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问话,让他定住。

他的铁掌,微微松开被他牢牢扭着双臂的“匪徒”。

“呸,蓝威不是人!”稍微得到一点自由,匪徒愤愤的朝地上吐了一口痰。

她怔怔的,任何人听到别人辱骂自己的父母,都会心生不舒服。

但是,她反驳不出口。

因为,及时活在象牙塔里的公主,也会隐约的知道父亲的一些不光彩的作为。

只是,这么多年,她一直捂着耳朵生活而已。

“我完了!我们都完了!”突然,中年男人开始眼泪大颗大颗的流出来。

那边,被踢飞的另一个男人,也哽着嗓子嘤嘤哭泣,“多少家庭,因为该死的蓝威都完了!”

傅凌的眸底开始染上暗色。

她发着呆,继续听下去。

“我们想绑你,只是想逼他言而有信而已!”

“他一句话拍胸脯说这个政府工程归我们,我们把所有的身价都拿出来信任他,房子、车子当了,厂房抵押了,连老婆娘家的所有家当都咬牙投进去了,所有工程的材料都准备完毕了,他却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说工程批给其他人了!这不是存心逼死我们?!”

“那么一大笔的材料如果想要转手,只有贱卖,贱卖回来的资金还不够还银行和金融公司的贷款!我们什么都没了!”

“就因为他受了贿赂!”

两道绝望的声音,控诉着她父亲的罪行。

“老婆受不了娘家压力,好几次企图自杀!我的儿子要被迫中止在外留学!工人吵翻天!放私贷的黑社会天天找上门!这些都是你们害得!为一己私利,不顾他人死活!”中年男人愤怒的狂吼着。

接着,还有很多很多话。

都是绝望的心声,无情的咒骂。

她的眼眶逐渐发红。

越听,他的眸,更沉更冷了,身心被灰色的记忆吞没。

母亲尖锐的咒骂,最后被白布盖上的沧桑、身心憔悴的面孔,不断在他脑海里盘旋不去。

双侧的拳头渐渐握紧,隐隐的,他身上散发着抑制不住的肃冷。

随着对方的控诉。

她一双清眸凝结着强忍的泪珠。

“对不起!”突然,她上前重重的鞠躬道歉。

眼泪,落在了水泥的地面上,化成了湿润的灰点。

他定住了,因为那个灰点,全身的肃冷,突的,渐渐的一点一点的抽离。

“能留下你们的电话号码吗?我会好好和我的父亲沟通一下!”她真的觉得很难过,很抱歉。

这不是第一次了。

男人对金钱永远贪婪不满足的欲望,在她父亲身上淋漓尽致。

两个中年男人都呆住了。

没有听到应有的狡辩、对骂声,反而听到了不可思议的道歉。

他们都沉默了。

两个人象有默契一样,不用她开口求情,傅凌已经上前,冷着脸解开中年男人的手铐。

“走!要仇恨也该找准对象!”

这句话,他不知道是谁给对方听,还是警告自己。

中年男人迟疑了一下,确定他们不会报警后,赶紧抹抹眼角泪痕,扶起自己的同伴,互相搀扶而去。

手机的铃声还在一次又一次不懈的响着。

她还在缠着睫羽,惭愧的不敢抬头,一直维持着鞠躬的动作,任愧疚的眼泪一滴一滴大颗落在地面。

形成很多很多的灰点。

18

好一会儿,她才接起提包里的手机。

才刚接起,她听到很刺耳的煞车声,和急促关车门的声音。

“为什么现在才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对方的声音,有着显而易见的焦躁。

“没!刚刚没听见而已!”危机已经解除,不想多一个人担心,她偷偷抹掉睫羽里的眼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如常,“找我有事?”是不是有急事?一直不停拨她的手机。

见她没事,手机那头送了一口气。

“没有,只是看看你到家了没。”怕吓到她,语气详装一派轻松。

她听到手机里隐约传来熟悉的吆喝炒栗子的声音,和她公寓门口的贩卖声一摸一样。

“你在哪里?”有丝奇怪,她觉得高以贤可能就在楼下。

但是,他的回答。“早点休息!不聊了,到朋友家了。”

她还来不及多问一句,高以贤已经收线。

“今天谢谢你了!”转过身,她疲惫得向身后的人道谢。

她又救了她一次!

她全身无力的拿出钥匙,打开房门,疲惫得走进去。

没有注意到,傅凌也跟了进来。

“爸,你是不是有个工程说要给人家,最后关头又返悔了?”一进屋,她就在打电话。

“你听谁碎嘴了?女儿家,不要管那么多!”听到她的质问,父亲的声音听起来极其不悦,他旁边的声音吵杂,显示忙着应酬。

“爸,你听我说,做人不要那么绝,任何事要讲道理”

嘟的一声短线,电话已经被挂断。

她膛目,气愤的又拨。

“您好,对方现在正忙,请稍后再拨。”电话被无情的按掉。

她再拨,手机已经变成关机。

她的拳心一紧再紧,里面有一张白色字条,有那两名受害人的电话号码。

她答应过他们,一定帮他们好好争取!

可是,她怎么争取?连谈的机会,父亲也不屑给予!

捂住脸,电话机旁,慢慢的慢慢的蹲下,一波接一波的挫折直涌心头。

永远是这样

女儿家,不要管那么多!

