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满纸荒唐。

怎么可能?自己十四岁那年就爱上了一个穿着宫廷裙的瓷娃娃?

从此矢志靡他,一生追逐?

怎么可能?和所有男人一样,他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自己的梦想,出人头地,登上权力的巅峰。

他做到了,他不再是农场中那个忐忑不安的少年,而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国度的领袖。

她有的一切,他也有了。她不过天生拥有王冠,他却自己为自己加冕。从这个角度上,他比她更高贵。又何苦再迷恋一个数度羞辱自己的女人?追逐本不属于自己的星光?

写这封信,只不过是压抑太久的诗人气质发作,夸张其词罢了。

又或许,自己只是被胜利的虚荣冲昏了头脑。他想要向她炫耀,以报复她当年对自己的冷漠。

至于这封信寄出的结果,也完全在他意料之中。还能有什么结果?她这次就算看了这封信,也不过再打一个鲜红的“REJECTED”,原封退回。

何况,他已有了心爱的人,也许下了永远忠于她的诺言。他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凯瑟琳和她的家庭付出良多,无论主观意愿还是客观现实上,他都绝不可能背弃在凯瑟琳父亲面前许下的誓言。

他今天的荒唐举动,只不过要给自己这段幻想做一个终结。

想明白了这一切,他的不安烟消云散。他没有删去那些蹩脚的表白,而是一次次修饰起来,仿佛爱情剧本中的台词,字字恳切,连他自己也禁不住感动。

是的,他就是要将自己的情感完全释放出来,一丝不留,完全凝聚在字里行间,然后,将它们封在一个盒子里,寄给她。

只等一个鲜红的“REJECTED”,就算有了了结。

他便可以放下这十二年来的荒唐心事,开始一段真正属于自己的未来。

封上盒盖的时候,他心中突然感到一丝迷茫。

他突然不能分辨,这些字句中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哪些是故意夸张的表演,哪些是他心底深处的告白。

他试图说服自己,这只是一纸比剧本还要虚假的戏码。既荒诞不经,也不会造成任何后果。无非是在自己正式成为人夫、成为国家元首之前,最后做一次疯狂的事罢了。

但,今时已不同往日,如今他的署名已有了足够的分量,至少可以让玛薇丝公主亲自看一下这封信的内容。

她会感到后悔、犹豫、迟疑,或者哪怕一点点感动吗?

还是会继续嘲笑他的痴心?

他的笑容中浮起一丝淡淡的自嘲。

既然是戏,那何不做到最足?

他提起笔,在结尾处添上了一段话,完全变成了开玩笑的语气:

“尊敬的公主殿下,看到这里,我想你应该明白了。虽然十二年来,你一次次破碎了我的心,但我对你的爱从无改变。无论我作为农夫、演员,还是总统时,都深爱着你,无法自拔。在此,我谨以此信,请求你的爱情作为奖赏。我早年寄给你的剧本里,曾写下过我们的结局。如果公主殿下还记得,请立即抛弃王座,戴着王冠,拿起权杖,准备好马车,到帝国大厦上与我相会。若您担心,我们此刻的身份会引起国会的聒噪与人民的议论,那就让我放下一切,跟你回到你的宫殿,从此隐姓埋名,做你的仆役。若您再度拒绝我,我必将心碎万分,悲痛欲狂。那时,我或许只能效法那些深情而残暴的古代君王,发动一场战争,不惜倾全北美之力,攻陷你的城池,占领你的国土,最终夺取你的芳心。若公主殿下不想成为世界大战的罪人,就请择日起程吧。”

