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川?”顾景心一听这个名字就柳眉倒竖,板着手指握着拳,看样子是要冲出去打人。

“姑奶奶,你忍一忍吧!”乔萝死死拽住她的手臂,吩咐她,“你打电话给苏可和松风,让他们在酒店楼下等着。韩川若不当面说清楚事情,苏可的心结不能解,今天无论如何要让他给苏可一个说法。”

“对对,”顾景心掏出手机说,“我这就通知他们。”

“事情交给他们自己解决就好,你今天别闯祸啊,这可是我的场子。”乔萝又不放心地叮咛一句,朝她笑笑,转身的时候正巧碰上刚刚到达贵宾室的二人,目光停滞片刻,脸上的笑容也险些挂不住。

江宸着一身笔挺的黑西服玉树临风地站在那里,其同行的女伴有张艳压群芳的面孔,紧身的旗袍更裹出玲珑有致的魔鬼身材,玉臂轻轻揽着江宸的胳膊,美眸飞扬睥睨众人,这气场着实是趾高气扬。

“童依依?”顾景心在乔萝身旁倒吸冷气,低声怒喝,“江公子搞什么名堂?”

乔萝的面色不过僵愣了数秒,而后轻轻吸了口气,脸上笑容更浓了三分,走到二人面前,微笑问:“江律师今天还真是稀客,你律所不忙了吗?”

江宸面色清冷如常,目光亦是毫无波澜,淡然说:“无论多忙,我今日都要来的。这次拍卖有我感兴趣的一件珠宝,难道你不知道?”

“当然不知道,”乔萝的目光瞟过童依依的面庞,含蓄地说,“江公子的兴趣广泛,口味更是独特,我岂能事事知晓?”

江宸闻言扬扬眉,好整以暇地一笑。童依依看着乔萝数秒,似才反应过来,“啊”了一声,手从江宸臂弯间抽出,含笑与乔萝握手:“原来是江夫人,我和江律师只是朋友,陪他来拍卖场上看看那些珠宝而已,你别误会。”

“朋友?”乔萝念着这两个字,颇觉玩味,“放心,我不会误会。”她再看了眼江宸,嫣然一笑,缓步离去。

那边的叶晖自然也发现了此处的突发状况,等乔萝离开后,他走来一把拉走江宸,至清净的角落恨恨数落:“你昏头了么?你老子的玩伴你也玩?不怕待会媒体看到了报道出去引笑话?”

“媒体报道了才好呢,”江宸满不在乎地说,朝童依依的方向瞥了一眼,冷漠一笑,“也幸亏她是个脑子不好使的。”

叶晖有点糊涂:“你什么意思?”

江宸也不解释,只是淡然说:“你待会帮我个忙。”轻声和叶晖交待了,将要离开时,叶晖拉住他,脸上的表情彻底迷茫,问江宸:“说清楚啊,你究竟什么企图?”

江宸无奈苦笑说:“能有什么企图?走投无路下,无可奈何的烂招罢了。”

拍卖会以珠宝大师唐世英设计的Orpheus戒指为初槌,落槌以Harry Winston祖母绿钻石项链告终。

Orpheus戒指顺利被章白云凭二百二十八万的高价拍得,而结束前最后一轮关于Harry Winston祖母绿钻石项链的竞价更是引起了拍卖场上好一番追逐,随着竞价数额的一升再升,最终落槌敲定在六千九百万的天价。

最后的竞逐时,叶晖看着身旁的顾景心望着江宸一脸不愤地频频举牌,心道有这个小祖宗在这为乔萝抱不平,江宸算是白拜托我了。江宸和顾景心轮番举牌,渐渐地也是不耐,最后一次径自将价格从六千万加到六千九百万,顾景心还想举牌时,一旁的叶晖却按住了她的手臂,低声说:“这个价格已经够了。”

顾景心不甘心地问:“他亏了么?”

叶晖微笑说:“亏大发了。”

“那好吧。”顾景心悻悻看着拍卖师落槌。

本次拍卖会上最贵的珠宝已经产生,等候在拍卖场外的媒体及时得道消息,望到江宸携童依依出来,纷涌而上,长枪短炮地齐齐对准二人。

在听记者问及高价拍得祖母绿钻石项链是否要讨佳人欢心时,江宸在不停的闪光灯下和煦地微笑:“诸位误会了。我是受我父亲所托前来参加这次的拍卖会,这条Harry Winston祖母绿钻石项链也是我父亲看中了要送给我母亲结婚三十周年的礼物。还有,童小姐是我们家庭的朋友,各位媒体记者以后千万别再误会做出些不实的报道。诸位也知道江某的职业,若到时因为侵犯名誉权等事要追究你们的法律责任时,那就不好看了。”

