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某医院五层,一个身穿淡粉色护士服的年轻护士双手捧着一盒针剂,行色匆匆的朝ICU室走去。

一名身着黑色风衣的中年女子正呆愣地站在门口,“麻烦请让下,病人需要的药剂必须马上送到!”年轻护士出声提醒。

女人听到耳边的声音,缓缓地转过头,目光凝在眼前的胸牌上——江小花,脑二科二级护士。

随即,像是从遥远的思绪中瞬间清醒过来,她朝着年轻护士微微点头,接着侧开身子让出道路,示意她进入。

江小花腾出右手,拇指对上指纹识别器时,匆匆朝那个女人一撇。

高贵优雅,淡定从容,这是她对那个女人的初次印象。

“滴——谢谢合作——”指纹识别器的声音提醒江小花可以进入ICU室。

没时间再去猜测这个女人的身份,江小花迅速推开ICU大门,朝隔离间走去。

ICU外,那个女人在年轻护士的背影被大门阻隔之后,从容的面容微微泛起波澜。

她的视线一直定格在那道淡黄的大门上,似乎想要透过大门看清内里的一切。

苏梧桐的手术一结束就被送到ICU重症监护室,术后第三天,大脑出现感染性水肿。她自梧桐住院起就陪在身边,医院的医生护士见她衣着谈吐不同常人,竟放下身价亲力亲为的照顾梧桐,都以为她是苏梧桐的母亲,称她为苏妈妈,对此她没有承认亦没有否认。

其实,只要略微细心的人,看到别在女人胸口的菱形细钻胸针,就不可能错认她的身份——凌氏总裁夫人徐友芬。

半年前原全国人大代表、中国著名企业家凌氏总裁凌岐山遇袭身亡事件发生后,关于他的死因,网上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作为遗孀的徐友芬自然成了媒体追逐采访的焦点,而这个凌先生送给夫人的定情胸针也自始至终抢占着媒体的镜头。

那个在丧夫打击下,面对媒体依然镇定、冷静的徐友芬,此时的内心已失去了从容与淡定,隐在口袋里的手紧紧握着,墨眼衬得一张脸越发苍白。

她疼惜那个从小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小女孩儿,希望她挨过这一关,可内心却又有个声音在不断叫嚣着——只有她死了,才能让儿子死心!!

在亲子和半养女儿之间,她不得不做出个选择。

如果不是这个病,她是非常乐意听到梧桐那一声“妈”的,不过今时今日,她和胥日间,自己是万万不会点头的。

轻轻抬起手,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女人身后恭敬地站着两名黑衣男子,他们表情严肃,不拘一笑,冷冰冰的样子拒人千里之外,“夫人,老宅的电话。”其中一名黑衣男子从怀里掏出调了震动的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之后恭敬的将手机递给女人。

“七叔……”对于这个跟随凌家几十年的老管家,徐友芬是尊敬的。

“夫人,你身体可好?桐小姐她好?……”老头儿惦念的絮叨着。

“七叔,你有什么事吗?”徐友芬掐了掐眉心,打断。

“哦,夫人,你看我糊涂的,差点把正事儿忘了。少爷他在桐小姐走后就退学了,我按照您的吩咐找人暗中看着他。本来好好的,每天少爷就是在外面和朋友喝喝酒打打牌,可是昨天突然有消息说龙二爷失踪了,今天七仔回来和我说少爷他接手了龙家,夫人,您知道龙家~~~~~”

徐友芬被这突来的消息激的好半天才长出一口气,转念间又明白了胥日这么做的用意。

稳了稳神,开口:“算了,路是他选的,就随他去吧。”

想了想又道:“七叔,以后就让七仔跟着胥日吧,你家七仔办事稳当,有他看着我还放心点。”

嘱咐了两句,挂断电话。

“会有转机吗?”问胥日,亦是问自己。

徐友芬抬手看了看表,已经过去三个小时了。正等的焦急,只听ICU的门内有了响动。

“嘀……嘀……嘀……”门渐开,一阵平稳绵长的波音顺着门缝漏了出来。

徐友芬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

医生办公室内。

“病人在短时间内从食物中摄入大量的铜,沉积在脑部,形成铜环,压迫了语言神经以及运动神经。手术很成功,铜环已经基本被剔除。术后脑部出现了轻微的水肿,属于正常现象。刚才我给她注射了阿斯匹韦纳霉素,情况已经有所好转了。只是……”

顿了顿,梧桐的主治医生王旭安继续说,“只是手术只能去除集中在脑部的沉积铜,至于身体内其他分散的铜只能靠药物来慢慢祛除了,她现有的构语不清、动作不协调症状也会随着铜的外排而逐渐消失。像这种遗传类疾病是需要终身服药的,经济上……,不过我看你家应该不成问题。”

“……,王主任,这个病坚持治疗能到什么程度?”

