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举杯和金明嘉轻轻一碰,随即又连喝了好几杯,面上飞上红霞的同时,话也多了起来:“东征乃是陛下的心愿,自然少不了新罗相助。朝廷在西边如今不太顺,若是劳动太多军队远征前往高句丽,万一有个闪失怎么好?若没有新罗夹击,这仗只怕是难打呢!”

金明嘉闻听此语自是如获至宝,立刻谦逊了一番,少不得又赞屈突申若乃是女中豪杰,紧接着便小心翼翼地再往下试探。果然,不知是酒喝多了,还是戒心尽去,屈突申若的话出奇得多,口中吐露的除了军情,还有一些和李贤之间风花雪月的事,听得金明嘉面色发红。

好容易等到人醉倒了,她才忍不住长长舒了一口气,面上闪过一丝轻蔑,随即便吩咐掌柜雇了一辆车,亲自把屈突申若扶了上去,又令人把马一起拴上,这才叮嘱把人送回修文坊太真观。待到那马车走得看不见了,她这才跃上马背,带上几个随从,一阵风似的往另一边驰去。

几年前她和钦陵打过交道,差点被人蒙了去,这一次为了新罗能够在海东得到更大的利益,少不得有借重钦陵的地方,顺便还能把当日的旧账讨回来!

小丫头和哈蜜儿讨论了一整个下午,就连饭也忘了吃,光顾着考虑到时候给李贤一个怎样的惊喜。因此,乍听得醉醺醺的屈突申若给人送了回来,她不禁大吃一惊,赶紧拉着哈蜜儿出去接人。打发走了那马车,她和哈蜜儿搀扶着屈突申若进了太真观院子,忍不住就抱怨了一句。

“申若姐姐今儿个怎么回事,平时就是喝多少也不至于醉成这样!”

正嘀咕的时候,她只觉手中传来一股大力,下一刻,就只见刚刚还满面绯红的屈突申若已经挣脱了她的手,笑吟吟地站得笔直,哪里有半分醉酒的模样。醒悟到自己遭人蒙骗,她顿时没好气地丢了个白眼:“申若姐姐,没事玩什么佯装醉酒,还装到家里来了!”

“做戏就要做全套,否则别人又怎么会信?”

屈突申若取下了束发的金冠交给哈蜜儿,任由一头长发披散下来,这才笑着扳过贺兰烟的肩膀,在她小巧的鼻梁上轻轻刮了一记:“猜猜看,今儿个是谁请我喝酒?”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神仙!”贺兰烟闷闷地答了一句,忽地警觉了起来,“你总不会是去找了贤儿……”

“你呀,心中就只有六郎,装不下别的!”屈突申若嗔怪地在贺兰烟脑门上弹了一指头,这才无可奈何地道,“我今天在半道上遇见了金明嘉,她居然邀我去一家胡肆喝酒谈天。我原想着她怎么会有那样好的心绪,却原来是借我打探事情。我这一醉,她自然是称心如意了,问了好些东边西边的军情,然后就心满意足地走了。”

“什么?”贺兰烟闻言立刻大吃一惊,但很快便眉开眼笑了起来,“你既然这么说,肯定是说些乱七八糟的哄她上当。哼,我就知道她不安好心,上次缠着贤儿也是如此!”

“这你就错了,一般人说谎话是三分真,七分假;聪明人是三分假,七分真。更何况我今天对她说的,十句话里头倒有九句是真的,她定会深信不疑。否则这小妮子绝非省油灯,岂会听不出来?依我看,她所图绝不在小,新罗之前已经有过两位女王,并不是没有先例的。”

“不是吧,她想要当女王?”

发觉小丫头那张嘴张得老大,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屈突申若心中忍不住暗叹了一声——虽说这世上女子原本就是弱质,但并非所有人都是一心依附着男人,尤其是似小丫头这般一心一意的。叹息归叹息,她却知道这就是贺兰烟和自己的最大不同。

“她的心思我也未必一定能料中,但确实有此可能。我在她身上弹了一些我屈突家特制的香料,到时候派人追踪一下她去了哪里,也就知道她的所思所想了!”

轻描淡写地撂下这句,屈突申若瞥见哈蜜儿在一边呆若木鸡,不禁哑然失笑,遂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左颊。

“傻丫头,六郎最欢喜你的是你的痴心,你可别把心思花在琢磨这些事情上头!”

连哄带骗地撵走了贺兰烟和哈蜜儿,屈突申若便吩咐侍女去取换洗衣服,自己则优哉游哉去了浴室,口中犹自悠闲地哼着小调。

金明嘉,想和我斗心计,你还早一百年呢!

