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谢苦笑道:“我还能有什么打算?一切等我出来之后再说吧。”

简律师探视时间也很短,很快便有人来赶他。他站起身,轻轻地拍了拍容谢的肩:“就算很难熬,也必须熬过去,你还年轻,你这一辈子才刚刚开始。”

他背过身去,眼眶里也有些湿润,可是他不能在容谢面前表现出这样的情绪。目前的情况比他告诉容谢的还要糟糕。那个当时被小混混欺负的女孩子他已经找到了,她叫秦卿,跟容谢是同一所大学、同是经济学院的大一学生。她毫不迟疑地拒绝了他的要求。

简东平事后才知道,这个女学生被内定了本年的全奖学金和出国交换生的名额,给她提供这些机会的就是容亦砚。

她不可能再为他说一句话了。

而主流媒体上,如此口径一致的报道究竟是谁的手笔,也是一目了然。

最后在宣判结果的法庭上,容谢因故意伤人罪被判十八个月的刑期。他站在审判席上,脸色憔悴,却一直站得身姿笔直,他几乎被打垮了,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即便是倒下也不会丧失尊严。

审判结果出来,他的母亲当庭便昏死过去。他在庭警的押解下,从侧门而出,但还是有几个记者飞奔过来,抓紧机会对着他连按快门。容谢不遮不挡,就任由他们去拍,属于他的刑期才刚刚开始,扣除拘留关押的时间,也还剩下500天,他十八周岁的生日竟是在这个地方度过的。

那500个日日夜夜煎熬的日子,他从小到大根本就没有吃过苦,到了充斥着形形□□人群的地方,简直夜不能寐。第一个月他的母亲来探视,看到他穿着统一的松松垮垮的囚服,满脸憔悴又胡子拉碴的消瘦样子,眼泪一直掉个不停。

容谢低头看着桌面,他的母亲说不出话来,他也一直沉默。许久之后,他轻声道:“以后不用每个月都来看我,半年来一次就足够了。”

这里是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没有人会同情你的遭遇,也没有人会因为看到眼泪而产生恻隐之心,他们早就自顾不暇。唯有等到家人来探视时,才可以放松地跟对方抱头痛哭。容谢从头到尾,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掉过,不管是在审判下来,还是母亲来探监。

虽然他对于自己的母亲抱有最复杂的感情,可他还是不想看到她在自己面前哭泣,一个男人如何能让爱自己、自己又爱的女人哭泣呢?

这期间,容亦砚也来探望过他一次。他本来不想去见他,但后来还是去了,监狱生活如此枯燥,周末的探视时间如果不用掉,也只是在房间里面壁罢了。

“因为你的事,大家都无端老了好几岁,”容亦砚微笑着看他,“年轻人是容易冲动,不过以后冲动的时候,也要想想后果。”

“我会的。”容谢扯了一下嘴角。

“还有,简律师虽然是你父亲的老下属了,可是他最近的手也越伸越长,如果他说过一些挑拨我们叔侄关系的胡话,你不要往心里去。”

容谢还是笑笑,不过是三分笑意:“我知道。”

容亦砚看着他,似乎想从他此刻的表情看出一些什么来,可是什么都没有:“你在里面有什么缺的,就跟我说,我下次帮你带些过来。我也还可以去打个招呼,多少关照你一点,你瘦得这么厉害,看来都没好好吃饭。”

在旁人看来,他们正上演着一场叔侄情谊的深情大戏。

可容谢却知道,如果他再有纰漏被对方抓在手里,就再不会有翻身的机会了。他乐于扮演那个听话的侄儿的角色:“谢谢,不过我在这里也不是来享受的,而是应该好好地检讨一下我自己的错误。”

容亦砚脸色平静地跟他对视了半晌,终于笑道:“虎父无犬子,你很不错。”

——

出狱那天,他跟着狱警第一次见到外面的世界——原来监狱外面是变成这个样子了。他记得自己刚进来时,外面还是荒凉的国道,现在路边开始有地产开发商开始圈地。

他在前几天便从监狱里出来,在监狱外面的小房子里生活,他在里面一直过着只有“服从”两个字的生活,走路永远走在狱警身后,回答狱警的问题前永远要先说报告,他开始有点适应不了外面的世界。

