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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云西看不得她这般强撑着的模样,踌躇着上前半步想要做些什么,顿了顿又退了回去,低声说道:“那与我何干。”

“当然有关系。若有一日我撑不住要对他做些什么,你是帮着我,还是护着他?”

楚云西紧拧双眉,已然有了怒气,“你莫要说这样做是为了不让我为难。”

“不然怎地?你与他可是至亲!”傅倾饶缓了口气,抓紧胸口衣衫,“待到他日你我二人泾渭分明了,遇上那般时候,我们也就都不用犯难了。”

楚云西怒到极致,反倒笑了。

他连道三个‘好’字,还欲再言,却是半个字也说不出了。

扶着桌沿深吸口气,他猛地一推桌子,跌跌撞撞出了屋。

桌脚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刺啦声,继而桌子倒地,咣当一声响。

傅倾饶慢慢屈起腿,将脸颊贴到膝盖上,无意识地轻轻晃着,心中一片空茫。

手心突然一凉。

她睁眼去看,才发现眼睛早已模糊了。

用袖子拭了拭眼睛,摊开掌心之物,赫然便是先前她砸到楚云西身上的那个柳叶形的玉腰坠。

说起来,信封内的其他东西或多或少都有损毁,唯有这一个,虽然也染上了黑红之色,却只有裂痕,未有断处。

傅倾饶这便有些懊悔自己先前的冲动了。

幸好它没有因为那一下断裂。不然…

她留恋地用指尖摩挲着它的表面,轻声说道:“这个是我大哥亲手做的。这上面的花纹,也是他亲手刻上去的。那时我问大哥,为什么要做柳叶,稀奇古怪的,没见过这样的。大哥说,因为阿娆喜欢爬柳树啊。大哥要做个大大的柳叶,万一阿娆不小心从树上掉下来了,也好接住。”

她轻轻地喃喃自语,段溪桥担忧地望着她,她浑然不觉。

握着柳叶玉饰沉浸在思绪中好半晌,她才回神,恍然惊觉屋里还有其他人。

看清段溪桥眼中的担心,傅倾饶恼羞成怒,别过脸冷冷说道:“你出去。”

“你让我出去我便出去?”段溪桥对她的话置若罔闻,顺手拉过桌旁的椅子,自顾自坐下,“论私,这并非是你家,你不是主我不是客,我无需听你的;论公,我资历比你深官阶比你高,也无需听你的。既然如此,我为何要出去?”

语毕,他拿过床旁的一本书,随意翻看着,理也不理傅倾饶。

傅倾饶已然疲累至极,不想再多说其他,便直挺挺地躺了下去。想了想,又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这时随着书册哗啦啦的翻页声,飘过来一句话。

“相信我。痛苦难过到极点的时候,有个人陪着,肯定好过于一个人独自待着。”

段溪桥说这句话时语气十分笃定。就好似…

就好似亲身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一般。

傅倾饶撑着身子坐起来,侧过头看他。

他却将双眼搁在书页之上,未曾抬眸。

只是那书页,许久都未再翻动。

作者有话要说:傅小哥心里很苦啊。

云西哥哥…同上

段大人…同上

【咦?哪里不对…

第67章 算命摊子

这天已经到了腊月的二十五,正是该贴窗花、糊对联的日子。

一大早,楚里就拿出来早已备好的厚厚一叠红纸,塞到怀里头揣着,袖着手边走边细细思量。

前些年府里头连个主子都没,过年的时候冷冷清清的着实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今年到底是有些盼头了,不仅主子回来了,还带了两个朋友来…

三个人的字拿出来都是一顶一的漂亮,不求来写对子真是可惜了那几手好字。

大门上的就求了主子写,够气势,够场面,够震慑人心。书房的呢,试试看能不能讨到段大人的墨宝。游龙走凤的字挂在门楹上,也好削弱削弱那里的冷肃气氛,添点喜气。院门上的,则去请小傅大人。他的字秀气得很,进院子的时候瞅见一眼,心情都舒畅许多。而且小傅大人脾气好,请他多写几副每个院子都来一套,他也不会拒绝。

不过那些个褔字怎么办?