这段话,与其是表白,不如说是调侃,甚至将之前的款款深情一起抹杀,让整封信都变成一个并不高明的玩笑。处处透露出挑衅与炫耀之气。

亚当斯斟酌良久,还是将信封了起来。

而后,他打开抽屉,拿出一枚崭新的婚戒。这是两年前,他在佳士得拍卖会上,匿名买下的“北极星”蓝钻。落锤时的价格超过了800万镑,对于那时的他,可谓倾其所有。

六克拉,八百万镑,无价之宝。闪烁着世人从未见过的湛蓝,如星辰如大海,通透无痕。

他沉吟了片刻,轻轻将钻戒包裹好,放了进去。

亚当斯将信与钻戒封好,然后,打电话派人照会欧洲联合王国驻美大使。那一刻,他的目光落在凯瑟琳的照片上,心底竟禁不住生出了一丝歉意。

Chapter 10 日日夜夜 Night and Day

七天后,盒子被退了回来。

连同他的那封信。

亚当斯虽早料到了这个结果,但当他真的看到盒子上那鲜红的“REJECTED”,心中仍禁不住涌起一阵怒意。

盒子甚至还保持着他送去时的样子,丝带仍然打着原来的结,似乎根本没有被打开过。

显然,收到的人并没有任何兴趣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这是又一次的羞辱,却比之前任何一次,让他更无法接受。

怒火,在他心底不断燃烧,侵蚀着他的理智。

不知不觉中,他握住盒子的双手缓缓用力。

啪的一声碎响,盒身裂开一条巨大的缝隙。精美的木质礼盒瞬间分崩离析,变得不成样子。

两截断裂的木刺深深扎入了掌心,这反而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他不禁为自己的反应感到惊讶。

难道,这不是他事先想过的最可能也最合情理的结局吗?

难道,他那封长长的亲笔信,不过是一些夸大其词的谎话,根本谈不上有什么真心?

难道,他去信的目的,只不过是想在她面前炫耀自己的成就,顺便报复她曾经的漠视?

那为什么他会如此愤怒?

就仿佛一个人满怀希冀地捧出了真心,忐忑等待,最终却只换来一番无情的嘲弄。

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个盒子里他的确放入了真心。最后那段挑衅的话,只不过是另一个盒子,欲盖弥彰。他用坚硬、滑稽的外壳将这颗心包裹起来,只不过因为他太害怕听到否定的回答。

亚当斯翻转着盒子的残骸,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

他看见盒子底部贴着一张粉红色的纸条。

和上次一模一样的纸条。

亚当斯的怒火再度腾起,无法遏止地燃烧起来——她竟然再度寄回了一张纸条!

他情不自禁地想将那张纸条撕得粉碎。但这一刻,他看清了纸条上写的内容。

不是一个数字,而是一句话:

“Then,how much?”(那么,你值多少?)

看过他长篇累牍的表白后,她只问了这一句。

How much,他能想到,她写下这句话时,眼中的嘲讽与不屑。

无论他的身份与地位如何,她仍然只是冷冷地提醒他,他的全部价值,不过是一个数字。

凝视着这张纸条,亚当斯的怒火慢慢平静。他将那张纸条小心地拿起,插在凯瑟琳镜框的边缘上,那是无论在何时,他一抬头就能看到的地方。

第三天,全美国都沉浸在欢乐之中。

新上任的总统,将与班尼迪家族的大小姐喜结连理,在这一日成婚。他们坎坷而美丽的爱情,也是美国精神的一部分——用个人奋斗的决心,追逐远在天边的梦想,无畏无惧,最终得偿所愿。

全美人民愿意看到这个梦想的实现,他们衷心地祝愿两个人能永远幸福。

这场盛大的庆典,将向全世界直播。

在连国庆盛典都无法媲美的宏大场面之后,身穿一身白色礼服的亚当斯与新娘携手来到了麦克风之前。今天的凯瑟琳,在奢华的婚纱包围下,就像是天使一样美丽。她眼角眉梢蕴含的深情与幸福,引起少女们一阵阵充满嫉妒与羡慕的赞叹。

“对不起,美国人民,我抢走了总统,又抢走了公主。”

亚当斯略带幽默的开场白,让围观的群众都哈哈大笑了起来。他们喜欢他、爱戴他,习惯了他不好笑的冷笑话。

亚当斯的面容却渐渐肃穆了起来。

他捧出一个修补过的礼盒,缓缓拆开上面紧封的胶条。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期待着他给大家一个惊喜。良久,盒子终于打开,亚当斯小心地将里面的东西擎了出来。

