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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这便出了事。

今日和段溪桥碰面,被对方明嘲暗讽一番,他才知晓段溪桥的做法另有深意,但为时已晚,事已至此无法挽回了。

思及这一点,秦点暮还是有些懊悔,想想段溪桥讥他“性子太过绵软”,倒真有几分道理,不由苦笑。

傅倾饶不知他心中所想,见他不愿多提京兆尹之事,也不强求。两人本就不太熟悉,傅倾饶便寻了托辞离去。

闷闷地继续前行,不知不觉竟是绕回了住处所在的街口附近。傅倾饶望着夜空中斗大的月亮迟疑了一霎霎功夫,正下定决心准备回家,突然手臂一紧被人抓牢。

她脸色一变正要回击,耳畔便传来了十一略带黯哑的声音。

“别闹了,天那么冷,赶紧回去。”

傅倾饶顿时哭笑不得,低吼了声“你放开我”,见他还不松手,只得十分无奈地说道:“我这不正准备回去么?如果不是你忽然冒出来,”她朝被抓的手臂扬了扬下巴,“我现在差不多已经在屋里了。”

十一不吭声,依然抓住她不放。

傅倾饶被他气得没辙,说道:“我在前面你在后面,你看着我回去,这总成了吧?”

他这才松了口气,缓缓答了个“好”字。

虽然两人都开了口,但是对于方才之事,竟是齐齐选择了避而不言。一时无话可说,俩人一路沉默地回到住处,又沉默地换了药,最后沉默地睡下了。

本以为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日子还得持续段时间,谁知第二天一早,发生了点事情,十一却不得不离开了。

第17章 鬼祟

前一晚晃荡的时间太久,傅倾饶一大早起来鼻子有些发堵。

她打着哈欠出门买早点时,边琢磨着为什么上次在外面睡了一觉都没事、如今不过是溜达了一圈却感冒了,边扫视着周围,看看今日的摊点上有什么好吃的。

目光来回之间,她望见了街角处一人正定定朝她看来。偏偏她看过去的时候,那人又故作无意地调开了视线。

傅倾饶不动声色,买了几样东西就往回走。临到了大门前,她加快步子足尖轻点,快速掠至街旁的一棵大树之后,微微侧过身,悄悄观察追来之人。

那人追到她住处前,四顾看了看,瞄一眼大门上的锁,摸摸头,然后…然后就站在了那里。

一盏茶…两盏茶…

此人身姿笔挺,依然静立在那儿不动。

傅倾饶眉角抽了抽,认命地走出去,去到自家门前,作势开门,尔后故作讶异地朝他喊道:“啊,这位仁兄,你在我家门前作甚?可是有事寻我?”又蹙眉作思索状,“可是我好像不认识你啊。”

对方是名二十多岁的高大男子,身材结识,浓眉大眼皮肤微黑。

他看到傅倾饶,嘿嘿笑了下,晃晃手里提着的豆浆,说道:“我是刚搬过来的邻居,买了点东西过来…嗯,就是想着大家互相认识下。”

傅倾饶望着他刚从早点摊上买来的东西,心说见过装的,没见过装得那么漏洞百出的。

她心中腹诽着接过豆浆,面上笑得十分真诚,说道:“那就谢谢了啊!往后咱们就算是认识了。”

男子憨笑着摸摸头,说不客气。

然后傅倾饶推门,进去。身子刚刚完全闪过门边后,紧接着“砰”地下,大门就给关上了。

她神色怡然地向前走了没几步,身后响起叩门声。

傅倾饶打开一点缝,探出头去,“好邻居,如今我们已经认识了,你还有什么事吗?”

男子伸着脖子试图透过门缝往院里看,一无所获后,只得嗫喏着说道:“我忘带家中钥匙了,能在你这里坐会儿吗?”

傅倾饶暗暗嗤了声,“不方便”三字正要脱口而出,十一的声音从身后不远处的屋门边响起。

“…长亭?”

门外之人听到他的声音,惊喜万分,高声喊道:“大…咳,果然是你吗?”

