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予急切地解释:“哥!这是不是路口?!有危险发生!”

话音刚落,西边拐过来一辆疾驰的轿车,如同酒醉发了疯一般,路这面驰骋的摩托躲闪不及,在不足两秒的时间里被撞击得飞离地面。

当事人已经摔落在地,摩托车偏离而降砸到了那棵百年老树上,轮胎还在飞速地运转着,火星明灭照亮了地上的水洼。

一步之遥,要不是萧泽被拽开,后果不堪设想。

林予捂着耳朵,鼻尖抵着萧泽的肩膀,已经忘却了疼痛,反而能感知到扣着后脑勺的手掌,在递给他阵阵温热。

周围渐渐聚满了人,萧泽在震撼中回神,难以置信地问:“你怎么知道?”

林予仰起头,挂着干涸的鼻血,小声说:“我算的,你别不相信我了。”

萧泽的心跳还未平复,他擦掉林予脸上的血迹,弄了满手的血污。林予乖乖站着不动,肚子咕噜叫了一声,虽然在周遭吵闹的人群外不太明显。

他撇撇嘴:“哥,还去不去摊煎饼呀。”

萧泽终于平静:“去,我给你买。”

煎饼果子要趁热吃,不然里面的脆片就闷软了,一路上林予吸引了无数道目光,行人纷纷错愕又好奇地贡献着回头率。

脑门儿淤青,鼻尖破皮,下半张脸更精彩,血迹斑驳凝固在皮肤上,胸前还沾了几滴。林予边走边啃煎饼,薄软的饼皮,酥得掉渣的脆片,咸甜适中的面酱,就冲这口煎饼,他也要死赖着不走了。

萧泽被他紧紧挽着手臂,渐渐摩擦生出了一层汗水,忍不住抗议:“松开吧,男男授受不亲。”

林予现在以救命恩人自居:“那不行,万一你又使坏呢?那么多树,要撞一起撞。”

他刚才排队等煎饼的时候琢磨透了,之前主打苦肉计,但是这哥们儿貌似软的不吃,可他又没法来硬的。经过车祸那场意外就不一样了,他等于救了对方一命,要是萧泽有良心的话,暂时应该不会再收拾他了。

可他又不确定,这人有良心吗?

萧泽还不知道林予心里的小算盘呼啦呼啦响,他任其挽着手臂回了猫眼书店,然后什么都没说,直接上楼找药箱去了。

林予还坐在那张单人沙发上,他把最后一口煎饼咽进腹中,满足地打了个嗝,靠着椅背回味,摸着肚皮留恋。老白和小黑如同左右护法,在两侧的扶手上卧着,也是浑身慵懒。

萧泽拎着药箱过来,手里还拿着湿毛巾,说:“把伤口擦擦。”

林予坐直伸手,不料萧泽无视了他的动作,在他跟前坐下后直接把热毛巾捂到了他脸上。动作很轻,好像怕他会疼。

昨晚只扔瓶碘伏给他,现在要亲自给他弄了。

看来还是比较有良心。

林予安生受着,谁不愿意被人伺候啊。他微微仰着头,装瞎的便利条件使他能明目张胆地盯着对方看。萧泽用热毛巾把他脸上的血污一点点擦干净,擦到伤口处甚至还吝啬地吹了一下。

“哥,明天还想吃煎饼。”林予的目光飘在萧泽的脸上,忍不住道,“你鼻梁好高啊,我的都被撞低了。”

擦拭在下巴上的毛巾顿住,萧泽盯着他:“你怎么知道我鼻梁高?”

老白和小黑还是慵懒姿态,但林予已经瞬间炸了毛,他紧张得绷紧身体,多那一句嘴给自己挖了个坑!百密一疏!

“我、我挽你胳膊了呀。”他抬手摸索到萧泽的手腕,紧紧握住,“人的经脉交错相连,还有那么多根骨头,我摸一处就能推断出来,你鼻梁很高,眼睛也不小,不过眼型偏长,我的属于偏圆。”

萧泽说:“你那像两颗杏。”

林予把话头拐到了自己身上,算是躲过一劫,他不露声色地松了口气,然后被萧泽往鼻尖和脑门儿上贴了创可贴。

萧泽看着他领口的血迹:“上楼换件衣服,这件脏了。”

林予为难道:“我就这么两件,昨晚那件淋湿还没洗呢……”

来去就一个背包,确实没什么家当,萧泽身量高,肩膀也宽,林予借他的衣服穿,走动之间空空荡荡,感觉都漏风。

萧泽看着不顺眼,干脆给林予买了几件。

林予高兴道:“不止骗吃骗喝了,还骗了新衣服!”