第三百六十一章 老狐狸老当益壮,小狐狸假公济私

大唐自从李渊开国以来,就从来没断过打仗。甚至就在当初李渊还是唐公的时候,也曾经东征西讨,隋唐改朝换代的时候更是在整个中原打得昏天黑地。之后又是打东西突厥,又是打铁勒、高昌,贯通河西走廊。总而言之,诺大的一个帝国,其实就是靠一群武将和无数府兵辛辛苦苦打下来的。

虽然打仗年年有,打仗也是隔三差五就有这么一回,但是,征高句丽却不是普通的仗。甚至这仗比起东西突厥来,更受朝廷的重视。太宗李世民当初东征西讨,基本上没吃过败仗——就是先败,后头也会胜回来——惟有在亲征高句丽的时候吃了大苦头,临死犹自抱憾。

所以,作为孝子,李治当然应该完成已故父皇的遗愿。在他的心目中,能让武将把高句丽王献俘阕下和太庙,那就是他超越乃父李世民,成为一世明君的最大标志。于是,当泉献诚代表其父泉男生和大唐达成原则性一致之后,整个大唐的武将系统,就开始急速运转了起来。

是正儿八经由重将带重兵,还是由一个资望稍浅的武将带上几万人马,这就成了上上下下争执不休的问题。

而在李贤看来,高句丽要打,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只要不出太大的纰漏,这一仗是稳赢不输的。而真正重要的是,打下了高句丽该怎么办,该怎么治,如何让胜利的果实不被新罗窃取,这才是最大的问题。于是,在自己出马肯定没结果,又对老妈的说项没把握的情况下,这一天,他便拿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前往通利坊李绩的别院探望这位师傅。

他如今已经快要加冠,再加上老李一把年纪,所以已经不像平常那样天天来纠缠,但隔三差五依旧会骚扰那么一两回。所以,看到他一反常态带上一堆东西,引路的李家家将立刻空前警觉了起来,引路的时候就忍不住问道:“殿下,今儿个莫非是什么大日子?”

李贤平日和这年轻家将交过不少次手,所以人家一说话他便猜到了这言下之意,没好气地就着后脑勺就是一巴掌:“不是大日子我就不能给师傅送礼?废话少说,走你的路。”见对方悻悻转过身去,他忽然又开口问道,“师傅这几天身子可好?”

“嘿,国公爷结实着呢,每天吃好喝好睡好,早起打拳,我们三个年轻人都招架不住他一个。”一说起李绩,那家将登时眼睛直冒小星星,崇拜之色溢于言表,“照我看,国公爷活个一百岁没问题,这身子骨打熬得比年轻人还好。”

长命百岁就好……

李贤总算放下了一颗心,要知道,今年死人实在是太多了,眼看李绩也已经七老八十,他没法不担心。直到远远看见李绩在那里把一根长枪舞得水泼不进,他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看这老当益壮的好身板,别说活个两三年,只怕十年八年也没问题。

让那家将把一大堆东西都拿走了,李贤方才一个人在演武场边看着。一面端详那潜龙出水一般的枪势,一面和自己往日与薛丁山对战的经历相比较,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小薛如今年轻,劲道上更胜李绩三分,但这精气神上头还是逊色了许多。人说老将出马一个顶俩,果然一点不假。

正思量间,他忽的感到身上感觉不对,立刻本能地横挪出去三尺。这脚还没站稳,就只见原先站立的地方闪过一道寒芒,紧接着那沙土地上就是一个深坑。定睛看时,却只见李绩横枪站在那里,脸上满是赞许的笑容。

天哪,怎么他这个师傅老是来这种突然袭击的招数?

“不错,身体已经有本能的反应,就算上了战场也总算有七成保命的机会,不枉跟我学了这十几年!”

“才七成保命的机会?”李贤登时郁闷了,他最初学本事虽说只是为了保命,可要真说这十几年的功夫只是为了这俩字,那也太令人憋屈了。“我不至于这么不中用吧?”

“我说的七成,那还是因为你有一身好甲胄,否则,一个新丁上了大战阵,能够不跌下马就不错了!寻常的新丁都是从小阵仗开始,然后一步步才能成为百战之兵。你一个尊贵的皇子,谁敢让你去剿匪或是带几十个人拼杀?”

“算了算了,我可说不过师傅你的道理。我有自知之明,打仗的事情交给专家,我学习总行了吧?理论结合实践,一旦实践多了历练多了,我就不信脱不去这新丁两个字!”

李绩毫不留情地奚落了李贤一通,见李贤只是沮丧了一会儿就恢复了常态,心中不禁暗自称奇,面上却不肯流露出来。随手将长枪搁在兵器架上,又接过仆人的汗巾擦了一把汗,喝了一口茶水,他这才漫不经心地问道:“刚刚我瞥见你似乎带来不少东西,说吧,又有什么事?”

