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这才心情好了些,心情一好,就搂着她软软地撒娇,说:“姐,你说得对,我给爸妈说这事,他们都怪我说因为我学习退步了。现在啊比起家里,我更喜欢住这儿,和你在一起我觉得自在舒服。”

苏沫被她哄得开心,一天的劳累消散不少。

小姑娘又说:“往常我在家,我姐就看我不顺眼,爸妈又太能唠叨,三张嘴全搁我一个人身上,三座大山啊,我现在终于可以翻翻身了。”

苏沫逗她:“谁让你最小呢,你在这里可得好好学,要是成绩退步了,舅妈肯定会接你回去。”

“学习方面我肯定没问题,”小姑娘想起什么,又说,“我有个同学,周末想约我出去玩,我没答应,觉得没意思,”她停了一会儿,“我那个同学,上初中我俩同桌,她以前成绩比我好,钢琴也弹得好,后来去了音乐学院附中,找了个男朋友,整个人就变了,见面就说她男朋友多有钱,那男的好像比她大十多岁,我同学说自己是大叔控……”

苏沫听到这儿,忽然就想到尚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忙说,“声声你是聪明孩子,知道什么样人能接触什么样的人该离得远远的,道理你都明白有些话我就不说了,那个什么同学,你以后不要和她来往。”

钟声没想到她会这样严肃,脸上有些惊讶,吐了吐舌头说:“知道了,大姐”。小姑娘正是抽条儿的年纪,个子将近一米七,比苏沫还高出两三公分,窈窕挺拔,已有大人样了,只从脸上才瞧得出几分稚嫩。

青春期是道坎儿,步入成熟却涉世未深,又是女孩儿,更不能出半点差错,苏沫越发觉得自己肩上责任不小,她嘴上虽不说,暗地里却多留了心。

上班的时候,苏沫还想着钟声的事儿,有些懊恼自己当时应承得太轻易,即使现在想让她住回家去也找不出合适的理由,说不定舅妈还会心有芥蒂。

苏沫正心不在焉,从蓉的秘书跑来敲她的办公桌,那姑娘一脸紧张:“苏姐姐啊,我先前喊你你也不应我一声。老板来了,要这个月的业绩总汇,还有这几样东西要给他签字。”

苏沫说:“从蓉呢,你赶紧让她上去呀?”

姑娘挺着急:“还用您老人家吩咐,经理去医院了,她儿子阑尾炎……”

苏沫想了想:“你直接送上去。”

姑娘又很犹豫,扭捏道:“我也想啊,谁不想近距离看帅哥来着,就是我这级别不够,老板顶讨厌下面的人自作主张跑去他办公室……再说,那些数据什么的我也说不清楚,他老人家脾气又不太好,最见不得一问三不知,要是换成以前的小王总,我还能去会一会,现在这位”,她连连摆手,“我可是一点不敢招惹。”

苏沫说:“我的级别也不够,叫大刘去吧。”

大刘趴在自个儿位子上答话:“美女,你要是级别不够我们就更不能了,这种事千万别找我,上回老板跟我说了几句话,我晚上就梦到高考了,忒惨,考啥砸啥,题目都看不懂,急得我只想上厕所。”

秘书姑娘捂着嘴直笑:“什么呀,你那就是给憋的……”听见从蓉办公室里的电话铃又响,忙把文件往苏沫手里一塞,央求,“姐姐,拜托拜托,要不我出点血,晚上请你大餐啊。”

苏沫不好多推,只得拿了资料往楼上去,心里烦躁又不知所想,磨磨蹭蹭地到了,见王居安的几位秘书助理都在外间工作,办公室的门却又紧闭着,顿时就有些惧怕。

王居安的秘书问明情况,便她把门打开,苏沫自觉说话时嘴角似乎有些抽搐,先前还想着就把资料搁秘书这里算了,这会儿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走,既没同屋里的人问好,也没理会身后的房门,就让它这么敞开着。

王居安靠在老板椅上看文件,听见脚步声后抬眼瞧了瞧,旋即低下头去继续看,过了有那么大约两三秒,他忽然再次抬起头来,看定苏沫,似乎顿了顿,才问:“你们经理上哪儿去了?”