紧了紧怀里的那些红纸,楚里心里头拧成一团,暗暗叹了口气。

早知道就不和那帮混人炫耀说请主子他们写对子了。那些人倒好,一听说能请到大人物们提笔,纷纷求了他,说希望能求个褔字来,添添来年的福气。

一传二二传四,如今倒好,单就要给他们的褔字就有小二十个。

楚里笼着袖子想了半晌,最后决定,府里的那几个福字请主子和段大人写,给那些混小子家里添光彩的,还是得去求小傅大人——没辙啊,主子和段大人都不是好说话的主儿,只有小傅大人,笑眯眯的没什么架子,他敢腆着老脸开这个口。

他也知道自己这样做有些强人所难了。可是这些寻常人家,能求到官爷的亲笔字迹挂在门楣上就能欢欢喜喜好久,心情舒畅地过个好年。故而看到他们期盼的眼神,他到底没忍心拒绝。

拿定主意后,他转了个弯儿先是去了趟厨房,吩咐厨娘们多炖上两个冰糖猪蹄,中午的时候给小傅大人添菜用。谁知他走了这一遭,怀里又多了几张红纸,也是想求小傅大人来帮忙写字的。不过中午冰糖猪蹄的数量也从两个增添到了四个。

走一路想一路,好不容易把请求的言辞给捋顺溜了,楚里兴致勃勃赶到傅倾饶所在院子后四顾一看,才彻底傻眼了。

人呢?

“好嘞,到啦。啊,五十文?不用不用,您给二十文就成。其实平时十文就够,如今过年了,价钱翻了番。”

傅倾饶正要接过找回的那三十文钱,便听见乔盈的院子里,不时有笑声飘出。

她凝神细听稍稍思量了下,将那些钱又推了回去,说道:“等下我许是还要回去,还请麻烦您等我片刻,再拉我折返。”

汉子点点头将手缩了回去,小心翼翼地将铜板一个塞到袋子里,贴身收好。

傅倾饶一路走到门口还未行进大门,院内笑语声已经明显起来。

“哎,哎,不能这么贴。光涂边上,中间不抹浆糊,贴上去后鼓起来多难看!走开走开我来。”

而后便是男子的温言轻语声。

乔盈便又笑了,“行行,你厉害,那你贴吧。到时候贴烂了你可得负责给我重新写!”

傅倾饶被她的快乐所感染,进门的时候,脸上不由自主就带了舒心的微笑。

乔盈正指挥着秦点暮贴对子,太过于专注,竟是没察觉到有人来了。

傅倾饶笑意更深,扬声问道:“阿姐,你们忙什么呢?怎么大门敞着也不关上?”

听到她的声音,乔盈惊喜地回过头,拎着裙子匆匆跑了过来,“四儿,你怎么来了?昨儿我去王府的时候,他们说你去别人家了还没回去,我就先回来了。”

傅倾饶醒了后便与楚云西争执起来,哪还顾得了这些?自是全然不知有这一遭。

含糊地向乔盈粗略解释了下,她侧过头,笑看着拎着个浆糊桶的秦点暮,乐呵呵说道:“真是不看不知道。如今才晓得,右侍郎大人不光是执笔断案的时候挥洒自如,这拿起刷子刷浆糊,竟也是个中好手。”

秦点暮温和地笑着还没开口,乔盈已经嗔了傅倾饶一眼堵了回来:“怎么着?你不来帮我忙,还不兴旁人来给我帮忙了?”

傅倾饶因着来迟了歉然一笑,口上却是不饶人,“阿姐这可是冤枉我了。我不过是来晚了一点点罢了,阿姐你就急慌慌寻了人来帮忙,如今却要怪到我头上…秦大人,您看这案子,我与阿姐谁是谁非啊?”

“我可说不过你。”秦点暮缓缓说道:“不过并非是她请我来的,是我一早无事可做,便来看看有甚可帮忙的。”

傅倾饶了然地重重点头,“确实。年二十五了秦大人还一大早寻不到事做,看来秦府是不需要贴对子的。”

秦点暮无奈地笑笑,乔盈又气又羞,下死手去拧傅倾饶。

傅倾饶哈哈笑着刚躲了两下,就被乔盈猛地拽住。

“四儿,怎么又瘦了?可是在平王府受了气?别在那地方住着了!来我这里,咱们也好安生地一起过个年!”

