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来便有人将春夏接了过去,进行急救;陆壹也被医护人员拉到一边检查。

春夏有轻微的一氧化碳中毒症状,所幸并不严重,意识还是清醒的。检查过后没什么大碍,有人给她披上了毯子。

救火工作正在进行中,消防官兵大步走到她身边,询问情况。

着火的原因春夏并不清楚,提供不了什么有效信息。只是当对方问起楼上还有没有人时,她沉默了。

春夏想说没有,如果蒋明若死在火场,她会感到痛快。

她看到不远处的陆壹,他的上衣已经被脱掉,手臂似乎是烧伤了,医护人员帮他紧急处理了伤口,用冷水冲洗,他嗷嗷地喊着疼,试图抽回手。

陆壹的伤倒是比春夏严重,从三楼跳下来,本来就扭了脚,又在火场里各种踹门,这会儿放松下来,右脚已经不能动了。

他的心思却都被牵挂在春夏那边,不时回头张望。

又一次瞟过去时,见她脸色发白,立刻举着还没处理完的胳膊跑过来。也不顾旁边正有消防官兵在问话,单膝跪地,将春夏的脑袋按进怀里。

他举着一只伤残的胳膊,另一只手极尽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没事了,我在这里。”

刚在火场走了一遭,他身上全是烧焦和烟熏的味道,但那股干燥清爽的气息,竟然还能闻到一些。

消防官兵在年轻小情侣的恩恩爱爱中起身。

春夏从陆壹怀里抬起头,对那道正要离开的背影说:“还有一个人。”

她终于还是将那颗邪恶的种子从心里拔了出来。

她害怕自己配不上陆壹。

他是所有美好的代名词。

第43章 四块三

陆壹这时才想起,应该还有一个人与春夏在一起。

他松开春夏要起身时,忽然被她抓住了手腕。低头看她一眼,安抚地握住她的手:“我不进去。”

他这个单腿跳的样子进去也救不了人。

况且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他拼命。

陆壹向消防员详细描述了那件画室的方位,坐在春夏身边一起等着。

他的脸色说不上轻松,无意识地捏着春夏的一缕头发,被火燎过的地方手感卷曲干硬。

有了准确的位置,救援工作事半功倍,不到十分钟蒋明若便被两个消防官兵从火场中救了出来,担架直接抬上救护车。

——她在试图移动铁架子时弄翻了上面堆放的颜料和画纸,被火烧伤的身体触目惊心。

陆妈妈是一个人赶到医院的。听到保镖说他破窗从三楼跳了下去就够担心了,谁知道紧接着又传来他在火灾现场的消息。

这一路上真是把她给急坏了,老远瞧见陆壹浑身黑糊糊的样子,眼泪唰地一下就下来了。

“宝贝有没有事啊?”她跑过来拉起陆壹的手臂。

“没事没事。”陆壹连声说。

虽然浅二度烫伤并不算严重,但创面可不好看,幸而在她来之前已经包扎好了,否则被她看到,不定要怎么心疼。

陆妈妈上上下下确认过,这才放了心。

担心完了,便开始秋后算账了,扬手便往他背上打。那表情看着真是恶狠狠,手真正落下来时,却只是轻微的一巴掌。

“跳楼!冲火场!就你能耐!”

陆壹笑着任她打了几下,才悠悠道:“注意形象,你儿媳妇看着呢。”

陆妈妈一秒钟收回手摆出端庄的姿态,只是那一脸的眼泪看着实在楚楚可怜。

春夏就站在陆壹的身后,见陆妈妈的目光向她望过来,有一分难以察觉的紧张。

一句“阿姨好”在嘴边滚了滚,还未说出口,陆妈妈便哎呀一声:“头发怎么都烧焦啦,你有没有受伤啊?”

