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律师不住点头,补充,“比如,实际生活中,承担了较多家庭事务的一方,往往其职业发展和其他方面受到了较大牵制,承担的牺牲比较大。”

他丝毫没有。

“离婚补偿制度还体现在对经济地位较低一方实施救济,社会的公平性上。”

他的眼眸闪过冷漠的讥诮。

她无语。

“我没有什么可以让你补偿。”离婚了,她还想拿她的资产来羞辱他?

他故意扭曲她的意图,故意忽视她的善良。

明明这是他要的结果,但是,他的心情却很糟糕。

他的态度太令人难堪,“他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吧,连一刻的好感也不曾存在过吧。”突然,她徐徐开口问,不怕受伤。

今天的一切,她设想过无数次,但是来得太轻易太简单时,她的胸口还是会发疼。

“我从来没欺骗过你。”他的身子僵了一下。

不爱就是不爱。

他不曾说过喜欢过她,更不曾给她过错觉。

她点头,承认。

起码这一点,他很男人。

所以,值得她尊重。

“把房子拿走吧,我们上过床,就是曾经有过实质性夫妻关系。”她疲惫的扶额。

他的收入是很高,但是在a市近几年被炒成天价的楼市上,工薪阶层想要存钱买房,难如登天。

难不成让他一直住在特警临时休息点。

这是她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律师接到她眼神的讯息,赶紧拿起文件起身,就要走到他身边。

“那只是一夜情,和夫妻关系无关。”他冷酷的否决她的话。

他拒绝承认那一晚具有任何意义。

姜律师收住脚步,握紧文件,连他都听不下去,这个混蛋男人,欠扁啊?!

她怔了一下。

她和他有深仇大恨到需要他这么否决她的一切?

和自己说好不恨,却无法抑止千疮百孔的心房,又有着疼痛的感觉。

“所以,即使那时候我抛开自尊和骄傲,还是换不回一个孩子生存的机会?”她要一个确定的答案。

因为关于“夏雨”温暖的记忆里,后来回程的旅途中,她不曾一次想过, 如果那时候,她没有那么骄傲,结局是不是会不同?

她的心头一直沉甸着罪恶感。

一闭上眼睛就听到婴孩的哭啼声。

她理智告诉自己,不能让她的孩子出生在不正常的家庭,但是,情感上却不断追问自己,当时绝望的她,是不是太快作下狠心的决定?

明明,“夏雨”认识的他,并不狠心。

“不可能。”他摇头,很坚决。

一声闷痛,打中她。

果然,这就是一厢情愿的爱情的恶果。

一厢情愿的付出,一厢情愿的温柔,一厢情愿的忍受,一厢情愿的纠缠。

从来,她的爱情故事里,只有她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她不要再顾影自怜,不要再爱上徒空虚幻的爱情影子。

得到了所有答案的她,终于明白,什么叫放下。

她像在迷宫里走了很久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出口的方向。

“恭喜,我们成功摆脱彼此。”这一回,换她站了起来。

她慢慢的站起身,白皙的肌肤配着一头利落的短碎发,让气质越发的特有、沉静,精致的淡淡妆容衬托的如水白莲般清新幽雅。

“我能提最后一个要求吗?”

他意外,因为和她认识这么久,她从来不提要求。

不置可否,他没有一口回绝,代表他在等她讲下去。

“傅队长,请仔仔细细的看我一眼。”她的声音压得很低,说得极其缓慢。

他错谔。

因为她这奇怪的要求,更因为她这一声很奇怪很熟悉的“傅队长”。

她转过身,慢慢走到他面前,让他把自己从头到脚瞧得仔仔细细。

然后。

他瞠目大惊,瞪住她,定定望着。

因为。

细致的妆容下,有另一张熟悉的面孔。

“夏雨”

整个形势顿时扭转,她的淡定映照他的无法冷静。

挡在虎子面前急着维护他的夏雨,火场上坚强的用口型让他先走的夏雨,用着淡淡的噪音读着报纸给他听的夏雨,一起喜欢饼干配黑咖啡的夏雨,矇眬昏黄的薄暮下,安静的让他静静拥抱的夏雨

居然是

“是蓝芹。”她安静的接道。

他这几天到处寻觅不到,让他被思念折磨着的人,他准备尝试爱情的对象,居然是自己的妻子!

不,那是上一分钟,她的身份。

摆脱的婚姻的下一秒,他也失去爱情。

多么可笑、好玩的现实。

他应该愤怒,他应该觉得被人耍得团团转,但是,他愤怒不出来,更无法激动,无法跳脚。

因为,今天的结局,是他理亏。

“能问一个问题吗?”她的表情依然很平静,“为什么傅队长您可以眼拙到现在才知道‘夏雨’的真实身份?”她不知道是在讽刺他,还是自己。

他一向严谨的脸,僵化。

是的,这很不合理。

“是不是因为,蓝芹长得是圆是扁,你从来漠不关心?”