苏沫盯着大班台上的签字笔答:“从经理的小孩得了阑尾炎,她赶着去医院了。”

王居安“唔”了一声,没再说话。苏沫更不想开口,过了会儿才想起此行目的,正要把资料夹递交上去,却听对方淡淡说了句:“坐。”

苏沫心里十分紧张,只得忽略掉他桌前的椅子,坐到近门的沙发上。

王居安放下手里的文件:“你坐那么远做什么?”

不知为何品出对方言语中有一抹揶揄的味道,苏沫更加局促不安,虽血气上涌却也不敢呛声,一时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王居安看着她,把前一句话换了种说法:“还是你习惯在汇报工作的时候和上级隔得这么远?”他这样说的时候,甚至做了一个很是随意潇洒的比划距离的手势。

苏沫认为他这话只说了半句,后面部分被刻意掩饰,他一定有恃无恐,知道她毫无办法,于是诚心诚意地看笑话,并且把它当做工作之余的一种调剂。她心底重新升起一股强烈的愤怒,却无从释放。

她起身走向前面的椅子,在还剩一般距离的时候,就听他说:“请随手关门,谢谢。”

苏沫停在半道,折回去掩上房门。

王居安又道:“让林秘送点咖啡进来。”

苏沫再次折回去,依照他的吩咐行事,同时也记得带上门,最后才得以将文件夹搁在这位先生的办公桌上。

王居安漫不经心地翻开文件夹,沉默再次弥漫,苏沫心里一刻也不安宁,又不得不压抑乱哄哄的思绪,趁着空档在脑袋里整理出可能发生的谈话内容,提防对方在工作方面有意发难。

不出所料,王居安很快提出几点疑问,内容很有针对性,苏沫虽然有些慌还能勉强应付,谁知最后,两人却在下个季度的销售指标上磕上了。

王居安对从蓉提交的计划不甚满意。

苏沫知道从蓉的习惯,为了降低销售负荷通常会留一手,和上头的人玩玩数字游戏。既然计划已经提交,苏沫只说这个指标早已认真核算过目前看来没什么问题,她必须紧守口风绝不松懈,否则没法跟从蓉交代。

王居安笑笑:“你们算过,我也算过,不然外头那些人,你以为是我养来吃闲饭的?这不是什么鞭打快牛,只一味的鞭策你们提高销售业绩,这种方式已经过时了,而且不合常理。但是我可以明白告诉你们,如果下个季度做得少,来年你们压力会更大。为什么?因为增长率上去了。今年多做些,明年的销售额增加,但是增长比率却在降低……”

苏沫几乎要被他说服,赶紧推脱:“等从经理回来,我会向她说明……你的意思。”

王居安看着她:“你是跟我太熟所以才不客气,还是压根就不会说话?”

苏沫低着头没吭声。

他这才靠回椅背,继续翻阅接下来的内容,懒散地冒出一句,“从蓉还真会提拔人。”

苏沫正襟危坐,背脊僵硬地挺着,指尖微微发麻,视线再次落到桌签字笔上,只盼着这人能赶紧放过自己,室内再次陷入寂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对面的男人忽然抬眼向她这方瞧过来,苏沫心里一慌,心跳加速脸上发热,拼死也不敢抬头回视,越发埋着脑袋装作毫不知情。

可是那人目光长久停顿,使她再也无法忍受,她只好暗自吸了口气,强定心神,抬头迎上去。

只见王居安浓眉微锁薄唇紧抿,视线却是锁定在她身后某处。

苏沫顿时松了口气,并且迫使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顺着他的目光扭头去瞧,这才发觉,对面还有一扇门紧闭着,旁边是一扇亮晃晃的玻璃窗,挂着百叶窗帘,此时收拢于两旁,里间是个小型会客室,桌旁坐着两人。