春夏摇头:“没有。”

她的衣服上也被烧破了几个洞,陆妈妈解下披肩披到她身上:“吓坏了吧。幸好陆壹去的及时,没受伤就好。”她说着又从包里拿出随身带的湿纸巾,递给春夏,“擦擦脸吧,跟小花猫似的。”

她的亲善出人意料。

却又不是那种长辈式的和蔼,也许是长相太过年轻的缘故,没有距离感和压力。

就像一个女版的陆壹,春夏觉得,可爱,温暖。

陆壹就坐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

在他老妈身上,从来不存在婆媳问题。

陆妈妈瞧见他样子,又恨恨地往他太阳穴上戳了一下。戳完,又抱住他的脑袋,在脑门上亲了一口。

“宝贝真勇敢。”

天底下没有哪个妈妈会忍心看着自己的孩子往危险的地方冲,可是为了救心爱的女孩子,上刀山下火海,是多么勇敢的事啊。

蒋明若的情况便不大乐观了。

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但全身烧伤面积达40%,其中三度烧伤达50%,伴随呼吸道损伤,右手截肢的可能性很大。

即便蒋家承担得起巨额治疗费,蒋明若以后所要面临的大量手术,以及身心双重痛苦,却是钱解决不了的。

他们是在离开医院时,在走廊上碰到蒋家父母的。

两人正是冲陆壹而来的,蒋父脸色沉重压抑着怒气,蒋母则是个没主见的性子,这时候只知道哭。

尚未走进,蒋父怒气冲冲的声音便先招呼过来:“陆壹,我今天一定要问问你,为什么把明若害成这个样子?”

陆壹皱眉:“我没有害她。”

“你也在现场,你敢说与你无关?”蒋夫大怒道。

“这是医院,你别吼。”陆妈妈不高兴道,“我知道你们难过,我们也不希望明若出事的。”

蒋父指着春夏,“着火的时候她和明若在一起,偏偏她没事,明若却伤得这么重,她和你们家什么关系?我看明若就是被你们害的!”

陆壹把春夏拉到身后:“蒋叔,起火的原因还在调查,你们还是等结果吧。”

陆妈妈毫不示弱地骂回去:“蒋立辉,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无赖,一把年纪了在这里撒泼丢不丢人。陆壹也受伤了,我都没怪你们。”

蒋母眼看要吵起来了,忙拉了拉蒋父,红着眼睛说:“陆壹啊,不说别的,你和明若从小一起长大的,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被烧成那样,不救她。”

陆妈妈个子小,但脾气大,这下子真生气了:“你女儿的命是命,我儿子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但是陆壹明明冲进去了,为什么不救我们明若…”

陆妈妈瞧见她身后正走来的人,刚才还气冲冲的,立刻嘴一扁,脚一跺:“正诚,你看他们!”

这一声之婉转之娇气,跟刚才老母鸡似的护在两个小辈身前的,简直判若两人。

蒋父蒋母闻言转过身,指责的神色皆有所收敛,只是蒋父仍然有气:“老陆,你来得正好,今天这事儿,你们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陆壹看到老爸,不禁有一点忐忑。

老妈能理解他,但是在老爸眼里,大概还会认为他是胡闹吧。

陆爸爸只是瞥了他一眼。陆壹觉出那目光是不悦的,但老爸并未骂他,只是转向蒋父道:“警方调查完了,自会有说法。老蒋,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尽管开口,时间不早了,我先带他们回去。”

蒋父再大的怨气,当着他却不好发作:“你们带陆壹走,这个女孩子得留下来。她约明若在那里见面,这件事跟她脱不了关系。”

陆壹把春夏挡得严严的,正要开口,一道冷冷清清的女声先从背后传出来:

“你们想知道什么?蒋明若约我,因为她做过亏心事。”

蒋父怒道:“真是满口胡言!”

春夏从陆壹背后走出来。

这两个人她都见过。

当年校领导一次一次地做她和妈妈的思想工作,希望她们息事宁人。这一对夫妻为表诚意,亲自派人送来了一笔钱,而他们俩,高高在上地坐在车里,连车都没下。

“我□□夏,蒋明若的初中同学。”

她看着蒋父阴沉的脸,和蒋母略显茫然的神色,“如果你们不记得我,说明她做过的坏事,太多了。”

陆家的车将春夏送到小区楼下,陆壹也跟着蹦了下来。

后面那辆车的车窗降下来,陆妈妈伸着脑袋问:“宝贝不回家啦?”

