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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热的湿布巾碰触肌肤,驱走了冬日里的些许寒气。乔盈合上双目,一动不动,任由她作为。

轻柔地反复擦了片刻,傅倾饶仔细看过后,方才放下布巾,转而愣愣地望着面前的人。

去掉妆容的乔盈着实好看。她的美不是夺人眼目的漂亮,而是一种温婉淡雅的美丽,虽然不浓烈,却柔和到了极致,浸人心脾。

半晌没有动静,乔盈稍稍张开眼,便看到了傅倾饶呆愣的模样,不禁笑道:“怎么着?傻了不成?”

她这样一笑,眉眼顿时生动鲜活起来,宛若古时仕女图上的美人,娇俏可人。

傅倾饶抬手抚上她的眉端。

极好看的柳叶眉,平日里却被硬生生给改得粗重了些,失去了原本的模样…

一股酸疼从心底冒了出来。傅倾饶收回手,旋身去拿乔盈的梳妆盒子,“如果等下画得不好看,那肯定是被你说傻了的关系,不许怪我。”

这一次她虽回了话,可语气中带了几分哽咽。只是背朝着这边,看不清表情。

乔盈柳眉微蹙,口中却是笑道;“那可不行,若是真的难看了,我定然要找你算账的。”

扑粉,扫眉。一切都很顺利,直至胭脂带着淡淡的花朵香气,掠过双颊。

熟悉的味道袭来,乔盈心中一动,猛地扣住傅倾饶的手腕,轻声喝道:“四儿!你这是干什么!”

傅倾饶撇过脸看着墙边的椅子,“我在给阿姐上妆啊。”

乔盈忙拿起旁边的镜子细看。

镜中女子眉目如画清淡雅致,赫然便是十几年前明家大小姐的模样。

“你明知道我的忌讳,怎还要用这个胭脂!”乔盈甩开她的手,一把夺过她手中之物,猛地起身,狠命朝墙上砸去,“你若再敢这样,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粉嫩的碎末磕到白色的墙壁,只留下一点淡淡的色彩,便零星掉到了地上。

她一掌将镜子拍到桌上,怒目去看傅倾饶。

傅倾饶狠命揉了揉眼,站起身来,去拉乔盈的手。

乔盈扭过身甩开她,她再去拉。如此反复,好不容易握到了,便握得死紧,不撒手。

眼前之人还是背着身子不理睬。

傅倾饶连唤几声阿姐,见她没反应,便垂下头,低低说道:“阿姐,你不如…回去吧。”

“好,好,你果然是这个心思。”乔盈猛地回头,压低声音叱道:“你这是说的什么傻话!难道我这十多年,就只换来了你这么一句?”

话音刚落,她就怔住了。

眼泪已经顺着傅倾饶的脸颊流到了腮边,她这话一出,傅倾饶不自觉抽泣了下,眼泪啪嗒一下落到了地上。

傅倾饶微微别过脸,用袖子狠命擦了两把,晃晃两人交握的手,软了声音好生说道:“阿姐,是我错了。我不该耽误你那么多年。你看,往年喜欢用的胭脂,你也会顺路买上一盒,保存着不是?你本不该过这样的生活。那时候我年纪小,不懂事。现在我大了,能护好自己能自己做活了,不用你担心了。你回去,好不好?”

乔盈冷哼一声,扭过头不理她。

“阿姐,你考虑下啊。”

此话一出,乔盈面色陡然一变,声音顿时严厉起来。

“我说了,这个事儿,你不许提。往后你若再说这样的话,这辈子都不要再见我了!我也不会回去!”

“阿姐,前几天我看到伯父了。你不知道,这十几年他变化很大,鬓边都有白发了,身子也消瘦了许多…”

“不用说了。我不会答应的。”

“可是阿姐…”

“不用说了!”乔盈激动地低喊道:“十几年前我就决定了的事情,这辈子都不会改变主意。你若逼我,大不了我离了你跑得远远的,最起码能落个清净!”

“可是大哥死了!大哥死了!再也回不来了!你还有自己的日子要过,单单守着我作甚?我是个大人了!阿姐!你看看!我已经长大了!你去过你的生活去吧!”

自从十几年前遭逢大变,傅倾饶从未有过这样声嘶力竭全然失态的时候。

看着她泪流满面无法自抑的模样,乔盈眼前恍惚闪过那个总是跑着跳着到处惹事的女孩子。

那个女孩子,有最明媚的笑颜,有最无忧无虑的笑声。总是在看到她后,脆生生叫她一声“阿姐”,然后就会歪着头问她:“你是来找大哥的吗?”