所有人都发出了一声惊叹。

那是一颗六克拉的蓝钻。她的蓝是那么纯粹,仿佛天地初辟的时候,最蔚蓝的天空与最深碧的海水偶然邂逅,又相恋合一,再经过了千万年岁月的孕育,才诞生出这颗钻石。它有着最通透的质地,洁净时仿佛是一滴泪水,明亮时却让人目眩神迷,令人不由得想到了秋夜的上空那颗辉耀旷野的星辰。

这是来自于另一个时空的美,蕴涵着星辰的高贵。

最珍贵的合金缠绕着它,将它的美精致地勾勒了起来,化成一枚戒指。

这,就是今天的婚戒吗?

那一刻,全国女人都在妒恨凯瑟琳。她成为第一夫人,嫁给如此英俊多情的丈夫,还要拥有这么美丽的婚戒?

这也未免太便宜她了吧!

亚当斯将它缓缓放到桌上。突然,砰的一声响,这枚堪称稀世奇珍的“北极星”蓝钻被砸得粉碎。

全世界的人都不由发出一声惊叫,全都呆呆地注视着电视上直播的画面。

世界,在这一刻陷入寂静。

亚当斯慢慢转身,凝视着凯瑟琳。

“所有繁华的,都不会持久,越是灿烂的,便越早离我们而去。在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是两个人相守的爱情,是历尽了平凡流年的相对。今天,我贵为总统,但总有一天,我会成为一位普通的老人,满头华发,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清。但,就算那时,我仍然爱你。

“凯瑟琳,我最想给你的,是平凡的幸福。”

他拿出一枚式样极为普通的银戒指,套在了凯瑟琳的手指上。

“就像这枚戒指,它虽然普通,但,愿我们两人都永远不会舍弃它。”

无论凯瑟琳还是全世界的观众,无不热泪盈眶。这枚普通的戒指,蕴含的深情,比那珍贵的蓝钻更不知要大了多少倍。

无论多惊人的财富,只要积攒,终有一天能够到手,但,不能到手的,是真情。它经得起流年,在数十年平凡相对之后,依旧相濡以沫、不离不弃,却是多少财宝都不能换来的。

北美人民全都含着热泪,真诚地祝福这一对新人。

凯瑟琳也闭上了眼,泪水纷纷而落。

她,再也无所求了。

亚当斯凝视着他的新娘。他平凡的新娘,就像是那枚戒指。她并不夺目、灿烂,却是他终身相伴的。

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瞬间,他抬起头,望着遥远天幕,脸上露出冰冷的笑容。

温莎城堡中,玛薇丝公主注视着屏幕,亲眼看到那枚钻石在他手中碎为粉尘。

她知道,那时他的目光中,一定会闪过深深的恨意。

玛薇丝轻轻叹息,起身来到窗前。

她并非对他毫无印象。相反,在酒会上的第一眼,她就看到了他眼中的勃勃野心和永远不甘屈于人下的骄傲。和所有少年天才一样,他有出众的才华及强大意志,但也有与之匹配的惊人破坏力。

如果他心甘情愿,做一个电影明星,也许会是最好的结局。他的全部天分和想象力,都会被限制在荧幕内,演出各种英雄或魔王。在虚拟空间里,拯救或毁灭这个世界。

如果不,他的人生将不可控制。

从出生开始,她就有为国家牺牲爱情、缔结政治婚姻的觉悟,但她决不能让这样一个人,分享自己的王冠。

寄回那张纸条,是为了让他彻底死心;而寄回那句“How much”,则更多是为了让那些顾命大臣们死心。他自己或许不知道,由于温莎夫人热心的“推荐”,从那场晚宴之后起,整个上流社会对他的暗中嘲笑就没有停止过。男宠,戏子,头脑发热的三流演员,蹩脚的肥皂剧作家。

