夏热的小小一间房,半边还是倾斜的,跟被削了似的。他立刻闷出了一身汗,装作好奇地问:“哥,这儿怎么这么热啊?”

萧泽回答:“晚上就凉快了,这儿安静,方便你联系天上各路神仙。”

林予点点头:“谢谢哥。”

脚步声远了,萧泽下楼去放行李。林予关上门气得直蹦,然后把包甩到了墙边的单人床上。他蹦上床仰躺着,盯着被削了一半的天花板开始絮叨。

龙生九子,只有他流落凡间被二百五欺负。

脑门儿还疼呢,还住这桑拿房……

千万别让他算出来姓萧的是什么命数,算命男孩儿路子野,绝不会轻易把对方原谅!

可真热啊。

林予觉得屁股底下硌得慌,动了动掏出来他的残疾证。证件是假的,因为同样算得准的话,瞎子会更让人觉得神,而且残疾人属于弱势群体,城管赶人的时候不会太凶。

所以他就先这么装着吧。

关了许久的店要开始营业,萧泽准备把一楼收拾布置一下,窗户边有单人沙发,他让林予坐在那儿擦书皮,自己整理其他的。

“哥,我摸着书皮都皱巴了。”林予拿着一小块布,“都是旧书吗?我有两本《笑话大全》,也搁店里卖了吧。”

萧泽重新摆了摆书架的位置,浑身汗水淋漓:“给我讲个笑话。”

林予随便想了一个:“朋友向我抱怨,上班迟到被扣了奖金,车子还撞了护栏,钱包又丢了,至今还没搞过对象,简直一无是处。”

萧泽面无表情。

“我安慰他,”林予还有半句才讲完,但是自己先乐了,“你怎么会一无是处呢,你是处男啊!”

林予抱着一摞书笑歪在沙发上,整个人被外面洒进来的阳光笼罩着,像一幅暖色调的油画。萧泽抱臂靠着书架欣赏,半晌过后幽幽问道:“表弟,你还是处男么?”

笑声戛然而止,林予面上的阳光迅速变成了火光,他甚至还出了点汗。情急之下拿手里的抹布擦了把脸,尴尬地回答:“表哥,我今年才十七。”

萧泽故作忧愁:“眼睛又看不见,以后可怎么找对象啊。”

林予利落地回答:“表哥,你现在可能不信,其实我不是普通人,所以这些七情六欲都妨不了我,姻缘什么的无所谓。”

“是么,你不是普通人?”萧泽突然觉得有这么个弟弟解闷儿也不错,“七仙女还为爱下凡呢,你比神仙还骨骼清奇?”

林予开始装逼:“天机不可泄露,不过我的骨骼真的还行,不管经历什么风吹雨打,都始终水灵灵的。”

萧泽不置可否,只当又听了个笑话。

可能是闷头干活太无聊了,两个人从互不理会变得偶尔交谈两句,林予演得很投入,萧泽半字都不信,但好歹让冷清的店里热闹了些。

上千本书擦得林予手腕子都要断了,他观察着这间书店,感觉从风水上讲还差点什么。于是先装瞎,问:“哥,你能告诉我这层的布局吗?”

萧泽大概说了说,林予听完沉思片刻:“哥,这个门市的布置是讲究风水的,毕竟要开门做生意,我建议把吧台换个位置。”

“你还懂风水?”

林予换了种自信的神态:“当然了,我的梦想就是给富豪看豪宅的风水,赚一笔就吃香喝辣了!”

萧泽反问:“你的梦想不是开盲人按摩店么?”

“……我广撒网,遍捞鱼。”林予不嘚瑟了,否则得意忘形容易露陷。他继续说道:“吧台相当于小厨房,只要烧水就见了火,所以不能搁在西北角。因为西北角最忌火,那叫火烧天门,是凶局。”

萧泽并不相信:“怎么个凶法?”

林予好似如数家珍:“事业不顺,你看你要辞职了吧。财物不保,你看姥姥输钱了吧。还有脾气暴躁,你昨晚踹我那么大劲儿,我现在屁股还疼呢。”

他说完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这个店需要点活物,不是指人,可以养几条金鱼,能招财化煞。”

萧泽这才接腔:“还真有活物,收拾完就去接回来。”

两个人把一层书店归置得焕然一新,期间还有顾客来询问营业时间,都弄妥后,萧泽带着林予开上吉普车走了。

半小时后,他们在一家猫舍接上了所谓的“活物”。

林予都惊了,谁能想到一个大男人居然养了六只猫!他这才反应过来,那栋小洋楼上貌似挂着个牌子,写着“猫眼书店”。

回店里的路上,后排卧着四只,林予抱着一只,脚下还趴着一只。他轻轻捋着橘猫的后背,忍不住问:“哥,它为什么叫陶渊明?”

萧泽说:“肥,懒。”

“肥,懒,可是跟陶渊明有什么关系?”