傅倾饶回头看了十一一眼,见他点了头,顿时无语至极,只得慢吞吞地将门打开,把人放了进去。

李长亭,长相忠厚性子憨直,乃是定北大将军麾下副将。二人自小认识,交情甚好。

昨日晚上他路过这附近时,看到一人身影好似大将军,无奈对方面容有些青肿看不甚清。正要上前一探究竟之时,不知怎地旁边冒出了个人来,两人一路同行而去,他竟是找不到搭讪的机会,只得暂时作罢。今日一早,他再到此处,准备弄个明白。

其实傅倾饶是知道李长亭的。大家都是京中名门之后,当年可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但她没想到,十多年过去,那时最瘦最弱的豆芽菜如今竟是长成了魁梧男子。两人打过照面后,她压根就没把他与这个名字联系到一起。

此刻十一与李长亭在屋内密谈,傅倾饶则在外间郁闷的喝着豆浆。

不怪她方才这么警惕。前一日她在酒楼看到秦点暮时,李长亭便是跟在秦点暮身边“凶神恶煞”的几人之一。那时一见他,她便觉得此人眼带血气,不得不防。如今想来,应当是沙场征战留下的血腥杀气。

这种气息十一也有,而且更甚。只是他生性清冷,让人接触到他的刹那,第一反应便是冷,而不是煞了。

傅倾饶狠狠地咬着油条,心说也得亏了李长亭那人傻气十足。但凡是个聪明点儿的,都受不了楚云西那家伙深入骨髓的冷傲。

“…可否进来一下?”

望了眼探头出来的李长亭,傅倾饶看看时辰,也还有点时间,便应了声后推门进屋。

屋内除了一床一榻外,就只有一张小凳子,如今正被李长亭坐着。傅倾饶想也不想,直接坐到了榻上。

李长亭瞪着她,瞠目结舌,“你敢和…嗯,平起平坐?”

傅倾饶懒得辩解,当即站起来敛容束手恭敬而立。

楚云西随即起了身,负手站着。

“我今日便要走了。”他沉沉说道:“营里出了些事,我需得安排一下。皇兄不知我身在京城,此事需得快些处置好。”

平王楚云西,先皇第七子,当今圣上的七弟。若是算上他那四位姐姐,序齿来说是行十一的。常年镇守北疆,封定北大将军。

李长亭进门的时候,傅倾饶就想到了这个结果,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又道:“你自己当心些。”阿关那些人尚在京中。

楚云西犹豫了下,终是说道:“我本是悄悄来祭奠亡母,不曾想竟走漏风声,被他们堵截围击。”

这竟是在和她解释当日之事了。

傅倾饶微微一叹。

几日后便是先皇后的生辰,再过些时日又是她的忌日。偏偏皇帝早已下了死命令,平王非召不得入京。他想悄悄来看望下自己的母亲,也是人之常情。

瞥一眼正惊疑不定地望着两人的李长亭,傅倾饶暗道这个话题还是速速结束得好,省得说多了徒惹麻烦,便道:“若北疆无你,宏岳日后便没了后顾之忧,自会如此。你这便走么?”至于寻出内奸之事,他心中自有定数,无需她多言。

“是。”

一时无话。

他来时只身一人,去时自是无甚可收拾的。

静默片刻,他朝李长亭颔首示意,正要离去,傅倾饶方才犹豫了许久,终究还是将他唤住了。

“其实你若想要光明正大地回来,倒也有个借口。”

楚云西回身凝视,“请讲。”

“呐,再过段时间就过年了。当年始.祖皇帝攻下京城称帝时,便是腊月二十四,距离如今恰好一百年。”

傅倾饶慢慢说着,想起大哥跟她讲起这些时柔和的眉眼,心中一片柔软,“满五十年的时候,明祖带着皇族全部三十二名男子去皇陵祭拜先祖,如今又过去了五十年,亦应如此。”

楚云西沉默不语,李长亭哼道:“这个就你想得出,我们不知道吗?一早就探过陛下口风。可陛下说南方大旱,举国都要行事节俭,驳回了这提议。”

傅倾饶笑着在身边案几上虚虚划了一道,又快速抹了下,“此一时彼一时。劝诫陛下的刘大人已然故去,内阁总需要个领头人。而这接替者,有一人最为合适。”

楚云西略一沉吟便明白了她的意思,问道:“你是说…明大学士?”

傅倾饶颔首,“对。”又偏头看他,“将他推到首辅之位,对于平王殿下来说,应该不难吧?!”

楚云西看她一眼,轻轻哂道:“只是为了这件事?”

“缘由之类,随便你喜欢,怎么想都行。不过目前来说,这样子最方便。”

“方便?”楚云西将这两字在唇齿间过了一遍,低低笑了,“也罢,就如了你的愿吧。”

傅倾饶乐呵呵地拱了拱手,说道:“那就谢过殿下了。不过这对殿下来说,亦是好事一桩,不是么?”