他语含笑意不紧不慢地缓缓道来,言词着实是绅士十足,却听得一众媒体讪讪而笑,更听得一旁的童依依面如土色,即便再精致的妆容也难掩饰的狼狈不堪。

“精彩!”章白云旁观目睹一切,拍掌含笑,对站在离自己不远处的乔萝说,“乔小姐的丈夫真是个人才,谈笑间不费吹灰之力地解决了你公公婆婆的婚姻危机。”

乔萝的视线从江宸身上挪开,望着章白云,微微一笑:“阿宸再怎么有才,只怕也不及章先生的心思叵测。”

“乔小姐此话何解?”

“你不清楚?”

“是为那个房屋模型?”章白云故作恍然大悟的时候,目光一如既往地干净纯澈,脸上神情也是落落大方,含笑说,“若是乔小姐愿意将一个东西让给我,我愿意将房屋模型拱手归还。”

此人得寸进尺当真无耻,乔萝心中对他厌烦至极,脸上却丝毫不露异色,轻笑问:“你还要什么?”

章白云的目光终于意味深长起来,望着她说:“一幅画。”

此场拍卖完美落幕,随后的珠宝大师年会亦顺利展开。等忙完了手头善尾工作,乔萝得凌鹤年的批准放了一个小长假。

她在江宅住了已有一周,这日见叶楚娟的心情颇佳,江缙那边也不知江宸如何劝说的,中午的时候总算打电话说晚上回来吃饭。这样夫妻重聚、相互坦承的时候自己断然不能留下做电灯泡,于是下午乔萝便借口从江宅搬出,又回了自己的公寓。

在家中收拾了一番,待她稍得空闲,便控制不住地又想起那天拍卖结束时章白云的话。一时忍不住心中冲动,驱车驶往乔抱石纪念馆,在乔抱石生前的画室里,找到了章白云所要的那幅画。

那是和酷似孟茵古代仕女图摆放一处的一张男子肖像图,乔萝从橱柜里取出端详良久,不觉异样,泱泱放回时,念光却猛然一闪。她将那幅画从画框中取出,果然发现自画框的夹缝里飘出一张薄薄的纸片。纸片上有一行字迹,落笔之际清峻洒脱,正是乔抱石的亲笔所书。

上写:“平生最愧之人无非吾兄庆实。愧庆实,负卿卿,失茵茵。吾乃天地之罪人。”

乔萝怔了片刻,这才觉事情的真相正呼之欲出,不及细思,忙又取过那张仕女图,打开画框,见里面同样夹着一张薄纸,上面以小楷写着一人的生辰八字,而后是四字——“茵茵,吾女。”

乔萝指尖微颤,薄纸失力坠落地上。她茫茫然扶着长桌在木凳上坐下,心中百转千回,所有的念头都汇聚成一句话:原来如此。

她和秋白原来真是兄妹,却非亲生,而是表亲。

这个真相,秋白知道吗?

她无法求证,却又在冥冥中豁然开朗:孟茵嘴里念念不忘的“兄妹”,只怕并非指自己和秋白,而是孟茵和乔桦当年恋情开始时源自长辈的禁止。

或许,孟茵年少时所受的最大的刺激,是这个。

而她和秋白也并非是被误了,却是合理该此。在当今这个社会,便是表亲,亦无长久厮守的道理。

乔萝正沉静在往事中细细思寻时,身上电话突然响起。

垂眸看着屏幕上江宸的名字,乔萝定了定心神,接起。

“有时间吗?”江宸在电话里以难得温和的语气对她说,“我想和你吃顿饭。”

等乔萝赶到约定的餐厅时,江宸早已在此等候。

红烛,玫瑰,拉着小提琴的侍者,翩然于台上的舞者,这是浪漫的情侣约会胜地,一切的一切都华彩斑斓,胜似梦幻,往常连订座都难的餐厅,今晚客人竟只一桌。

江宸的容色掩映在烛光花色间,比素日更添了几分俊美。他等乔萝在对面坐定,按了一旁的服务键,服务员将他事先点好的菜依次送上,恭请客人用餐愉快,又轻步退出。

乔萝有些惊讶他今晚并不寻常的举止:“这是做什么?”

