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果很讨厌很讨厌他,这一点,我从不怀疑。

直到七岁那年,蜜果却在小学一年级的一个作文课题“我最崇拜的人”时,错字连篇地写道:

我最崇拜的人是爸爸,只要他叫我坐的事青,我不敢不丛

蜜果八岁,蜜糖在逐渐长大,这个孩子继承了他所有的俊美,还有,我的好脾气。

蜜糖二岁,很喜欢甜腻腻的东西,比如,蛋糕。

于是,常常见到他一口蜜糖一口,他好象一点也没有发现,自己又开始渐渐爱上布丁蛋糕。

一个性子温和、漂亮到让人爱不释手的娃娃,实在无法让人不爱。

他对蜜糖的好,对蜜糖的宠,简直已经到无法无天的地步。

让蜜果嫉妒不已。

于是,蜜果开始学着懂事,开始学着讨他的欢心,每天“爸爸、爸爸”屁股后面叫个不停。

“乖!”他摸摸蜜果的头,然后一见到蜜糖向他摇摆不停地走来,他眉开眼笑:

“宝贝,爸爸在这里。”

蜜糖扑到他怀里。

“宝贝,好爱你!”

唉,等了几乎十个春秋,终于等来一句“宝贝,好爱你”,但是,却并不是对我说的。

他口里的宝贝,不是我。

我和蜜果一样,瞪眼、嫉妒。

很遗憾,这个叫丈夫的男人,还是从来不懂对我说“我爱你”这三个字眼。

但是,现在的我,已经能肯定,他爱着蓝芹爱着孩子们。

番三:吴佳玫——高以贤,你幸福吗?

(一)

看着遗体慢慢的升棺。

整个丧礼都以天主教的仪式举行大殓,唱诗班的合唱让一座又一座的墓碑有着宁静肃穆、催人泪下的感觉。

这片墓地埋葬着一具又一具平凡又不屈的灵魂,他们在这里安息,蓝天笼罩着一片绿色,他们矗立在各种样式的墓碑中间,矗立在平凡的男女老幼中间,共享这一片蓝天绿地。

我缓缓上前,将一朵含苞欲放的玫瑰花放在棺盖上。

里面躺着的这个孩子,才19岁而已。

年轻到根本还没有机会懂得什么叫爱情,但是,他会红着一张腼腆英挺的脸,说:

“佳玫姐姐,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天使。”

天使?这孩子真单纯,如果我是天使的话,会拯救他们的灵魂,而不是看着他们一个又一个为了生存将自己交给魔鬼。

而我这个他口中的天使,爱的名牌包包,爱的华丽跑车,全部是他们亡命换来的利益。

“见到高以贤了吗?”我问着一脸肃穆的约姆。

对方摇头。

但是,我们都知道,他会来。

因为,高以贤重情、重义。

但是,这样的人,并不适合存活在这个圈子里。

半年前,我亲眼见到高以贤沉默地抱着伙伴的尸体,无论约姆喊了多少声,他都不愿意松手。

“如果可以再快一点、再快一点”怀里的兄弟,就不用死。

“高以贤,让他入土为安吧。”我轻轻拭去他眼角的眼泪。

这个男人,从来不示弱。

但是,我知道,这一年里,他很苦很苦。

看着身边的人一个又一个离开,不知道下一个轮到的是不是自己,所以,他从不和任何人联系,包括最好的朋友最爱的亲人。

所有人,对他的感情都淡了,离开的那一天,朋友、亲人们自然不会哀伤。

他这样以为。

“他来了。”约姆提醒我。

我回过头,看呆眼。

高以贤居然穿着一条长度及膝的方格呢裙,裙子用皮质宽腰带系牢,方格背心和一件花呢夹克,修长的腿上更穿着一双长筒针织厚袜,他的肩上还斜披一条花格呢毯,用卡子在左肩处卡住。

非常荒唐非常荒唐的穿着。

如果在平时,我一定指着他狂笑出声。

但是,现在,我笑不出来,因为他脸上的表情。

“高以贤和辛特鲁那孩子约好,谁先死,谁就在对方的葬礼上穿着苏格兰裙子,让幸运待在天堂上的人取笑留下的人,有多糗多可悲。”

高以贤,也将一朵玫瑰花慎重地放在棺盖上。

“高以贤,你会幸福吗?”幸福结束以后,我忍不住问他。

如果、如果他说他不幸福我、我也许会、也许会

但是,他摇摇头,“我的债务还有多少?”他问我,他只关心的问题。

“还有一点。”我模糊其词。

“所以,我不能休息也不能就这样‘安息’。”他的神情很淡。

他不能死,没有给父亲和弟弟留下一大笔钱以前,他必须好好的。

我知道,这一年里,他一直是这样活过来的。

好几次死里逃生的兜兜转转。

我不忍。

每一次,帮他接到任务的时候,都很想很想问一句:

“高以贤,放弃好不好?”

