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萝不知道秋白怎么会法文,可是望到这句话的时候心弦猛颤,只觉既痛又甜,将册子捧至心口,微笑闭眸。

眼前浮现的是秋白的面容,他清雅的笑颜,他浓墨渲染的眉目,他的双眸只看着她一人的身影,他伸出双臂,将她拥抱。

乔萝双颊烧红,心不可抑止地调动剧烈——这是初恋的心跳,这是初恋的滋味。

我想你,秋白。

初三的这个暑假没有秋白陪伴,显得尤其漫长且孤寂。外婆也觉出乔萝独自来往的冷清,等乔桦忌日过后,便带着她又回了北京。可是乔萝回到北京后并不和同学们联系,日日待在房间练着古琴,除了每天晚饭后陪外婆在Q大校园散散步外,几乎从不出门。

这时已是八月末,北京夏热已褪,傍晚风干燥且清爽,拂面极为舒服。乔萝和外婆每晚散步时,常能碰到同样出来溜达的江润州和江宸二人。四人遇到自然同行,二老之间话题不断,说到兴致处时精神矍铄,反倒是跟在后面的江宸与乔萝相顾无言,愈发没精打采。

江宸根本不爱这样慢节奏的生活,乔萝知道。她回来第一天,出租车在小区外停下,她刚打开车门,便看到一道黑色人影连着蓝色赛车似流线一样飞掠眼前。那速度是如此地迅猛敏捷,惊得乔萝一时怔怔都忘记下车。而那人骑着赛车像是要故意炫弄技艺一番,在前方车水马龙的车辆中惊心动魄地旋绕一圈,竟又调转回头,在她面前猛然刹车。乔萝走下车,一直俯身的赛车手这才直起身子抬了抬头。黑色头盔下那张面庞是如此地飞扬俊美,在午后烈日下灿然生辉,让人难以直视。许是刚刚剧烈运动的缘故,他的脸上全是汗水,目光却黑得发亮,望着她,居然微微一笑,全无素日的冰冷孤傲。

他说:“你回来了?”

“嗯。”乔萝愣愣点头,犹在震惊中回不过神。

“我明天来找你。”这句话他笑着说完,身子俯低,灵活地调转方向,身影如雄鹰低飞而去,再度惊扰了她的视线。

外婆看着江宸离去,担心地唤:“慢点慢点,小心!唉……这孩子怎么喜欢这么玩命的东西。”

乔萝无言,见他的影子安全消失在街角,方转身从出租车上取下行李。

那句话大约是江宸随口一说的,第二天也没见他来找她。乔萝对和他相处从不存好的期待,他不来倒让她松口气,心神安定地练她的古琴。不过这几天晚上散步却频频遇到他,他在江润州身边时总是沉静且安逸,褪去了与同龄人相处时的一切锋芒,浑然是个静若处子的美好少年。可是乔萝想着那天下午穿行长街放纵无忌的车影,还不免心惊肉跳,忍不住侧首打量一眼身边沉默行走的江宸。岂料他也正在看着她,视线接触,双方各自怔了怔,挪开目光。

江宸轻轻咳嗽一声说:“那天你回来后,我堂姐也来了北京,缠着我带她到处玩,所以后来没去找你。”

“原来是这样,”乔萝点头表示知晓和理解,问,“那你堂姐还在吗?”

江宸长松一口气说:“走了。”

见他眉目舒展显是如释重负的模样,乔萝不禁微笑:“有你堂姐陪着你不好么?你怎么还巴不得她走的样子?”

江宸扬眉:“她好?江晴又凶狠又刁蛮,不准我骑赛车,不准我打篮球,不准我玩游戏,还不准我和叶晖走太近。你见过这么不讲理的姐姐么?”

乔萝听到这也有些惊讶:“她为什么不让你和叶晖走太近?”