但时过境迁,当这封“求婚信”通过大使正式地转交到玛薇丝手中,从各种渠道知悉内容的大臣们,竟为一封措辞滑稽、充满挑衅的信件争得脸红气粗。

他们完全忘记了对他的戏弄与诋毁,争论着这份“爱慕”有多少真诚,并讨论出各种办法来,试图从其中得到一些好处。

并毫无愧色地冠以国家利益的名目。

玛薇丝只是神色自若地旁听着,并没有参与这场愚蠢且目光短浅的争论。婚姻,只是那波澜壮阔画卷中无足轻重的一处闲笔,必须牢牢地掌控在自己手中。

于是,她寄出了另一张纸条。直白,伤人,足以彻底粉碎这点妄想。

她将目光投向窗外。

城堡沿山而建,山脚下是一座巨大的公园。那里有着碧绿的草坪和精心修剪的灌木。公园对民众开放,老人、孩子、情侣以及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们,漫步在花园中,低声交谈着。她只要从卧室窗口俯瞰下去,就可以看到这一切。

这是一种刻意的安排,让王室与它的子民并无距离。那美丽而祥和的图卷,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对王室、对人民、对国家的责任。

她淡淡微笑,回过头,将电视关掉。

三个月后,玛薇丝继任为欧洲联合王国女王。

六个月后,她力排众议,与自己的守护骑士Knight A结为夫妻。

一年后,亚当斯与凯瑟琳长女诞生于白宫中,起名格蕾蒂斯。

不久后,第三次世界大战正式成为全球性战争,北美与东方大国正面交战,五洲四海,无不饱受战争摧残。

全面战争正式展开的第三个月,局势进一步恶化,北美本土亦受到攻击。短短一个月中,亚当斯遭遇了七场暗杀,一次比一次更惊心动魄。

仿佛受到了上帝的庇护,他始终安然无恙,但在最后那一次暗杀中,他永远失去了她。

那一天,得到袭击预警,亚当斯全家在海军陆战队的护送下,紧急转移。

他抱着格蕾蒂斯,刚刚下到露台,正要回头去接凯瑟琳时,悬停在半空的直升机发出一声轰然巨响,迅速被火光吞没。

火光照亮了夜空,金属残骸宛如烟火,纷纷陨落。最后那一刻,凯瑟琳轻轻靠在舷窗上,注视着他,注视着他怀抱中的婴儿。

她眼中没有恐惧,没有慌乱,只有满怀爱意的宁静。

这一生,她已经别无所求。

火光吞没她之前,他似乎看到,她对他展颜一笑。

这一笑是那么空灵通透,永远地烙上了他的心。

巨大的轰鸣中,烟火散落,照亮他孤独伫立的身影。

四周人来人往,随行人员拼命地想将他从爆炸半径里拉开,他却没有理会,只是抱着格蕾蒂斯,缓缓跪倒在草地上。

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原来失去她,他的心竟会那么痛,痛到无法呼吸。

多年以后,他仍不时回想起凯瑟琳临别时的笑容。

他有一种错觉,她最后似乎想对他说什么,却又似乎没有。

或许,凯瑟琳并不是如他想象的那样,一无所知。

或许她知道,他心中有一个永远无法触及的角落,那里装着一部他要用一生去写的一个剧本。男主角是他,但女主角不是她,而是一个远在天边的完美影子。她自己只是一个替身演员,代替那个影子来演出这些悲欢离合。

但她选择了视而不见。不是因为无知,或是软弱,而只因她太爱他,爱到足以包容他。

之后的很多年,亚当斯每想到这一切,就会感到深深的内疚。

或许,他真正应该深爱的,就是这枚平凡的戒指。所谓的“北极星”,只不过是他早就意识到,永远不可能属于他的珍宝。

在他以后的生命中,无论他再有怎样的境遇,他都信守了曾经的誓约。

或许他爱过、爱着、会爱上别的女子,在没有她的时候。

但无论何时,茫茫世间,唯有她,才是他的妻子。

THE END

向好莱坞黄金时代的已故影星加里·格兰特致敬。虽然时隔数十年,你仍是我最钟爱的影史传奇之一。你风趣优雅的英伦绅士形象是那个时代最珍贵的记忆,亦为我故事中的男主角原型之一。本故事中的部分对话亦受你的作品《金玉盟》、《深闺疑云》、《西北偏北》影响。全文所有小标题都是你演出过的作品,谨以此表达一个异代影迷的敬意与爱!

