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玉面上一凝,还未开口,身后的乌衣卫已长剑出鞘,迎头朝这边劈来。

寒光阵阵,阮似穹大笑拂袖,揽住清乔轻轻一点离开地面,顷刻间便消失的无踪无影。

众人回过神来,皆倒吸一口冷气。

“王爷!”刑四走上前来,朝段玉深深下跪,“属下保护不周,罪该万死!”

段玉凝望窗外,冷冷哼了一声。

刑四战战兢兢扬起头,语气迟疑:“是否要追?”

“不用了,那人武功登峰造极,你们谁都追不上。”

段玉摊开那只受伤的手掌,睹见鲜血肆意,微微皱了一下眉。

“属下马上请药王过来。”刑四察言观色。

“不用”段玉合上眼,向来波澜不兴的面庞上头一次显出疲惫,“钗上没有麻药,她是骗我的。”

————————————作者表示体谅大家想虐心情的分割线—————————————

浑水庄护城河外的草坡上,躺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影。

相伴良久,沉默无语,诡异的宁静。

“我说,这真是一场团结的大会,胜利的大会。”

清乔忍不住开口。

“哦?如何团结?如何胜利?”

阮似穹以手枕头眺望远处,白云悠悠。

“我们内部十分团结,我突袭敌人得手,你带着我逃跑成功,结果很是胜利。”清乔笑盈盈解释。

“我只是不肖打。”阮似穹舒缓眉头,一脸漫不经心,“年纪大了,总喜欢用和平的方式处理问题。”

“唉。”清乔看他一眼,略显苦恼的叹一口气。

“团结的大会胜利闭幕,小白菜还有什么不满意?”阮似穹闲适闭上双目,“莫非你恼我不打招呼就将你从王爷身边带走了?”

“别,您别糁我!”清乔一个激灵,身上鸡皮疙瘩争先恐后的冒出来,“我只是奇怪,你为什么不问我呢?”

“问什么?”阮似穹眼皮都没动一下。

“问我究竟如何认识的段王爷,又和他有什么纠葛?”清乔有些吞吐不安。

——她以为他会问的,至少在离开客栈后他就会开始追问。没想到一路上他只字不提,甚至连声都没吭一句。

沉默,沉默,不在沉默中变坏,就在沉默中变态。

实在忐忑,索性先一步正面出击。

“啊?你想说啊?”阮似穹撑开眼皮,居高临下瞧她一次,“想说就说吧,大叔是个很好的倾诉对象。”

清乔气的扑上去想掐死他。

“别激动,别激动。”阮似穹见她张牙舞爪,忍不住笑,“我只是不喜欢勉强。”

“如果你不想告诉我,大叔永远都不会问。”他环住她,将她轻轻平放在草坪上,一脸柔和,“一切都等你想好了,想说的时候,你自然会跟我说。”

心中一软,清乔只觉得有暖流自胸前潺潺而过。

“——其实,我不叫甘小乔。”她望着他漆黑的双眸,静静开口。

阮似穹唔了一声,也侧身躺在草坪上,仰对蓝天。

“我并不是江湖大侠的传人,也根本不认识什么东方红和西门不败。”

“我真名叫顾清乔,是当今礼部尚书顾兴迕的独女。”

“段玉段王爷,曾经是我的未婚夫。”

“他怀疑我是已灭国的边牧皇族遗孤,集齐四灵的目的是为了复国,因此想将我赶尽杀绝。”

“我在友人的帮助下,逃出大牢,又因为友人安排,投在王天山的门下,同时受到满满大师照顾。”

“我确实是想集齐四灵,但并非为了复国,事实上,我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

“其实,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来自另外一个遥远的时空”

“我只是听说,集齐四灵便可以回到我真正的家”

“哪知我来到西陵,发现一个惊天大秘密:王天山和满满大师有奸情,四丰掌门在外面包养了小老婆!”

“嗯?!”身边人终于有了反应,一下子弹跳起身。

“别激动别激动!”清乔赶紧按捺住阮似穹的身子,“我只是试探看看你有没有睡着,不然你干嘛对我的话毫无反应?”

“你要什么样的反应?”阮似穹笑,宛如春水荡漾,“难以置信?还是马上带着你去看病?”

“——小白菜,实话告诉你,我一点也不吃惊。”他温柔抚上她的脸,眼中一片空明澄澈,“无论你说什么,我都相信你。”

他的神情这样恳切,清乔的脸蛋有些微的发烧。

“居然有这么强的接受能力”她嘀咕一声,清清嗓子继续说下去。

“我的家乡啊,和这里不一样,可先进了!人们不需武功也可在天上翱翔,没有良驹也可日行千里不用学密室传音,只要一个小盒子便可以随时随地与想念的人通话”

回首往事,说了很久很久,一直说到晚霞挂上天边。

“所以呢,我想回家,我一定要回家。”

清乔喃喃闭眼,以这句誓言作为最后的总结陈词。

阮似穹听到这里,展颜一笑:“也许我可以帮你。”

“真的?”清乔闻言翻身,紧紧抓住他的袖子,“莫非你肯将青木人形剑的下落告诉我?”