“只要保持情绪平和,治疗后和常人无异,只不过终身带病,不能根治。”

“终身带病,不能根治!”徐友芬无意识地重复了这最后一句,暗暗做了一个决定。

ICU里,昏迷中的苏梧桐不知道,她在被病魔判了死刑之后,也被徐友芬,那个视她如亲女的徐妈妈剥夺了政治权利终身。

ICU外,徐友芬默默垂泪,不是她心狠,只是凌家决不能要一个有病的媳妇儿,即使她是苏梧桐也不行!

对!送她去国外!昏迷中的梧桐不知道,自己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被徐妈送离故土,离开爱人,这一离开就是五年。

作者有话要说:

刘念是浅陌白小盆友滴有爱文《生当复来归》的女主 苏梧桐再次踏上祖国的土地,是在五年之后。

上海浦东国际机场内。

她右手放在拉杆箱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金属杆。

“怎么上个厕所要这么久?”刚下飞机的梧桐嘀咕着,再次抬起手看了下表。

左手腕上的欧米嘉水晶表盘下清楚的显示着时间——上午10点37分。

“……嗯,我会注意的,你放心。”挂断电话,刘念加快了步子走到梧桐身边,笑着点了点她的小脑袋,“怎么?等急了?”

“你都去了十分钟啦!”她指了指手表,抬头看见刘念还未收尽的笑容,突然意识到什么,笑眯眯地就凑了上去,“姐姐,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背着我给姐夫打电话去了啊?” 刘念看着她的笑容,并不回答,心里百感交集。

她想起了五年前的那个苏梧桐。

一席嫩黄长裙坐在白色的木质长椅上,头顶的碧绿碎碎的落了一地影子,斑斑驳驳的。那时的梧桐,在挪威的一所疗养院里。

“念念姐,想什么呢?”梧桐打断她的思路,“我肚子好饿,咱快点走,你请我吃饭呗!”说着她就被这个丫头拖出了大门。

刚才耽搁了时间,此时机场外,空荡荡的,梧桐看着才开出不远的一辆的士,又开始嘟起嘴巴,“姐,都怪你,车都被别人打走了。”

“吱…………”

正想安抚她,一串刹车声传进了耳朵。刘念顺眼看去,五米外的车道上此时停了一辆加长林肯。一个带墨镜的黑衣男子从副驾驶下来,向四周环视一圈后,打开了后面的车门。

从小长在凌家的梧桐对这种场面是司空见惯,见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计程车,顿觉无聊,便拿出包包里的ipad,看起了《猫和老鼠》。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看这部片子了,但出于习惯和怀念,她还是愿意再次重温。每当看到汤姆被杰瑞逗的团团转时,就仿佛听到他在耳边轻咬:笨丫头,你比这只笨猫还笨。

在苏梧桐忙着抱猫逗鼠时,一旁的刘念却好奇的注意林肯车,只见车上陆续又走下来三名黑衣男子,一脸戒备。

刘念一阵好笑,感觉像在看电影《纽约黑帮》。那四人站在车门两侧,靠近车门的一个以手覆着门框,护着车里的人走出来。

看到最后下车的人,刘念颇感意外,那人还不到三十的样子,单看面庞,瘦削的脸颊宽宽的下巴透着股子坚毅,剑样的眉宇又露出一丝狠厉与张狂,一身剪裁合体的灰色西装配上那张脸显得他整个人有种萧索的肃杀之气,但不知为何在这中气息中又夹着一种落寞。感觉到有人注视,男人略微偏了下头,朝刘念这边扫了一眼,目光相对时,刘念只觉一股凉气从脚底一直升到了头顶。

所幸他并没有把目光在刘念身上多做停留,就正过头,朝机场走去。

“念念,快来!”那边苏梧桐已经拦到车,把行李放到了后备箱,坐在计程车里朝刘念招着手。“看什么呢?”

“哦,就来。”刘念应着,转身时看到已经快走到门口的那个男人明显一个踉跄。

边坐进车里,刘念边回着头。

“姐姐,你到底看什么呢,不会是帅哥吧?让我抓到把柄可是会和姐夫告密的哦~”苏梧桐看见刘念仍向后瞧,就顺着她的视线回过头。

四目相接,电光火石。

梧桐像被电击到一样,迅速转过身子,右手拍着司机的椅背,“师父,快开车!!!”