可是明明只是在里面待了500个日日夜夜。

他在开始的时候还会记得数着日子,隔了一段时间便忘记了,每天都是机械地早起、出工,在工厂里做到晚饭时分,如果完不成配额还要继续加班赶工。他的整个思维和行动都是静止的,麻木的,他太害怕自己在出去之后也会是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他还有太多事没有做完。

“嗯,瘦是瘦了很多,不过看上去挺结实的。”来接他的是简律师,他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背,又捏了捏他手臂上的肌肉,“嘿,连肌肉都是硬邦邦的,不错、不错。”

他在汽车后座上还堆了十来个柚子,满车厢都是柚子的清香。简律师有点尴尬地笑道:“这个柚子蛮好吃的,气味也很好闻,听说柚子还可以去晦气,虽然我们不迷信,但是也就那么试试。”

容谢看着他鬓边的白发,简律师是他父亲的下属,对待他就如同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他出了事,最先赶回来的人是他,最先急白了头发的人也是他:“柚子叶才是去晦气的。”

“啊?”简律师摸摸口袋里的烟盒,干笑道,“有几个柚子上也带了叶子的,不过不太多——听说你学会抽烟了,要不要来一支?”

容谢接过他递过来的烟,借了个火,便狠狠地吸了一口,他抽烟的动作很娴熟,毕竟在监狱这种地方,烟也是唯一不被禁止的娱乐活动,染上烟瘾是很容易的事。容谢微微眯着眼,望着眼前升腾起来的袅袅烟圈,轻声道:“简叔,你身上有现金吗?先借我一些,我想去办点事。”

简东平立刻掏出钱包来把里面的现金都给了他:“你不直接回家吗?你妈妈和妹妹还在家里等着你。”

容谢道:“晚饭之前我肯定能回去,您不用担心我。”

——

他又去了柳葭的学校,这是第二次,之间相隔整整十八个月。

他看见柳葭背着书包从校门口出来,她穿着学校统一定做的西装和短裙,双腿纤细修长,看上去真是干净得不得了。可他却是精神颓废、胡子拉碴毫无形象。她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还下意识地望了他一眼,身边的女生立刻拉了拉她的裙子:“别看,这个人看上去精神不太正常。”

柳葭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学校附近的书店。她站在参考书的那排书架前,一本本地翻着。容谢猜测她应该离高考不远了,可是她的身上倒是完全没有应考的焦虑,还是一如往常的恬淡。

容谢终于知道为何自己在刚离开那个地方,第一件要做的事便是再去看她一眼。他喜欢她温柔又安静的气质,像是这个世上无法打碎也无法捍卫的最后一缕坚定,让他也忍不住内心平静。

他没有爱过任何一个年轻女孩,秦卿和他母亲的所作所为让他对女性产生了本能的不信任,他想自己此刻对柳葭的感情也绝对不会是爱情,可是又感到如此平静,好像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水面,被熏风拂皱了一泓春水。

终于柳葭在转过头的瞬间发现了他,她有点吃惊,手上的书啪得一声落在地上,又飞快地合上:“你跟着我?!”

她的突然发声影响到边上看书的人,收到了谴责的目光一片。她捂住唇,像是做了坏事一般往四周望了望,指指楼下的咖啡茶座,便先走向楼梯。

她是打算请他喝茶吗?请一个形象不堪又可能是跟踪狂的男人喝茶?

容谢觉得很有趣,便欣然接受了她的暗示。

他走到咖啡茶座的吧台,只见柳葭已经在点单了,她自己点了奶茶,又转过头来问他:“你要喝什么?”

容谢摇摇头,他对那些奶精和砂糖过量的饮料都没有好感。可是柳葭却会错了意:“没关系,我请你——嗯,柠檬红茶好不好?”

她点了两杯饮料和一碟曲奇,便挑了个位置坐下:“你认识我吗?为什么要跟着我?”

容谢不知为何,被她这样注视着却隐约有点紧张,她对他一无所知,而他却已经听过太多关于她的故事了:“我是你爸爸的朋友……不,说是病人应该更加恰当,我听他说过关于你的很多事。”

柳葭的表情微微放松了一些,从他的话里可以听出,他是真的认识她的父亲的,而现在又是公共场合,就算对方有敌意,也不能把她怎么样:“抱歉,我开始还以为……”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露出如编贝般的牙齿。

“你快要高考了吧?”

“还有一年呢。”她指了指刚买的几本参考书,“不过也很快了。”

容谢伸手从里面挑出两本来:“这两本比较好用。”

柳葭笑道:“嗯,老师也说这个比较好。”

“你不着急回家吃晚饭吗?现在还在书店里?”