她羞涩地点点头后,女孩子便咯咯笑着,一路欢快地喊道:“大哥大哥,阿姐来找你啦。”

阿姐。这个没有母亲没有姐姐的女孩子,一直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姐姐一般。

有好吃的糖,偷偷藏起来给阿姐一份。有好玩的,收起来,等阿姐来了一起玩。就连除夕夜,都要叫阿姐过去一同吃饭。

女孩子那么坚持,温家大公子和二少爷都拗不过。

于是那年的大年夜,温家大公子十分无奈地出现在明家,寻到她,说,妹妹想你了…

乔盈脸色渐渐和缓,嘴角弯起个温柔的弧度。

她捏捏傅倾饶满是泪水的脸颊,拉着她去到盆边,细细地给她擦拭着,笑着说道:“我不能回去。你看,我爹我娘还有女儿,也有儿子。他们有兄弟姐妹,叔伯姑嫂,有侄儿有外甥,说不定过上一段时间,还会有孙子和外孙。他们身边只不过缺了我一个,还有许多人。可是你不同。”

乔盈将眼睛红肿的傅倾饶轻轻搂在怀里。

她抚着怀中人柔软的细发,深深叹息道:“可是你不同,四儿。你身边,只有我一个了。我不能丢下你不管。”

这天是二十,恰逢休沐。

乔盈去店里安排了下相关事宜,就回了家。傅倾饶和她一起去赶了趟集。二人买回来好些食材,在家中置办了些可口的饭菜好好吃过,半天就也过去了。

午后,傅倾饶正欲离去,乔盈开口挽留道:“回去也无甚事情可做,与其来回折腾一番,倒不如在我这里过上一天,明日一早直接去大理寺。”

傅倾饶老实地说道:“我不是回自己那里。这几日我住在平王府。”

“怎么去那儿了?”乔盈很是惊讶,又有些担忧,“该不是平王发现了什么吧?”

“这倒没有。”傅倾饶安抚道:“不过前些日子办案惹上了点麻烦,他那里安全些,稍稍待些时候。”

乔盈虽然还很担心,但傅倾饶有自己的生活,她不打算过多干涉,于是细细叮嘱了半晌,让她小心着紧些。又叫了辆马车,亲自送她过去。

她们到平王府的时候,楚云西正和段溪桥在书房内议事。

府内总管楚里得过楚云西的暗中吩咐,听闻傅倾饶回来,就叫了个人去书房回禀,他则亲自迎了出来。

看到那两件衣裳,楚里明显一愣,忙让人将衣裳接了过去,又要亲自引二人去书房。

乔盈对楚里也有点印象,知道他是个忠仆。如今看他对傅倾饶的恭敬态度,乔盈暗暗放下几分心,便与傅倾饶道了别,又对楚里说道:“我还要去店里看看,改日再来拜访。”

目送她远去后,傅倾饶这才回身进了府。

一路行去,眼看着书房越来越近了,她心里头渐渐犯起了愁。

很显然,昨天晚上她睡着后,段溪桥和楚云西都去过了。

这俩人一个比一个难缠,最要命的是,还都很强。

论文,她斗不过他们。论武,她打不过他们。

万一这两个齐齐发难非要逼问出个子丑寅卯来,她该怎么糊弄过去才好?

真正是要把人难为死。

第45章 释然

傅倾饶迈进书房的时候,面色十分平静,心中天人交战。

关上门后,她回转身,便见楚云西神色淡然地在书案前坐着,段溪桥正侧靠在案旁指着几本书册,低声同他说话。二人神情专注,好似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傅倾饶暗自松了口气。

立在门口等了半晌,看他们还在专心商讨没有空闲,傅倾饶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环顾四周,见靠窗的椅子上放了本书,她便朝那边行去。

这是一本关于前朝将领的书。她大致翻了下,发现写书人用语考究措辞严谨,有心想要一看。回头望了眼两人,看到他们依然如故,她便在窗边坐了下来,专心翻阅。

等到关门声响起,傅倾饶顿了顿,看了眼自己读过的那些,方才惊觉自己竟是看了那么多,太入迷忘了时间。

屋内已不见二人踪影。刚才的声响,显然就是二人出去后的关门声。

这里是楚云西的书房,他有要事时,便同人在这处商议,故而屋内定然有许多重要物什和书册。

傅倾饶有心想要回避,忙准备出屋。本打算把书搁回原处,想想没看完又有些不舍。踌躇了下,觉得这书里应该没什么机要文书,终究是拿在手里跑了出去。

刚推门出屋,她就被唬了一跳。

原本应该走远了的两个人,此刻正一左一右分立门口,像是早就料到她会出来一般,静静地看着她。

摸了摸怀里的书,虽然是借的,可终究没提前和主人说。傅倾饶颇有种窃取了某物后被主人抓到的窘迫,干笑两声正欲开口,段溪桥已经凉凉地说道:“怎么着,傅评事如今已经知道错了?”