傅倾饶连连摆手,“没有没有。不过是想起来一些旧事,心里不舒坦没睡好罢了。过几日必然胖回来给你看。”

她说的模棱两可,乔盈只当她想起了亲人惨死之事,忙住了这个话题,将她拉到屋里说起旁的。

两人说了会儿话后,傅倾饶发现有她在的时候,秦点暮和乔盈间的交流少了许多,而且秦点暮明显不太自在,便起身告辞。

乔盈想要留她一起吃饭,被傅倾饶婉言谢绝了。

“他们都在等我回去呢。既然姐姐这边有人陪着,那我改日再来吧。”

见傅倾饶说话的时候特意看了眼秦点暮,乔盈知道她发现了一些端倪,索性不再扭捏,大大方方地认了,说道:“这倒也是。那改天吧。”语毕,亲自送傅倾饶出了门。

傅倾饶在街上寻了一圈也没找到那汉子。

暗道他应当不会为了贪那些银钱而悄悄溜走,应当是有急事脱不开身,她就也未多纠结,当即循了来时之路朝着平王府走去。

新年将至亲人团聚,家家户户都要备些年货吃食,加上亲朋好友往来送礼,少不得要添些物什备着。故而这些天的街市,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大大小小的摊点一个挨着一个,前前后后足足摆了四条街。

傅倾饶走了没多久便来到了街市。

她本不欲在这热闹之处多待,谁知往街角不经意的一瞥让她猛地顿足,继而回头去看。

一个男子斜斜地倚靠在街角的墙边,面容出众神采飞扬。不时有少女妇人从他身边经过,望见他的面容后掩唇轻笑,羞涩地低头走开。

男子却浑然不觉,只全神贯注地对着身旁的一个算命摊子指手画脚。

傅倾饶默了默,走了过去,低声说道:“左少卿大人真是不解风情,竟是对一众美人视而不见,可惜,可叹!”

段溪桥本是担忧她独自出门,一路跟了她而来。谁料留意到了这个摊子,故而中途止了步。

此时听到傅倾饶的笑言,他暗暗松了口气,心道她来见乔盈一趟果然是对的,心情已经好了不少。面上却是不显,只斜睨着她,哼道:“这你都能看出来?”又朝频频回头的一个少妇睇了眼,嗤了声,“不过是些看重皮相之人,理她们作甚?”

“是了是了,我等看重皮相之人,自是入不了大人你的眼,你不理也罢。”傅倾饶随口应付着,探头去看那算命摊上写着什么。

她正对着那些字仔细思量,段溪桥却伸出一指不断地戳她手臂。

傅倾饶不堪其扰,恼道:“你做什么?”

“你当真看重人的相貌?相貌好些便能入得了你的眼?”

段溪桥极少说出这样无脑的话来。傅倾饶抬起眼,跟见了鬼似地瞪他半晌。见他神色七分调侃三分认真,她只当自己看错了,摇了摇头,又继续朝算命摊子看了几眼。

片刻后,她指了那上面的字,不敢置信地继续瞪他。

——尸身的躯干部分在哪里,难道还要指望一个算命的来指点迷津?

这家伙难道魔怔了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左少卿大人!!!你的节操呢…

第68章 最佳答案

傅倾饶心知段溪桥虽看上去不太着调,却也不会肆意妄为。那些字已看不出什么其他问题,她便抬眼去瞧那算命先生。

旁的算命之人大都身材瘦削留着长须,卜卦之时眯着眼睛拈着胡须,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

可眼前这人不同。他五短身材面黑无须,盆大的一张面庞上,满是大小不一的坑。头发也不知几日未洗了,油腻腻地纠结成一团。

只是…

傅倾饶顿了顿,愈发仔细地去看。

只是他的手指细白纤长,眼睛偶尔抬起来又快速垂下,隐约可辨其中有精光闪过。

她这才明白地意识到,此人并非寻常之人。

段溪桥凝视着她细看她神色变化,见她顷刻间便面露了然、压根无需他去解释,顿时心里的滋味更加难辨。诸多想法充溢其中却寻不到发泄的途径,只闷在胸口里乱窜,搅得他抓心挠肺地痒。

绝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他淡定地撇过脸去看那算命先生,淡定地问道:“先生可是算出什么来了?”

那人用食指敲着白纸上寥寥几个黑字,瓮声瓮气地问道:“你这问的,应当是个死物吧?”

“是。”

“这死物,不太完整?”

