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部长客气了,我们有准备。”肖海笑笑,朝身边两个夹克装的男子看了一眼。

夏崇柏这才注意到肖海并不是独自前来,那两个身材彪膀的男子面部像被压路机碾过一样,平板的看不出一点表情。

此时两人接到肖海的信号,石灰脸朝夏崇柏微微的点了点。

“哦哦,那好,那就好。”就算在佯装平静的夏崇柏也看得出那是两个受过专业训练的,他无意识的扬起西装袖,在头顶抹了抹,一层水渍随即沾上了丝质的布料,银丝附着在铁灰色的西服上,在头顶白炽灯光下发着嘲弄的光。

一阵空调风扫过,带走了头顶的凉气,夏崇柏的思考能力也随之回归,“肖干事,不知能否给家里打个电话。有点急事需要处理。”

“可以,您随意。”肖海扬手极为绅士的做了个请的手势。

可是当夏崇柏走到僻静处、掏出电话时才发现,石板脸之一紧紧的站在自己身后,而石板脸之二就站在距自己五步远处,面无表情的瞧着自己,如果不是他眼睛里的灼目精光一闪一闪,夏崇柏差点会错把他当成一个成人版的低能儿。

夏崇柏不自觉的朝远处不断抬腕看着表的肖海扫了一眼,奇怪的是本来注意力集中在腕上的肖海就在这时意外的抬起头,两人的眼光在空中对接时,夏崇柏脸上慌乱的挤出一抹笑,用本山大叔的话说那个笑真是——比哭还难看。

而肖海却没有过多的表情,唇角只礼貌的弯了一下,旋即有略微不耐的看了看表。

于是当夏崇柏干涩的笑容遇上肖海的冷面孔时候,他不淡定了。

夏崇柏手握着电话,拼命克制着不让手心接连不断的沁出冷汗,他强打起精神,哆嗦着拨通了夏响的电话,几声嘟嘟声之后,夏响懒洋洋的声音传了过来:“大哥,又什么事啊……?”

夏崇柏松了松嗓子,将听筒向耳边靠紧,“亲爱的,家里那个门坏了,你下班早些回去修吧。”说完这话夏崇柏紧张的心脏又快从嗓子里蹦出来,他不清楚夏响能否听懂。

幸好,那边夏响几秒钟的停顿之后,低声说“大哥,我知道了。紫黛和保险箱我会一并带回的。”

夏崇柏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感激过父亲给他添了这么个不光彩的弟弟,他前所未有的有感于这个弟弟的高超领悟力。

夏崇柏紧抿的唇角终于放开了。

他安心的扣上电话,嘴角也放松出一个自然的弧度。

其实按照常理,那个装有他所以污点证据的保险箱落在夏响手里并不是一件让人安心的事情。而夏崇柏自信就自信于那个德国购来的超级密码保险箱。

“肖干事,我处理好了,走吧。”夏崇柏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拿着电话的手朝肖海一挥,丝毫没有畏惧之意。

肖海依旧是那种绅士的微笑,朝夏崇柏点下颌,随后转身率先走进了电梯。

夏崇柏就这样被两个高大的“保镖”护卫着离开了A行。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这一离开他就再也没能回来。

见势不妙早已躲在角落的女助理等几人离开后,方才嘘着气走出来。她盯着已经合拢的电梯门,若有所思。

历时一个月后,新上任的信贷审核部部长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审核通过了关于香港永泰集团为申贷主体、凌氏为担保方的这笔贷款。而此时距离农历新年还有十天。

这天滨海公寓的小饭厅里,饭桌旁,李欣拍掉了李林伸向菜盘的手。

李林吃痛“哎呦”一声缩了回来,余思佳笑着看着难得孩子气一回的李林,轻抚着已经微凸的肚子,笑的开心。

余思佳怀孕三月有余,肚子却早早的有些显性。

“你不给孩子做好榜样,都快当叔叔的人了。”李欣不怒自威的瞟了弟弟一眼,“我这是教孩子多吃快长,有什么不对。”

“多吃快长,是对,可是也不能人没上桌就先偷吃啊。”苏梧桐端着一盘粉玉排骨从厨房走了出来。

“要是带坏了我干儿子我找你算账。”梧桐拳口紧握,在李林头顶比了比,做个要打的手势。

“李林,你又干什么惹你两个嫂子了。”凌胥日腰系蓝茶花围裙,端着一盘西湖醋鱼走了出来。

梧桐闻着香气凑到凌胥日手边,嗅了几嗅,“好香啊,哥你手艺真是突飞猛进,与日俱增……”

没待梧桐说完,李林凑到他跟前,夸张的用脸在凌胥日胳膊上蹭了蹭,边蹭边拟着女人的声线,“我对你的敬仰之情真是有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啊。”

“……”,凌胥日一个无声的眼神凌厉电波一样传送到李林眼中,“皮痒?”