“说他油头粉面,滑头滑脑,自以为幽默,实则极度无聊。”

想到之前与叶晖接触的印象,江宸的堂姐形容得还颇为形象。乔萝抿唇忍了忍,还是忍不住笑出声:“你堂姐可真有意思。”

江宸也是轻轻一笑,望她一眼,不语。

乔萝又说:“不过你堂姐说得没错,你腿刚好,篮球什么的运动太剧烈,对腿伤复原不好,尤其是赛车……”她犹豫了一下,轻轻说:“你那样骑车太危险了,之前骨折还不是教训吗?”

江宸斜瞥着她,语气微沉:“连你也来管我?”

乔萝见他脸色忽变,忙说:“我不是管你,我随口一说,你可以不听。”

江宸反驳:“你既说了,我又不是聋子,能听不到么?”

乔萝讪然:“那我把话收回,对不起。”

江宸轻轻一哼,在这问题上不再置词,默然一会,又说:“你这次去青阖镇回来得倒很快。”

乔萝奇怪:“我回去了一个月,快么?”

江宸言词淡淡:“比五年的时间来说,这次算是快的了。”

这话听入耳中,乔萝心中未免动了动,想起叶晖那次提到的江宸在五年前也曾期盼过自己的事。他那时离开父母独自回国,心中对于伙伴的期望可能和自己当时的心境如出一辙。可是他们在那时没有遇到彼此,更没有相伴彼此,对他而言或许也是失落的。想到这里,她顿下脚步,看着江宸,打算说点什么,可却又觉得无从说起。

“怎么了?”江宸见她突然驻足,回过头,看到她欲言又止的表情,皱了皱眉,“你还在想劝我放弃赛车?”

“不是……”乔萝无从解释,于是沉默。

江宸与她对望片刻,目中的抵触终于淡却下来,回身朝前走。

“我以后不会在闹市骑赛车,这样行不行?”风声将他的话传送耳边,透着明显的无奈和妥协。

他竟用这样商量的语气和自己说话。乔萝觉得意外,须臾,微微而笑,跟上他的步伐。

秋白说得对,江宸的心肠并不坏,他大概也是将自己的心封闭久了、独处惯了,所以才会这样浑身是刺。她应该放下成见对待他,她可以和他做朋友,她本来在五年前就应该和他成为伙伴。

秋白让自己保持快乐,然而一个人的世界无所谓喜怒哀乐,有了朋友、有了伙伴,把各自的心扉敞开,才有了哭与笑的理由。

她决定从今天开始做一个由心随性、快快乐乐的乔萝。

作者有话要说:

☆、竹马(6)

敞开心扉的乔萝交的第一个朋友当然是江宸。虽然江宸待她依旧风清云淡,但总归不再冷眼看她。暑假剩下的有限日子里,两人偶尔也在一起做作业和探讨难题,江宸甚至还花一个下午的时间听乔萝弹了她所有会的古琴曲。

那天下午乔家大人们都不在,乔欢还住在她母亲那没回来,乔杉因高三提前开学去上课,家中独剩他们二人。

乔萝弹琴时面容格外温柔,目光透过窗户望向云天之际,不知想着什么,嘴角微微含笑。江宸则懒洋洋地坐在一旁沙发上,听着入耳清幽漫长古琴音,久而久之,竟有些昏昏欲睡。眼睛刚阖上,耳边琴声猛然提高,铿锵铮铮,间杂胡拨一气的刺耳杂音,将他漫起的困意干干净净地扰散后,嘎然而止。

“古人所说清音悦耳绕梁三日,诚不欺我,”他不堪忍受地揉着耳朵,睁开眼睛,脸上仍装作意犹未尽的样子,“这么好听的曲子,你怎么不弹了?”

“明知道对牛弹琴为什么还要继续?”乔萝淡然瞥他,“是要弹给你做催眠曲吗?”

“难道怪我?”江宸轻笑,“你怎么不说是你弹得不好,所以才让人昏昏欲睡?”