“我们多久没这样一起吃过饭了?”江宸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我只是想和你好好吃顿饭,好好聊一聊。”

吃个饭需要这么奢侈?还是江缙和叶楚娟难得的缓和让他高兴如此?乔萝默不作声地看他片刻,决定还是静观其变。江宸在用餐途中状似无意地说起少时的往事,乔萝亦不拂他美意与他共同回忆,间或说起两人当时吵闹互不相让的时候,对视一眼,皆是默契地微笑。

这顿晚餐愉快用毕,江宸坐在那里,一时没有离开的意思。他看了乔萝一会,忽挥手让侍者舞者都退了出去,等餐厅只剩下两人时,他从身边的空座椅上取过一份文件夹,递给乔萝:“你看看吧,如果没有异议,我们签了吧。”

“是什么?”乔萝有些莫名地接过,取出文件看了看,面色微变。

文件抬头写的字再清楚明白不过——离婚协议。

乔萝低头看着协议许久,才缓缓抬起头,望着他宁静的面庞,轻声说:“你决定了?”

“我决定?”江宸失声笑问,“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么?”

他手臂搁在桌沿,指尖轻敲桌面上的花盘,淡然问:“离婚后,祝儿归谁?”

乔萝再度盯着他,半晌,不敢置信地问:“什么?”

“祝儿是我的孩子,不是吗?”江宸静静地望着她的眼睛,“她既然是有爸妈的孩子,做母亲的你不愿带,我这个父亲却很想陪着她。”

乔萝抿唇不语,轻燃的烛火映入她深黑的双眸,竟照不出一丝的光亮。

江宸叹息说:“小乔,我自以为我很了解你。直到这次跟你去了青阖,我才发现我对你其实一无所知。”

他在她幽远静深的目光中缓慢地说:“小乔,你和我小时候父母不在身边,心里对亲情的渴望和期待我以为你与我能感同身受,长大后成家立业,能够极注重亲情,最起码知道父母对于孩子守护身畔的意义。可是我没想到,你竟然将祝儿一人放在青阖镇,她才那么小,你怎么忍心?”

乔萝低头,苦笑数声,身体后倾靠上椅背,依然不言不语。

“当年我念JD正是课业繁重的时候,你妈重病你回来陪伴,祝儿就是那时候出生的吧?”江宸轻声喟叹,摇了摇头,“你瞒得我好苦。我现在也明白了,你的心既然不在这里,一纸婚约对你我根本毫无意义,从头到尾不过是我的自欺欺人。小乔,我们离婚吧。”

“好。”乔萝低声说。

终于孤孑一身了,得偿所愿。

可是为什么,心竟如刀绞,眸中酸涩发热,竟有泪流成河之势。

是为女儿离开身边的不舍吗?

还是为面前这个人终于放弃了自己?

或是为了方才的两幅画,诸事浮白的时候,她竟更迷失了自己,益发找不到去向?

没有人能知道。她亦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我虽然更新慢,但是每次更新还是很有诚意的。。。。

大家也不要催文啦,这故事快结束了,后面的我要想想怎么写。

☆、初见(END)

三年后,美国纽约。

西切斯特郡哈茨代尔郊外,芬克里夫墓园。

这是盛夏的季节,阳光因晴朗的天色益发熠熠如火。一辆白色汽车停在墓园外的公路旁,身着黑色西服的男子打开后座车门走下来,司机打着伞想要上前跟随,男子却摇了摇手制止,捧着一束君子兰,只身缓步入了墓园。

墓园长道两旁种着数之不清的云杉和枫树,繁密的枝叶遮蔽流火日色,亦褪去了世外所有的浮躁,映得整座墓园清寂且平和。

男子穿过林荫道,越过芬克里夫纪念堂,径往东边的陵园而去。修剪齐平的草地中央,一座座石制墓碑安详竖立,因有青翠的大树与鲜妍的花朵环绕四周,静穆的氛围里浑无一丝萧瑟阴森。

男子行走草地上,脚步甚轻,似恐惊扰此处安息的亡灵。再向前走了几步,他停下来。在这里,他已经能清楚看到要拜祭的那座墓碑静卧在冬青树下,墓前已站着一人——黑色长裙包裹下的身躯纤长柔美,这是他这三年里每次来此都能遇到的相熟身影。

他走上前,在碑前已经摆放的白色欧石楠旁,放下他携来的君子兰。

静立墓前的女子对他的到来不闻不问,只是凝望着墓碑上镌刻简洁的名字与生卒年月,长久地沉默无声。

男子合手低头,按中国的礼仪对着墓碑拜了三次,然后才又站直,叹了口气。

“祝儿呢?没来吗?”男子顾视四周,话音刚落下,便看到数米开外,那小小的身影翩跹在树影花丛里,正在采摘花朵。他打量了一下小姑娘的身高,笑了笑:“几个月不见,似乎又长高了许多。”

那女子这才微微扬了扬唇角,目光也朝祝儿望去,淡然一笑:“没想到你今天还会来,我本以为婚事当前,你早忙得不可开交了。”

男子笑说:“有苏可在啊,你和她十几年的交情应该比我清楚才对,以她的个性,凡事必须亲力亲为力求完美,别人哪里能插得上手?”

