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钉弟弟捂住了被我打肿的眼晴,怯生生地回答道:“9号那晚,童哥也不知怎么的,心情特别不好,便在滨江路上飙车。。平时童哥飙车都很有分寸的,可是那天,他很不对劲,像是不要命似的踩油门。那车速像是在飞一样,结果,在拐弯处,没来得及转,就这么撞上了旁边的围栏,车就翻了。送去医院时,医生还下了病危通知书,可严重了……”

我怔怔她听着。

耳钉弟弟每说一句话,我的血液就冷一分。

病危通知书。

童遥,曾经离死亡,这么近。

“还好,童哥撑过来了。”耳钉弟弟犹有余悸:“姐,你没看见那时的场面,实在是太可怕了,童哥被救出来时,满身都是血。”

“别说了。”我握住白已的手臂,身上,像是是恐惧的蚂蚁在不断攀爬。如果童遥……

我一真的不知该怎么办。

“姐,等童哥醒来,你一定要好好劝劝他,天涯何处无芳草。”耳钉弟弟嘱咐。

“什么?”我不明所以。

“虽然童哥一个字都没提,但是我猜,他是和他那个老婆分手了,才会去飙车,发泄情绪的。”耳钉弟弟猜测。

“不知道就别胡说。”我对耳钉弟弟的无穷想象力感到很无语。

童遥应该是被我给骂了,觉得想不过味,才去飙车的。

本来,他想当个红娘,结果,却被我这个当事人给骂得狗血淋头,能不郁闷吗?

想到我差点害得童遥丢了一条命,恨不得打自己一顿。

耳钉弟弟不服气,开始给我分析:“绝对是的,童哥在上个星期时就说了,不再飙车了。”

“童遥说他不再飙车?为什么?”我好奇。

“童哥说,他老婆怕他飙车有危险,禁止他这么做。”耳钉弟弟回忆道:“童哥还说,没办法,他得听老婆的话。”

闻言,我心里有种奇异的感觉,但具体是什么,也说不上来。

我没有再问。

我不敢再问。

我也不再多想。

耳钉弟弟继续道:“可是,9号那天,童哥忽然来到滨江路上,脸色很不好,见他准备飙车说,我就开玩笑,说大嫂不是不让你飙吗?童哥轻轻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就上车了,再然后……就发生了那场意外。”

耳钉弟弟总结陈词:“所以,我就猜想,一定是童哥和嫂子之间发生了什么,所以,才会去飙车的……”

“我进去看看童遥。”我打断了耳钉弟弟的话。

接着,我是进了病房。

迎面而来的,便是医院里特有的消毒水气息。

童遥静静地在床上躺着,双眼紧闭。

他的嘴唇,因为失血而变得苍白,带着一种别样的孱弱。

他窄窄的鼻翼,在微微翕动着。

而每一下的翕动,都让我心安。

至少,那代表着,他还是活着的。

我在病床边坐下,目光,停留在童遥俊逸的面容上,没有丝毫的转移。

我的身体,是静止的。

但是我的思雄,却没有停顿。

我忽然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我想起了第一次看见童遥时,他正反戴着军帽,靠在点缀着细小白花的树下,痞子般她笑着。

我想起了他在800米补考时,拉着我的手,用力向终点冲。

我想起了他上晚自习前,总是喜欢坐在我身后,扯我的马尾。

我想起了很多很多,甚至,还有他对我发的那唯一一次火。

那是高三下学期,临近高考时发生的事。

因为时间紧迫,中午时分,离家远的学性都会选择在学校吃饭,之后在教室午睡。

那天,我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觉得有道目光在盯着我。

发现童遥不知何时坐在了我身边,正在低头往自己物理书上勾画着什么。

睹此情状,我的瞌睡虫立即醒了。

要知道,童遥这种人可是从来不会在书上做笔记的。

所以,我就伸手去抢他的书,想看看他究竟在勾画些什么东西。

可是童遥却一把将书本合上,怎么也不肯给我看。

争抢之中,我忽然脑筋一转,假装被他给碰伤了眼晴,大叫起来。童遥慌了神,便过来察看。

我趁机将他的物理书给抢了过来,快速翻开。

但是,还没来得及看,童遥猛地将书从我手中拖走。

他的神色,是一种恼怒。

接着,他就地把那本书给扔出了窗外。

最后,他理也不理我,自顾自是出了教室。

我被他的这顿气弄得糊里糊涂的,觉得他是青春期爆发。

不过,等他回来时,手上拿着我最爱的果冻,笑嘻嘻她说请我吃。

我一看,顿时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忘到了九霄云外。

这就是童遥唯一一次发火的经过。

正在想着,床上的童遥眼皮动了动。

他醒了。

他的逼近,我的逃避

我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童遥的眼睛。

那细致浓黑的睫毛,缓慢地忽闪了两下。

接着,那双时常含着不羁笑意的眼睛睁开了。

阳光斜照之下,童遥的眸子,似乎蒙上了一层清淡的迷茫。

他的目光,先是驻留在天花板上,接着,以很慢的速度在屋了中游移。

最终,落在了我的脸上。

我扯出个平常的笑:“你醒了,没事吧。”

童遥也不回答,只是用一双浅褐色的眸子看着我。

那眸子,像是最上等的宝石,闪着质感的光泽。

又像是一面镜子,上面映着一些过往。

我不太敢看他的眼睛,便垂下头,用睫毛遮挡住视线,道:“我去让医生来给你检查一下。”