“我弹的是不好,你要是不喜欢听,可以直说。”

江宸言听计从地坦然直说:“我不喜欢听。”见乔萝面色不悦,他却微笑:“别生气,这样闷弹琴多无聊啊,我带你玩好玩的。”不由分说地拉着她起身,下了楼,指着楼前树荫下停着的两辆公路赛车,得意地说:“那辆红色的是给你的,你骑上试试。”

“让我骑赛车?”乔萝想也不想就摇头,“不骑。”

江宸并不相劝,抱臂斜视她:“你敢弹那么难听的琴,骑个车却连试都不敢试?”

我到底弹琴是多难听?乔萝心中抓狂,面色却是淡静:“我就不试。”

“你试一下我以后就听你弹琴。”

“你可以不听,我可以不试。”

“乔萝!”他满腔热情而来,却被她连泼冷水,无可奈何咬牙切齿的时候,她却嫣然一笑,走近红色的赛车,戴上头盔,跨腿上车,弯腰俯身,骑着车沿着小区迅速转了一个圈,停在他面前。

“我试过了,还不错。”下车时,她矜持地说。

“转弯提速都很漂亮,”江宸眉眼上扬,他一旦笑起来,冰山倾倒万物沐晖,那样的绝色如同骄阳之光,“小乔,你骑赛车可比弹琴要有天赋多了。”

乔萝本也沉浸在方才于车上轻盈如飞的感受中,听到他最后一句话却心情落地,皱眉:“胡说,弹琴悦心,你与我心意不通,当然不会欣赏。”

江宸无谓地笑:“谁能欣赏?”

“秋白。”说这句话时乔萝心中也是无底,貌似……秋白也从没有说过她弹琴好听。

江宸问:“秋白是谁?”

“秋白就是秋白。”秋白是她心头的朱砂痣、是她窗前的白月光,是她不可言喻而又心心念念的情之所系。

江宸见她双颊莫名地发红,语气也很异样,望着她的目色不禁沉了沉,转身骑上他的蓝色赛车,沉默地离去。

此次友情的交流中途即止、不欢而散,不过那辆红色的赛车乔萝却留了下来,间或去空寂的Q大校园转两圈。一天下午遇到同样骑着车在校园里兜圈的江宸,两人遥遥对望一眼,她对他盈盈而笑,他迟疑了片刻,凝冰的眉眼终是渐渐释然。她骑上与他同行,顾及她是新手,他刻意放慢了速度,却不料她根本不在意他的相让,用力加速,清风一般掠过他的身旁,如飞云直飘远方。

他望着她纤柔灵活的身影,望着她回眸飞扬的一笑,心想:以五年的期望去等待的这个人,她没有让他失望。如此,真好。

人的心境一旦改变,境遇也会随之而异。乔萝和江宸成为了朋友不说,其后的日子里,她的朋友越来越多,各色各异,让她的生活日益偏离原先生活的轨道,摆脱了一切凄风苦雨的阴影,愈发精彩纷呈起来。

二〇〇一年的九月一日,乔萝遇识顾景心。相遇那天的情景是匪夷所思的惊心动魄,即便相隔十数年,乔萝回忆起夏末秋初的旭日下那飞扬跳跃、彪悍无比的火红身影,还是历历在目的清晰无比。

高中开学第一天,乔萝依旧比乔欢乔杉先出门,慢悠悠地骑着车到了学校附近的一个闹市口,在路边等红灯时,无意间看到右边巷子里一辆没有牌照的汽车在狭吝的道里调头,进进出出的好不容易摆正了车身,刚发动前行,却不料撞到了一位颤颤巍巍拄着拐杖出门的老奶奶。眼见老人被撞倒地,乔萝惊呼了一声,巷子里的汽车也猛地刹车,司机下车看了看倒地不醒的老人,后退了几步,上车后倒车便要逃逸。

“站住!”乔萝还没反应过来,身旁已经爆发出一声高喝。一个身穿红色运动服的女孩快速跑进巷子,想要拦车已经来不及,看了一眼人事不醒的老人,急得直跺脚,嘴里愤愤骂道:“光天化日撞了人就跑,真是人渣!”

