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殊不屑道:“那天有砖头高空坠落差点砸到你叔叔,林宇萧就在现场,他还用身体帮你叔叔挡住了飞溅起来的砖头碎片。你明明跟他有过一次照面,怎么还会没机会见到他?”

容谢长长地叹气:“我就知道。”他的神情之中混杂着无可奈何和隐忍,缓缓道:“我刚才说过的,我跟他不熟,这样匆匆一面根本没注意到。第二,林宇萧是为了帮秦卿复仇而来的,他是想要报复我叔叔,又如何会帮他挡住飞溅的碎片?”

陈殊顿时像吃了一只苍蝇似的,隔了好一会儿才道:“这样说吧,如果你叔叔出事,最大的收益者就是你,你就可以理所应当地夺回在公司里的实权,所以现在你的嫌疑很大,我们可以怀疑你跟林宇萧有过协议,是你教唆他杀人的。”

——

对方终于亮出底牌了。

容谢露出忍耐的微笑,无奈道:“我没有教唆他去对付我叔叔——这句话我最后再说一次,就算我跟叔叔在某些事情上有了利益冲突,可是归根结底,我们还是一家人,我没有必要这么做。”

陈殊还想继续争锋相对,但是萧九韶做了个手势,让他不要再说话了。他站起身,把椅子复原回去,低声道:“容先生,现在还不到四十八小时,还要委屈你继续在审讯室多待一会儿,等到时间满了,我们就会通知你离开。”

出了审讯室,陈殊立刻憋不住了:“萧哥,你刚才为什么要制止我继续质问他?只要有眼睛的人就能看出他有问题!”

萧九韶闭上眼,靠在墙边,轻声问:“他有问题,他的问题在哪儿?”

“如果容亦砚死了,最大的受益者就是他,这难道不是最直接的问题吗?”

“对,可是证据吗?”

陈殊噎了一下,又激动道:“我们可以去问那个管物业的王经理,当时他一直跟容谢在一起,他如果有异常的表现,他一定会发觉的!”

“据说,那位王经理是容亦砚的人,但是他给出供词全部都是对容谢有利的。”当时整幢大厦的总电源出现问题,是容谢第一时间让所有保安留在原位,才阻止了林宇萧的有效行动,否则的话,他已经趁着混乱之际得手逃脱了。

“我查过报警和医院急救平台的记录,这两个电话都是容谢打的。他在事情发生之前就已经拨了急救电话,又报了警,我们才能到得这么及时。”萧九韶轻声道,“你发现问题了么?即使每一个人都知道容亦砚死,他的嫌疑是最大,他是一个既得利益者,可是他所做的一切,都指向了一个结论,那就是他不可能去教唆林宇萧行凶。”

“可是——”

“现在还剩下一个办法,让林宇萧指认他。”

陈殊恍然大悟:“对对,我立刻就打电话过去!”他们也有同事一直跟着救护车,看着林宇萧被送进医院急救,虽然现在林宇萧的情况还不适合做笔录,可是只要有一言半语指认容谢,那么他就从协助调查变成了犯罪嫌疑人。

——

他们要在证词上击垮他,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事。容谢静静地坐在那里,唯一可以指认他的就只有林宇萧,如果林宇萧说他曾经教唆过行凶,那么他就成为了帮凶。

容谢在轮椅的扶手上轻轻叩击着手指:林宇萧的整盘计划在他看来根本就不值得一提,可是他唯一的优势便在于他在暗处,而叔叔跟莫潇是在明处,他如果有耐心,这样盯着三五年一直寻找机会,总是会找到可以动手的机会的。如果林宇萧把他曾经给过他那段录音的事告诉警方,他也就会背上教唆杀人的嫌疑。

林宇萧会怎么做?他是否会揭破那段录音的事?

容谢寻思着,嘴角边又露出笑意来。

第064章

林宇萧有了一点知觉,他慢慢地掀开眼皮,觉得眼皮上似乎有重逾千斤的物品,压得他无法睁眼。他戴着氧气罩,身上还插着各式各样的管子,身边还有护士和医生在身边跑来跑去,绕得他眼花。

他重重地喘了一口气,他觉得很冷,他应该已经活不长了。莫潇受到专业的武术训练,又处于狂怒之下,出手根本没有轻重,他在送来医院的救护车上便听见医生小声议论过。他那时候还有些意识,而医生却以为他已经完全昏迷了。

他睁开眼的瞬间,便有护士激动地一路跑出去叫道:“他醒过来了,醒过来了!”