淡淡的两字让李林的心脏扑通扑通,细小疙瘩像跳踢踏舞一样,沿着皮肤下层周身引起一番震动,李林这才老老实实的坐回位子,委屈的看着李欣。

而李欣则一脸好笑的看着弟弟,小声:“阿胥给你点好脸色你就得意了,笨蛋。”说着一双黑白分明的明眸朝正接凌胥日盘子的梧桐看了一眼。

这时,王笑一将围裙解下来挂在厨房门后走进了饭厅。“梧桐,我惨了,这个技艺都快被他偷光了。”说着嬉笑的睇了凌胥日一眼。

余思佳给王笑一拉开身边的黄色圆凳,柔着嗓音,慢声慢语:“教会了他,得益的还不是我妹妹,别不平衡。”王笑一笑着将手搭在她微微拢起的小腹上,佯装低头,在余思佳耳边小声说,“一会儿多吃点,别饿坏我儿子。”“我喜欢女儿,女儿贴心……”

梧桐已经摆好盘子,正站在凌胥日身后给他解着腰后的绑带,之前凌胥日自己解时,已经有些弄乱了,此时,梧桐正满头大汗的与那个死结抗争着。

李林见两人迟迟不上桌,站在那里鼓弄着什么,就好奇的跑了过来,转到凌胥日背后见梧桐像是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他摇摇头,说声笨蛋,就转身进了厨房。梧桐也不理会,仍旧专心致志的扭着死结。

不一会儿,李林拿着把剪刀,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剪了不就好了!”

“不行!(不行!)”谁知李林话一出口,凌胥日和苏梧桐就齐声呵斥,李林举着剪刀,震在那里,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他见梧桐又重新低下头,无语的走过去,拍开苏梧桐的手,接过那个小疙瘩,三两下便解开了,动作迅速的看得梧桐一愣一愣。

李林解好后拍拍凌胥日的肩膀,“好了”,梧桐圆圆的嘴型保持了几秒钟,才问:“李林,你也太强了吧。”李林得意的笑了三声,一句极为喷血的话说了出来:“女人的扣子比这个难解多了。”

众人皆倒。

王笑一捂着余思佳的肚子:“儿子啊,咱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听见。”余思佳和苏梧桐听到这话,都是一阵笑声。

在一路的说笑中,晚餐宾主皆欢的结束了。

李林由于刚刚说错了话,被罚饭后刷碗,其他三个男人进了客厅聊天,苏梧桐则陪着余思佳回卧室休息,而李林就这么独自一人惨兮兮的被留在厨房里洗碗。

可怜的李家二少爷在家都没有干过家务,却被发配到这里当劳力。

在李林嘟嘟囔囔,被迫任劳任怨的时候。

客厅里的几人正聊得高兴。“胥日,多亏了你,不然永泰真不知道何时能申贷成功,现在加上我们原始的35亿,在上海立足应该不成问题了,谢了兄弟。”李欣为凌胥日斟上一杯上好的毛峰,凌胥日结接过来,垂眼看着杯中沉转起浮的碧绿,“谈不上谢,你不是也给我们酬劳的吗,况且这还只是一期的9亿,之后还有三期的后续贷款呢,以凌氏的实力来讲,如果不找到新的资金来源,就很难了。”说完,他仰头饮了一口茶。

李欣却不以为然,“我相信你小子肯定有办法的,现在那个碍手的部长不是已经被双规了嘛,没他在,事情会顺利点。”说到这里,王笑一插嘴道:“对啊,开始还只是违规放贷的事情,谁知道后来他受贿的证据被弄到纪检委了。

这个夏崇柏,真没看出来,贪了那么多。不知是哪个除恶扬善的这么高杆!”

这时,夏宅里,刚刚得知夏崇柏被正式双规的夏响绝望而急躁的满地画着圈,“完了,全完了!”一旁沙发上端坐的夏紫黛“阿嚏、阿嚏、阿嚏”连着三声喷嚏声。

她拿出随身带着的手绢,掩着口,擦了擦。闻声走进来的季白拿着杯水和感冒胶囊递给紫黛,“紫啊,吃点药,别感冒了。”

夏紫黛木然的接过药,用水送了下去。对于这迟来的母爱,她没有也从不敢放在心上,懂事之后,对于这个曾经默许“父亲”禽兽行径,之后又用母爱加倍补偿自己的母亲,夏紫黛的情感是复杂的,她不知道自己可以或者说能够用一个怎样的身份自处。