在猫眼书店待了几天,把三层楼的角角落落都摸得相当熟悉,就算不用导盲棍也能来去自如。当然他不是真瞎,但是演得习惯了,还挺投入。

附近的环境也差不多熟悉了,紧挨着市局宿舍,还有两所中学,饭店超市应有尽有,最重要的是,还有个小公园。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算出来萧泽的命数,但是事业不能荒废。

林予天还没亮就出了门,穿着新衣服,左手拿着地球仪,右手拎着小马扎,裤兜里塞着残疾证,脸上写着“真高兴”。

他沿着小公园溜达了一圈,居然只有一个摆摊算命的,是这行生意不景气,还是他起得太早了啊。

摆摊那位是个大爷,一撮花白的小胡子,一张八卦图,身上还穿着件土黄色的僧袍,就是不知道是真和尚还是假和尚。林予觉得不妙,感觉自己输在了起跑线上。

他在旁边坐下,摆明了打擂台。

老大爷不瞅他,压根儿不把他放在眼里。

天刚刚亮,还飘着淡淡的晨雾,来往的都是去公园锻炼的老年人。林予双膝并着,以一种十分乖巧的姿势坐在小马扎上,等着开张。

不多时,一个男人扶着个老太太经过,走到他们前方时停下了脚步。老太太问:“要饭的?给他们俩零钱吧。”

林予心中诧异,他明明穿得这么帅,怎么会被认成要饭的?旁边的大爷更搞笑,竖起手掌直接来了句“阿弥陀佛”,宣称只算卦,不化缘。

男人解释:“妈,不是要饭的,是摆摊算命的,公园外面经常能看见。”

老太太不好意思道:“对不住,我眼睛白内障,看不太清楚。立冬,要不让大师给算算?”

林予被无视了,他姿势未变,静静地待在旁边打量这对母子。老太太穿得很朴素,布鞋像是自己做的,男人的衣着倒是很休闲时髦,发型也很精神,应该是个注重仪表的人。

“大师,我们想算一卦。”

旁边的大爷问:“看面相还是手相?”

老太太伸出手:“手相吧,老了,手上的褶子还少点。”

大爷拈着老太太的手端详,还装模作样地扶了扶胡须,眼一翻气一叹,说道:“岛纹密布,老妹子生活不易,不过现在条件好了,晚年安度,放心。掌中有贯桥线,心血管方面要小心得病,注意身体。”

林予在旁边听着,心想这也就是个入门水平,老太太的穿着像乡下人,但儿子更像在城市生活多年的上班族,应该是辛苦把孩子拉扯大,终于到了享福的年纪。

“哎,谢谢大师。”老太太得了两句不痛不痒的说词,还挺满意。睁着那双浑浊的眼睛往旁边看,问:“立冬,旁边这位大师也是算卦的?”

男人有些迟疑:“这位大师……还是个娃娃呢。”

林予掏出残疾证:“瞎子算命,瞎算。算得不准,您多担待,奶奶眼睛也不好,说明跟我有缘分,那我就不要钱了。”

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母子俩本来觉得小年轻算命不靠谱,但是不要钱,嘴又甜,那就挪一步再算算呗。

林予认真地摸着老太太的手掌,忽然笑了:“奶奶,您年轻的时候绝对是个美人儿。”

老太太呵呵笑:“我叫小花,年轻的时候村里大队上的人都喊我一枝花。”

林予又问:“您这是来旅游吗?”

“差不多,不过旅完就不走了。”男人回答,“我在这儿工作,以后就把我妈接过来住,尽尽孝。”

老太太可高兴了,一直笑着。林予也跟着笑,渐渐地笑容凝固,恢复了如常表情,他仍握着老太太的手,把握着分寸开口:“小花奶奶,前一阵子是不是刚出了什么伤心事儿啊?”