一旁的李长亭虽觉得他们话里有话,却是一头雾水,完全摸不着头脑。有心想问,又被楚云西清淡的一眼给堵了回去。

李长亭过来时,就让心腹驾车在路口处等候了。

目送二人上车离去之时,傅倾饶的双拳一直捏得死紧。直到马车远走看不见影子了,她的十指方才颓然松开。

一想到七皇子楚云西,她就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经常跳来跳去逗自己笑的、一身火红衣衫的不羁少年。

其实楚云西自小一起长大的至交好友,真正算起来的话,只有一人。

那便是她二哥。

当年先皇后身子孱弱,早产生下七皇子。楚云西自小身子就不太好,先皇便发话,让他拜了傅倾饶的父亲为师,跟着学些武艺。

可父亲常年镇守边关,怎有时间教他?于是喜武的二哥便自告奋勇担起了这个重任,练武的时候都会带上楚云西。

他大楚云西三岁,性子又跳脱,除去习武外,没事就是带着他到处疯玩。彼时楚云西在旁人面前都冷淡疏离,唯独对着先皇后和他们家的人时,才露出小小儿郎该有的模样,爱说爱笑。

只是十几年前的那场变故带给他的影响却也不小,如今是愈发清冷了。

送走他,傅倾饶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她慢慢地推门进院,对着空落落的院子怔了片刻,突然低叫一声“不好”,转过身急匆匆离开。

去到大理寺时,已然有些迟了。

众人心知肚明,却都各忙各的,连个招呼都不和她打,装看不见。傅倾饶有心想说些“抱歉来晚了”之类的话,都无从说起。

她去段溪桥屋里寻他,没人,只得又转了回来。恰逢王寺正低头拿着卷宗进屋,她忙迎过去,说道:“我有事耽搁了些许时候,刚来。不知大人可有事务派我去做?”

王寺正自动忽略了她前面那些字,似是只听到了最后半句般,说道:“左少卿大人离去前没说要给你安排事情。”

傅倾饶忙道:“不知京兆尹大人的案子进展如何了?”

一说到这个,王寺正的脸色立马灰败了。

他梗着脖子想了半晌,最后深深叹了口气,说道:“你且随我来。”

第18章 仙客居

看到断头的刹那,傅倾饶第一眼注意到的,就是整齐的刀口。凶徒下手极其精准,这刀口竟是不偏不斜,恰好让断处左右对称。

傅倾饶心中一动,问王寺正:“这是在哪处发现的?”

“若水桥上。”

若水桥,在京城比较中间的位置,却没处于段溪桥当初划的那条线上,而是让开了中间的道路,靠东一些,在东市的商铺之间。

若水桥旁的店,是哪家来着…

前些日子在那条路上晃荡许久,傅倾饶稍稍一想便已记起,顿时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她正欲向王寺正问起段溪桥的去处,就见王寺正突地眼前一亮,一溜小跑地去到门外了。

从窗户探过头去看,只见林墨儒拿着一方手帕拭着额上的汗大步走了过来。

一进门,他就将手帕猛地往桌上一拍,声音之大,惊得紧随其后的王寺正颤了一颤。

“荒唐!堂堂皇家贵女,怎能作出如此放荡之事!”

他这随随便便吼的一嗓子,宛若一道惊雷,炸得满屋子大理寺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坐不住了。

众人再不敢让他说一个字,端茶递水顺气捶背,直到把他安抚得差不多,脸色和顺了气息平稳了,方才小心翼翼问道:“不知右少卿大人…所为何事?”

林墨儒刚消下去的火气又腾地冒了上来。

“荒唐!实在荒唐!我与左少卿大人去仙客居查案,恰逢大公主也在,可她,她…”

他脸憋得通红,想说又说不出口,一口气赌在那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忙拿过茶盏喝了一口,被刚满上的热水烫破了嘴皮子,气恼地把茶盏搁到一旁,吸溜吸溜几下后,说话倒也顺畅了。

“她…她…她居然当众调戏段大人!”语毕又是重重一掌拍到桌上。

“噗——”

短暂的拍桌声消失后屋内忽地静默到了极致,于是低低的闷笑声就显得极为突兀了。

众人齐齐扭过头去,只见傅评事正捂着嘴弯了眼,肩膀还微微颤抖着。

看到众人诡异的目光,傅倾饶忙敛了笑,轻咳一声,关切问道:“不知左少卿大人如今身在何处?”

林墨儒看到她后,却是明显松了口气,说道:“我离去时,段大人依然还在尽忠职守认真查案。”

傅倾饶想到段溪桥工作时候的拼命样子,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所以我们需要派个人去把他接出来。”

“去哪儿接?”