“正是。”

“唔。”

他轻轻应了一声,闭起双目。也不掐算,只是这样静静地坐着。

半晌后,他忽地睁眼,双眸犀利地扫视四周,最终将视线停在傅倾饶身上。

“那死物的出现…可是和你有些微关系?”

段溪桥震惊地扭头去看傅倾饶。

傅倾饶十分诧异,“不会吧,我到京城的时候,事情已经发生了啊。”

“唔。不信的话,当我没说。”他喃喃念叨了一阵傅倾饶听不懂的话,伸出舌头,用食指沾了点唾沫,在纸上划拉了几下。白生生的宣纸被染湿之后,竟然显现出丝丝的血红。

他点点头,说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段溪桥若有所思,默默地搁了一锭金子到他桌上。

傅倾饶茫然至极。

眼看算命之人收好金锭后开始收拾摊子,她下意识地伸手上前,一把按住他案上白纸。

“我也有话要问。”她说完,不待眼前之人开口,提笔就在最上面的那张纸上写了两个字。

“死”,“活”。

本以为他还要像先前那般思量一番,谁知他见是这两个字后,一眼也懒得多看,指了段溪桥脱口说道:“他晓得,你问他。”

傅倾饶还未来得及问为何这样说,此人就从一沓白纸下抽出一张写了字的。上书二字与她所写完全相同,正是段溪桥笔迹。

看到这个,傅倾饶简直没想法了,捏着白纸愣愣地发呆。

段溪桥面上笑容深了两分,正待开口,却见算命先生已经起身要走了,忙紧走两步拦住他,说道:“过几日或许还要寻你帮忙。你到时会在何处?”

算命先生:“…”

段溪桥深深叹了口气。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将塞子拔开,露出里面一个已经干枯了的虫子,凑到对方眼前让他看了一眼。

见对方神色僵了下,段溪桥反倒笑了。他将瓶子收好后,哼道:“人可是你们那边的。如今做了错事被我抓到,也是她运气太差。和我说个找你的办法,日后若要寻你,你必不能推脱!”

算命先生嘟囔了两句,不情不愿地从怀里掏出一物塞到段溪桥手里。想了想又有些后悔,探手想要拿回来,可段溪桥比他手快,早就收好了。

这人挠了挠油腻的头发,一步三叹地离开了。

傅倾饶这才问段溪桥:“先前你问陶行江的下落时,他怎么回答的?”

段溪桥挑眉看她,要笑不笑地问道:“你真想知道答案?”

傅倾饶用力点点头。

段溪桥展颜一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傅倾饶滞了下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那算命先生给出的答案,直接沉默了。

虽说算命之人常常留一半说一半,可这位仁兄说出来的那半可真是…

千篇一律啊…

傅倾饶要回平王府,本以为段溪桥会与她同行,谁知他居然还要去大理寺一趟。

“事情未完心中难安,我还是去看一看的好。”

楚涵宣先前就下了令,各部官员从皇族祭祖后便开始封印过年了。

这种时候回去,必定不能光明正大地出现,颇有些难度。

傅倾饶正欲说“我和你一同过去”,段溪桥已经说道:“你身子未愈,就不要与我同去了。快些回府去吧,王爷正在府里等你。”

最后一句说完,段溪桥才发现自己讲了什么。脸一下子黑了,只恨自己多嘴,非要多添那几个字。

傅倾饶见他神色不佳,只当他有自己想要单独去办之事,就也未多纠结,很是爽快地答应下来。

她边往回走边细想等下去找楚云西时该怎么开口。

虽说早晨已经下定决心一声不吭地离开,可是楚云西帮了她这样多,她这么做良心上到底过不去。

毕竟作为客人的话,离开主人家时也是要打一个招呼的。

谁知还没到王府,就听有马蹄声渐行渐近,最终停到了她的身后。

傅倾饶似有所感,回头去看,就见楚云西持缰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冷冷地看着她。

这样的相见方式是她没预料到的,刚才所想的情形完全用不上了,只得尴尬地笑笑,扬手打了个招呼。

楚云西翻身下马,将缰绳往马背上一丢,任由它自己溜达着往王府行去。他则踱到傅倾饶身边,与她并肩而行。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他淡淡说着,语气中有难掩的愉悦。

傅倾饶看他未对她产生芥蒂,暗暗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很是心忧。

这事儿,迟早得面对。

如果可能的话,她一辈子都不愿和楚云西持剑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