柳葭咬着吸管,微微摇头:“不想回去,最近家里不太安宁。”

容谢的瞳孔微一收缩:“……怎么了?”难道他们仍然还在一起?他以为他出了这样的事情,那段关系已经结束了。

“不,没事……没什么。”柳葭微微一笑,拎起书包,“不过你说得对,我还是早点回家比较好。但是,叔叔你也要早点回家,也许还能赶上吃饭呢。”

容谢简直哭笑不得,她喊他叔叔,还主动付了帐。他摸摸脸颊,触手之间还能摸到胡渣:“我看上去有这么老么?”

第049章

容谢推开虚掩的门,便见张姨正忙忙碌碌地在楼上楼下奔走,一见到他便微笑道:“少爷回来了,你赶紧去房间里洗个澡,今天是夫人下厨为你接风洗尘。”

容谢点点头,他也是知道他母亲的手艺的,也就是做个切个水果拉沙的材料。这个家里,也只有父亲在时,是无比纵容她下厨然后还赞不绝口。如果提到童年噩梦,那么他妈妈做的饭绝对排得上前三位。

从前他总是会觉得,他的家庭氛围比谢家的表兄要好太多,他的姑父感情十分混乱,带出来的孩子也都有点奇形怪状。现在他却发觉,其实自己家也并没有好多少。

“哥哥——哇,你这个样子看上去真的很憔悴,又老又丑。”容以诺本来想跳过来迎接他,可是一看他现在的模样,立刻嫌弃地往边上跳开两步,“你要是不变回原来的样子,我就不要你去我学校里接我了,我会被同学嘲笑的。”

容谢用有点复杂的眼神看着她,其实他从前便隐约有所预感,只是还抱有几丝侥幸,总觉得那种猜测太过恶意,可是他后来亲眼看见了——她的身上跟他相似的血脉便只有母亲那一半,而另一半却是跟柳葭一样。

他现在仔细地端详着她,就像第一天见到他的妹妹,他现在超脱在外,把她当做一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那样审视着,她的脸庞的确是隐约有柳葭的影子在,只不过没有柳葭那样秀气。如果他跟容以诺站在一起,不说他们是兄妹的话,估计没有人会认为他们是。

容以诺被他瞧得心里发毛,忙道:“好啦好啦,我是跟你开玩笑的,我嫌弃谁也不能嫌弃哥哥你啊。”她推着容谢的背:“你快去洗澡,洗完澡就可以吃饭了。”

容谢走进自己的房间,房间里的床上用品、窗帘都换了新的,是清一色的紫红色,他怀疑自己待在这个满是紫色调的房间里会憋出妄想症。他对着浴室的镜子,看着自己倒映在里面的影像,头发太长了,就快遮住眼睛,因为骤然消瘦,整张脸都变得棱角分明。

的确是有点像坏人,他自嘲地想,柳葭这女孩子胆子还挺大,他这个模样,她都还会花钱请他喝茶。

——

他刮干净胡渣,洗澡换了衣服走下楼,就见桌子上已经摆好了晚餐。

整个晚餐的过程,他们一家人都还算其乐融融。之后,容谢便跟母亲进了书房,这场谈话是必不可少的,而他也有问题想要质问她。

“你之前被学校开除了,再想恢复学籍是不可能的,我想了想,还是让你去美国读大学吧。”容夫人将一个文件夹翻开来摆在他面前,“我咨询过,你现在的情况需要从预科开始读,我也挑了几个学校,你参考一下。”

容谢直接把面前翻开的文件夹合上,轻声道:“去不去美国,读哪个学校,我自己会做决定。但是我有件事必须问你。”

“还能有什么事比这些更重要?虽然我也不觉得大学文凭有多重要,可我还是希望你有这样一张纸,至少以后说出去会好听些。”

“你还跟柳医生有来往?”

他这一句话问得太直白,导致他母亲的脸色立刻变得紧绷起来:“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他也是有妻儿的人,你是想要继续维持这种关系,还是要从他的妻子手里把人抢过来?”容谢疲惫地看着她,“我现在已经是这样了,你还要毁掉另外一个比我小不了太多的女孩吗?”