傅倾饶抚着书册封面,很是心虚。她看了眼神色平淡的楚云西,低头说道:“唔,下次我会提早说一声的。”

“就算你提前同我说要那样做,我也绝不会答应。”楚云西平静的声音里,隐隐透着薄怒。

傅倾饶捏紧书册愕然抬头,心说你不至于这样吧,一本书而已,就算是她非请自拿不对在先,可这人怎么就变脸了?

继而愤然。

当时他在她家的时候,看过她多少书啊,她也没说半个‘不’字不是?!

她神色的变化逃不出另外两人的眼睛。

看出她的不忿,段溪桥斜睨过来,哼道:“大冷天的,一声不吭就跑到别人家门口守着就也罢了,还非得过上一夜!嫌命长也不用这样耗着!”

傅倾饶眨眨眼,心说刚才不是在谈书的问题么?怎么跑到了过夜的事情上了?

楚云西盯着她红肿的双眼看了片刻,神色又冷了两分,“若你觉得自己身子已经好到可以抵抗得住这样的严寒,那便随你罢。只一点,若下次我提前知道你要这样做,绝不会答应!”

听过二人的话,傅倾饶稍稍明白过来。

刚才进屋的时候她就觉得哪里不对。原来二人心中气恼她的行为,竟是齐齐选择了刻意忽略她。

她颇有些哭笑不得。

这两人随便一个拿出去也是能让京城震一震的人物了,怎地生气的方式还是这般地…

嗯,孩子气?

只是二人虽不同意她的行为,却尊重她的选择。即使十分生气,也依然没违背她的意愿强行带她回来,光这一点,傅倾饶也是很领情的。

她不由自主就笑了笑。

段溪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心说这家伙怎么就这么不识好歹呢?

白担心了一个晚上!

于是对着她劈头盖脸一顿训。

楚云西本来还气恼傅倾饶,后来反而对段溪桥训斥下属的模样看不过去了,拧了眉冷眼看他,“左少卿大人方才不是说急着去查阅书籍么?如今倒是有空了。”

段溪桥挑眉望向楚云西,心说这七王爷还真不是一般的阴晴不定。刚刚不是还和他一伙的?居然这么快就倒戈了。

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和平王闹不愉快,且方才要查阅的东西着实要紧,段溪桥只讶异了一瞬,便也释然。

恶狠狠瞪了傅倾饶一眼,示意她等下过来寻他。看傅倾饶点了头,段溪桥急匆匆离去。

傅倾饶无奈地摸摸鼻子,转过头一看,楚云西也已经走了。忙紧走几步追上,说道:“你这本书…”

楚云西看也不看一眼,径直前行着说道:“你想看甚么,自己去拿便是。我已经吩咐过楚里你可随意进出。”

傅倾饶这才明白,为什么刚才楚里带她去到书房后,没有通禀便让她直接进去了。

不过…

她茫然望着两人朝着两边行去的背影。

这样就行了?

居然不刨根问底么?

原来他们介意的不是她彻夜不归,也不是她为什么会去乔盈那里。而是她硬生生把自己冻了一晚上…

想通了这一点,傅倾饶心里头觉得熨帖开心的同时,隐约觉得他们的反应有些怪异,却想不明白问题出在哪。

思量许久,未果,只得作罢。

平王府藏书极多,细细翻阅需要耗时太久。段溪桥来之前就问过了楚云西,故而在查询一番后,便也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书籍。

傅倾饶到的时候,段溪桥正倚着书柜席地而坐,身边摊开着四五本书籍。

她上前看了下,居然分类很杂,有写各种武器所致伤口的书,也有记载了这十几年来京城大事的。

“种类还挺全啊。不过,他没事弄这种书做什么?”傅倾饶扬了扬那本写武器伤痕的,随口说道。

“平王少时是护国公的徒弟,与温家走得极近。温家二少喜好看这些,他自然会收藏些。”抬眼看了下呆怔着的傅倾饶,段溪桥嗤道:“算了,和你说这些你也不懂。”

傅倾饶一脸真诚地说道:“我懂,我比谁都懂。”