她的问话语气很淡,一点也没有咄咄逼人,却像最犀利的鞭子,鞭挞着他。

是的,这是他第一次仔细看着她。

还是她的要求。

原来她的眉毛是这样,原来她的眼睛不大而且有点细长,原来她长得并不漂亮却很清秀。

曾经,目光在她脸上多停留一秒,他都觉得厌恶。

他的脸,僵硬,抽搐。

如果这段婚姻用战役来形容,最后她扳回局面,让他输得很狼狈。

“这就是你假扮夏雨,假装接近我的目的?”如果这是报复,她很成功。

他维持着仅剩的一丝不怒自威的冷硬。

一步一步,走近他,动作不大。

在他面前停驻,仰头,很认真很认真的看着他。

然后,最后一次失望叹息:

“傅凌,你还是一点也不了解蓝芹。”

将房产转让书,轻轻拍到他僵硬的胸前。

“新年快乐。”留下最后一声祝福,她擦过他宽厚的肩膀。

今晚,是除夕夜,她和一个朋友有一个约定。

留下,依然定定站在原地的他。

这座城是片繁华沙漠

只适合盛开娇艳霓虹

悲伤的人们满街游走

打听幸福的下落

爱情都只是传说

难开花难结果

除夕夜,一直细雨绵绵。

开了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她抵达S市。

说好,是那位朋友来赴约,最后却变成了她推掉父母难得的一家团圆,带着一束百合花,开车独自前往。

她已经不是一个孩子,不再需要父母短暂、敷衍的温暖。

她需要的温暖,是像溪泉一样,永远潺潺流淌。

比如,那位朋友最后给得拥抱。

再比如,那位朋友最后的笑脸。

车子下了高速,开了一段满长的路,然后跟着导航,她拐进这座繁华城市的旧城区。

提着一些礼品,她敲开了一栋私人房屋的木门。

“吱”的一声,木门打开,露出一张中年女性沧桑又慈祥的脸。

“孟妈妈。”她细声细语叫唤人。

“是蓝芹啊!快进来、快进来!”孟妈妈堆起笑脸,急忙往围裙里抹干净油腻的双手。

有些人的热情和亲切,是于天遗传的。

她一踏进来,就感觉这里和上次来访有点不同。

“孟妈妈,怎么停工了?”她指指上次在院子里堆着沙土的位置,现在已经干干净净。

但是抬头,楼顶却早就已经停工。

难道是因为春节期间请不到工人?

这圈旧城区被划为城市规划重新建筑的计划,上次她来的时候,孟家夜一黑下就请工人赶工,准备再建一层楼房上,过几年拆迁的时候以争取更好的利益。

“呵呵,和老头子商量了一下,决定不搞了。”孟妈妈咧开嘴巴憨厚的笑笑。

“不是说好,我在房产局有认识的人,违章建筑的部分能审批下来吗?!”她真心的希望能帮助那位朋友并不富裕的家庭。

“虎子都不在了,我和老头子将来住再大的房子也没啥意思。”孟妈妈摆摆手,不准备麻烦别人。

以前偷偷摸摸、提心吊胆的赶工是因为儿子大了,想争取间大套的婚房给儿子,现在已经没有必要。

听到孟妈妈的话,她红着眼,急忙转过身子,不想让自己的难过勾起孟妈妈的伤心事。

“里面坐吧!”孟妈妈热情的邀请她,“蓝芹,年夜饭就在这凑合吧!”

“好!”她点头。

随孟妈妈到了里屋,她见到桌子上堆着一大堆的补品,里面甚至还有冬虫夏草、燕窝等名贵滋补品。

“有人来过?”奇怪,是谁出手这么阔?孟家的亲朋好友也都基本属于工薪阶层。

“是啊,虎子以前的同事来过。”孟妈妈很不好意思的说,“我一直说不收,可是那孩子说这是领导和局里的同事们的一点共同心意”

以前的同事?

会不会是高以贤?

她第一个直觉,可是随后又甩甩头,因为高以贤已经离职,又怎么可能代表领导和同事来送心意?

看到虎子出事的消息以后,出于本能的信任,她不止一次试图联系高以贤,但是每一次手机都是关机状态,最后一次打过去,已经停机。

高以贤那个人就像没脚的小鸟,现在不知道在哪个城市流浪,也许,虎子的事,他到现在还不知道。

“都两个多月了,虎子的殉职抚恤金批下来了没有?”她关心的问。

这件事情,她拜托过父亲,但是父亲说虎子因为当时遇害的时间和地点都不在值勤范围,要定义为因公殉职,有一定的难度。

但是,胜在虎子是赴疆特警的身份,所以,还是有一线希望。

这事,一拖就是两个多月。

“批了,三十三万。”孟妈妈牵强一笑。

一条人命,三十三万,不多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