陆壹这会儿还摸不准老爸的态度呢,不过听见这句,心里大概也有了谱,挥了挥手道:“不回了,我得上去看看我女儿。”

“真是个小没良心的。”陆妈妈叹了口气。

车里,陆爸爸隐隐不悦道:“整天没个正形。”

陆壹是被春夏扶上楼的。其实他自己单腿蹦得也挺矫健,在外面还收敛一点,一进了电梯,就趁机把自己的重量都往春夏身上压。

“想死你了。”他把春夏挤在电梯壁上,拿脑袋在她肩上蹭,哼哼唧唧地撒娇。

春夏也没推他,不知是已经习惯,还是因为他此刻因为自己负伤而忍受。



陆壹把脑袋抬起来,瞅着她:“姐姐,你有没有想我?”

春夏“嗯”了一声。

陆壹的嘴便控制不住地咧开了,要不是现在右脚残了,真想立刻扛起她冲出去跑三圈。

等电梯到达,春夏扶着他出去,他也不看路,就只管盯着她瞧。

咪咪的叫声从门里传出来,他的注意力才被转移,立刻就笑了。

这种熟悉又踏实的感觉。

开了门,他一只脚刚迈进去,咪咪就扒着他的裤腿试图往上爬,一边嗷嗷嗷,喊得比之前每一次都更撕心裂肺。

“哎哟,是不是想爸爸了,嗯?”陆壹把它抱起来,在脑袋上亲了几口,又把脸埋进它软乎乎的肚皮。

亲热够了,他抱着咪咪往客厅走。

单腿不方便,刚蹦了一下,咪咪被吓了一跳,从他怀里挣扎出来便跳下地跑不见了。

陆壹一边叫着咪咪,一边自己蹦到沙发,往下一躺,舒服地长长喟叹一声。

春夏关好门,将带回来的药放进柜子里,一回头,却见他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站在那儿看了一会儿,拿了一条毯子给他盖上,把跳到他身上试图用鼻子拱他的咪咪抱下来,开了一盒罐头给它吃。

陆壹跟八百年没睡过觉似的,睡得很沉,很沉。春夏洗完澡,换了一身干净睡衣,从浴室出来时,他躺在沙发上,连姿势都没变过。

她没有吹头发,害怕吹风筒的声音太大,吵醒他。

已经很晚了,万籁俱寂的深夜,这一天的惊险与劳累,在此刻放松下来。

困意上涌,春夏却不想去睡,她坐在陆壹身前的地毯上,在只开了一盏壁灯的昏黄客厅里,看着他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的阴影。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好像什么都没想。

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是被忽然的一声“姐姐”惊醒的。

她直起歪靠在沙发上的身体,便见陆壹猛地坐了起来,眼睛还是混沌的,满是困倦。

看到她,大松了一口气,伸手把她一搂,闭眼倒下,不出三秒钟便又打起了小呼噜。

第44章 四块四

春夏的肩膀被他抱着,姿势有些别扭,偏他两只手搂得还很紧。她坚持了一会儿,脖子有点酸,便慢慢地,把头放在了他胸口上。

起初只是虚虚挨着,后来渐渐放松下来。

男孩子的身体总是带着取之不竭的热量,沉睡中的心跳依然激扬有力。

不远处猫窝里睡觉的咪咪伸着懒腰爬出来,也不甘示弱地蹦到陆壹身上来,墩地一下,踩得陆壹哼唧了一声。

咪咪在他胸口找了位置团好,往他下巴上舔了两口,脑袋一歪,贴着他的脖子睡下了。

陆壹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的下午。

迷迷瞪瞪地抻了抻腿,结果动到右脚腕,嘶地一声生生把自己给疼清醒了。

感觉胸口沉甸甸的,他睁开眼往下一瞧,咪咪揣着手趴在他胸口,一双黑溜溜的圆眼睛正盯着他。

陆壹打了个呵欠,抬手在它脑袋上挠了几下。

“怪不得我做梦梦到胸口碎大石。”

脑袋一转,瞧见春夏就在沙发旁边坐着,双手抱腿,也盯着他。

忍不住笑起来:“我睡觉的样子这么让你们着迷吗?”

“你睡了很久。”春夏说。

“困。”说着又是一个打呵欠。陆壹托着咪咪的屁股,翻个身侧躺,然后把她的手拉过来,贴在脸上蹭了蹭。

“几点了?”

春夏看了眼钟表:“四点二十。”

陆壹还真不知道自己已经睡了这么久,好长时间没睡得这么踏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