芸芸众生,没有谁能一辈子顺风顺水,遭罪的不在少数。林予摆摊算命,只通报命数运程,从不施舍悲悯之心,如同医生看病,是个病人苦主都要怜惜一番的话,会累死人的。

毕竟见得多了,虽不至于麻木,但着实不会多么敏感。

结果老太太笑着答:“没有啊,都挺好的,哪有伤心事儿啊。”

男人也跟着笑:“小师父,这可算错了,学艺不精。”

林予有些尴尬,本来看外表他就不太像算得准的,结论还直接被客户给否了。他松开老太太的手,赔笑道:“奶奶,这回没发挥好,下次您再打这儿过碰见我,我还给您免费算。”

“哎呦,没事儿没事儿,谁能干活总不出错。”老太太在搀扶下站起身,从兜里掏出了二十块钱纸币,“这么小岁数还是踏踏实实找个工作干,要脚踏实地。”

母子俩溜达着走远了,林予拿着那二十块钱有些空落落的。

他真的算错了?不应该啊。

不会是萧泽不仅命硬克他,还把他的灵气给吸走了吧?

林予还没研究出来原因,忽然听见了一声哼笑,他转头看向旁边的大爷,感觉对方是笑话他。大爷揉搓着自己那撮小胡子,说:“娃娃,你别瞎耽误工夫了,挨着我,你赚不上钱。”

林予问:“大爷,你来自南少林还是北少林?”

大爷说:“我哪也不是,从早市扯了两米布,让我老伴儿缝了件僧袍。”

就知道不是真和尚,林予撇撇嘴:“那你怎么算得准啊?”

大爷得意洋洋:“我活了七十年,什么景儿没见过,瞅两眼就能猜个五六分,我这一脸的沧桑又能让他们先信服两三分,这加起来不就靠谱了么。”

来占卜问卦的,无非就三种,好奇,抱着稀罕的心态随便问问,这种人都没什么大忧虑。还有就是走到了绝处,经过时停下占一卦,病急乱投医。再就是单纯的封建迷信,那种最好唬弄。

林予凑近:“大爷,你给我算算姻缘吧,我都十七了。”

大爷说:“面无三两肉,腰没智能机,一身傍不住三套房,两脚开不得四轮车,空有一副好皮囊,哪个不开眼的傻姑娘能看上你。”

林予听得直乐:“前几条真对!”

他乐完问:“那有傻老爷们儿能看上我吗?”

第5章 红拂夜奔

哄人开心不容易,膈应人却是超简单。

这大爷都这么老了,还是研究算卦骗人的,想必观念也陈旧得够呛。林予干脆不做生意了,扭脸追问:“大爷您说话啊,到底有没有老爷们儿能看上我啊?”

大爷被噎得喘不上气,他觉得娶不上媳妇儿足够打击人了,哪想过找老爷们儿搭伙也行啊。小胡须被揉搓得快要打结,他瞪了林予一眼:“胡闹!别乱说话!”

林予故作认真:“这怎么能是胡闹呢,大爷,您知道俩男的怎么搞吗?其实都差不多,就是走旱路费点劲,但别有一番滋味。”

大爷的老脸涨成了紫红:“你这个瓜蛋子不知廉耻!败类!”

林予把眼睛一耷拉:“您怎么侮辱人啊,别以为我好欺负,我老公人高马大的,收拾你这把骨质疏松的老骨头跟玩儿似的。”

“你!你你你!”老大爷气得拍大腿,“还老公!我呸!我今天替你老子收拾收拾你!”

老大爷起身太猛,身上的僧袍在微风中摇摆不定,他抄起自己的小板凳,举起来就要往林予的脊梁上招呼。

林予一步跳开,乐出了满身汗,他捏着衣襟扇风:“干吗呀,君子动口不动手,我老子都没在乎,你别皇帝不急太监急了。”

他把老头折腾得差点就地寿终正寝,估计今天也做不成生意了,收拾上地球仪和小马扎,揣着残疾证和那二十块钱,告别道:“大爷,明早见,接着聊!”

老大爷吹胡子瞪眼:“我明天换地方!”