林宇萧忽然想起了秦卿,那年暑假他们重逢,剧组在拍一个动作戏,有不少爆破和打斗的场面。当时剧组在做爆破场面的时候出现了纰漏,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埋在摄影棚的架子下面。

他被挖出来时,秦卿就在他身边,她漂亮的指甲都断了,脸上脏兮兮的。

即使她从来没有喜欢上他,她的眼里就只有容谢,她对容谢既内疚又欣赏却又放不下脸面请求他的原谅,他也没有离开过,因为他不会忘记他从废墟下面被挖出来时她的笑脸,那是他所见过的这个世上最美丽的一张脸。

那次事故,让他失去了痛觉。

他轻轻地咳嗽着,他是感觉不到疼痛的,即使莫潇当时发了狂一样地殴打他,他也没有觉得痛苦,相反还有一股报复之后的快感,容家的两个男人都不会有好下场。容亦砚是害死秦卿的罪魁祸首,他不但威胁她,还指使人把她撞死,他恨不得食他的肉饮他的血。而容谢,容谢把那段录音交给他,就是为了利用他,秦卿这么喜欢他,求而不得,他当然会帮助她,让她所有的愿望都成真。

就让大家一起下地狱吧。

他艰难地动了动手指,护士很快就发现了。她立刻俯身在他嘴边,问:“你想要什么?”

林宇萧的声音又哑又虚弱:“警察……叫警……察……”

护士听懂了,很快就跑了出去,让等在门口的警察进来。林宇萧竭尽全力,把一句玩完整的话说完:“录音……在……家里,是容……给我的……”

警察立刻把他这句话记下来,还待再问,只见边上的呼吸机响起了警报声,心电监控仪上的图像很快变成了一道长长的直线。医生立刻冲进来,对林宇萧进行了心肺复苏的按压,每一下都达到了胸口下陷三四公分的标准强度,可是一点用处都没有。两个医生轮换着整整抢救了十几分钟,汗水湿透了外衣,可心率始终还是一道平直的横线。

最后,只能宣布死亡。

——

陈殊拿到了从林宇萧家里搜出来的物证,那是一只录音笔,里面的音频已经被物证处拷贝出来。他大步走进审讯室,他现在的时间已经不多,很快就要满四十八小时,而容谢的律师也早已等在外面,只要时间一到,就会要求他们放人。

陈殊拎着证物袋,在他面前摇晃着:“你还记得这是什么吗?”

容谢摇摇头:“抱歉,我不知道。”

“这是你给林宇萧的录音笔,里面有一段录音,其中一个说话的人就是容亦砚,他承认是他故意让下属撞死秦卿!”

“是吗?我不太相信这是真的。”

陈殊搁下证物,一把扯住他的衣领:“你不知道?可是林宇萧亲口说,是你把这段录音给了他的,你是故意教唆他去杀人!”

容谢还是没有一丝慌乱,凝思片刻道:“我没有给过他这东西,我想中间有些误会,甚至,可能是他在陷害我。”

“陷害你?”陈殊冷笑一声,“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他觉得是我叔叔指使人害死秦卿,他痛恨我们容家的人,所以他刺伤了我叔叔,现在又设计陷害我。”容谢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道,“除了他的一面之词,还有别的证据可以证明这是我交给林宇萧的吗?还有别的证据可以证明这段录音就是真实的,而不是伪造的吗?”

陈殊只觉得太阳穴一抽一抽地涨疼,松开他的衣领:“很简单,比对指纹。如果这是你亲手交给他的,一定会有指纹留下。”

容谢坦然地伸出双手:“好啊,把我的指纹都采去对比吧。”

——

柳葭出了机场,扑面而来的是这个城市熟悉的气息,飞入耳中的是家乡熟悉的语言,她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多年,原来那股熟悉的味道已经深入骨髓,虽然离开的时候完全没有留念,可是重回故地,还是会觉得轻松惬意。

她看着车窗外面不断后退的景象,心生遗憾,如果不能再看见这座跟她几乎不曾分离过的城市的变迁和成长,那该多么可惜。

出租车司机透过前反光镜看了她一眼,笑着问:“姑娘,你是华侨吧?”