先前苏沫只顾着天人交战,根本没注意这间办公室的格局,等她看清那两人的样子,心里越发好奇。

王居安看上去很不高兴,起身就往会客室走,推门进去,二话不说,扬起手里的文件纸张往其中一人的脑门上拍了数下,狠样十足,力道却轻。那少年人捧着脑袋只往旁边躲,另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想拦又无胆量,颇为无措。

王居安板起脸孔训斥:“老师在这儿讲课,你小子眼睛瞅哪儿呢?我在外面瞧了你半天,你这种学习态度,迟早学校不要你……你瞪什么瞪……我现在是走哪儿就带着你,就怕你不学好,特地请了老师来教,你他妈还是老样子,不求上进,不知道尊重人……”

那少年也不甘示弱,腾得站起来,他十六七岁年纪,个头几乎和王居安一样高,但是身型纤瘦,像颗发育旺盛的豆芽菜,少年说:“谁让你请人教了,我早跟你说了我不想学,你凭什么打人,你尊重人了吗……”

王居安怒气更胜:“打你怎么了,我是你老子,儿子不对老子就得管,你看看你自己,浑球一样。”

少年一梗脖子:“我浑?我有你浑?我他妈十六岁的时候可没搞个孩子出来,”小伙子双手一作揖,“大哥,比玩,我是甘拜下风底。”

当父亲的倒给气愣了,扬起手想给儿子一大嘴巴,可是真打吧又不舍得,骂吧又失风度,这屋里屋外都是人,只能一个劲儿地瞪着他儿子,旁边那老师忙给了个台阶,扯开父子俩:“王翦……王翦这孩子还是有进步的,不能急,慢慢来……”好说歹说打了个圆场。

王居安胸膛起伏,显然被气得不轻,他双手叉腰站了一会儿,才冷着脸从屋里出来,嘴里跟着骂了一句,大约是“臭小子”一类。随后,他伸手扯开领带扔沙发上,又从茶几上捡起打火机和烟盒,正想歇会儿,转眼看见苏沫还杵在那儿,冷哼道:“你怎么还没走?”说罢再不理会,径直踱到落地窗前,就着窗外阴雨绵绵的景象,抽着闷烟。

作者有话要说:2011年八月十九日,二十二日本章更完

第 16 章

王居安带儿子莅临安盛电子的第一天,陈年八卦就再次抬头,一干人等兴致盎然。

大少爷王翦是个坐不住的主,一旦离了他爸的眼皮,就在公司里四处串门,少年人虽偶尔骄纵,却胜在性格随和嘴滑抹蜜,哄得一帮大姑娘小媳妇大叔大婶围着他转悠。苏沫不参与这些事,也发现这孩子口才了得,脑子转得贼快说话不带停顿,常叫人跟不上思路,看似读过不少闲书,天文地理,政治财经,都能掰出两三朵花来。

关于十几年前大老板未婚生子的事,就连一些个老员工也说不明白,这更激起大伙的好奇心。至于事件的谜底,答案纷呈,而苏沫也在从蓉那里听来几句。

大意是,王居安和孩子他娘年少相识,耳鬓厮磨出了事,当时年纪小,只知道爽快不顾后果,直到女方要临盆才知道大事不妙,做手术已经来不及,孩子出生后被直接扔给王家。女方家庭也是当地有脸面的,后来恰逢生意变故,举家北迁,刻意断了联系。至于王居安的父母起先也恨铁不成钢,可一看大胖男孙又满心欢喜,生意人注重香火,于是留在身边尽心抚养,直到数年前双双过世……

从蓉的原话还有:“我也是听说,大户人家的事,传出来真真假假做不得准。”苏沫对王居安心存极大成见,也就听个新奇,听完后越发鄙夷,心里暗叹,都说三岁定七十,古人诚不欺我也。

说八卦的时候她们正逛名品店,苏沫进这些地方的次数一只手能数过来,这回是碍于莫蔚清出面相邀。莫蔚清一出双月子就按捺不住,约两人吃饭逛街,普通商厦她绝对不进,只在这种地方出入。