段溪桥侧过头看她一眼,哼了声,明显不信。

傅小哥十分挫败。

段溪桥换了一本书继续快速翻看着,“今天我和平王商量了一下最近发生的几桩案子,又说起了刑部两位大人的致命伤。就这桩案子来说,他和你我的观点大致相同。”

楚云西常年征战沙场,必然见惯了各种刀伤枪伤。段溪桥思量过后,特意寻了他,向他描述了刑部两位大人致死伤口的特点。

楚云西听过后,沉吟说道:“无论是被人在面前刺杀亦或是在背后反手刺杀,刀口的斜度都不应该是这般。应该是自杀无疑。”

段溪桥先前和傅倾饶也是如此怀疑,只是终究没有十足十的把握。听了楚云西这样说后,便更放下心来。

为了更加确定些,楚云西给出自己的结论后,还是建议段溪桥再去查阅一下专人写的书籍,以保证完全的正确,还特意和他说了相关的书册搁在府中藏书阁的何处。

段溪桥心知他藏书多,顺势征得了他的同意,可以翻阅其他书籍。

“如果两位大人当真是自杀,必然有很重要的理由让他们不得不这样做。找一找这些年来发生的大事,看看哪些与他们有关,或许便有眉目了。”

傅倾饶望着那几本书,微微颔首,“就这几本,倒也好找。”

段溪桥忽地笑了,“你以为那么简单?”他指指倚着的书架,“看见没?这上面的,全都得查!”

傅倾饶望着这个架子上的书册,大致一算,少说也有几十本,顿时无语凝噎。

她正要开口,外面响起了颇重的脚步声,渐行渐近。和段溪桥对视一眼,二人心照不宣地沉默了。

不过片刻,就有人急匆匆小跑着行了过来。

看到傅倾饶,楚里明显神色松缓了些,行礼问道:“傅大人可曾见到王爷?”

“没有。他或许回房了?”

楚里鼻尖额上都冒出了细细的汗珠,也顾不得擦,“找遍了,没看见。”他匆匆地出了门,又急急地折转回来,“若是傅大人见到殿下,还望大人能转告一句话。”

“何事?”

“李将军因为牵扯到了一桩案子,被都察院的人给抓走了!”

第46章 歪打正着

“李长亭?”段溪桥笑了声,唤住楚里,“他才回京几天啊,怎地就惹上事了?”

楚里知道眼前这位大理寺少卿能力超绝,无奈与他不甚熟悉,虽然急切,却也未敢惊扰他。如今看对方主动相问,忙躬身答道:“小的也不太清楚。不过听说都察院的人去时,讲到有人看见刑部着火的时候李将军就在事发地点。”

仅凭一个人的口供,就将一名副将给抓了。而且,还是个王爷的副将。

段溪桥嘴角扬起的弧度深了几分。

“哦?刑部这案子…前些日子陛下不是发了话,归大理寺管了么?”他意味深长地望了眼都察院的方向,“我怎么不知道,这种案子也要都察院的人来插手了?”

都察院素来是主掌监察与弹劾的。插手这种案子,的确是逾矩了。

楚里答道:“小的不知。不过听说这次带走李将军的,是佥都御使。”

“佥都御使?这倒是有趣了。堂堂四品大员,休沐的时候不好好在家里待着,没事乱跑什么。”段溪桥侧眸看向傅倾饶,“你觉得如今先去都察院的好,还是去李家?”

傅倾饶想了下,“都察院刚将人带走,必然看得极严。与其这个时候去找不痛快,倒不如先去李家看看情形如何,再做打算。”

“我也正有此意。”段溪桥笑着拍了拍她的肩。

备好马车后,段溪桥吩咐了车夫目的地,便往车内侧着躺了下去,对刚钻进马车的傅倾饶说道:“等会儿快到了的时候唤醒我。”

“大人好像极其困乏?”

“唔,一宿没睡。”

“啊?”

段溪桥微眯着眼打了个哈欠,声音已经模糊起来,“平王和我怕你出事,一直在旁边看着,看你要醒了才走了的。得亏了没出状况,不然,可有的受了。”

“…哦,那你睡吧。”

李老将军年轻时常年征战在外,受伤无数,落下了一身的病。如今年纪大了,便休养在家,平日里没事时侍弄花草养养鱼虾,倒也惬意。

傅倾饶和段溪桥刚下马车,便看到家丁抬了十几个破碎的花盆从边门往外走。有的碎片上面,还沾着湿软的泥土与残落的枝叶。

段溪桥啧啧说道:“辛辛苦苦养起来的花都给砸了…看来李老将军这次相当生气。你我二人等下言行都要谨慎些,可千万别做了那被殃及的池鱼。”

傅倾饶十分赞同,沉痛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