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个半月后。

旧的一年快要结束之际,终于完成了任务,所有特警都回到了各自彼此的城市。

孟虎的案件,在公安局线索悬赏金额高达五十万的重金鼎立支援下,在经历了二个月所有特警和当地警员齐心合力,日夜追踪侦破后,终于告一段落。

只是,每个人回程的心情,依然很沉重。

全然 没有赴疆之前的轻松、愉快。

因为,这里少了一张爱啃瓜子,爱说冷笑话的年轻笑脸。

职业的特殊性,让他们之间,谁也预测不到,下一个消失的,会是谁。

不同与其他队员,他没有先到家,反而行李往局里一搁,第一件事情就是想要调到她的档案和联系方式。

这两个多月里,四个人的宿舍,只剩下他一个人。

一个死了,一个离职了,一个归乡了,再也没有人会没头没脑就处处针对他,再也没有人擢着微笑在一旁看戏,而最重要的,再也没有人会一脸无伪的维护他,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的充当着和事佬。

后来,宿舍里,安静到连细针落地的声音也能听到。

他想要休息,只要闭上眼睛就可以。

但是,他无法。

一次又一次的失眠,一次又一次的在夜里起床重新研究案件,直到亲手缉拿了那三名罪犯,他才能安眼。

心终于有了喘气的空隙以后,只剩下满满的思念。

快要承载不住的思念。

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还不是机器人,还有牵挂与思念的存在。于是,一下飞机,他就迫不及待的找寻她。

但是意外的,电脑里关于她的所有资料全部已经消毁。

是因为离职的关系?

没关系,他已经和档案管理员很熟。

在离职人员的档案里,更加意外的,档案人的单寸照片已经被撕掉。

显然,有一位极其有特权的人,为免麻烦,处理了后续工作。

重重的疑惑和惊讶围绕。

比如连游泳技能也是掺假的她,是谁拍案替她通过道道绿灯?

赴疆前,每个人都做过身体检查,为什么她能通过?

还有,现在档案资料为何如此诡异?

可能她并不象他以为的那么简单。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她?

突然,他意识到,自己不知道她的真实姓名,不知道她的电话号码,甚至连住址也靠瞎蒙。

一切,全凭着那双沉静又真挚的眼睛,他在全然的相信着。

就算到现在,还是一定。他相信那双眼睛,也一定会找到她。

在乌鲁木齐,他有责任,才不得不一定要她走。

但是,现在,不会了。

他会牢牢抓住她。

第一次,他想尝试爱情的滋味。

“找谁?”开门的老人满脸戒备。

老人的肌肤黝黑,很厚的嘴唇,和她丝毫也不相象。

他有片刻困惑,原来遗传也不一定带来影响力。

他收起纸条,简短说明,“您好,我找夏雨,是她以前的同事。”他僵硬的脸上,尽力挤出礼貌的笑容,不让多年的严肃表情吓到她的“家人”。

“请进,请进!”老人赶紧让开。

再次好礼貌的道谢以后,他跨步走了进来。

房子不是很大,沙发不是原装进口的,屋内的装潢也很普通。

只是家境很一般的平凡人家,哪来的“特权”一说?

果然,他想,是自己太过多疑。

“自从我们家小雨离职以后啊,成天在家不是睡觉就是打游戏,说他也不听,只会顶嘴,我们真是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老人一边唠叨,一边泡了一杯茶给他。

不是睡觉就是打游戏?说他也不听,只会顶嘴?

不!不可能!

他认识的夏雨,并不是这样的性子。

“你等一下,我去加他。”

老人进了紧关房门的卧室,三催四请以后,以为皮肤同样黝黑,嘴唇同样很厚实的年轻人,懒散、不耐的走了出来。

他定在原地。

所有的思念,都咽回了喉间,只换来艰难的一句话:

“我找另一个夏雨。”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

那户人家,根本没有一个女儿。

一切,都是谎言。

他不知道自己该愤怒,还是该继续相信她有着难言之语。

突然很想见人扁人,见树扁树。

这几天,他一直在焦躁的到处找她。

无论如何,他一定把那个女“骗子”揪出来!

但是,她把他变成了“疯子”以后,却消失得干干净净。

架起一张酷到不行的冷脸,他提着行李回家。

哪里知道,首先印入眼帘的防盗门上,贴着一张电费催缴单和新一季度需缴纳物业管理费用的通知单。

上面的日期,显示起码已经有一两个月无人关注,无人处理。

他愣了一下。

翻门口的信箱,果然一大叠的广告单几乎挤爆信箱。

一点也不象那个女人爱干净爱整洁的作风。

有点意外。

人呢?