萧泽又说:“我烦陶渊明。”

“行吧……”林予摸着橘猫的软毛,默默记了一遍六只猫的名字,“白猫叫老白,黑猫叫小黑,加菲猫叫加菲,橘猫叫陶渊明,最大的那只叫萧名远,最漂亮的那只叫孟小慧。”

林予有感而发:“哥,那两只的名字好像人名啊。”

“嗯。”萧泽应了一声。其实他爸叫萧名远,他妈叫孟小慧,但是他跟小忽悠蛋解释不着。

把六只猫接回了家,这下万事俱备,只等开门大吉。晚上吃过饭,林予在二楼的客厅磨蹭着不走,小阁楼又潮又热,他才不想上去,于是赖在沙发上吹空调看电视,还有水果吃。

萧泽拿着T恤短裤准备洗澡,经过的时候问:“节目好看么?”

又诈我,林予啃着苹果:“看不见!主持人的声音挺好听!”

萧泽洗澡去了,外面有风声,估计凉快了不少,正好插播广告,林予干脆关掉了电视。他起身回阁楼上,边走边揉眼睛,装瞎还挺累,直瞪瞪的,搞得他眼酸眼胀眼疲劳。

经过一整天的暴晒,即使天黑了,阁楼里也依然闷热无比。林予把斜面的窗户推开,让凉风往里灌,他探出头去,发现窗户外面就是小洋楼的最高处——一片屋顶。

林予踩着飘窗矮榻就爬了出去,他紧贴着屋顶的墙面移动,然后找好位置躺倒,两手枕在脑袋下,吹着夏日夜风,看着满天繁星。

他有点美,清清嗓子:“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

喵呜一声,把陶渊明招来了。

“雷隐隐,雾蒙蒙,日下对天中。风高秋月白,雨霁晚霞红。”

老白和小黑也来了。

“牛女二星河左右,参商两曜斗西东。河对汉,绿对红,雨伯对雷公。”

加菲也出现在了窗台上,估计萧名远和孟小慧紧随其后。

林予享受得闭上了双眼,任微风抚摸他的脸颊,结果微风有变大风的趋势,抚摸也变成了抽耳刮子。“过天星似箭,吐魂月如弓,驿旅客逢梅子雨……”这他妈不是梅子雨,是雷阵雨!

天上哪还有星星,黑云覆盖着黑夜,道道闪电劈下,声声惊雷乍起,豆大的雨点铺天盖地,天塌了个子高的先牺牲,雨砸下来屋顶先殉命。

狂风大作,林予急忙往窗口移动,眼看移到窗边了,他已经浑身湿透!电闪雷鸣间夹杂着雨声,深灰的屋顶不断有雨水滑落。

“我靠!”

“跐溜”一下!林予滑了一跤,在跌下屋顶的瞬间,他死死地扒住了窗沿!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萧泽抽了块毛巾擦头发,隐约听见楼上有人在叫唤。他推开淋浴间的玻璃门,站在洗手台前刷牙,好像叫声还在继续。

林予高声呼救:“哥!救命啊!”

“表哥!亲哥!救命啊萧大哥!”

萧泽漱完口还没穿衣服,只在腰间围着条浴巾,他狐疑地打开浴室门,终于听清了林予的叫喊。不止是叫喊,还有六只猫狂躁的喵呜声,更裹挟着风雨雷电的怒吼。

萧泽快步奔上阁楼,只见窗户大开,六只猫在飘窗和窗台上急得吱哇乱叫,大雨不断打进来,林予的嗓子已经接近沙哑。

他大步上前抓住林予的手腕,然后用尽全力拉拽对方。林予的皮肤湿滑冰凉,被他死死地扣着,手腕上迅速生了圈红痕。

好歹是救上来了。

林予死里逃生,腿脚发软地跌坐在地上,他抱着萧泽的大腿,分不清脸上全是雨水,还是夹杂了泪水。

“哥哥……”他在浴巾上蹭蹭,“我叫你那么多声你才来,我怕死了……”

萧泽怒极:“你他妈爬房顶上干什么!”

林予被吼得一愣,委委屈屈地说:“我看星星……”

萧泽接着骂:“你他妈一个瞎子看星星?!”

“世界那么大,我想瞎看看……”林予还没说完就被踹到了一边,不凑巧的是他刚才一直抓着浴巾,现在浴巾还在手里攥着,但是萧泽已经……一丝不挂了。

我靠,还挺雄伟。

萧泽面不改色,反正这东西是瞎子,什么也看不到。

林予已经莫名害了臊,他倒在地上,目光在萧泽雄伟的那处盘旋,有感而发:“……鹤舞楼头,玉笛弄残仙子月,凤翔台上,紫萧吹断美人风。”

这人的根线,不会是在那玩意儿上吧。

可真叫人脸红。

第4章 红拂夜奔

林予浑身透湿,感觉连澡都不用洗了,阁楼里地方狭小,打进来的雨把床褥也沾湿了。他骨碌起来把浴巾还给萧泽,然后滴答着水珠傻站着,一副知错就改的模样。

萧泽瞄了一眼单人床,没好气地说道:“去二楼睡,再他妈折腾把你扔出去。”

林予立即笑了:“谢谢哥!”

