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误入大理寺/查案是门技术活上一章:第 43 章
  • 误入大理寺/查案是门技术活下一章:第 45 章

离段府大门还有几十丈远的时候,便遥遥可见府门口立着两个翘首以盼的身影。

段溪桥欣喜地说道:“曾妈妈竟然已经到了!”语毕,一把扯过傅倾饶,拉着她的手就往前奔去。

傅倾饶又气又恼,挣扎着想要抽出手来。谁知眼前男子竟是下了狠心一般,就算把她捏疼了也不让她得逞。

这样一拉一拽地,两人就也到了大门口。

老管家上次已经见过傅倾饶,笑眯眯的朝她行了个礼。旁边那个眉眼柔和的中年妇人一直紧紧盯着段溪桥在看,听到老管家的声音,这才将视线挪开移到傅倾饶身上,“…这位是…”

老管家见她未听清自己喊傅倾饶时的称呼,正欲对她说这位也是大理寺的大人,旁边段溪桥已然开了口。

“曾妈妈,这是阿娆。”段溪桥笑眯眯地说着,朝傅倾饶使了个眼色。

傅倾饶咬牙切齿地瞪了他片刻,扯出个笑来慢慢转向曾妈妈,好生说道:“曾妈妈好。”

“哎,好,好,真是个乖巧的好孩子。”

曾妈妈乐开了怀,一低头,看见了两人交握的手,那笑容就有些挂不住了。

傅倾饶望见了,忙甩手想要抽出来,却被段溪桥死死握住,没能得逞。

她只能干笑两声,故作看不到曾妈妈那诡异的眼神,跟着段溪桥朝里行去。

还没到吃饭的时辰,老管家准备了许多新鲜的果子。

段溪桥见曾妈妈已经梳洗过,脸上没了疲惫之色,便唤了她一同去吃。

两人虽都会说大恒的话,但是谈话之间,还是时不时地会带出自己家乡的语言。每到这个时候,曾妈妈都会不由自主去看傅倾饶。见傅倾饶一脸坦然好似没有听到,又见段溪桥全然不怕傅倾饶听到的模样,她才放下几分心来。

可是一转眼,瞧见自家那个连剥个橘子都不肯自己动手的少爷,居然亲手给傅倾饶削果皮,曾妈妈只觉得天塌地陷,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她看着段溪桥言谈举止间对傅倾饶亲昵至极的模样,又见他心甘情愿欢天喜地的样子,忍了又忍,忍了再忍。最终憋到内伤着实没法忍了,凑着傅倾饶吃完果子段溪桥出门给她打水的空档,也跟了出去。将他拽到屋外一角,十分艰难得开口说道:“我素来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也知道你寻不到能搁到心里的人是绝不会成亲的。可是你什么时候…什么时候…”

她望了望屋内那个唇红齿白眉目如画的少年郎,万分绝望地说道:“…可是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男子了?”

第95章 芝麻酥

段溪桥明显愣了下,侧首看向屋内。

傅倾饶手上沾了果汁,不肯弄脏衣裳,便握着两只手支在身前。又因没事可做,她百无聊赖地歪过头,去看屋里生着火的火盆。这个时候的她,全然不设防,没了平日里的冷静凝重,竟是显出一丝少女的娇憨来。

段溪桥不由就笑了,指着她对曾妈妈说道:“没有喜欢男子。她其实…”他滞了滞,又改了主意,“我不过是仅仅喜欢她一个罢了。”

他故意没说明口中的“她”是男是女,曾妈妈只当自己猜对了。又听他说只喜欢傅倾饶一个,知他心意已决,摇头叹道:“我本也管不到你,可你想想,段家只剩下你一个了。虽说他们素来待你不好,可若是你这样下去,那段家岂不…”

她话未说完,就被段溪桥抬起一手制止住,停在了一半。

许是段溪桥离开得太久了,傅倾饶抬起头来,朝屋外不住张望。看到段溪桥后,她哼了声别过头去,继续看那火盆子了。

段溪桥瞧见后,忍不住笑了下,好生对曾妈妈说了句“您放心,耽误不了什么的”,这便端起水盆,朝屋内行去。

曾妈妈瞧见他待傅倾饶那小心翼翼的模样,顿时心里发堵得难受。

路过的老管家看到后,笑道:“您老放心好了。主子带傅大人来过一次。我倒是瞧着傅大人不错。”

“你懂什么!”曾妈妈怨道:“他再好,能成亲?能生孩子?”