三个女人边走边聊,苏沫早就打定主意,今天只做陪客,挂个眼科,可是看见漂亮的内衣打折,还是忍不住流连一番。莫蔚清也劝她收几件,苏沫一看价格,接受不了,何况这些样式不是蕾丝半透明就是细的跟绳子一样的T-back,她哪能穿得惯。

莫蔚清早瞧出她的想法,特意塞了两条T-back过来:“就拿这个,你不会还穿着那种大妈内衣吧,严严实实的那种?穿那样的东西,再穿小礼服或是或者浅色裤子都很不方便。”

苏沫说:“我哪有什么穿礼服的机会,再说穿在里面别人也瞧不见。”

莫蔚清表示很不屑:“你们这些良家妇女,难怪男人会见异思迁。我跟你讲,内衣的学问大着呢,你不能只外面光鲜靓丽,结果被人剥开一看,里头尽是些旧的有线头的掉了色的东西。就好像剥开一枚水汁丰沛的荔枝,外壳红润,果肉晶莹,谁知吃到里面竟钻出虫来,那才倒胃口。一个女人,穿了好的内衣,精神气就出来的,有自信了,因为由里到外都无可挑剔。”

苏沫还没做声,从蓉已轻飘飘地说了句:“良家妇女嘛,和那些二奶什么的总会有些区别。”

莫蔚清的脸上立马就挂了相。

苏沫忙说:“我一个人过日子,穿来穿去还不是给自己瞧,何必花这些钱。”她也渐渐习惯这两人的相处方式——但凡瞅着机会便互相挤兑,可就是断不了来往。而苏沫这人最不爱和人起争执,只好做这二人的和事老。

莫蔚清反被她的话勾起兴趣,小声问:“可别告诉我,你离婚后就没跟男人上过床?”

苏沫听她言语直白,脸颊不由发烫,又怕她一再追问更加尴尬,于是含糊道:“闹离婚之前就没怎么了,再说有了孩子,事情多顾不上……”话音未落,余光里见从蓉瞟了自己一眼。

莫蔚清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你就不想么?”

苏沫低头装作听不见。

莫蔚清噗嗤一笑:“这可不行?要知道这世间万物,讲究一个阴阳调和,有阴就有阳,互相取悦,相互依存。如果长久不调和,难免内分泌失调啊,女人变得不像个女人,男人会变成伪娘。就算从蓉这样的,也知道时不时找个男人呢。”

苏沫更是羞涩,脑海里难以自抑地闪过那天晚上,引得心尖上一阵跳动,仿佛一摊急雨浇在荷叶上脆声作响。

从蓉轻拍莫蔚清一下:“我怎样啊?”

莫蔚清不依不饶:“三十六岁本该风华正茂,但是看起来像四十出头,你说你怎样?”

从蓉剜了她一眼,拿过苏沫手里的小衣物挂回衣架:“别买这样的,她以前也唆使我买过一条,很不好穿,整天都不自在。”

莫蔚清说:“哎哟,怎么个不自在法啊?一整天都惦记,是裤子的问题呢,还是人的问题?”

从蓉压着嗓门反驳:“以为都像你那样,整天就想着男人,把男人伺候好了万事皆足,你是不是还要拜鸡学艺呢?”

莫蔚清全不以为然,拿起衣服冲镜子里稍作比试:“就是呢,别说还真管用,不然怎么能在尚淳跟前待这么久?除了他老婆,我可是跟着他最久的。”

从蓉嗤笑:“稀罕。”

苏沫一直没说话,不知如何心有所想,三四番的犹豫,终是拿了两套内衣去付款。

三人一家家店铺闲逛,莫蔚清要买小礼服,拉着她们一齐试衣。女人瞧见漂亮衣服就像男人看见美女,另两人都兴致勃勃,苏沫也心里痒痒,除了几年前拍婚纱照,她再未穿过这样的款式,于是跟着挑了件抹胸长裙进了试衣间。

小心翼翼换上裙子,苏沫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却觉着别扭,不是上面的布料太少,就是质地和剪裁都过于贴合,全身上下曲线毕露。正要换下,莫蔚清在外头敲门:“出来呀,让我看看,干嘛藏着掖着见不得光一样。”