“容谢,我最后再提醒你一句,不该是你来管的事情,我没必要向你交代。”

“好,你是我妈,我管不了,但是你今天所做的事,今后一定会付出代价。”容谢站起身来,“我马上就会出国,这样见不到那些糟心事,对我们都会更好。”

一个月后,他便到了大洋彼岸,他很快就过了预科的语言考试,申请到新学校,读了一年多,又中途休学去非洲做疾病支援,等到回国之时,还是拿到了两个硕士学位。

他又回到过去开除他的大学读emba,在那次聚餐会上,他又重遇了柳葭。

那天她迟到了,到的时候大家已经吃到一半,只剩下剩菜。她坐在最下方上菜的位置,随意吃了两口容易饱腹的菜,偶尔还会打量他几眼。他能感觉到她的目光,那样轻描淡写地从他身上掠过,并没有停留太久。

她并没有认出他来。他现在衣着得体,修饰得当,一举一动风流雅致,跟当初那个跟她有一面之缘的男人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她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也只是因为好奇。

他走过她身边时,极其自然地落下了车钥匙,包厢里的地毯很厚,听不见车钥匙落地的声音,也不会引起她的怀疑。

“容先生,你的东西掉了。”

他听见了她的声音,犹如冰雪消融,犹如春风骤暖。

——

“妈,医院打电话过来说,已经找到跟以诺高精度配型的骨髓,陈医生想找我们聊聊术前的一些事项。”容谢道,“至于骨髓的来源,我想你是一定能够猜到。”

“我早就说过,如果你觉得她吃亏了,想补偿给她,尽管开支票过去,不管多少钱都可以。但是你想把人带回家,抱歉,我一定不会承认。”

“你不承认也无所谓,”容谢将电话听筒夹在侧脸跟肩膀之间,随手在文件上签着字,他的签字龙飞凤舞,笔画潇洒如其人,“我也没想要你接受。只不过不管你接不接受,事实就摆在眼前。”

容夫人的声音变得有些忍耐:“我知道你是在怄气,那件事你始终不愿意面对,所以你要用这种方式让我也不痛快。可是我是你的妈妈,我希望你能够幸福,而不是因为怄气而去屈就一个你不喜欢的女人——”

“你错了,”容谢的语气陡然放轻,“我喜欢她,我对她的感情甚至可以说是爱情,我想要她成为我的妻子。”

“我不想再跟你谈论这个问题,总之我绝对不会同意。”话音刚落,她便把电话挂掉了。

他刚放下电话,便接到前台的内线:“容总,刚才店里送来了你预定的东西,我现在方便把它拿到您的办公室吗?”

“好,劳烦你了。”上一回在verawang定做的礼服也该送到了,而随着装礼服的盒子一起送进来的还有卡地亚蓝底银边的戒指盒。前台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容总,你是不是要结婚了?你竟然定了戒指。”

容谢也并不觉得她这个问题问得太突兀,相反还笑着反问她:“难道你不觉得我这个年纪的确是应该结婚了吗?”

“哪有,容总你看上去还是很年轻的,你如果要结婚的话,我们很多人都会心碎的。”

他打开卡地亚的戒指盒,只见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对戒指,他看过觉得没什么问题,便又把盒子复原,盯着对方的眼睛微微一笑:“那么,你会为我心碎吗?”

——

柳葭站在门口,毫不客气地敲了敲敞开的门,出声道:“容先生,我有工作上的事想跟你报告。”

前台立刻道:“容总,那我先出去了。”她经过柳葭身边的时候,她们还互相对望了一下。柳葭走过去,微笑着问:“我是不是打扰到什么了?”

容谢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手上把玩着钢笔:“我正好也要叫你过来,上次定的礼服修改好了。”他把那个装了礼服的盒子推到她的面前:“今后我需要出席很多正式场合,我希望你能够成为我的。”

柳葭垂下眼,目光落在那个绑着缎带的盒子上:容谢即将以容氏继承人的身份进入主流社交圈,他需要有自己的女伴,而他把这个机会给了她。如果她真的是这样一个对事业,对地位都有无限野心的人,可能会觉得高兴吧?

她吞吞吐吐地说:“我……之前跟张总申请了假期,还有……”

“他已经跟我说过了,我也批了你的申请,如果你觉得两周不够,那么再加几天也无妨。”

柳葭表情古怪地看着他:“两周不够可以再加?你看到我的申请了?”