“那有什么打紧?傅大人人好心善,这不就够了?再说了,”老管家笑得意味深长,“或许,主子就是看中了他这一点呢。”

傅倾饶净完手,偏偏头,越过段溪桥朝外面看了眼,狐疑地问道:“你们刚才在说我?”

“怎么会。”段溪桥面不改色地说道:“不过是许久未见,闲聊了几句罢了。”说罢,他就说起了旁的事情。

傅倾饶接了他的话后,慢慢地,就也忘了方才那一瞬的疑惑。

两人说到口干,正一同饮着茶,曾妈妈捧了一碟点心过来。

段溪桥一看便笑了,拉拉傅倾饶的手臂,说道:“正是你爱吃的。你尝尝。曾妈妈自己做的独特口味,只做给家里人吃,旁人是吃不到的。”接过曾妈妈手里的碟子就推到了傅倾饶跟前。

傅倾饶盯着那碟芝麻酥看了半晌,抬眼去问曾妈妈:“您做的与旁处完全不同?是怎么个不同法?”

曾妈妈看了眼全神贯注凝视着傅倾饶的段溪桥,暗暗叹了口气,对着傅倾饶恭敬答道:“我们那儿喜好吃辣,这吃食偏甜,我就在里面放了点点胡椒。”

“胡椒啊…”傅倾饶怔怔看着,喃喃地重复道。

段溪桥笑道:“问那么多作甚?吃吃不就知道了?告诉你罢,这可是曾妈妈第一次说出她的秘诀。旁人问过她好多次,她都没有说过。你这可是头一个。”

傅倾饶努力扯了扯嘴角,伸出手来,拈起一块。搁在眼前看了半晌,她将它慢慢凑到嘴边,微微张开了口。

曾妈妈看她这样郑重对待一块点心,虽心中疑惑,却以为她是听了段溪桥的话后有些不敢下口,故而没有多想。

但段溪桥了解傅倾饶。

这丫头胆大包天,什么都敢反、什么都敢做,又怎会因了一块小小的点心而紧张?

看她如此行事,他蓦地有些担忧,伸出手去就想阻止她。可没等他触到她的手,她唇齿稍动,已经咬下了一口。

点心瞬间断裂,发出一声脆响。

可就是那么轻微的一个响声,却好似重锤锤在了段溪桥的心上,发出重重一击。

他顿了下,收回手。望着平静地慢慢细嚼的傅倾饶,问道:“怎样?好吃吗?”

傅倾饶将口中之物咬成细细的碎末,吞下。调转视线平平地望了段溪桥一眼,又缓缓收回目光,再咬下一口,继续细嚼。

一块小小的芝麻酥,她花了一盏茶的时间方才吃完。从头到尾,神色始终平静到了极致。

可就是这种近乎没了声息的仿佛带着死气的平静,却让段溪桥有些胆战心惊。

眼看着傅倾饶吃完手中之物、将沾了些许碎末的指尖伸入口中轻轻吸吮,段溪桥忙拿起另一块,伸到她的眼前。

他试图将她的手拽出来,将东西搁在她的掌心。谁知她力气甚大,硬撑着不被他拉开,执拗地继续着先前的动作。

段溪桥加大了手劲。本以为会成功,谁知她冷冷的一眼扫了过来,瞬间卸去他所有的力气,让他没了强硬下去的勇气。

曾妈妈觉得气氛不对,试图劝阻,在看到旁边老管家的眼色后,与他一同退了出去。

段溪桥有些口干,忙拿起旁边的茶盏,喝了口茶。

就在他正要将茶盏放回桌面之时,突然,傅倾饶腾地站起身来,大跨着步子朝外行去。

他再顾不得其他,丢下茶盏随后跟了过去。

傅倾饶走到树旁,再也忍受不住,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支在树边,垂下头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

一人在她后背很小心地轻轻拍着,给她顺气,被她侧身避开。

胃里已经吐空,可那恶心到了极点的感觉丝毫没有减轻,她只能扶着树干无力地干呕。

半晌后,她粗粗喘.息着,直起身来,合上双眼,无力地靠到树上。歇息了片刻,脊背挺直步履僵硬地朝外行去。

段溪桥紧走两步,一把拽住她,沉声问道:“你这是怎么回事?发什么脾气?”