急急的催促声中透着一丝紧张,刘念连忙将手覆上梧桐的,安抚的拍了拍,随之被当作救命稻草似的紧紧反握。

车渐行渐快,后视镜里,一个男人不死心的追,几秒钟后被远远甩在车轮卷起的尘土中。

“嘶……”听到刘念的呼痛声,梧桐连忙松力,拉起刘念的手查看。只见白皙的手上赫然印着五个红指印。

苏梧桐好个尴尬,张张嘴,却不知如何解释,一张脸皱皱着,好个纠结。

“对不起。”低下头,嘴巴诺诺的飘出仨字。

“那人,是他吗?”虽是疑问句,但刘念从梧桐的表情看得出,这个答案,**不离十。

一片沉默。

唉~刘念心里暗自叹气,不知自己这次陪梧桐回国找工作的决定,是对是错。

五年过去了,直到现在,刘念仍然记得初见那天,女孩儿微阖的长睫处透漏出的满是空洞与落寞。现在想想,那种绝望孤寂的眼神竟与刚才那个男人给自己的感觉有丝重合。

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梧桐的第一眼,这句诗就撞进了自己的脑海。巧合的是,后来得知女孩儿的名字正含梧桐二字,不免暗自咋舌。

那天,梧桐讲述了她和他的故事,云淡风轻,亦刻骨铭心。

一语诉衷情,一朝成莫逆。

从那天起起,苏梧桐多了个叫刘念的姐姐,也是从那天起,刘念多了个叫苏梧桐的妹妹。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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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是一件奇妙的事情。

撒旦说回忆是一杯毒酒,饮下,便肝胆俱裂,痛彻心扉。

大天使说回忆是一剂良药,它能治愈伤痛,抚平一切伤口。

对于苏梧桐而言,回忆就像会上瘾的海洛因,是毒药亦是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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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夜。温热的风夹着一丝湿气,撩在脸上,带来一阵烦闷。

梧桐的工作很快就安顿好了,在严天泽夺命连环call的威逼利诱下,刘念只得放弃原定计划,提前返程到墨尔本与她的亲亲老公会合。

送走刘念,苏梧桐独自一人打车回到了长宁路公寓。

漆黑一片的屋子,只有一点淡黄的灯晕在黑暗中静静绽放。

微暖的橘色壁灯将与黑色溶成一体的墙壁铺染上一层朦胧的柔和,记忆与这散发着温热光晕的气息重叠,梧桐深陷其中……

秋风萧索,卷起一地黄叶,嗖嗖的在空中打着旋,四散。一片落在祭客的帽兜里,被带进了灵堂。

肃穆的灵堂里,苏氏夫妇的照片高高的挂在正中,下书斗大的书一个“奠”字,供桌上,香炉、长明灯所散发出的烟气,缭绕在照片上,竟氤氲出一丝生气。陆续走进来的祭客挤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竟没有一丝多余杂乱的声响,只是弯腰祭拜时衣料偶尔发出一两声窸窣。

刚刚过完五岁生日的苏梧桐在一片懵懂中失去了她的一双父母。

个子小小的她,一手扯着外婆的衣角,一手指了指上面爸爸妈妈的照片,仰着头,看向外婆嫩声问道:“外婆,为什么不摆那张全家福,妈妈最喜欢了。”

“……”

哭泣,无声的哭泣。

梧桐绷着双小腿,站了一个多小时,就敌不过困倦,打起了瞌睡。

半梦半醒间,一双温热的大手把自己托进了一个暖暖的怀抱,带着淡淡的烟草香,像爸爸,她向里偎了偎,咋咋嘴,彻底沉入了梦乡。

再次醒来,车窗外已是街灯点点。

揉揉眼睛,看看自己置身的陌生汽车,梧桐鼓了鼓嘴,豆大的水滴含在眼角,却拼命忍着不哭出来,爸爸说过的——好孩子,要坚强。

按了一下开窗键,梧桐迫不及待的扒着渐渐打开的车窗,伸着脖子向窗外探头。当看到不远处那个熟悉的身影,她高兴的大叫:“外婆,外婆!!!!!!!”

李老太听到声音,虚晃着身子就要过来,却被站在对面的人伸手拦住了。

那人转过身,几步走到车前,打开车门,探手把小女孩儿抱了出来,放在地上。

蹲下身子,凌岐山看着苏醒的女儿张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自己,眼中透着不带尘污的纯净,不免心中一软,放柔声音说:“桐桐,爸爸妈妈出远门了,叔叔带你回家好不好。叔叔家有好多好玩的,还有小哥哥陪你玩。”

一句话轻轻浅浅的从满脸冷厉的男人嘴里说出来,神情竟和苏爸爸有些相似。

爸爸他们好久没有回家了,梧桐歪着头想了想,有个小哥哥陪自己也不错哦。

“那好吧,不过要和爸爸说一声,不然他会担心的。”

“嗯,好。”

……

那天起,上海名流都知道凌家大宅里多了一位叫苏梧桐的五岁掌珠。

“凌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