“是啊,怎么了?”容谢忽然意识到她的反应有点奇特,“我知道你最近碰到很多不太开心的事,多休息几天也可以调节一下心情。”

她微微转过头,视线向左偏:“我可以很快调节好自己的问题。反而是你……多保重。”

容谢笑了:“你今天到底怎么了?说话吞吞吐吐,还莫名其妙。”

她抬起眼,凝视着他,第一次,他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眷恋。他朝她伸出手去,轻声道:“柳葭,过来。”

柳葭听话地走到桌子边上,容谢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直接把她拉到自己的膝上。他笔挺的西装,微微显出几丝褶皱,他从身后抱住她,将下巴搁在她的颈边,他的语调平淡,却隐约带着痛楚:“为什么你就不相信我爱你?”

柳葭注视着他缠在她腰间的手臂,他骨骼分明又线条优美的双手,她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害怕在那一个瞬间再也表演不下去而露出端倪:“我相信。”办公室的门是敞开着,如果有人站在门口,便能够看到他们现在的姿势。

可是她已经不需要避嫌了。

容谢松开手,帮她整理了一下同样有了褶皱的裙子和西装,微笑看她:“你今天没有拆我的台,真难得。”

——

她走出办公室的时候,耳边回荡着容亦砚的声音:“我知道你去做了血液检查,你的骨髓是高精度配型。我不知道你是否了解过,如果病人接受手术,就会终止目前病变的造血系统。如果这个时候,那个捐献者反悔,等待病人的就只有死亡。”

他的眼神冰冷,又像是有蛊惑人入魔的能力:“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清楚。”

柳葭站在落地窗边,感觉到外面的阳光透过窗子慢慢映照在自己身上,六月天的阳光如此灼热透明,仿佛正在慢慢灼烧着她的身体。她根本等不到下班时间,下午跟张景松说了一声,名正言顺地翘掉了半天的工作。

她捧着一盒花送走病房时,容以诺刚做完化疗,正被护士推回病房。她比上次见过的模样又瘦了很多,一双眼睛大得就像占了半张脸。她看见柳葭,还是露出疲惫的笑容,轻声道:“你总算又来看我了。”

柳葭半蹲下来,当着她的面打开手上的包装盒,露出盒子里装着的花朵,那些花儿正含苞待放。容以诺皱了皱眉,还是接过了盒子:“谢谢。”

柳葭握住她细瘦的手腕,解释道:“这不是鲜花,是一种处理过的永生花,可以保持两三年不凋谢。”容谢说过,容以诺不喜欢鲜花,所以她的病房里都是一片素白。其实她不是不喜欢花,而是不喜欢看到花朵凋谢的模样。她年轻的生命,就像那些花朵一样,还未盛开便开始衰败,她害怕看到这样的预兆。

容以诺闻言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真的可以活这么久?阿姨?阿姨你帮我找一个瓶子来,我要把它们养起来。”她取出夹在包装纸上的说明书和养料包,认真地看了两三遍,最后把花束捧在自己的胸前:“我很喜欢。”

护工阿姨找来了花瓶,柳葭便让她先去休息,她会照顾容以诺。她用勺子喂她吃饭,又帮她梳头,她已经做过几回化疗,头发枯黄又稀少,她做这些事的时候都忍不住心酸:如果以诺是她的妹妹就好了,如果她们早点见面就好了,就不会浪费掉这么多时间。

容以诺也很在乎现在自己的样子,她坚持认真地漱口,把掉下来的头发都收拾好,理进垃圾桶里。最后,她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我想下楼去走走,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柳葭欣然答应,她推着容以诺去了楼下的花园,被大太阳一晒,很快就出了一身汗。她把她推到树荫下面,自己坐在草地上。容以诺笑道:“我也想跟你坐在一起。”

“那可不行,草地上有湿气。”

容以诺撑着下巴:“可是,我不想坐得比你高。”

柳葭牵着她的双手,笑道:“只是高一点。”

有人路过她们身边,都朝她们露出了会心的笑。还有穿着白衣的护士笑着问:“你是她的姐姐吧,你们俩长得真像。你有没有去做过血液检查,姐妹的配型机率会比一般人高很多哦。”

柳葭亦是笑着回答:“是啊,说不定长得像了,骨髓也能配得上。”

护士随口说了这一句话,便走开了,可容以诺却是脸色剧变,用力拉着柳葭的手道:“姐姐,你千万不要去做去做检查,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做这种检查的,配型不是看长得像不像,就算长得一模一样没有血缘关系还是配不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