傅倾饶直直地望着前方,不搭理他。

“曾妈妈一路奔波,仍然忍着疲累做了点心。就算是东西不合你的胃口,你不吃便罢,直说就好。怎地这般任性、发脾气?你不爱吃,我去外面街上给你买…”

“我任性?发脾气?”傅倾饶头也不回,冷冷说道:“不用去买了。这里,我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段溪桥的手慢慢松开,上下打量着她,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你在和我开玩笑?前一刻还好好的,不过吃了个点心罢了,怎地就这样了!”

他极少这样动怒,也极少有这样张皇无措的模样。

傅倾饶心里一阵阵地酸疼。可这种酸疼,到底比不上压抑了十几年的冷彻心扉的痛苦。

“不过是个点心罢了…”她极轻极轻地嗤了一声,回过头淡淡的看了段溪桥一眼,“原因,你永远都不会想知道的。”

她的神色太过哀痛,段溪桥看到后,竟是愣住了。等他反应过来,傅倾饶已经飞身掠起,就这样逃离一般地急速出了段府。

回到平王府,傅倾饶摇手谢绝了楚里的好意,一言不发,踉踉跄跄地往前走着。许久后,她来到楚云西的院子,却发现楚云西不在屋中。

她忍住头痛欲裂的感觉,茫然得四处寻觅,最终在花园的亭子里,找到了他。

平日里那么自制的一个人,此刻却是在亭中不停地饮着酒。旁边放着十个坛子,竟有一半是空了的。

听到脚步声,他抬眼望过来,只一瞬,又别开脸去,专注地喝着自己的酒。

傅倾饶坐到他身边,试图拿起一坛,被他伸手按住。

“你不是去他家了吗?怎地还回来?”

他声音嘶哑,手指冰凉,也不知已在这里坐了多久、喝了多久。

想到段溪桥,傅倾饶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却硬生生忍住。

她吸了吸鼻子,使劲眨了眨眼,一手一个拎起两坛酒,对楚云西说道:“我拿走了。”不顾楚云西问询的眼神,仿若逃离一般,跌跌撞撞地掠回了自己院子。

段溪桥赶到傅倾饶院子找到她的时候,傅倾饶的身边搁着两个空了的酒坛,还有七八个酒壶。她手中还拿着一个酒壶,大口大口地喝着。

段溪桥又心疼又气愤,方才脑中的质问已经全部想不起来了,当下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抢过她的酒壶狠狠扔到地上,然后呵斥她,让她不许那么糟蹋自己的身体。

可是手伸到一半,又颓然垂下。

想到方才在段府时她做过的事、说过的话,他终究是不那么确定了。

傅倾饶有些头昏。

她看清来人后,抬起手,努力了半天,才够到自己鬓边掉下来的发丝,慢慢抚到了耳后。

“唔,你想知道答案是不是?我想了想,还是告诉你的好。省得这样憋着,大家都痛苦。”

“她做的那种芝麻酥,只有你家人吃过。可她又是你现在唯一的亲人。”傅倾饶无力地笑着,歪着头半眯着眼看他,“那我想问问你,你其他的家人,到底去哪儿了呢?”

她晃了晃酒壶,没听到声响,眯着眼往里看了一眼,却因醉得太过厉害,没有看清。

一把将它抛到地上,她揉了揉额角,笑得不可自抑,“十四年前,他们来大恒的京城了对不对?他们还帮过一个叫楚涵宣的人,去过一个叫温家别院的地方,杀过一户姓温的人家,是也不是?”