“快叫救护车吧。”乔萝这时也已经赶到巷子里,刚开口说话,不妨那女孩转过头来重重地推了她一把,夺过她的自行车,又扔下背上的书包:“你叫救护车,我去追人。”

“追人?这附近红绿灯有摄像的……”

话还没说完,那女孩骑着自行车早已似火焰飞扬远去,只留下乔萝在巷子里怔怔无声。

“怎么回事?”身后传来一人冷冷的声音,乔萝回过头,见江宸不知何时突然冒了出来。他皱着眉看了看地上老人,又看看乔萝:“那女孩抢了你的车?”

乔萝忙摇头:“不是不是,她去追肇事的汽车了,江宸,这附近哪有电话亭?”

“拿这个打吧,”江宸从书包里摸出一个手机交给她,骑上赛车亦追出巷子,“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乔萝见他赛车前行又是风驰电掣的骇人速度,忙在他身后喊:“小心点。”

江宸扬了扬了手臂,表示知晓。

乔萝打了急救电话,又报了警,一边守着老奶奶,一边站在巷口踮脚眺望江宸和那红衣女孩的进展。这时正是上班高峰期,宽大的马路上车辆来往如潮,那两人骑着自行车疾行游走在众多汽车间,为求速度,常见缝插针地在高大的卡车与公交车间穿梭而过,每一次紧急的刹车和摩擦都看得乔萝的心砰砰狂跳。终于在第二条马路的交叉口,乘着黄灯亮时,那两人齐齐加速,江宸贴住马路中间护栏霸占在车辆转弯调头必经的方向,而那个红色的身影却是不要命地直直挡在一辆并不曾减速的汽车前面,迫得那车猛然刹车。

“还好,还好。”眼看那两人联袂堵住了整条路,成功将肇事的车围困中央无法抽离,乔萝拍拍胸口,惊魂未定地喘出口气。

巷子里这时已经齐聚了不少人,乔萝想起老奶奶刚刚从后面这家出来,便问有没有认识老奶奶家人的,谁知道个个都摇头说不知道。乔萝只得进那小小的四合院瞧了瞧,里面大树成荫,罩得整个院子黑洞洞的,她喊了几遍,没有人应,再出来时,救护车已经停在了巷口。

因乔萝及时报了警,而且江宸和那女孩堵路造成的影响实在恶劣,这事自然进公安局解决。连乔萝在内,三人都被带到公安局,蹉跎了半日,事情有了最终的处理结果:肇事车被扣押,肇事司机被拘留,江宸和那女孩被教育警告,唯有乔萝倒是受到了表扬。可惜这个表扬实在不是乔萝想要的,听得她满脸通红如坐针毡,还不如让她和江宸他们一起被批评来得坦然自在。

到了中午,三人才被允许离开公安局。出了大门,那红衣女孩甩甩长长的马尾,轻松地吹了个口哨,笑说:“难怪说局子易进难出,妈呀,录个口供也要颠来倒去问八遍,真是磨死人了。好在没有通知我爸妈领人,不然真是丢我这张老脸。”

乔萝微笑,将她的书包递过去:“你的书包。”

“谢谢。”女孩接过书包大咧咧搭在肩上。她肤色微褐,双目明亮,一笑时总是露出白白的牙齿,十分地灿烂活泼:“我叫顾景心,那警察刚才老盯着我问,好像我是个惯犯一样。不过你们应该记住我名字了吧?肯定记住了。”她自问自答一通,又含笑问乔萝:“你是叫乔萝对吗?我也记住你了。”接着调转目光看江宸,上下打量:“你叫江……江什么来着?哥们儿,车骑的不错。”

江宸冷冷望一眼左臂上一块擦伤处,低低一哼,不语。

顾景心尴尬地吐吐舌,凑上前讨好地笑:“哎呀我忘记了,刚刚路上不小心撞了你一下,但都是为了追肇事的人渣啊,你不要这样斤斤计较啦。”

“谁和你计较?”江宸语气不善,在她的靠近时皱着眉退后一步,又对乔萝说,“我去拿车,你等会。”

顾景心对着他漠然离开的背影“切”了一声,说:“耍酷啊?冰山一座,不就长得好看点,车技好了点,有什么了不起。”

“他叫江宸,平时不太爱说话,不是故意针对你,你别介意,”乔萝帮江宸解释,问她,“你也是Q大附中的?”