柳葭笑了笑:“这也看得出来吗?”

“你的气质像是国外回来的,你是从哪个国家飞过来的?”

司机特别热情,柳葭便跟他聊了几句,她不爱跟陌生人多说关于自己的事,即使对方问她问题,她多半也是答得模棱两可。

出租车很快就在大学门口停下。她付了钱下车,径自走进校门,本校研究生和博士生人数并不多,她在一个学校待了七年,连管门的大伯都对她眼熟,所以根本没有人阻拦她,她就这样一路走到博士生宿舍楼下。

当她顺利敲开俞桉的宿舍门,而俞桉一头乱发睡眼惺忪地来开门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微笑:“下午不去上课,还躲在寝室睡觉,你老板怎么会要你的。”

俞桉哀嚎道:“你怎么不说一声就找上门来,你是黑-社会嘛?!”宿舍隔音不好,她的哀嚎声回荡在整个楼层。柳葭忙一把捂住她的嘴,压低声音道:“别喊了,狼都被你招来了!”

等到俞桉梳妆打扮又挑好衣服挽着她出门,就是两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俞桉在街上东张西望许久,最后锁定了一家装潢精美的酒楼:“我要吃海鲜,我请客,你付钱。”

柳葭答应得爽快:“行,随便点。”

“你有出息了啊,”俞桉上上下下打量着她,“我刚才就想说,你这身衣服,这打扮真的很不错哎,看上去很贵的样子。”

柳葭微笑道:“我还以为你会责怪我为什么要拿容谢的钱。”

“那你拿了吗?”

“他的钱我都打回他的户头了,一分一厘都没有碰过,不稀罕。”

俞桉朝她眨了眨眼睛:“真是□□——哦不,妾心如铁。”

柳葭也不跟她继续闲扯,直截了当地问:“你见过容谢了吧,他现在还好吗?”其实她这么问有点没有意义,不管他好不好,她应该也不会回到他身边,有些事情,做了就是做了,哪怕是有苦衷,裂痕也已经造成。

她知道自己是在多此一举,可是这个世上没有意义的事情有太多,并不是每一件都必须追求“意义”的。

“他的状态倒是还不错。我见过他两回,我觉得如果我是他,早就已经被逼疯了。”俞桉托着下巴道,“他倒还有闲情逸致养猫,养了一只猫还取你的名字——我真的很怀疑这只猫是公的,它那个眼神一点都不像是姑娘!”

柳葭被她逗笑了:“我看新闻说他出了车祸,很严重吗?”

“严重,他一直都坐在轮椅上,可能他这一双腿就此废了,他说也许以后能治好,谁知道呢?”俞桉摇摇头,“我不是同情他,就算他下半辈子都是半身不遂,他也比我过得好太多了。但是我一想到他这么风雅的一个男人,下半生都要靠轮椅才能行动,我就觉得他很可怜。”

柳葭转过头,看着窗外的车流往来。容谢是什么样的人,她其实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可以称得上是了解他,他是她此生拥有过的第一个男人,他那么高傲,她都不敢想象他的腿不能动之后,应该如何生活。

“我其实有点害怕,”柳葭叹息道,“我承认我不敢去见他,不然下飞机第一件事,我就应该去看他了。你知道吗,我甚至觉得,他现在变成这样,我应该要负上部分责任。”

“不去就不去吧,我也觉得安全第一。”俞桉嘀咕着,“我觉得他挺让人琢磨不透的,虽说这样很有神秘感,可是我不喜欢,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可是我向来都觉得,做人应当有担当,既然我当初敢背叛他,我就不应该怕再见到他。”

“所以你到底是打算去,还是不去啊?”