(1)一种肯尼亚弦乐器。

(2)Queen,可以译为王后或者女王,在这里有双关的意思。

(3)一种肯尼亚最常见的主食,用玉米糊晒干制成,可做干粮长期保存。

(4)别怀疑这个数字,帝国大厦每年都举办爬楼梯大赛,这个数据来自于大赛官方。

(5)这是个虚拟的平行世界,本故事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后记

有读者很好奇,我为何会把这两个故事放在同一本书里。这是一件很不讨好的事。一本书,同一个男主角,却换了女主角。虽然中间相隔了二十年的时间,但总会让人觉得郁闷:喜欢凯瑟琳的人应该不会再喜欢Candy,喜欢Candy的人就不会喜欢凯瑟琳。

但我想告诉大家,将这两个故事放在一起,绝不仅仅因为有相同的男主角。而是因为,它们其实是如此的相似。

初见Candy的时候,亚当斯曾说过一句话:“二十年过去了,这个世界上,已没有人再像他。”这个感慨或许不仅止于年华流逝。二十年前的他——《铭记之盟》中那个带着空空的行囊闯荡好莱坞的少年,和现在有那么多的不同。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他见到了梦中的天使,从而改变了自己的一生。他离家出走,独自闯荡,为了生存,在马戏团抛橘子,涂着油彩扮演小丑,拍烂俗的奶酪广告。此时的他一无所有,却怀揣着野心、对未来不切实际的幻想,和只有天才才有的骄傲。他有些固执地相信,自己可以靠着努力,弥补了出身高贵者的鸿沟。他在内心深处相信一件事:有一天,他可以和玛薇丝公主平等地站在一起。

二十多年后,他真的站在了最高位上。当他回顾自己的一生时,他并没有感到胜利的喜悦,而是清楚地知道,就在追求这一切的过程中,那个少年已经死去了。埋在他心底的某个角落,落满尘埃。

这时,他看见了Candy。一个和他一样,对未来充满幻想,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的女孩。她说着一口惹人发笑的南部方言,在暗无天日的储物间搬运道具。但她并不自卑,也不去掩饰粗砺生活在自己身上刻下的印记。无论做多么卑微的工作,处于多么窘迫的处境,她眸子里却始终存在着一种骄傲,那是来自于对未来的笃信。她单纯地相信,自己有一个不可限量的未来。

亚当斯被触动了。这个和他地位天地悬殊的女孩,仿佛一面镜子,让他看到了当初的自己。那一刻,他对Candy的确起了超脱凡俗的同情。他可以单纯地成就她:现在就给她这一纸合同,把她捧成一个巨星,不求回报。若他真的这样做了,他是一个伟大的人,一个慈善家。但这是不可能的,二十余年的政治生涯让他谨慎、深沉、心如铁石。那点同情只是一次小小的涟漪,改变不了太多。所以他选择了另一种方式:只给了她最基本的帮助——歌剧团长的名片,然后就忘记了这个曾感动过自己的女孩。

但Candy却真正动心了。我想,当她披头散发地冲出储藏室的大门,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心灵深处一定有深深的震撼——混乱嘈杂的世界里突然有了一道光,让她看到另一个世界的存在。这和二十余年前,亚当斯看到玛薇丝公主回头对自己一笑的瞬间是如此相似。

所以,Candy找到了他。在他半开玩笑半拒绝地提出要她做自己的情妇时,她毫不考虑地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