说完我便起身,但是童遥阻止了我:“食色,等一下。”

他的声音很轻,平和到了极致。

甚至,里面有种彻悟与决心。

我的身上,开始有一只只名叫焦躁的小虫在攀爬。

我似乎有些明了童遥即将要说的话。

可是,我没有胆量去听。

我甚至没有胆量去想。

我只能重新在病床前的椅子上坐下。

童遥的右手腕处,插着输液管。

那透明的液体,就这么一点一滴地进入他幽蓝的血管中。

这时,他的右手动了动。

我连忙去按住:“你在输液,别乱动,不然等会……”

我的话因为童遥的一个动作而生生哽在喉咙处——童遥握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因为输液,而有些冰凉。

可是在我看来,却像是一股灼热的火,熨烫着我的肌肤。

思绪停顿片刻之后,我回过神来,下意识便要将自己的手挣脱出来。

但是童遥没有放手。

他紧紧地将我的手给握在掌心中。

他用了很大的力气,不容我逃脱。

我嘴角开始僵硬:“我有手汗,别握了。”

我一直低着头,但还是感觉得到童遥的目光一直覆盖在我的脸上。

像是一张无形的网,我越是挣扎,它越是紧密。

童遥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淡静:“食色,我记得自己刚死里逃生。”

童遥不愧是童遥。

他永远知道,怎么做能让我妥协。

我不能违背一个刚从死亡线上挣扎出来的人的意愿。

我必须要听他的话。

所以,我安静了下来。

而整个病房也安静了下来,只余午后的阳光,静谧地流转。

散落在窗棂上,地板上,还有我和童遥身上。

童遥的叙述,也是静谧的。

“当我撞车之后,我只听见一阵嗡嗡的声响,之后,眼前便是一片漆黑。”

“我感觉全身很累,像是散了架,连睁眼的力气也没有。”

“好像有很多双手在摆弄着我的身体,还有人在喊着我的名字,可是,那时的我很累了,真的不想理会。”

“我似乎来到了一条黑黝黝的小道上,走了许久,前面才有幽绿的光线。”

“不知为什么,我知道,一旦我走进去了,我就再也回不去以前的世界。”

“这时,我忽然意识到,我不能死,我还有事情没有做。”

“所以,我努力地止住脚步,停止了前进。”

童遥一直握着我的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随着他的手臂,一点一滴地传入我的血管之中。

我的喉咙,像是被蛋黄给哽住,上不来也下不去。

我想阻止童遥说下去,但是我没有那种能力。

所以,童遥继续说着。

“当时,我在想,如果我能再次醒来,我一定要告诉一个女人……我爱她很久了。”

喉咙中的蛋黄,在不断地膨胀。

手心里,也开始有了汗珠。

童遥的声音,继续进入了我的耳中:“寒食色,我爱你很久了。”

闻言,我的心一窒。

随后,像是打鼓一样,叮叮咚咚地响个不停。

那阵仗,我估计方圆一里之内,都能听见。

房间内的空气,开始稀薄。

因为我的呼吸开始不畅。

没错,童遥说了出来。

是的,自从刚才听了耳钉弟弟的一席话,我开始朦朦胧胧地意识到了这个可能性。

童遥口中的老婆,可能是我吗?

上个星期,就是我劝童遥别再飙车的。

这个念头刚刚萌芽,就被我给拿了块大石头给压住。

我不愿再想。

可是现在,童遥将一切都挑明了。

他将答案明明白白地摆在了我的面前。

我可以闭上眼,不看。

我可以咬住嘴,不说。

但是我堵不住耳朵,我必须听。

“你那天说,不论我想得到什么,我都能得到。我原本也认为事实是如此,从小,我便很幸运地获得了很多别人艳羡的东西。而那些不易到手的,我也能耐心地,一步步地凭借着自己的力量和手段将它们取得。可是……寒食色,你是一个例外……你近在咫尺,我却连你周边的空气也掌握不住。”童遥继续说着,那声音,清澈见底。

童遥一直握着我的手,那股力量,是一种坚定。

我觉得自己额前的那一小撮刘海都快要被他的眼神给烤焦了。

他的镇定,让我再也假装不下去。

可是我的脑袋,却像是被一场海啸袭击过。

所有的思维能力,都被冲刷得干干净净,什么也不再剩下。

我看着童遥握住我的那只手,恍惚地问道:“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

是啊,怎么可能呢?

童遥一直喜欢我?

怎么可能呢?

童遥不急不缓地解答着我的疑问:“我太过自信,我一直认为,自己会是你生命中最后的那个人。所以,我在你身边,慢慢的等待着,我在等待着最佳的时机。就像我在商场上那样,在暗处潜伏,瞅准机会,一并将其他公司吞并。你独自伤怀的那五年,我在等,你和盛悠杰交往的时候,我在等,你和云易风纠缠的时候,我也在等……我在等待,等待那个你能够打开心,接受他人的最好时机。我原本想等到温抚寞回来,等到你确信自己愿意寻找新的良人时,再出现。可是,经过这次的事件,我害怕了,或许我在某一天便会忽然死去,而那时,你却不知道我的心意……我是不会甘心的。或许,现在这一刻是最坏的时机,可是我还是要说出来。”

童遥的声音,在这时,达到了清澄的极致:“寒食色,看清楚,你的身边,一直有个我。”

当童遥的声音消失后,病房中,重新恢复了静谧。

但是我的耳中,确是嘈杂的。

我听见了微尘在空中降落的声音。

我听见了血液在我身体中奔流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