女子微笑:“苏可和章先生这样强势的人交往,我还以为你们俩的事都是你拿主意。”

“强势?”男子失笑,“看起来乔小姐对章某当年做的一些事还是耿耿于怀啊?”

乔萝含笑不语,只是弯下腰,将一枚刚刚掉落在墓碑上的冬青果子拿起,又以手掌轻轻拭去清风拂上墓碑的灰尘。

章白云笑着说:“还好这几年我是有所作为的,既没有辜负秋白的遗愿,也不枉当年从你手上把那模型夺走的无赖。小乔,那度假酒店已经在S城建好了,名字就叫秋白山庄,现在一切皆备,只等你回去接手。”

“我?”乔萝有些惊讶,推辞说,“我不行,我没有管理酒店的经验。”

“我会给你配备经验最丰富的团队,你虽然不是山庄最适合的管理人,但你是最珍惜它的人,也是最懂得它存在意义的人。这个安排梅氏的高层也都同意。何况——”章白云望着墓碑长长叹息一声,“这是秋白亲手给你设计的山庄啊,他也希望由你拥有它。”

乔萝闻言笑了笑,一时并不作答。那边祝儿采摘了满满一怀的鲜花,蹦蹦跳跳走过来,朝她炫耀:“妈妈,你看,我摘了好多花,这些是给梅叔叔的,这些是给大乔姑姑的。”

乔萝站起身,摸摸她的脑袋,柔声说:“祝儿真有心,去放下吧。”

祝儿俯身在此处碑前摆好一束鲜花,又去不远处的大理石碑前,将她母亲适才放在这边的白玫瑰往边上挪了挪,放下她自己摘的另一束花,再欢欢快快地跑回来时,才看到一旁的章白云,软声唤道:“章叔叔。”

“乖。”章白云揉揉她肉嘟嘟的脸,心有所动,看了乔萝一眼,“过几天就是苏可和我结婚的日子了,你回国吗?”

乔萝点头微笑:“你们大婚,我当然回。”

章白云意有所指地问:“两个人回?还是三个人?你和他,我们可是都邀请了。”

乔萝抿唇不言,低头望着祝儿目中不可抑止的期盼目色,长久沉静无澜的心还是微微一痛。

章白云陪乔萝母女中午在西切斯特郡用了午餐后,又将她们送回纽约。下午出发去机场前,本着这两年交好的情谊,章白云劝说乔萝:“我听苏可说过,你和江律师已经冷战七八年了。早些年你们虽然不合,但好歹两人还有商有量的,那次在S城你们去探望孟姨不就是在一起吗?怎么这几年就连面也不见,话也不说呢?苏可说江律师如今也在纽约,难道他就没有来找过你?”

乔萝在此问题下只是默然,低头将祝儿吃着冰淇淋糊了一嘴的奶油仔细擦干净,而后才低声说:“有些事情你们都不了解,别问了。”

此事这些年来不管谁的劝说都无用,章白云早已听苏可抱怨过,此刻见乔萝脸色为难,虽不想继续追问,但想起三年前自己与他们相遇时发生的事,心中难免有些愧疚,试探地问:“是不是三年前因为我的出现,搞出许多事,让你和江律师误会更大了?”

“怎么会因为你呢?你也只是想让我了解往事的真相,尽早走出阴影而已,”乔萝涩然说,“这是我和江宸的两人的问题,或者……仅仅是我自己的问题,与任何人无关。”

她既这样说,章白云只有停止话题。

两人又闲聊了些国内诸人的近况,因避开了某些尴尬的事和人,相谈倒是和睦融洽。

却说三年前自从苏可和韩川的事情摊牌后,韩川自觉难以面对众人,再度离开北京去了法国,临行托付好友章白云多加照顾苏可。章白云和苏可渐渐走进,一来二去竟生出了情愫。对于章白云这样的人,一旦遇到他想做的事和想要的人,便从无退却和失败的可能。经过两年的追求,苏可终于心动。又再过一年的相处,两人终于谈婚论嫁。

对于苏可这段即将开始的婚姻,乔萝满心都是祝福,她也相信,章白云会是那个坚守苏可终身幸福的人。虽说三年前她对章白云有过误会,但这些年因为苏可的原因逐渐走近后,她才知道,章白云的过往原来和秋白有那么深的瓜葛。