段溪桥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你肯定想问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对吧?”傅倾饶吃吃笑着,伸出一指,遥遥地指向温家别院的方向,“因为那天晚上,我捡到过一包芝麻酥。”

这么多年,她一直在寻找一种味道。故而每到一处地方,只要看到芝麻酥,她都会买上一包,尝一尝。

时隔十四年,那种味道,终于被她寻到了。

第96章 赌

楚云西来到傅倾饶院子的时候,她正一个人坐在院中石凳上静静地发呆。旁边到处都是酒坛酒壶的碎片,还有几滩酒迹。浓郁的酒香飘散在凛冽的空气里,平添了几分寂寥。

他举步朝里行去。

鞋子踏到碎片上的轻微声惊动了傅倾饶。她慢慢侧过头,朝这边看来。直到楚云西走到她身前站定了,她空蒙的眼睛才渐渐有了神采。

“唔,你来了。”她轻轻说道。

楚云西环顾了下四周,最终将视线定格在了她苍白的脸上,沉声说道:“你这是做什么?不知道冷么?竟是坐在石凳上!赶快起来!”说着一把将她拉了起来,已然是动了怒。

闻到他身上的酒香,听了他口中的话,傅倾饶浑身猛地一震。

她恍惚记起,有那么一个男子,喜好饮酒。他经常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和她说,小心着了凉,女孩子家若是受了凉气,对身子损伤甚大。

一旦想起,记忆便汹涌而来,止都止不住。脑海里全是他的笑容,或是讥讽,或是调侃。虽然看上去对什么都无所谓,实际上却十分认真。

她一下子就迈不开步了,抓住楚云西的衣袖,僵立在了那里。

楚云西察觉了她的不对,忙伸手半扶住摇摇欲坠的她,担忧地问道:“如何?可是哪儿不舒服?”又探了探她额头,恼道:“喝了酒还受了凉,当心明日就下不了床了!”

傅倾饶仿若未闻,只是十指紧握,将手中他的衣衫生生拧成了一团。

努力放缓呼吸,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压抑住心中的感觉,平静地问道:“云西哥哥,你还记得那天晚上,我捡到的那包东西吗?”

她虽未明说是哪天晚上,可是她透出的那股绝望和悲凉,让楚云西立刻想到了他救她的那一晚。

当时他功力还不到如今的一半深,想要背着她翻出高墙去,必然要去旁边的院子,踏着墙边的巨石才能成功。

将要出院门时,她看到了春生,顿时狂乱起来。他生怕她出状况,去到巨石上后赶紧将她放了下来,好生细细端详了番——他不敢让她直接站到地面上,那里的血太多,太刺眼,他怕她站不住。

可就算是在巨石上,她依然不停地全身发抖,牙齿咯咯地直打颤。

他不知所措,正要安抚她几句,却见她双眼蓦地圆睁,死死盯着巨石上的一处,半分也不挪开眼。他刚刚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她却已经挺直了脊背,一步一斜地走了过去,弯下腰,捡起一物。

她死死攥着它,片刻后,搁到怀里,好生收起。

从始至终,她都未曾开口说一个字。

那一晚的事情,楚云西一直默默地记在心里。就算那么多年过去了,只要傅倾饶提起那时之事,哪怕是这种很小的细节,他也能顷刻间就记起来。

当时他只以为她是看到了亲人某件遗物,生怕触及她的伤痛,没有开口询问。如今听她这样说,他顿时觉察不对,便说道:“记得。那东西可是有何不妥?”

“没有。只是忽然想到了。”傅倾饶松开手,给他抚着衣服上的褶皱,低着头问道:“你会怎么对待仇人之子?”

楚云西沉默半晌,没有开口。

傅倾饶扯出个清淡的笑来,说道:“我不会对青岚他们怎么样的。我说的仇人指的不是你皇兄。”她揉了揉额角,叹道:“你就当做我问的是敌方将领之子吧。”

楚云西本就明白她说的不是楚涵宣,他不过是在等她讲出实情罢了。听她如此说,他只得深深叹了口气,答道:“除之而后快。”

“如果他不是坏人,而是好人,且帮过许多人呢?”