他掏出钥匙,轻而易举就打开了家门。

没有换锁。

只是,里面空空如已。

他更加意外。

其实。

洁白的羊毛地毯还在,昂贵的进口沙发还在,原木的餐桌还在,欧式的厨房也还在,索尼七十寸的液晶电视更是好好挂在客厅。

屋内,没有一点变化。

只是多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和因无人居住而淡淡的霉腥味而已。

空的只是满屋的空气不再干净,空的只是屋内没有属于某人的人迹。

将行李放在玄关处,他没有脱鞋,就直接走了进去。

走向他从来没有去过的主卧室,他拉开柜门,果然,里面已经泛空。

没有迟疑,他再步到自己房间的阳台上,果然,小小的仙人掌变得干枯并且要发霉的迹象,泛黄着皱巴巴的一团,连刺也稀稀疏疏。

那个一直安静待着的女人,不见了。

他若有所思,接了点水,洒了少许上去。

她拿着他的八字去划过命格,算命先生说他命里缺木,一定要养一盆无叶的植物在卧室里,才能永保平安。

于是第二天,阳台里就多了一盆仙人掌。

洒好水,他将仙人掌放在太阳底下。

其实,他也不懂该怎么养活它。

这是第三盆。

第一盆倒霉的仙人掌,被她当成兰花养,天天浇水,没多久就被她养死掉了。

第二盆还是倒霉的仙人掌,她再也不敢胡乱浇水,却被活活渴死。

谁说仙人掌很好养活?其实最麻烦的就是这样的植物,很容易被忽略,以为它天生坚硬,再次想起它时,往往已经无法恢复往日健康。

这一盆,看来又是没有希望了。

只是,那个女人舍弃仙人掌,让它再度“倒霉”,自己跑去哪里了?

他不知道她的手机号码,不知道她就读什么学校和专业,更不知道她有没有亲密朋友,除了知道她有个父亲叫蓝威,他对她的一切都一无所知,更没有丝毫的头绪。

他只是以为,这次打开大门,她依然还是待在这里,依然会将这里整理的干干净净,等待他偶尔的返家。他真的这样以为,却没想过,她的等待从来不是理所当然。

没关系,他原本就不希罕和期盼她的等待。

面无表情,他在思索是否需要先找寻新的落脚点。

他更在思索“夏雨”可能的行踪。

新的一年有七天的假期,也许找到“她”,如果“她”能给他一个安抚的解释,也许他们可以一起度过。

洗个澡,他准备再度出发,很陌生的来电号码。

“请问是傅凌先生吗?”彬彬有礼的声音。

“是。”

“这里是XX事务所,我是姜大同律师。”

律师事务所?

“恩。”隐隐的,他已经明白对方的目的。

毕竟,蓝芹不见了。

他清楚这代表什么。

“受当事人委托,能请您和当事人蓝芹小姐于今日下午两点来一下我的办公室,办理离婚手续吗?”

今天?

他有点意外,今天是除夕。

“可以。”他平静的点头。

下午二点,他准时抵达律师事务所时,她早就已经坐在姜大同律师的办公桌前。

她背对着他,挺拔的腰杆,给人从来没有过的固执的错觉。

从后面看过去,她今天穿的很漂亮,很细致的窄身淑女服,不像来离婚反而像准备去参加盛大的宴会,单凭一个背影就能遐想到气质的清新。

可是,习惯的,他依然不给予多余的眼神。

两个人坐定。

“您们双方看一下,有需要修改的地方可以提出来。”律师一人推给一份协议书。

他低头,略过所有细节,翻到最后一页,没有任何犹豫,就在一大叠文件上一一签下自己的名字。

她也一样。

搁下钢笔,他将协议书推还给律师。

毫无眷恋。

一分钟不到,他和她的婚姻关系已经干净利落结束,他站起身,转身就想离开。

“呃,等一下,您不必看一下条款细节?”姜律师很少见到这样的情况,深觉意外。

“不必。”面色紧绷,惜字如金的回答。

“傅先生,等等!”姜律师再次唤住他的脚步,“这是离婚协议书里提及的房屋赠与公证书,您只要补办过户手续就可以了。”

他意外。

“不需要。”冷冷的拒绝。

“呃可是您已经在赠与公证书上签字”急着离婚急成这样,都没看清楚签的是什么文件?以房值来计算,可是白白捡了起码三四百万啊!

姜律师为难,“蓝小姐”看向她。

“姜律师,您说过,婚姻法第四十条规定,先提出离婚的一方,不是应给予另一方补偿?”她反问,沉稳的用最大方合宜的态度面对突发状况。

那间房子是她的嫁妆,虽然户主一直是她的名字,但是本就应该早就过户给他。

“离婚补偿制度是建立在当事人在婚姻与家庭中有所作贡献的前提下。”他面无表情的背诵着,他比她更懂得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