章白云曾说他是梅家的远亲,这句话其实并不假。他的母亲也姓梅,是梅家早年在民国就已远赴欧洲的一脉。而他的母亲论资排辈算起来,应该是梅非奇的远房堂姐。

章白云和秋白的第一次见面,是梅非奇带着孟茵去瑞士治疗的那段时间。章白云的母亲在瑞士是位颇具名气的医生,二十年前,梅非奇因缘际会和海外梅氏恢复了联系,也意外得知这位堂姐曾经的导师正是当时世界上治疗癔症最为权威的教授,于是拜托了她,安排孟茵赴欧就医。章白云和秋白也因此相识,一见如故,遂成好友。其后秋白去美国留学,惊喜地发现章白云竟是他的同系学长,两人关系也因此越走越近,渐而亲如兄弟。

也正因如此,秉性内敛的秋白虽对周围的人藏着一切心事,却唯独不瞒这位兄弟。秋白那些年所有的苦恼和无奈,以及最终匆匆而逝的遗愿与憾事,章白云一一清楚明了。

乔萝想,章白云既然是秋白的生平挚交,必然不是她曾经误会的那种人,从此放下成见,对他另眼相看,也因此对苏可与他的交往乐见其成。

等祝儿吃完了冰淇淋,章白云这才起身告辞。乔萝领着祝儿将章白云送到公寓外,在午后明晃晃的阳光下看着章白云清肃冷静的面庞,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韩川知道你们的婚事么?”

“知道,已经告诉他了,”章白云清澈的目光里尽是温和的笑意,补充说,“是苏可通知的。”

苏可既能亲自面对韩川,想必往事是完全放下了。

乔萝放了心,微笑说:“那就好。”

目送章白云上车离开后,乔萝站在路边,静静地看着对面的那座大理石教堂。毒辣的阳光下一切事物都是反光地,看得久了,她才觉出眼眸的刺痛。她闭了闭双目,顿觉眼前一片昏暗。

祝儿担忧地拉拉她的手:“妈妈,你怎么了?为什么看着那个教堂发呆?”

“没什么。只是看教堂旁边的草地上布置白纱地毯很好看,好像是谁要举行婚礼呢。”乔萝笑了笑,拉着祝儿,慢慢走回她们的公寓。

苏可和章白云的婚事订在一周后,回到家,乔萝上网订好了机票,在电脑上敲下这几天嘉时美东分部需处理的工作内容,又打了几个电话询问公司这季拍品北美征集的动向。她在忙着的时候,祝儿也没闲着,趴在一边安静地画着画,嘴里哼哼唧唧地,乔萝忙完停下来仔细听,才发现她原来是背着一首宋词。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乔萝听着她完整地背完这首词,震惊不已。这孩子虽然来了美国三年,触目所望、耳中所听都是英语。为让她不忘母语,乔萝平日亲自教她识辨一个个方块字,诗词这块乔萝也教了几首简单易学朗朗上口的,但总觉得博大精深的古文对孩子的启蒙来说太早,也从没有逼她熟读唐诗宋词什么的,只是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学来的这首词,竟能将柳永笔下拗口的字眼念得如此纯熟。

“祝儿竟然会背这首词啊,妈妈都不会呢,”乔萝含笑柔声问,“谁教你的啊?”

祝儿撇撇嘴似乎不屑:“这算什么啊,我还会很多呢。”她小手扶额想了想,嘴巴一张,诗词随口而出:“人面不知何处,绿波依旧东流。还有还有……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难道我家祝儿是个文学天才?或是个语言天才?乔萝又迷惑又欢喜,可是等下一秒目光瞥到她笔下的画,细细一望,欢喜和迷惑散去,一切皆明了。

那幅画上是一个人,虽然五官抽象了点,但也可从旁写着“Dad”的字样辨析那人是谁。

乔萝不再说话,在旁看着祝儿慢慢画完那幅画,听着她嘴里不时冒出的诗词,面上看似平静,心澜实已如潮涌。

晚上母女俩吃了饭,正要出门散步,客厅里电话响起。祝儿飞快地跑过去接起,听到那边传来的声音,高兴地说:“奶奶,你来美国了?”说着朝乔萝瞥一眼,目中的期待和渴望不言而喻。

乔萝看了她一会,默然转到餐厅去,将方才不曾收拾的碗筷清理好。

祝儿在客厅叽叽喳喳地和电话那边的叶楚娟说话,过了一会,电话放下,飞奔过来,抱住乔萝的腰:“奶奶说明天接我去她那住几天。可以吗,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