“剑的下落我确实不知。”他沉吟一下,缓缓勾起嘴角,“不过我可以带你去见四丰掌门,如果他松口,也许能借你剑一用。”

“公平,你实在太好了!”清乔兴奋至极,一头扎进他怀里,小狗般抱着他不放。

“等解决完浑水庄的杀人案,我便带着你上山去找师傅。”阮似穹莞尔,轻轻拍她的肩膀。

“你这样好,我真不知要如何报答你!”清乔抬头感叹。

“无妨,我自有主张。”他伏下身,突如其来在她脸上吻了一下。

清乔顿时呆住。

“老男人,偶尔也要吸收一下青春的生气。”他毫不羞赧,笑嘻嘻解释道,“这是定金。”

清香拂面,他的脸庞如蝉翼般精致透明,透着淡淡绯色。

再大的气,都要被这极漂亮的笑化掉了。

清乔简直哭笑不得:“敢问老男人,偷袭的感觉如何?”

“很好,很美。”他转头,霞光染红他优美的侧面,粉意斐然,“就像吻上了一朵云。”

菜妖孽

清晨的浑水庄,下了一阵雨,雨过天晴,半边蓝天半边云。

顾清乔走出房间,只觉得神清气爽,身心舒畅。

昨日的和盘托出,让这世界上终于多了一个她可以信任的人。

话说昨夜里阮似穹忽然带着人出庄,说是要追查凶手,她本想也跟着去,无奈阮似穹对她一笑:“此行凶险,需要武功高强人士。”

——唉,即便时空转换,弱小一方也永远没有话语权。

她只得悻悻留下。

可恨,这个大叔非要等到回西陵山后才肯教她武功,不知他有什么法子让自己短时间内速成武林高手呢?

九阴白骨爪?铁砂掌?六脉神剑?她瞅瞅自己一双白皙纤长的手,有点发憷。

想来想去,还是葵瓜子宝典比较好,简直就是为女人量身度造——不需自宫,也可成功,你说岳不群和林平之两个男人傻不拉叽凑什么热闹嘛!

晨鸟婉转低鸣,侧头过去,睹见身旁树枝上有两只昆虫打架,一只螳螂,一只天牛。

她看的饶有兴味,索性哼着歌配唱。

螳螂主动发起进攻。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天牛不甘示弱反击。

“——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嘿!”

两只混战,天牛掉了一只触须,剩下一只迎风摇摆。

“——大象~~大象~~你的鼻子为什么那么长?”

她自得其乐,看的哈哈大笑。

忽然有只手伸出来,把螳螂和天牛都抓走了。

“你!”她抬起头来想骂,却顿时呆住。

“干嘛用这种表情看我?莫非被我的绝世姿容倾倒?”

陆子筝静静望她,面庞承着天上泻下的一抹晨光,瞳孔深处点着一点亮。

“是啊是啊,我一见你就笑,你那翩翩风采太美妙!”

清乔没好气瞪他一眼,心里纳闷这人怎么老神出鬼没啊?走路也不带个声响?!

转念一想,每次和这人见面都没好事,她顿时脚底抹油打算开溜。

“喂!你见了我,怎么这样不热情啊?”陆子筝见她转身要走,急忙伸手拉她。

清乔本想甩袖挣脱,不料无意间打中他腹部,只听一声闷哼,他的身子虚晃两下。

“你受伤了?”隐隐嗅到一丝血腥味,她不由得大吃一惊——莫非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练成铁臂神功?!

“不是你。”他看穿她心思,仰起脸笑,肤白如纸,如同遮上一层柔柔的纱,“只是意外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

“废话少说!哪里受伤了?快给我看看!”她赶紧扶他到一旁坐下,神情焦急,“疼不疼?”

“疼。”陆子筝牵起她的手掌,缓缓移到自己胸口,煞有介事一本正经,“你刚刚不理我,这里好疼。”

轰隆隆!被雷的言语不能,清乔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好啐他:“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还有晴”他却得寸进尺,懒洋洋将头靠到她颈窝里,不经意一晃,抖得脑后长发亮泽流光,“你昨天是不是跟人去江诗轩吃饭啦?”

“吃了又怎样?”清乔使劲推他的脑袋,“我从尚书府出来就没吃过一顿好的,你还不许我吃了?”