这一次更忍不住想吐出口郁结在胸口两个多月的秘密:

高以贤,你有儿子了。

小波找过我好几次,让我代为传达,他甚至说,吴佳玫如果你真正了解过阿贤那个人就会明白,亲人对他来说有多重要,你不能让他错过为人父亲的每一个过程。

“高以贤,蓝芹有儿子了。”而我,却这样说。

他的神情,明显一僵。

然后,他出现一种表情,那种表情,近似麻木。

不懂的人,也许以为,他早就不介意,只有我明白,对一个早就对生活不抗争、对命运全盘无条件接受的人来说,这种麻木代表什么。

我知道,我很残忍。

“傅队长还包下了明珠酒店的三楼大厅,给孩子摆了满月酒,他很爱那个孩子和蓝芹。”我没有在撒谎,只是在误导。

果然,他变得越发的沉默,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幸福,就好。

曾经,他这样说。

这句话,包含着多少割痛成全。

蓝芹曾发疯一样找他,蓝芹孤零零生下他的儿子。

蓝芹,爱他。

看着这两个人的心房都血流成河,我无动于衷。

他们都不是我,我只知道,我也会痛。

一种,求之不得的痛。

“高以贤,有没有一种患难见真情的感觉?”我轻笑,将长发压在他的肩头,故意贬低那个女人。

没想到,他站了起来,淡淡避开我。

再次,无止境的难堪,漫上我的心头。

“我们都过去了。”他的声音淡,他的表情更淡。

再多的患难,也没有“真情”。

对于爱情,他是一个固执到了极点的男人。

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再也找不回来。

时光,能让任何东西,都成为过去。

“如果住在我心头的人,我不会舍得与她共患难。”他漫步,离开。

只留下,怔住的我。

原来,是因为舍不得啊。

舍不得为难,舍不得她跟着他吃苦,才会选择离开。

心房,如被虫噬。

我冷笑。

我清楚,有一天,靠着“时光”这个并肩战友,蓝芹也会和我一样,成为他的过去。

生活中,这是谁也敌不过的现实。

所以,我咬牙,残忍。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无论是我,还是蓝芹。

(二)

三个月以后,我怀上了身孕。

小波孬得慌成一片。

因为,这个孩子他持有百分之五十的“股份”。

为什么不再去等?

那晚,对小波抹开迷人的笑容时,我知道,我放弃了。

如果十年八年,能等到高以贤,我会耐心等待。

可惜,我不得不认清事实。

就算我为他耗尽所有青春,他也不肯回眸多看一眼我这道风景。

女人青春有限,这样固执的男人,我等不起、赌不起。

那为什么是小波?老实说,象小波一样有钱的富家公子,我身边也有几个,样貌风度上更胜他一筹。

我还得忍受对方得知一夜情玩出“人命”时,那种惊吓到痴呆的蠢样,还得忍受:

“不不是戴套了吗?”笨蛋,一点也没想过,一个女人存心设计你的话,保险套能带给你保险吗?!

我还他一个无所谓的白眼:

“你在怀疑什么?我自己会把孩子抚养长大,我吴佳玫的儿子不需要爸爸!请你走开。”我故意这么说。

“为什么是我?!”那么倒霉,老天爷这不是耍人?小波走的时候一脸沮丧。

对啊,为什么偏偏是他?

因为,这个男人很好掌控?也许。

也许,还有另一个因为。

因为,那晚,这个男人喝醉酒,罗嗦地叨叨:

“佳玫,求你把阿贤劝回来吧,别等我娶了老婆就连儿子也生了,他这干爹还一点音讯也没有”很早之前,这两个男人就互相约定,以后谁有小孩,就认彼此的孩子做干儿子,让彼此的小孩喊对方“二爸爸”。

二爸爸

我看向自己尚平坦的小腹。

这样,我也算有了一个喊他“爸爸”的孩子吧。

(三)

最近,高以贤有点奇怪。

“阿贤,你儿子照片。”我笑盈盈地给他看我家宝贝的照片。

我家的宝贝今年已经快三岁,这个孩子一点也不闹,在我的刻意栽培下,很高贵很有气质。

象极了某人。

他看着照片恍神,表情很淡,好象心事重重,突然,他问了一句:

“佳玫,男孩子都喜欢什么玩具?”那种表情,好象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和孩子相处。

“我家宝贝不喜欢玩具,因为我不许他浪费时间在无聊的事物身上。”当时我还以为,他要送玩具给我家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