一道高大的身躯,也在她旁边蹲下。

肃严的脸,深沉墨黑的瞳眸一直盯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只能伸出大掌,僵硬的拍她几下背部。

她抬头,疑惑他居然还没有走。

只是,她现在真的很需要人陪。

无论陪伴她的人是谁。

“这不是第一次。”她难过的讥诮。

“小时候,爸爸有一位秘书叔叔,那位秘书叔叔人很好,每次来的时候,总是会带很多糖果给我,有时候还会教我写字,辅导我作业,他亲切、温暖的样子,比爸爸更象爸爸。”她的目光幽深,陷入回忆。

傅凌整个人僵住了,听她说下去。

“后来有一天,秘书叔叔又来找爸爸,我刚好从房间里出来,听到他们在书房争吵。”

“吵什么?”他整个人绷紧。

“秘书叔叔说他不能坐牢,他背不起黑锅,不能替爸爸顶罪!父亲是子女的榜样,他不能让儿子瞧不起不能让儿子抬不起头”

“当时,十岁不到的我,还天真的问吴嫂,什么是顶罪,什么是背黑锅,结果,她惧怕的一把死死捂住我的嘴巴。”

他的眸闪烁不明,这么多年,他居然把那么关键的一个人忘记了。

他低估了帮佣多年的吴嫂。

“我听到爸爸说,如果坐牢顶多二三十年,否则,只有死路一条秘书叔叔说他不会认输,一定会找到澄清自己清白的证据,然后,他冲出了书房,不小心把我推倒了。他没有象以前一样乐呵呵的抱抱我,更没有象以前一样说蓝蓝不痛,他只是用很仇恨很仇恨一样的目光瞪着我。”她沉稳的神情,因为记忆里亲切的叔叔,变得恍惚。

他没有想到,她会认识自己的父亲。

“那种目光,仿佛想立刻杀了我泄恨一样。”和今天那两个男人的目光一摸一样。

傅凌的拳头一再的拽紧。

“后来,没几天,就听说秘书叔叔他们说他是畏罪潜逃,死于”她的声音有点哽咽。

“别说了。”他冷声打断,心情的起伏很大。

“我无能为力,没有一个人会相信十岁孩子的话。”

“就算现在不是十岁,我还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我帮不了任何人!”

富贵是什么?她的富贵是多少人血泪付出。

她拉出柜子,从里面扫出FENDI,Gucci,MARCJACOBS等包包,拽起名牌连衣裙,用力扫到垃圾筒里。

层层叠压的愧疚感令她的情绪失控,她再次捂住脸,两行清泪滑下脸颊。

她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女人,她也无法抵挡名牌,喜欢漂亮的东西。

但是,这一切,都是什么换来的?

突然,她觉得这样的名牌,很可怕。

他盯着垃圾筒,发僵。

连最后一丝讨厌她的理由也没有了。

曾经,她的富贵,真的令他反感到作呕。

但是,如今,这么小的公寓,顶多四十来平方,家具简朴,连她都越来越朴素。

无论他如何说服自己,她和那个人,根本不相象。

“蓝蓝。”突然,他硬着不自然的嗓子,学父亲一样这样唤她。

她定住了,怔怔的抬起头。

一个有点冰冷温度的唇印在了她的唇角。

突如其来的吻,令她整个人呆住。

甚至呆到忘记该推开他的放肆。

她愣愣的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一向扑克脸的面孔此时泛出的温情。

“闭上眼睛。”他被她盯得不自在。

她没有闭上,情节转换太大,对她的心脏冲击也太大。

他从来没有真正吻过她,即使两个人的那一夜,那些吻也只是唇齿相贴的“欺凌”而已。

这是第一次,发自内心,来自温情。

他再次俯身,吻住她紧闭如蚌的唇。

富贵、仇恨等矛盾冲突,不会再撼动他们,他开始相信,彼此是对方的幸福。

“蓝蓝,我们重新开始吧。”没有仇恨,没有芥蒂,他不再是秘书的儿子,她不再是市长的女儿,一切从零慢慢开始。

他抵住她的额头,这样说道。

他来的时候,黑色的别克车刚好开走。

高以贤再次抬头,三楼的那间公寓,日光灯已经亮起来。

应该只是他多心而已。

怕她报喜不报忧的性子,本想进去看看的脚步停驻。

不是没有察觉到,公寓是她守候的底线,她根本没有心情发展另一段感情。

停住脚步,他能做的,只有耐心等候。

等候她习惯有高以贤的存在。

低头,手机按下一组长途号码。

对方接起,“黄伯伯,是我,小贤。”唇角习惯性的微微上扬,算是笑容,“有件事情需要您帮忙”他详细说了一下情况,

“我朋友的这个工程黄了,连跳楼的心都有了,黄伯伯,请您帮一忙。”兔子急了都会咬人,他的直觉告诉他,如果不好好解决,这件事肯定会牵连到她。

对方沉吟一会儿,权衡一下轻重、得失,最终点头,“行,临近a城另一个城市也有相同的政府工程,小贤你既然第一次对黄伯伯开口,我一定卖你面子。”也算爽快。

他的唇角松弛了一下,笑容开始轻松。

“谢黄伯伯,到S城后,我请您吃饭。”他道谢。

虽然黄伯伯答应的情谊,但是他明白,他已经欠下一个很大的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