那感情好,林予哼着歌走了,一路上神清气爽,溜达回书店门口时不禁停下了步子。透过玻璃门见萧泽抱着老白坐在吧台旁边,捧着卷纸黄墨淡的旧书,敛着锋利冷漠的眉眼。

萧泽穿着件黑色麻料衬衫,和老白的毛发颜色形成鲜明对比。他踏实地靠着椅背,放松地翘着二郎腿,脚踝骨明显,上面还有道旧疤。

不同于那晚被扯掉浴巾后的裸体,此时萧泽衣着整齐,却同样让林予傻瞅了半晌。

街上经过的汽车忽然鸣笛,急促刺耳的一声令林予回了神。他推门进屋,瞬间被冷气包围,装作什么都看不见似的往前走,等着对方先出声。

萧泽没抬头,但抬脚挡住了林予的膝盖,这才出声:“收摊儿了?挺早啊。”

林予摸索着在旁边坐下,又摸索着喝了半杯萧泽的绿茶,解气道:“哥,我被一个老头给笑话了,但是我又报复回去了!”

萧泽当听笑话解闷儿:“讲讲。”

林予从小花奶奶出现开始讲,把老头忽悠人,又笑话他,他如何反击,全都眉飞色舞地讲了一遍,连几只猫都听得相当专注。

萧泽始终没抬头,还翻了两页书:“忒不尊老爱幼了,跟个七十岁的老头置什么气。”

“话不能那么说……”林予没想到萧泽这么评价他,跟他想得完全不一样,“我们算命这行遭人诟病是为什么呀,就是因为他那样的骗子太多。自己压根儿就不懂,摆个八卦图就敢给人算,我们的名声都是这样被破坏的。”

萧泽倒是没想到这一层,也诧异于林予居然是如此真情实感地……在算命。

但他还是觉得有些可笑:“可你给人家老太太都算错了,应该也不太靠谱吧。”

“我!我那是……我那是因为早饭没吃饱。”林予胡诌了一句,声音低到了地板上,没一点底气。他起身闪人,生怕萧泽让他算算自己,他什么都算不出来,岂不是彻底坐实了神棍的名头。

刚走两步,萧泽在背后说:“冰箱有俩馅饼。”

林予没吱应,只加快脚步走了。

萧泽头一回主动关心他,他得赶紧看看是不是真的有馅饼。

不消两分钟,林予啃着馅饼又从楼上下来了,他直奔到萧泽的藤椅旁边,还坐着他那个小马扎,守着萧泽咕哝咕哝吃。

“喵呜。”老白抻抻脖子,闻见了香味。

萧泽不耐道:“离这么近干什么,滚远点儿。”

“我不,我就在这儿。”林予看了眼书,貌似是什么考察资料,反正他也看不懂,便问道,“哥,你看什么呢,给我讲讲吧?”

萧泽又翻了一页,讲道:“以前有个年轻人,他毕业后回县城找了份工作,国家单位福利还行,他也上进有能力,你猜后来怎么样了?”

“我猜,他升职当官了,然后就不好好干了。”林予咬下一大口馅饼,发音都不算清楚,“猜对了么?”

萧泽垂着眼,半晌都没眨过:“他没升职,也没当官,几个工作能力不如他强,贡献不如他大的反而升迁了。每年还有新人进来,竞争越来越大,于是他辞职来城市打拼了。”

林予不明白:“为什么呀?”

萧泽说得很通俗:“关系户太多。”

林予觉得遗憾:“应该不止他有这种遭遇吧,任人唯亲这种事在很多单位都有,但凡没点背景的只能慢慢熬,那他来城市以后怎么样了?”

“他很热爱自己的工作,便坚持本来的事业。其实大城市有时候会相对公平一些,因为很多人都是从四海而来,他也比从前更加努力,不怕苦不怕累,每天都很有干劲儿。”