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最理想的状态就是永远都不用面对。

——

物证科的鉴定报告出来,林宇萧家中的那只u盘上并没有容谢的指纹,上面所有的指纹都是属于林宇萧的。而容亦砚尚在重症监控室,根本无法跟u盘里的声轨进行声音比对。而医院那边传来的消息也并不好,容亦砚因为短时间的脑供血不足,很可能会变成植物人,这样一来,即使他康复了,也不可能再比对声音。

陈殊盯着那页报告,愤恨地捏扁了一只咖啡罐头。

四十八小时已经渐渐临近,他们必须要放人。

他看着审讯室里的监控画面,只见容谢靠在轮椅上,脸色有点憔悴,脸上的神情却一丝不乱,他从进入审讯室的那一刻起便一直保持着这样的状态,他好像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萧九韶看了看鉴定报告,轻声道:“放人吧,就算拖满四十八小时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我们可以先放他出去,然后等他出了门之后再把人拦截下来,继续让他协助调查四十八小时,这样循环几回,我就不怕他不崩溃。”陈殊咬牙切齿道。

“没有用,就算再多几个四十八小时,结果也还是一样的。”萧九韶站起身,“你去安排一下手续,我进去跟他说几句。”

他拧开审讯室的门把手,脚步轻缓,走到桌前,然后俯身关掉了边上的摄像头。容谢注意到他这个动作,微有诧异地挑了挑眉。萧九韶用手肘撑着桌面,用食指跟拇指揉弄着太阳穴:“容先生,你马上就可以离开,不过在此之前,我能不能问你两个问题。”

容谢看了看被关掉的摄像头,微微笑道:“请说。”

“我碰到一个案子,有人给了罪犯一件物品,可是最后那件物品上没有那个人的指纹,你觉得这是怎么办到的?”

容谢想了想,回答:“我想,可能那个人在递东西的时候,指腹事先用液体胶水或者透明的指甲油粘过,等胶水或指甲油干后,就会形成一层薄膜,就不可能留下指纹。当然我的个人意见,指甲油要比液体胶水好用。”

“我最近遇见一个人,他很有天分,如果他在将来成为罪犯,将会是一名高智商罪犯,这是我很不愿意看到的事。”

“那个人的生活稳定吗?”容谢问,“我的意思是,是他现有的财产和社会地位是否稳定而显赫?如果是,我想不出为何这样的一个人要自毁前途,甘愿去当一个罪犯。”

萧九韶看着他的眼睛,他已经很久没有碰到这样的对手,他无法击垮对方,而对方也知道不可能骗过他的眼睛。他们彼此心照不宣。

萧九韶道:“我想,既然我已经留意到这个人,如果他再做出什么危险的行为,我一定会赶在之前阻止他。”

“我相信。这不是奉承话,我相信萧警官你一定可以做到。”

第065章

这次来接容谢的还是简东平律师。他的臂弯上还挂着一件黑色的大衣,见容谢出来,便把衣服披在他身上:“你觉得怎么样,身体还吃得消吗?”

容谢仰起头,笑得漫不经心:“还好,简叔,听说我叔叔已经脱离危险期了,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去看他一下。麻烦您先送我去酒店,我现在这个样子,实在不合礼数。”

简东平默默地推着把他往外推,外面有司机等着他们。他早已得到消息,很多人都说容谢命好,注定要有翻身的这一天,而容亦砚是人算不如天算,可是这仅仅是巧合吗?明眼人都知道,从这一刻开始,属于容亦砚掌权的时代已经过去,从前所有的一切即将翻篇。

容谢拢了一下身上的大衣,语气平淡:“我叔叔他现在情况如何?”

“我之前刚联系过医院那方面,容先生已经没有大碍,只不过……因为脑供血不足,目前还摊在床上,无法动弹,很大可能会成为植物人。”

容谢笑了笑:“我从前在卢旺达当志愿者,就碰上过这么一件事,一个志愿者感染上了艾滋病,他就割破自己的颈动脉想自杀,那鲜血骤然喷出,就像喷泉一样,可是偏巧有医疗队经过把他抢救了回来,最后落得个全身瘫痪的下场。”

简东平表情复杂地看着容谢,他几乎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也一直都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看待,可是从现在开始,新的时代崛起,他再也不能把容谢当作自己的孩子那样教训,他已经能够独当一面,甚至,比旧的掌权者更狠。

容谢去了自己控股的那家酒店,给了服务员小费,让他去把做造型的理发师请到房间里。他沐浴后换上浴袍,指着镜子道:“现在的头发看上去很累赘,尽管往短了剪。”

发型师打开工具箱,恭恭敬敬地问:“容先生,要不要再染个颜色?”