苏沫只得推门出来,却也只肯呆在走道上,莫蔚清看着她有些愣神,二话没说牵着她就往外间去,嘴里道:“从蓉,你过来瞧瞧。”

从蓉正在挑衣服,转身看到苏沫不觉上下打量,赞道:“真好看,瘦,白,身材好,”说着又去瞧莫蔚清,大有比较之意,最后半开玩笑道:“可把你比下去了。”

莫蔚清笑笑没说话。

从蓉劝道:“收了,留着公司尾牙会上穿,就是隆重了点,但是太好看了,”说完便去询问店员价格。

导购报上一溜数字,苏沫听得心里呼呼一哽,又看了看镜子里的人影,说:“得半年的工资呢,还是算了,买了也没多少机会穿。”声音虽小,仍是被近身服务的女店员听了去,姑娘瞅了苏沫一眼,扭头走了。

从蓉笑她:“说话能不能别这么实诚,哪里像搞销售的。我们三人里头也只有莫蔚清能不看价格拿东西,如果哪天她老公甩了她,她也买不起。人生苦短,青春易逝,有钱难买心头好,再说你不是才拿了一笔奖金么,也该给自己置办些行头,这么省做什么呢?钱又不是省下来的。”

莫蔚清插嘴:“你干嘛老喜欢扯上我?”

苏沫仍是摇一摇头:“我上有老下有小,不省怎么行,能力有限,多少钱办多少事吧。”

苏沫正要去换下长裙,忽听一女声道:“喂,我就要她身上这件。”

众人循声看过去,一美貌姑娘正伸出葱葱玉指点向苏沫,脸却是冲着旁边一男人在说话。

那人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听姑娘这么一嚷嚷,便慢条斯理收起报纸,折成杂志大小放回原处,而后皮笑肉不笑地回了句:“你这意思,是让我现在冲上去把这位女士身上的衣服给剥下来么?”

那男人举手投足温文从容,一张脸孔又生得清俊,就连一向高傲的莫蔚清也不觉多瞧了两眼。

姑娘被这男的一抢白原是要生气来着,想一想却又乐了,接着问了句:“诶,老周,你觉得好看吗?”

男人的视线再次落回苏沫这边,淡淡应了句:“好看。”

两人视线轻触,苏沫的内心忽感觉到一丝异样,转瞬即逝,莫可名状,这人虽出言调侃,举止却斯文有礼,先前的不快在她心头一时消散不少。

姑娘转头大咧咧地吩咐店员:“给我拿件这样的试试。”

店员说:“一个号只有一件,您要试小号的得请这位小姐先换下来。”

苏沫听了忙回试衣间,那女孩儿却道:“不要,你给我调件新的过来,我才不要人家穿过的……”

周远山见这小娘们又是叫人调货又是要试穿,心里估摸这事一时半会完不了,干脆又翻开报纸,翻完报纸翻杂志,翻完财经翻时尚,最后终于百无聊奈,盯着试衣镜前的女孩儿发呆。

漂亮姑娘回头娇嗔:“诶,你可别爱上我了,不然就说不清楚了。”

周远山一笑,干脆撇开视线看向窗外,太阳渐往西去,悉悉索索地搭在窗棱子上,店里的客人早已散了一拨又一拨。

姑娘终于锁定目标,周远山望见店员手里打理的衣服忍不住问了句:“怎么不是刚才那件?”

姑娘说:“你喜欢啊,我偏不买。”

周远山笑道:“你跟我斗什么气?不买也对,明智,千万别被人比下去,做人要懂得藏拙。”