“那挺好啊,将来肯定会发展得不错,祝贺他!”林予把馅饼吃完了,感觉这个故事也圆满地听完了,咧着嘴开始逗猫。

萧泽把书合上,端着空茶杯走了。

他没有说明,故事的主人公叫陈风。

一个休假,一个收摊,两个人把一整天的工夫都耗在书店里,萧泽起码还能看书消遣,林予装着瞎,除了干坐着什么也做不了。

想给孟小慧扎条小辫,结果还被挠了几道血痕。

吃过晚饭,外面忽然起了阵凉风,萧泽把玻璃门打开,准备流通一下空气。他和林予并排坐在吧台后面,倒腾两罐新买的茶叶。

一直到了十点多,几乎已经没客人进来了,林予往桌上一趴,侧着脑袋看萧泽,忍不住开始打哈欠,把眼泪都哈了出来。

萧泽随手从旁边抽了张纸巾,直接一扔罩在了林予脸上。

“谢谢哥。”林予擦完坐直身体,以防自己真的睡着,这时忽然瞥到门外进来个客人。他觉得眼熟,随后马上想起是早上找他算命的男人,也就是小花奶奶的儿子。

不过对方换了身衣服,衬衫长裤,领口和袖口全扣紧了,大晚上出门还挺正式。

林予回想起来男人貌似叫“立冬”,在对方从吧台前经过的时候准备打声招呼,转念又想到自己是此刻是瞎子,不应该知道来人是谁,于是仰着头等对方主动问候。

谁知立冬经过时飘来一眼,没任何表情,一眼过后就移开了目光。

仿佛根本不认识,见都没见过。

林予心想,这人什么记性啊。不能因为他没算准,就这样轻易把他遗忘吧?

立冬在书架间转悠,和所有来看书买书的客人无异,只不过动作很轻,甚至掩在了风声里。林予扭头看了眼萧泽,萧泽已经在看手机了,始终没有抬头。

也就十分钟的时间,立冬似乎没有找到想看的书,于是离开了。离开时又从吧台前经过,这回连个眼神都没给。

等人走远,林予郁闷道:“哥!我困了!”

萧泽皱眉:“困就睡,喊个屁。”

林予问:“你们这些人是不是看不起我们算命的?!”

萧泽搁下手机:“那你先算算我晚上做什么梦。”

林予偃旗息鼓:“我也不是很需要你们看得起,爱做啥梦谁管你啊。”

越嘴硬的人,越心怀芥蒂,比如这枚忽悠蛋,这根小神棍。林予一整晚在阁楼的单人床上翻来覆去,本来早上没算准的事儿就够堵心了,萧泽还专捏他的痛处。

折腾了多半宿,第二天倒是起得很早,林予直奔小公园,原封不动地守株待兔。如果老太太再次经过,他必须抓住机会一雪前耻,不能砸自己的招牌。

可惜的是,老太太今天没来。

林予算了不少人,个个都说准,他估计着三天时间就能征服这片的老年居民。但这更让他不痛快,他明明这么厉害,昨天怎么会算错了呢。

一连几天,林予恨不得起早贪黑,扫马路的大姐都认识他了。第五天,周末了,附近来来往往的人比平时多,他也升级装备,支了张折叠小桌。

“妈,慢点,看台阶。”

“看见了,这两天感觉清明了些。”

林予竖起耳朵,也顾不上别的了,扒着桌子大喊:“小花奶奶,是你吗!”

这一嗓子惊了周围的路人,老太太和儿子自然也听见了,他们走到林予跟前,老太太说:“小伙子,你还记着我呢?”

何止是记着你,简直惦记得茶饭不思。林予手掌朝上伸过去,恳切地说:“奶奶,上回说再免费给您算一卦,您就成全了我吧!”

老太太摆摆手:“你呀,听奶奶的话,找个正经工作,什么服务员啊,快递员啊,辛苦点也比干这个强。”说完才想起对方看不见,根本做不了那些工作,老太太又叹息了一声。

林予急死了:“您已经不信任我了,要不让我给大哥算吧!”

他捉住立冬的手摸索,特想问问那天晚上怎么那么冷酷骄傲,明明看着挺亲切一人啊。他摸着摸着认真起来,问:“大哥,能再摸摸你的脸吗?”

对方靠近,他伸手抚摸对方的眉眼部位,手指分别点了对方的眉头,道:“大哥,这是凌云和紫气,生得极对称者很少,你是不是有个感情很好的兄弟?”