“不用,只要剪短就行。”

发型师不再说什么,剪子很快发出咔咔的声响,一点点细碎的头发落下来,他剪得很细心,又一丝不苟。容谢看着镜中自己的脸,头发剪得很短,露出了全部的额头和鬓角,更显得眉目分明又气势逼人。

他微微笑道:“很久……没有这么仔细地看过自己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他换上了简东平帮他带来的衣服,又控制着电动轮椅出了房间:“简叔,我们去医院吧。”

简东平道:“其实你可以先回去睡一觉再去医院,毕竟你已经有两天两夜没有合眼过……容先生,你的脸色不太好看。”

他喊他容先生,而不像从前那样直呼其名或者用那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喊他容少爷。容谢微微怅然,可是很快便完全释然了,没有必要去留恋过去的一些称谓,今日便是一个全新的开始,他的时代就此开启,居高位者必须要有自己的威严。

“不必了,还是尽早去探望一下吧,免得被人病垢。”他经过酒店大堂的时候,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招招手唤来今日值班的经理:“帮我去查一查酒店的入住记录,是否有一个叫柳葭的人——柳树的柳,蒹葭的葭。”

他回想起来,柳葭在事发之后便销声匿迹,甚至还瞒过了他叔叔的耳目,她很可能曾在这个酒店住宿过,毕竟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她又聪明又狡猾,就像是漂亮的狐狸,而这只狐狸却又特别的大胆。

大堂经理很快回过来道:“容先生,我已经查过全部记录,并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住客。”

容谢思索片刻,又道:“那再查查看,是否有一个叫俞桉的人。”

这回大堂经理回复得更快:“的确是有这么一个人,她当时付了一周的房费。”

“还能调出退房那天的监控记录吗?”

大堂经理效率很高,很快便调出了那天大堂所有客人的进出记录,容谢快进看了一会儿,忽然道:“往回退五秒钟,调成慢动作。”视频很清晰地显示着,柳葭戴着墨镜和帽子,颈上还缠着围巾,扶着她的母亲离开酒店。

容谢看着视频上定格的影像,轻声道:“我终于抓住你了……”

——

病房外冷冷清清。容亦砚已经脱离了危险期,从重症监护室转移到单人病房。而在病床边陪伴他的,就只有他的妻子。

容谢转动着轮椅进去,轻声叫了一声:“婶婶,我叔叔他还好吧?”

他的婶婶正抹着眼角的眼泪,闻言便点点头。容谢脸上的表情是那样诚挚又真切:“您不要担心医药费的问题,尽管多去请几个护工,药也要用最好的。您今后如果有什么难处,请尽管提出来,我一定会帮您办到。”

若在往常,容亦砚就算是得了一个小感冒,都会很不少人排着队提着礼盒想登门探病,尽管大多数人只会吃一个结结实实的闭门羹,可是现在他躺在病床上,瘫痪了,不能动了,来探病的人竟然只有容谢一个人。

人情冷暖,不过如此。

容谢微微弯下腰,拉起婶婶的手,轻声道:“我有话想跟叔叔单独说,如果您放心的话,可不可以给我五分钟?”

女人本来就心软,而且容谢还是这种谦卑的态度,婶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带上门离开病房。

容谢把轮椅转到病床前面,低声道:“叔叔,我来看你了。”

容亦砚躺在病床上,他的眼珠还可以转动,他的大脑是清醒的,可是却无法挪动身体,甚至连动一下手指都做不到,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容谢为了让他能够看见自己,缓缓地从轮椅上站起身来,撑着病床边上的扶手,低下头凑到他的视线范围内:“叔叔,你尽管放心,我会好好地对待你的家人,他们在物质上有什么要求,我都会满足。而你,我也会把你当成我的父亲一样孝敬,为你养老。”

容亦砚死死地盯着他,想挣扎着爬起来,可是身上的部位都没有半点知觉,好像他的手臂、他的腿都已经不是他的了。他看着容谢站在自己面前,尽管他用手撑着身体,可是他还是依靠自己的双腿站立着的——他根本就没有瘫痪。

他说不出任何话,只能徒劳地发出一连串沉闷的喉音。

“我等下就会跟您的主治医院说,要用最好的药,最好的治疗方案,还要组成一个医疗团队,我会让他们保证您能够一直活下去,至少活到八十岁。”容谢微笑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说这样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