姑娘气呼呼瞪他一眼,率先出门,周远山接过精美的黑色购物袋跟在后头,不觉暗暗歇了口气,直至傍晚时分,他才独自驱车前往临海的那所宅子。

作者有话要说:2011年八月二十三日二十四日更完 谢谢大家的留言。

第 17 章

周远山熟门熟路地进了屋,才在二楼朝东的观景台上见着人,心说这家伙真会享受。

平台上搁一按摩床,四面海风习习,不远处浅浪拍打着沙滩,偶尔传来数声海鸟轻啼,意境颇好,若是将盲人按摩师换成一位妙龄女郎,意境似乎会更好。

但是王居安不喜,嫌人手法不地道,下面的人为投其所好,走街串巷,为他觅来一位中医穴道门儿清的老按摩师。

周远山打了声招呼,从冷柜里提了罐啤酒出来,往旁边的藤椅上一靠,拉开易拉罐铝环,仰头灌了几口,这才觉得舒坦了。就听王居安吩咐那师傅:“右边,腰那块儿,再帮我多按按。”

周远山笑道:“怎么玩也得悠着点,别把腰子整残了。”

王居安回道:“玩?我可是十天半月没玩了,十多个小时的飞机,才到家,前天晚上倒是玩了一会儿,在林子里走了大半天,收获还行,打了几只野猪……后来在人庄园里睡了半宿,那床太他妈软,睡得我腰痛……那边现在正是打猎的时候,叫你去不去,这回我们去得早,东西多。”

周远山听他提起去法国打猎的事,说:“实在没时间,所里又接了几个大案,下次吧。”

王居安问他:“怎么样,搞定了?”

周远山道:“我告诉她你缓几天才回,买完衣服就送她回去了,”他往后懒散地一靠,“陪女人逛街是纯体力活,以后还是给我派点别的差事。”

王居安笑笑:“让你去多了解女人,对你有好处,这世上的女人无非几种,”说话间他让那师傅退下,起身披上浴衣,“有些跟你谈感情缠着你不放,这种最烦心。有些盯着你的人也盯着你的口袋,这种太贪心。还是找个简单点的,至少干净,不费心,人生在世,要求不能太多。”

周远山附和着点点头,心里却想:今天这位岂止头脑简单,简直就是差根弦。

王居安从里间拿出半瓶红酒,倒上小半杯,轻轻摇了摇:“以后这事不找你,好歹也是集团的法律顾问,让司机去就行,只是今天都有安排,我又被她吵得没法。”

周远山忽然想起什么,改口说了句:“其实还好,刚才这一趟还算物有所值。”

王居安随意问:“怎么个值法?”

周远山挠了下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值一场艳遇吧。”

王居安看着他笑笑,却懒得追问,恰逢电话响起,他随手操起来接了,“嗯”了一声等着对方开腔,神情平淡里带着点嘲弄,待那人讲完,他才道:“王思危,你有打算是好事,你想去哪个公司都没问题,但是你至少得给我做出点成绩来,堵住别人的嘴,旁的不说,西郊那块地皮,你跑多久了,大半年?还是一年?搞到手没?这点事也办不好,还有脸跟我提条件……”

三言两语间王居安便将人打发干净,搁下手机,闭目养神,显然,早已将周远山适才挑起的话题抛掷脑后,大抵是他这辈子所谓的“艳遇”太多,甚至防不慎防,有些东西得来太容易,即使一时半刻收不了手,却也不那么在意了。

尽管王居安在处理男女关系上理所当然地放任自流,但是一旦涉及到孩子的问题,他又如其他父母那般保守传统。

王翦已经换过两三所学校,人长得帅家里有钱,当然被女孩儿捧着惯着,慢慢就乐在其中无心向学,本来挺聪明一孩子,转眼就数理化全挂科,转眼就混得跟风月场上的老手一样玩世不恭,转眼就不把他这位父亲搁在眼里。王居安为这事彻夜难眠,悲情式的想象力在寂静无声的晚上无限扩展。他是过来人,深知惯玩的人往往收不住心结婚生子,可惜历史总是无情重演,儿子现在的经历就是他当年的翻版。他也知道要为孩子做出好榜样,但是理想和现实总会有差距,就像妆前妆后女人的脸。

偏偏周远山哪壶不开提那壶,没话找话地问:“你儿子呢?”