“那还用问?当然是仙客居啊。”王寺正说道。

傅倾饶十分赞同地继续点头。然后…

然后她就发现所有人都在看她。

傅倾饶心中忽然升起了不好的预感,只得硬着头皮试探着问道:“那么这个人选是…”

林墨儒十分莫名其妙地瞥了她一眼,继而十分理所当然地说道:“自然是你啊。”

满屋子人面露笑意,温柔和煦地看着她。

万众瞩目的傅小哥干笑两声,心里头那个苦啊…

仙客居外,若水桥旁。

傅倾饶仰望着面前气势磅礴的华丽酒楼,心里头涌起万千滋味。

刚才王寺正说起若水桥时,她便记起了这桥旁边的店是仙客居。只是她虽然想到了开头,却没有猜到结局。

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刚才林墨儒过来的时候她说什么也不和众人一起凑过去,必须有多远躲多远!

如今倒好,上赶着看人脸色来了…

深深叹一口气,想到临行前林墨儒跟她说的‘段大人被大公主用八个壮汉请进了屋’一事,傅倾饶就愈发惆怅了。

她揉了揉脸,估摸着多几分血色了,这才笑眯眯地走了过去。

“站住!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刚踏上第一层石阶,傅倾饶就被两名虎背熊腰之人给拦住了。

她看了看自个儿身上洗得微微发白的青色长衫,再看看俩守门人身上的华丽锦衣,暗暗叹了口气,心道早知如此,就把乔盈送她的金丝云纹的银灰色绸衫穿来了。

笑着拱了拱手,她举起腰牌,说道:“我是大理寺的评事,前来…嗯,用餐。”

守卫们一个斜眼睇她,另一个粗声粗气地道:“没穿官服,不认识。”

傅倾饶无语的看了眼自己的腰牌,心说这东西难道这东西是摆设?好歹也是个七品的官儿啊,这些人还瞧不上了?

她看了又看,面前俩人依然气势汹汹的横着手臂,将她硬生生拦在那里,分毫不让。

左右为难之际,一个身材精瘦的中年人行了过来,见到她就作揖,“楚里见过傅大人。”又笑着说道:“许久不见傅大人,差点认不出了。”

看清他容貌的时候,傅倾饶就觉得极其眼熟,再听到他声音,更是一震。

这楚里…她竟是认识。

此人三角眼吊梢眉,看上去是一副恶相,却极其忠心耿耿。当年他刚入宫就跟在先皇后身边伺候,因着功夫不错,后来楚云西去她家玩,先皇后就派了此人随行。

一声‘李公公’差点脱口而出,傅倾饶忙安下心神,顿了顿,笑道:“那可不,都好几年了。”

楚里却并不能认出她来。

扫了眼她腰间的牌子,他目光闪了闪,顺着她方才的话接道:“当年大人进京赶考的时候,与小的一起用过饭,没想到这些年过去了,大人竟是还记得小的。”

他又对两个守卫说道:“这位大人乃是我的旧识,还望兄弟们行个方便。”说着不动声色塞了两块银子给他们。

此人乃是平王府的大总管,当年还是先皇后身边的大红人,谁人不卖几分面子?

守卫们就笑着放下了手臂,好似没看见傅倾饶一般,转而与他寒暄。

楚里朝傅倾饶使了个眼色,傅倾饶会意,微微颔首快速进了门。

往里走了几步,她才回头去看。明知楚云西应该在这附近,她却什么也没发现,只得摇摇头往里行去。

仙客居并没有旁的酒楼那般供大家一同用餐的宽敞大堂。进去后,便是站成一排恭敬而立的侍者。除了大门那边,其余三个方向各有一道一丈高的水晶帘子。

侍者进出的瞬间,影影绰绰可以望见左右两侧里面是隔开的数个小房间的门,而对面帘子后则是楼梯。

傅倾饶走过侍者时,离大门最近的两人中靠右的清秀少女就跟了过来,轻声问她喜欢什么样的菜式和什么样的房间格局。

眼看侍女将她往第一层右侧的房间引去,傅倾饶驻了步子,问道:“楼上如何?我想去上面用餐。”

侍女低眉顺目地道:“一楼的房间较小,先生孤身一人,在一楼用餐即可。”

虽说得稍微委婉了点,但意思明摆着就是不准她上楼了。

傅倾饶了然。如此看来,越是往上,客人的身份便越尊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