陆子筝冷哼一声,按住她不安分的右手,从她袖子里悄无声息抽出一支簪来。

“你倒是随身带着这个啊!”他点着簪上那行字,眉头舒展。

“你也说了,江湖险恶,我怎么也要带个能自保的物件。”她叹口气,亦真亦假。

“你肯带着这个,我很高兴。”他翻个身子靠在她怀里,全身的重量都压到她身上,“以后走到哪里,都不许你弄丢了。”

说罢,摸着簪尖开始喃喃自语:“我看再帮你涂些‘系铃’好了不,还是‘腐骨蚀心’比较毒‘七日穿肠散’应该也不错”

清乔听得鸡皮疙瘩都冒起来:“够了够了,涂麻药就好!”

“妇人之仁!”他嗤笑,手指斜斜滑过她的脸,半边凉半边烫,“我也要去江诗轩。”

“没!钱!”清乔白他一眼,拒绝的干脆利落。

“没关系,我们吃了就跑,不给钱。”他笑嘻嘻环住她,颤颤动了几下睫毛,画出长又弯的弧线,“跑不过我就喂毒药给他们吃,看还有谁敢找我们要钱?!”

望着那张嚣张到极点的脸,清乔简直想吐血。

浑水庄第一饭馆,江诗轩。

“我可真没钱啊!你少点些!”清乔捏紧荷包,朝身边人叮嘱。

“放心,我自然会保你全身而退。”陆子筝笑盈盈端起茶。

“我说,你到底是怎么受伤的?严不严重?”清乔见他一脸风轻云淡,不由皱眉。

“你心疼了?要不晚上到我房间里来,我专门脱给你看?”陆子筝朝她眨眨眼,媚眼如丝。

“好啊,反正我也看过不少。”清乔也笑,贼兮兮的。

哼,斯巴达三百勇士都看过了,你花样美男那几块腹肌有什么稀罕?!

陆子筝面色一变正要说话,只听“哗啦啦”一声,身后忽然有瓷器落地碎裂。

“观,观世音娘娘!”紧张慌乱的声音。

清乔一看对面那张华北平原般的脸,顿时乐了:“哟,小阎王啊!”

来者正是那小阎王欧齐,他没想到今天还能看见这个姑娘,吓的手头的茶杯都掉了。

欧齐先瞅瞅这绿衫少女,再瞅瞅她身边美如天仙的男子,全身开始自动哆嗦:“观,观世音娘娘,大慈大悲”

陆子筝见欧齐偷偷瞄自己,脸上浮起诡异的笑。

“观世音她相好。”他指指自己,隆重介绍。

“呸!”清乔踢他一脚,转头好奇看向欧齐,“小阎王来这里做什么啊?”

“小,小的老婆怀孕了,因此特意请高人来这里给孩子赐名。”欧齐四肢僵硬,嘴巴机械,看样子被阮似穹那“惊天一点”吓的够呛。

“可怜天下父母心。”清乔点头,忽然又想起什么,笑,“哎呀,还用高人指点吗?观世音娘娘直接送你两个名字:生女儿叫欧卖家,生儿子叫欧卖疙瘩,多好呀!”

陆子筝忍笑,高高扬起眉毛。

欧齐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得拼命擦额头上的汗。

楼梯口忽然响起脚步声,只见一面白旗缓缓探出头来,露出两个歪歪斜斜的墨色大字:“杜皮”。

“半仙来了!”欧齐如获大赦,急急忙忙朝楼梯口奔去,“杜半仙,这里这里,我在这里!”

“啧啧,这字写的不好,间架结构失衡,名字也怪。”清乔对着陆子筝调侃,眉飞色舞,“叫什么名不好,偏要叫这个?杜皮,那是什么怪东西?”

话音未落,那面旗子一抖往左靠去,渐渐现出全貌——“杜颇”。

囧rz,清乔马上闭嘴。

“半仙这边请。”欧齐唯唯诺诺候在半仙身旁,小心将他朝雅间引去。

那杜半仙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留着一把山羊须,看起来面黄肌瘦,目光浑浊。

“又是一个混饭吃的。”清乔咕哝一声,顿时没了兴趣。

杜半仙猛地抬头朝他们看来,电光火石间,他忽然面色大变,惊慌失措。

“妖妖妖孽!”他干巴巴的手朝这边一指,浑身抖如筛糠。

“——谁妖孽?你才妖孽!”清乔大怒,抓起桌上筷筒朝他砸去,“你们全家都妖孽!”

半仙的脸变得像纸一样白,二话不说噌噌噌就朝楼下跑去。

跑到楼下,也不知哪根筋不对,他又冲楼上声嘶力竭大喊一声:“国之将亡,妖孽横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