他沉吟片刻,道:“那便今生今世再不相见吧。”

“今生今世再…不相见啊…”

傅倾饶停了半晌,又给他整了整衣袖,转过身朝屋子行去。

她本就有些醉了,此刻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她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忙扶住了旁边的石桌稳住身形。低头一看,却是瞧见了那满地的碎片。

一个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刚刚段溪桥离去前的时候。

彼时她说了那些话后,便在他眼中看到了震惊和痛楚。

在那一刻,她突然觉得有些无法面对他。本欲转身回屋,谁知她刚摇摇晃晃站起来,他已经大跨几步迈到她的跟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急切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一连串地质问,让她昏沉沉的脑袋清醒了两分。

她使力甩了甩手臂,没能挣脱。他用的力气太大,她吃痛,就也有些恼了,当即哼道:“左少卿大人足智多谋,向来能从细微处窥得全貌。如今下官将话讲得那么明白了,大人竟是还听不出么?!”

段溪桥急红了眼,平日的神采飞扬全然不见。

“听不出!我怎么听得出?我只知道他们来了这里,然后再也没能回去。其他的,我全不知道!”他脸色煞白,死死捏着她的手臂,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把她给弄丢了。

他眼中的急切触动了她,让她有了瞬间的迟疑。可是爹爹和哥哥们的嘶吼声犹在耳畔,翠环和春生决然的背影又是那么清晰,她怎能不听、不闻、不看?

于是只能硬生生别过脸去,说道:“大人会这么说,显然是全想明白了,又何必来问我。”

她的声音太过冷漠,说的话又那么无情。段溪桥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凝视着她,仿佛第一次认识她一般。

虽说他时常动手动脚,还时不时出言相戏,但傅倾饶从来没怀疑过他的诚意。

可是此时此刻,她却宁愿他把那些全当做儿戏了。这样的话,他眼里的痛苦或许便能少上一些。

许是她冷漠的态度终于激怒了他,许是自己的热情半晌没有得到回应,他恼羞成怒。许久后,段溪桥猛地松开手将她往前一推,他蹒跚地后退几步,立在了院中。

傅倾饶本以为他会就这样走掉,谁知他死死盯着她,突然开了口。

“我不管你是谁,你也别管我是谁。我只问你,你待我,可是有那么一点点的真心在?”

那双桃花眼里波光潋滟,却不似平日里那样蕴含了无尽的神采,而是蒙了一层水雾。少了三分不羁,多了七分伤痛。

在这样的目光下,傅倾饶竟是挪不开眼了。

她默默地回望着他,本欲断然否认,断了他最后一点念想。可是在这样一双眼睛的注视下,她所有的话都噎在了胸口里,张了张口,竟是半个字也说不出了。

段溪桥抚着额哈哈大笑,在院中无意识地来回走着。双脚踢到了酒坛酒壶,他不在乎;靴子踏到碎片上,他不关心。

直到笑出了眼泪,段溪桥这才轻轻摇了摇头,一撩衣衫下摆,走了。

傅倾饶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心中明白,他这一走,两人或许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本以为才相识不久,再不见便再不见了,大不了恢复到没有回京时候的生活。

可她不明白,这般痛彻心扉的感觉,又是为了什么?

她本打算回屋去想,可是心里疼得那么真切,她竟是站都站不住了。只得坐回原处,静等体力回复,到时再回屋去…

傅倾饶不知道自己怎么被楚云西送回屋的,也不知道自己在屋里又坐了多长时间。

待到金乌西沉,橙红的光亮在院中洒下一片暖色的时候,她才意识到,竟是已经过了那么久。

她动了动有些发麻的手脚,一步步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怔怔地看着天边的夕阳。

就在此时,一个白衣的男子踏着余晖而来,步履坚定,神情萧索。

傅倾饶以为自己看错了,不错眼地望了过去,只觉得这是自己对着太阳看了太久,眼睛出现了幻觉。

可是段溪桥真真切切地出现了。

他走到窗边,停下步子,与屋内的傅倾饶隔窗相望。

“我想了许久。”他叹了口气,声音已然嘶哑了,“我想,你待我还是有那么一点真心的。不然我质问的时候,你只要一句否认,我便彻底死了心,岂不一了百了?所以我想,你当时不是不想那么说,而是没法说服自己开这个口。”

“所以,我来赌一把。赌我在你心里到底有几分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