“是啊,我高一,今天报到入学。那警察说这次事情的档案要传送一份给学校,看来要给老师留下不好的印象喽,”顾景心对乔萝眨眨眼调皮笑,“我刚从南方转学过来,人生地不熟,本来还想好好学习让爸妈刮目相看的,谁知道这么早又原形毕露了。”

乔萝说:“我也是从南方转学过来的,我也念高一。顾景心,你是哪里人?”

“S城。”

“这么巧?”乔萝惊喜地说,“我家乡是S城的青阖镇,你听说过吗?”

“青阖?”顾景心两眼放光,激动地说,“我当然去过啦,我爷爷奶奶退休后住那里,我每个暑假都会去,我爱死青阖镇了。”

一聊下来竟是他乡遇故知的相见恨晚,要不是江宸推了车出来冷语打断两人,她们都恨不能立刻结拜姐妹了。

江宸扫兴的话是这样的:“一上午没去学校报到,两位对此地倒是情有独钟,看来是要留公安局报到上课了?”

见江宸望着自己的目色冰凉胜雪,顾景心低声干笑,上前拍拍他的肩膀,悄声说:“本姑娘抢不走你的心上人,哥们儿你放心。”

江宸面色腾地烧红,狠狠盯了顾景心一眼,骑上车先行离去。

顾景心故作惊讶地在他身后叫:“同学你脾气好大,好歹本姑娘和你并肩作战一场,这么不给面子哇。”

乔萝推着车与她并排行走,笑着说:“江公子脾气有点古怪,习惯就好。”

听出乔萝语中的戏谑,顾景心笑:“原来是个公子哥啊,难怪难怪。”说着望向乔萝,煞有其事地啧啧叹气,摇头:“和这样的人做朋友,苦了你了。”转瞬又眉开眼笑地勾上她的肩:“不过你运气好遇到本姑娘我,我会让你苦中作乐的。”

乔萝听罢大笑:“是,我运气实在不赖。”

和这样的人在一起,你很难不被她感染。每个人的生命中也总会出现这样的一个朋友,她会用忠贞不渝、热烈如火的情谊,为你的生命添上最为温暖的那抹色彩。一生的知己,从此刻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竹马(7)

开学第一天迟到,且迟到半天,对于老师来说的确不是什么好印象。不过老师的严词厉色没有打扰到乔萝和顾景心的好心情,因为她们到了学校才发现,彼此的缘份着实不浅,竟然被分在同一个班。且其他同学的座位早上就已经安排好,姗姗来迟的两人便顺理成章做了同桌。

在座位坐下后,乔萝发现她的好运气竟不仅仅如此,课间的时候坐在她前面的男生转过头来,白白净净的脸上戴着一副金丝框的眼镜,有些腼腆地问她:“乔萝,你还记得我么?”

乔萝迟疑,望望他的面容的确是似曾相识,不过一时之间想不出哪里遇到过。

男生拿下眼镜,眉眼清楚显露出来,问:“这样呢?还认识我吗?乔萝,草木精华的萝。”

“杜松风?”乔萝终于想起来,不胜喜悦,“没想到你也在这个班!”

“终于认得我了。”杜松风松口气。

说实话,如今要认出他着实不易,相比小时候来说,他瘦多了,再不是那个滚圆憨厚的胖男孩,五年的时间让他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位斯斯文文的少年。

他微笑着打量乔萝,说:“好久没见你了,都五六年了吧。听说你回南方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年三月就回来了。”

“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呢?我家电话都从没变过。”

乔萝其实从不知道他家的电话,唯一一次通电话也是他打过来的,正想着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恰好顾景心不堪冷落地凑过来:“谁啊谁啊?介绍一下。”

“杜松风,我小学时的同桌,”乔萝给二人引见,“这是顾景心,她和我同是S城人。”

顾景心一撩刘海,眉飞色舞自来熟地说:“嗨,松风,你既然是乔萝的朋友,我们以后也就是哥们了。”