要不说福祸相依,二楼好几间空房,他随便找了一间都比小阁楼好太多。拿上干净的衣服进浴室洗澡,冲水还没觉得什么,打泡沫的时候才觉出针扎般的痛楚来。

萧泽的心脏都不好使了,听见林予的哀叫就破门而入,水汽氤氲的浴室里见对方只套着条短裤,正拿着手里的背心擦胳膊。

林予吓了一跳:“哥?怎么了?”

“你叫唤什么?”

“我胳膊破了。”林予抬起手臂,内侧的皮肤被擦破了好几块,赤裸裸的露着粉色的肉,应该是扒着窗沿时弄伤的。

萧泽找了瓶碘伏给他,不耐道:“自己抹,再乱吼乱叫就滚出去。”

折腾了一通,林予躺上床时带着劫后余生的放松,不过有些可惜,下午好不容易增进了一点亲密度,全被他搞砸了。

哎,管他呢,随机应变,随遇而安吧。

林予翻身抱住软乎的被子,准备美美地睡一觉。三五秒后倏地鲤鱼打挺坐起来,忍不住质疑,假设他算不出来萧泽的命数,是因为萧泽实在命硬。

那今晚发生的事,是不是萧泽克他呢?

太倒霉了吧,他长这么大没遇见桃花,先碰到天煞孤星了。

天煞孤星还没睡,正在书房写研究论文。他热爱地质研究工作,并为此不断学习,虽然工作中杂七杂八的腌臜很令他倒胃口。

忙到三更半夜,关闭所有页面后露出了屏幕桌面,是他们一号考察队某年在宿松拍的合照。当时大雪封山,考察任务受阻,整队人无所事事驻扎休息,无聊下便拍了这张照片。

上面的笑容明晃晃的,不知道的以为他们是在旅游。

时过境迁,有的人转化验科,有的人干脆辞职,还有的人彻底离开了。

显示屏黑掉,电脑已经关机,萧泽却看着屏幕没有动弹。他曾把梦想和热血洒在高山之上,岛屿之间。曾为一个研究结果不眠不休几个日夜,曾满身伤口却像戴了荣誉最高的勋章。

以后就要告别那种生活,悠闲自在地做个书店老板吗?

似乎断舍离也不是这种断法。

思考未果,窗外的风雨都停了。萧泽揉揉眉心,起身回了卧室。

前一夜那场雷阵雨给城市喂饱了水分,后半程毫无留恋地走了,把清晨的主场依然留给太阳。雨过天晴明媚非常,每个睡醒的人拉开窗帘,都忍不住深呼吸迎接一下阳光。

萧泽习惯早上慢跑,他找了跟细绳绑在自己的手腕上,然后把另一头绑在了林予的手腕上。林予睡眼惺忪,不用算命的早晨还想睡个囫囵觉呢。

他懒懒的:“哥,我好困啊。”

萧泽当然看得出来,他本就是要折磨忽悠蛋,困就对了。抻抻绳子,装得像个慈父:“走,跑到下一个街口给你买煎饼果子。”

林予乱发轻颤,跟在萧泽后面慢跑:“我得加俩脆片,我还长个呢。”

没有导盲棍,也没有人搀扶,全凭着一根细绳牵引,萧泽回头看了一眼,见林予垂眸跟着,似乎没有什么不安。

他问:“害怕么?”

“啊?”林予反应了几秒,然后摇了摇头,“哥哥,我相信你。”

萧泽转回去继续跑:“那我们稍微加速,锻炼锻炼心肺功能。”

林予没有决定权,只有服从的命。他加速跟上,呼吸也急促了一些,清新的空气钻入呼吸道,把四肢百骸都抚摸了一遍。

他彻底醒了,也有了精神,握紧拳头决定好好跑一跑。

说时迟那时快,萧泽突然偏转闪开了!

操他妈!水桶粗的百年老树!

林予惨叫一声,直直地撞上了树,树皮粗糙刮破了他的脑门儿和鼻梁,他还啃了满嘴的树渣子!惯性不小,天旋地转和剧烈疼痛后才发觉自己坐在了地上,昨晚的雨水还没干透,把他的屁股都弄湿了。

萧泽靠着树抻抻细绳:“小弟弟,行骗不是那么容易的,后悔了吗?”

林予流着两道鼻血,感觉眨么眼就要唱一出《窦娥冤》,他胡乱擦擦,鲜血糊得下巴上都是,本就无神的眼睛彻底黯淡下去,像两颗没生气的桂圆核。

那样子太委屈了。

萧泽没那么多恻隐之心可动,但他瞧着忽悠蛋有种打不死捶不烂的小强气质,又抻抻绳子:“沉默是金还是无话可辩?”

林予骨碌起来:“骗子除了骗钱还能骗什么,等我骗你钱的时候再揍我也不迟。”

萧泽回道:“骗吃骗喝也算啊。”

“……可我还给你干活了!”林予气得眼红脸热,“给你钱你又不要——”

“——我操!不好!”

委委屈屈的一句话还没说完,后半句忽然转了调子,萧泽皱眉于对方的一惊一乍,不料林予抓着细绳猛拽,似乎连吃奶的力气都使上了。

萧泽被拽得靠近一步,低头几乎挨住林予流血的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