矛盾像蚕茧上的丝一样,密不透风的将自己层层包裹。

沉闷。

窒息。

与夏宅的气氛天壤之别,卧室床上的两姐妹正开着卧谈会。“姐姐,你肚子怎么这么早就鼓了,人家都是四个月时候才显怀呢,我也奇怪,明天你姐夫陪我去产检,到时候就清楚了。”苏梧桐一只手轻抚着肚子,另一只支撑着身体,头悬半空,耳朵帖子余思佳肚子上面装模作样的听着。余思佳见她半天不起来,拍拍她的脑袋:“才三个月,能听到什么。”

“嘘,别吵,能听到的,宝宝说,妈妈,你要多吃,这样我才能长壮壮。”余思佳好笑的看着已经躺在一边的梧桐,“对了,今天你怎么也吃那么少啊。”苏梧桐无所谓的摆摆手,“我向来胃口小,最近可能累吧,吃的是少了点,没关系的。”说着梧桐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闭上眼睛,单手挽着余思佳的胳膊,“姐,我们睡会儿吧,好困。”余思佳看着明显困乏的梧桐说:“睡吧。”可是回答她的是一片轻轻的鼾声。

作者有话要说:我想把我亲爱的霸王们都炸出来,连续大年夜、情人节通宵码字,亲们给我露个头吧,ps,第五章补了个关于凌子和桐桐的小番外,没看的筒子表错过哦,ps再ps,爱乃们

凌胥日送走李欣李林两兄弟和王笑一余思佳夫妇,这才关好门,回到客厅将茶几上的茶杯果皮拿到厨房清洗丢弃完毕,洗手擦净后才回到卧室。

余思佳走之前,告诉他梧桐已经睡了,所以凌胥日推门进去的时候特意放轻了脚步,高精细的门轴无声息的滚动,门打开的瞬间,房间里笼罩的一片静谧的百合香气铺面而来。

靠近空调口的细纱帘被暖风扬起,卷出一个个好看的白帘花,同落地窗前摆放的一盆百合相得益彰。

房间和谐的安静着,百合花的乳黄色花粉粒随着一阵空调的暖风脱离柱头,在空中摇荡几圈,最终在落在苏梧桐脚边的格纹床单上。

那里星星点点已经零散聚集了几簇淡黄。

凌胥日走过去坐在床边,剥掉零落在梧桐裤脚上的一点颜色,梦中,梧桐手指微微颤了一下,这个细微的动作恰被凌胥日捕捉到。

他想想这个月梧桐一直是渐歇停药阶段,于是去床头桌抽屉里取了药瓶,拧开瓶盖,手掌一转,几颗红色药丸便滚到凌胥日掌心。

凌胥日拿着药,摇了摇梧桐的胳膊,“桐桐,起来吃药。”

苏梧桐朦胧中觉得自己像坐在小船上一样,身体被动的晃了起来,她迷蒙的挣开眼,雾气沉沉的眼底凌胥日的模样渐渐清晰。

“唔”,她小小的打了个哈欠,“哥,我睡着了。思佳和李林他们走了么?”梧桐揉揉惺忪的睡眼,就着凌胥日的胳膊坐了起来。

“桐桐,一个月没吃药了吧,来,吃药。”凌胥日把药转手扣在梧桐手心,随后从床头桌上拿起刚刚倒好的半杯温水,递到梧桐嘴边。

凌胥日把一切都做的如此到位,就算梧桐再不想吃,也无法拒绝了。她一仰头,把药倒进嘴里,就着他的手用水把六粒药片送进。

凌胥日见梧桐一脸的疲乏困倦,为她抚了抚耳角的鬓发,“累了就睡吧。”说完在她脸上轻轻的印上一吻,就动手开始给梧桐换衣服。

梧桐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一直昏昏沉沉的好像总也睡不醒一样,她任由凌胥日把衣服褪去,换上一身棉质睡衣裤。套裤子时,她还微微挣了一下。

凌胥日知道梧桐体热,却执意给她换上。他安抚的拍了拍梧桐的背,已经在睡梦中的苏梧桐撇撇嘴,不动了。

一夜很快就过去了,第二天一清早,时钟的指针已经指到了七点三刻,可梧桐丝毫没有起床的意思。

进屋看了几回的凌胥日扒开被子往里一瞧,一张血色全失的苍白面庞就出现在他视野内。

凌胥日吓了一跳,伸手拍了拍梧桐的脸,“桐桐,醒醒,醒醒。”好一会儿,梧桐才缓缓挣开眼,她一动却发觉身体有些不对劲。

凌胥日看她脸色不对,摸摸梧桐的头,“怎么了,不舒服吗?”说完,另一只手贴在自己额上试了下温度:“还好没有发烧。”