杜松风显然不适应她这样的热情,怔了一下,才笑着说:“你好,顾景心。”他转身用胳膊碰碰他那位一直低头看着漫画的同桌:“苏可,别看你的灌篮高手了,来认识一下,我曾经和你提到过的,那个四年级就会法语,一开口惊到一片的乔萝。”

杜松风的同桌意犹未尽地合起漫画书,转过身来,清秀的瓜子脸上一双水盈盈的眼睛,来回望了望乔萝和顾景心,略微羞涩地说:“你们好,我叫苏可。”

“苏可,可人的可?哇,名字和你人好配,”顾景心夸起人来嘴甜得不行,又拿过她手里的漫画,飞扬而笑,“我也喜欢看漫画,你喜欢流川枫吗?我喜欢樱木花道,不过我最爱的漫画人物是绯村剑心。”说着她放下漫画,双手交叉紧握沉臂下垂,做出拔刀的动作,神情整肃地说:“剑是凶器,剑术是杀人的伎俩,无论用多么美好的借口来掩饰,这都是无可置疑的事实。在下已经不是拔刀斋剑心,在下只是浪客剑心。”

台词背完,她神色一收,又露出灿烂的笑容,对众人得意挤眼:“怎么样,像不像?”

乔萝和杜松风都没看过《浪客剑心》,是以无法置评,独苏可捧着脸望着她满眼崇拜:“哇,你居然把剑心的话记得一字不差,你是真的爱他。”

顾景心笑嘻嘻地说:“当然,他是我的最爱。”

承她热情奔放性格的功劳,四人很快混熟,杜松风另有男生的朋友圈子,和她们虽然走得近,但也不至于成天厮混在一起,倒是苏可和乔萝、顾景心一见如故,三人言行亲密、形影相随,俨然是三朵姐妹花。

傍晚放学时,乔萝和顾景心相约去医院探望今早被撞伤的老奶奶,苏可听她们说了上午的事对那位孤苦无依的老人也是心生怜悯,便与她们同行去医院。到了医院门口,乔萝在车棚里停车时,远远听到顾景心欢快的笑声:“江宸,怎么这么巧?你也来看那位老人家?啊,不对,你是来治伤的。啧啧,胳膊上纱布怎么裹得这么厚,一点点小伤值得这么兴师动众的?还要人扶着你?难怪乔萝叫你江公子,这么娇滴滴的,还真是不知所谓的公子哥大少爷。”

一日相处下来,乔萝对顾景心的口无遮拦已经见怪不怪,可是当她最后一句话入耳,乔萝脑中隐隐作痛,暗叫不好。忙停好车,低头上锁时,又听那边传来另一人柔而清冷的声音:“江宸,她是谁?”乔萝心中一突,这才丢下车出了车棚。门诊楼下的台阶上,果然见乔欢扶着江宸,望着顾景心,微微蹙眉,神色不豫。

顾景心对美人素来有好感,扬起脸笑:“本姑娘是——”

“不相干的闲人。”江宸冷冷截住她的话。

顾景心面色一变,待要上前理论,却被苏可紧紧拽住。江宸对她根本视若无睹,与乔欢走下台阶,推车时看到一旁尴尬站着的乔萝,视线在她脸上深深一顾,走近至她面前。

他望着她目色比以往更为冰凉,乔萝自知理亏,喃喃地说:“你……你胳膊上的伤没事吧?”

“和你有关么?”他唇边轻扬,勾起自嘲的笑,“江公子?这是你给我取的外号?我原来在你心里就是不知所谓的公子哥大少爷?”

乔萝想说她不是这个意思,但追溯起最初叫他江公子的缘由,却是言语顿失,无法自欺欺人。她与他对视一瞬,低下头,轻声说:“对不起。”

江宸冷冷一笑:“你只会说对不起,只会这样楚楚可怜扮无辜。你是不是觉得,每次伤到别人后说句对不起就算了?五年前你推乔欢下楼,是不是也只说了一句对不起,还是至今连对不起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