老太太惊喜道:“我有俩儿子,他们感情可好了。”

林予有点迟疑:“两边眉尾形势不一,左边紫霞稍长,右边彩霞疏淡。大哥,你的兄弟跟你性格很不一样吧?”他联系到上次算的,还不死心,“你兄弟最近没出什么事儿吧?”

对方忽然笑了:“我这不好好的吗?”

老太太哈哈大笑:“小伙子,他们哥俩是双胞胎,那天来的是立冬,今天来的是立春,这就是你算出来的那个‘兄弟’。”

林予不信自己又出错,追问道:“立春大哥,你最近挺好的?”

他观察了一下,这位确实和那天那位不太一样,发型很规矩地梳着,短袖衬衫也熨烫地平平整整,有点老实巴交的,不那么时髦潇洒。

倒是更像那晚去猫眼书店的,怪不得不搭理他,原来不是同一个人。

老太太说:“小春在老家工作,请了几天假来陪我,我们一起转转可高兴了。他哥工作忙,那天下午就出差了,今晚才回来。”

林予恍然大悟:“大哥,那天晚上你是不是去附近一间书店来着,有好几只猫的那个。”

对方一头雾水:“那天我哥出差,我傍晚才下火车,然后就直接回家陪我妈了,对这边的路也不太熟悉,就没出门。”

“不可能吧。”

“骗你干什么,不过你又看不见,怎么知道别人是我?”

“……我算出来的嘛。”林予懵了,估计再问就要露馅,但又忍不住,“你确定没去?”

“确定。”老太太还笑着,“他陪我看电视,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小伙子,你可又没算准,不过放心,奶奶不跟别人说。”

林予赔笑,心里吹起了阵阵阴风,他总不能是认错人了吧?

如果那晚是立冬,说明立冬没出差,可是立冬见过他呀,没道理像个陌生人。

如果那晚是立春,可又有坚定的不在场证明。

莫非是失散多年的立秋或者立夏?

林予觉得头好痛,他不会年纪轻轻的也白内障了吧?

“奶奶,大哥,你们下回什么时候来啊?”

“那可说不好,这个大哥晚上的火车回老家,那个大哥没准儿能再陪我来。”

立春和小花奶奶没有多待,他们是来附近看房子的,立冬上班的地方离这里近,准备搬过来住。老太太又搁下了二十块钱才走,还有几句叮嘱。

又没算准,林予觉得那钱真烫手,连脸皮也烫。他失魂落魄地收了摊,没着没落地往回走,导盲棍差点卡井盖里,下台阶差点崴了脚后跟。

回到书店,他也不管看书的客人了,睁着眼高喊:“哥!你在哪儿啊!”

萧泽就在书架旁整理旧书,抱歉地对几名顾客说:“多担待,瞎子有时候内心比较不安,抽一顿就好了。”

他走近低声骂:“喊什么喊,欠抽?”

林予无助地寻求认同:“哥,周一晚上十点多来的那个客人你还记得吗?当时只有他来,转了一圈就走了。”

萧泽想都没想:“做梦呢,那个点哪有人来。”

林予猛摇头:“不对!你再想想!就是那个穿!穿什么我也看不见……反正我听见动静了!”

萧泽烦道:“我说没有就没有,瞎着眼就少磨叽。”

这个问题本来只是研究是谁,现在已经变成这个问题到底有没有发生了,林予实在难以接受,他已经不单是算不准,连眼神和脑子都不太好了。

这时萧泽转身:“忽悠蛋,帮忙干活儿,别整天发愣。”

“哎……”

林予迷迷瞪瞪地点头:“哥,你干吗给我起外号?”

萧泽忙着:“不乐意?”

男孩子谁喜欢叫“蛋”啊,林予抱起加菲就往楼上跑,不想给萧泽帮忙了。萧泽这会儿也不管店里有没有客人在场,吼道:“忽悠蛋!滚下来干活儿!”

林予瞎跑:“我不!滚蛋了!”

第6章 红拂夜奔

忙碌使人解忧,劳动使人平静。林予最终还是被萧泽给薅下来帮忙,林林总总地整理了七八箱旧书,他这小身板哪经受得住,最后胳膊都抬不起来,更不顾上研究那晚的事。

中午店里没人,他瘫坐在单人沙发上缓劲儿,T恤衫撩起一截露着小腹,让空调的冷风正冲着自己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