梧桐拿开凌胥日的手,苍白无力的脸上勾起一丝似笑非笑,看起来那么勉强:“没事,那几天来了。”声音羞涩的有些几不可闻,梧桐低着头,迈下床。

凌胥日看着她费力的样子,伸手一把将梧桐拦腰抱起,像洗手间走去。

到了门口,梧桐挣扎着要他放下自己,“哥,我自己可以的,你出去吧。”凌胥日感到她抵在胸口的手不停的抗拒,无法,只好小心的把她放在地上,“你自己小心点……”他还没来得及再执意一下,就被梧桐推了出去。

凌胥日摸摸被门板擦过的鼻头,心里一股酸楚抑制不住的涌出来,脸上一片冰凉,他拿手去摸,一片水渍沾染指尖。

凌胥日被自己这难得一见的情绪弄得愣住了,他边往外走,边深吸一口气,厨房的窗开着条缝,冬季凉薄的空气随着呼吸鼓入肺叶,凌胥日这才觉得好些,他打开微波炉,把放在桌上的盒装牛奶放了进去。

嗡一声,机器启动。

凌胥日盯着茶色玻璃后面那个慢慢旋转的托盘,人愣愣的。

洗手间里,梧桐脱下底裤,上面淅淅沥沥的一片暗红血迹,几个隐约的血块覆在上面,“唉……”她叹了一口气,本来已经正常几年的月经上个月迟迟没来,这个月来了又是这样。

她从厨里拿出一条底裤,把原来的换下来。弄好衣服后,她拿过一个小瓷盆,打开水龙头,放进小半盆清水,刚要把那条弄脏的小裤裤放进去,触及到冰冷的水温,突然缩了下手。

一种刺骨紧缩着她全身的感官,她想了想,把水倒掉,那条底裤也随之被丢弃在垃圾筐里。

卫生间的门安静闭拢,密闭的空间静悄悄,只有通风口里簌簌的气流带着风扇轮子缓缓转动的声音,嗡郁的单调中有种哀伤,迟迟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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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舒服记得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凌胥日车开到人民广场后把梧桐放了下来,他绕过车头,走到梧桐跟前,摸摸她水滑的发丝。“嗯,知道了。”羞涩的红晕被白白的脸色冲淡不少,她点点头,踏着地上的微雪渐渐走出了凌胥日的视线。

每个月的那几天,梧桐都很难熬,这次尤其难过。

新年将至,银行的收尾工作紧锣密鼓。

梧桐按下最后一个句号,ctrl+S,将文档保存后,一个打印按钮上轻点一下,联网的打印机便簌簌的开始运行。

一百多页的文件,十人份,印好还要好一会儿功夫。

梧桐将充好电的暖宝宝朝肚子按了按,隐隐的坠痛稍稍得到缓释。

她放下手中袅袅升起白雾的杯子,新建一个空白的WORD文档。

她微微调了一□体的角度,暖宝宝随之斜倚在小腹上,梧桐两手腾出,在文档居中的位置一字字的键入《个人年终总结——公司信贷部、苏梧桐》几个字。

输入今天的日期,保存。梧桐抬眼看去,那边打印机已经停止了运行,她过去一点,发现数目不对,抽出存纸栏一看,空空如也。

这被一旁经过的大刘看到,拿过一包A4纸,“小苏,借光,我给你换纸。”梧桐道了谢,边把地方让给他。

大刘次拉一声撕开外包装,单手将厚厚一沓白纸一股脑的放进去。他理了理上面褶出来的几张,弄好后,十分豪迈的关上盖子,“好了!”大刘话音刚落,机器又开始嗡嗡的吐起纸来了。

“谢谢你,大刘。”梧桐朝他感激一笑。

大刘搔搔头,“没事,看你脸色不好,举手之劳。”说完,指了指他刚刚放在打印机上的资料,“我去忙了,有事叫我。”

梧桐盯着大刘宽宽的背,虽然平时办公室里大刘看起来很憨直和善,一旦到了办公谈判时,他却是行里面不可多得的一支战力,在上海银行界素有三山火炮的称呼,意思是说他一旦发炮,平掉三座大山不在话下。

银行界想要立足必须有自己可以仰仗的东西。不过这个人,的确很善良

约计一分钟之后,机器停止了转动,梧桐把后面打印好的一小沓分好装订,同开始的那些份一起一一分发给办公室里的人。

最后剩余的两份她和师父的,一份她刚要放在自己桌上,不料手一脱力,一沓卷宗随之落在地上,刚包裹上去的塑料卷夹与地面碰撞,发出很大的一声脆响。

刚从饮水间打水出来的周姐(那个“传说中的女人”八卦周刊)闻声忙把杯子放在就近的桌子上,“梧桐,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