王居安答:“这几天出差,暂时放老太太那儿了。”

周远山知这“老太太”是指王居安的亲姑姑,那女人五十来岁,保养得当,看背影还似少妇身段,未见得多老。

居安说起儿子,又是一阵克制不住的心焦,心里嘀咕指不定就是这老太太在后面使坏,教坏他儿子,让他小小年纪就遍尝声色犬马……但是这话却不能对外人说出口,是以表面上仍一派祥和。

周远山哪里想到这一层,接着问:“这几天怎样,愿意上学吗?”

王居安这才一声叹息:“就算他现在愿意,人家也未必要他。明天家长会就是和他们校长谈这事,再给他们扔点钱,实在不行……你对这方面熟,先帮我打听着,实在不行,投资移民,送他去北美读个预科,人生地不熟,我看他还怎么招蜂引蝶搞小对象。”

周远山半安慰半揶揄:“这个,只能怪你们家基因太好。”

王居安当然知道他的意思,嘴里懒洋洋道:“别提他,一提我就来气,当初就该把他射墙上。我他妈苦口婆心劝他别偏科,数理化要好好学,你猜他来句什么?说这些东西我都不用学,只要学好御人之术就行,将来多的是书呆子给我打工。”他言语间虽牢骚满腹,嘴角却噙着笑意,倒像是对儿子的调皮刁钻极为赞赏。

周远山笑一笑,心里有些不痛快,只说:“这么好的儿子,送那么远,就算请人照顾,再周到也比不上自己的父母。”

王居安沉默了一会儿:“到时候我两边折腾吧。”

现下是难得的放松时刻,王居安心里却放不下明天与王翦他们学校几位领导的会面,其中有些人和学生打了半辈子交道,难免书呆子气重为人拘谨清高,之前派秘书去交涉,校领导也表露意见,说有些事不是出钱就可以解决,还要考虑对其他学生及家长的不良影响云云。更有人说,现在有钱人多,很多官二代富二代的孩子都好学上进,没几个像您家儿子这样的。言下之意,往学校扔钱扔资源的,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少你一个,反而少了个拖后腿的害群之马。

王居安极其不情愿把自己可爱的儿子和害群之马这个词联系起来,他打心底瞧不起国内这种应试教育,他认为但凡可造之材在年轻的时候多少会有些脱轨叛逆。但是另一方面,他又希望儿子能像其他孩子一样在千军万马里杀出血路,挤过独木桥或者申请世界一流大学,显示他们王家的后代不是只靠财富打造前程,而是能在中国这个竞争残酷的超现实社会里独挡一面并且具备相当的战斗力。

愿望过于美好,以至于他有一种压力将至的紧迫感,这么些年来,他很少有这种感觉。他在众人面前要足面子,却不想一张老脸被自己的儿子丢尽,想到这里,总有些不得劲,但是他的处世准则里有一条便是“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所以他可以将自己的心态调整得很好。

为表示尊师重道,第二天一早,王居安就带着秘书来到校长办公室。

他拿出对付生意人的小手段和这帮呆子过招,先是从容得体地与人握手寒暄,态度礼貌略微倨傲。不得不说,如果将这份“倨傲”拿捏到位,效果会出人意料的好,人的心理往往奇怪,两种相同质量样式功能的东西,价格低廉的他们不屑一顾,价格贵重的,他们却会在脑海里自行补充商品的优点,从而心生艳羡,就如奢侈品在商品市场里备受追捧一样。

对方在王居安强势的收放自如的举止中渐渐暗生了怯意和过多的尊重,以前对付他秘书的那一套说辞再也没提。而在王居安的心里,这群知识分子除了清高、虚伪和胆怯比其他人多了几分以外,几乎再无特点。

投资修实验楼的事还没谈完,校长为表诚心,特意叫了王翦的班主任过来,交代人如何关照那位虽偶有调皮但很有前途的学生,班主任年纪尚轻没什么眼力劲,一个劲儿地邀请王居安去班里参加正在举行的家长会议。

王居安给了点面子,表示愿意借这个机会体验一下普通家长的生活。当他走进教室的时候,正在听数学老师介绍考试情况的家长们一溜儿眼神麻利利地投了过来,无外乎是这位仁兄也太年轻了点,年轻也就算了,还架势十足,像个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