“知我者,莫过于师傅你了!”李贤朝四周的仆役挥了挥手,如同赶蚊子似的把人赶跑了,这才上去笑眯眯地搀扶着李绩的胳膊,那模样要多殷勤有多殷勤,“外头如今议论多,这海东主将的位置谁都想要,师傅您看……”

“就知道你是为这事来的!”李绩心知肚明地晒然一笑,却没有挣脱李贤,而是任由他搀扶来到了练武场旁边的草亭休息。

师徒俩面对面地坐下,李绩便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说:“有我杵在这里,这满朝武将,至少还没人能越过我去。不过你得明白一点,征东是必胜之局,我就算要去高句丽,那也得是第二批第三批了,重要的在于第一批先锋。先锋是胜是败,关系到整个后续战局,你明白么?”

“师傅英明。”李贤顺口一句马屁就拍了上去,见李绩狠狠一瞪眼睛,他微微一缩脑袋,随后不怕死地问道,“师傅的意思岂不是说,你这个大唐序列最高的武将,就算担了主将的名义前往海东,也只是镇场子的摆设?”

对于这么个皇子徒弟,李绩此时除了吹胡子瞪眼,着实是毫无办法。见李贤笑眯眯掏出一小瓶秘制梅花酒,他也就顺势消了火气,劈手夺了过来,打开塞子灌了一口便长长吐了一口气。

没错,如今不是以前了,他也不是那个十七岁就敢加入瓦岗造反的徐世绩了。如今他是位高权重的大唐司空,就算仍旧上得马使得枪拉得弓,想要再带兵正面和敌军交战,基本上却已经不可能了。

“好了,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当了你这么多年便宜师傅,你有什么心思我还不知道?又有哪个武将走了你的门路,想要我说什么好话?”

“走门路的人多了,可是我这眼力是和师傅你学的,能看得上眼的却少!”李贤不露痕迹地又奉承了李绩一句,这才笑眯眯地道,“今儿个我来找师傅就两件事。一件是先锋,我想大唐派出去的先锋,既得有勇,也当有谋,小薛的老子薛仁贵当初打过高句丽,不如算他一个如何?”

“薛仁贵?”这算得上是意料之中的推荐,因此略一思忖,李绩便大力点了点头,“这件事情上我还能说得上话,小薛算是我半个徒弟,枪法得我大半真传。他老爹是个真正有本事的,不是花架子,而且不是只知道打打杀杀的草包,这前锋大可当得,这件事我答应你了!”

“多谢师傅!”虽说料定李绩不会拒绝,但李贤还是异常高兴。老薛如今虽说是玄武门总管,算不得闲置,但武将只要不上战场筋骨就会生锈,这却是颠扑不破的真理。这第一条顺利得到通过,他的胆气顿时更壮了。

“这第二个人便是黑齿常之。”

“黑齿常之?这次和刘仁愿一起回来的百济旧将?”李绩皱了皱眉,面上就有些不好看,“此人颇有勇名,但用在海东容易出岔子……”

李贤见李绩会错了意,赶紧提醒道:“师傅,我是说把人用在西边!”

西边!李绩一个激灵,仿佛一盆凉水当头泼下,脑海清明得无以复加,这才定睛看了一眼李贤。发觉这徒弟还是一如往常涎着脸,他心中却有一种非同寻常的感受。黑齿常之在海东虽然算是一把好手,但这样的人放在中原,没几年磨练却决计不行。西边小摩擦不断,把人放在那里,不出几年,便又是一员大将,更可收降将之心。

“这件事我会向陛下禀明!裴行俭如今是安西大都护,老苏去了之后,西边就都靠他了,把黑齿常之送到那里去吧。”

两件事全部办成,李贤自是乐得合不拢嘴。这点小事只要李绩出面,他老爹绝对不会驳面子,再说,他这绝不是假公济私,这不是为大唐培养人才么?薛仁贵黑齿常之都还是壮年,能有锻炼的机会自然是好事!

第三百六十二章 老上官教孙女,狡阿韦诳六郎

要打高句丽了!

一个消息犹如旋风一般卷过了洛阳城,也不知道让多少年轻子弟血脉贲张。虽说上战场是提着脑袋换功勋换富贵,但以军功起家的大唐,那无数由草莽而位极人臣的开国功臣们,则是成了年轻人心目中的榜样。虽说当年太宗皇帝东征无功而返,但仍然阻不了人们的热情。

没功名的年轻人热心,朝廷武将照样热心。这前锋和中军后卫可不一样,要是被挑中在后卫,说不定连打仗的边都没摸着,前面就把功劳都给抢光了。于是,前锋军中的几个名额端的是炙手可热。这其中,负责屯兵驻守玄武门的薛仁贵也是心痒难耐。

所以,当他从自个的儿子薛丁山口中得知,李绩已经答应向皇帝举荐他作为先锋将的时候,饶是他已经在官场历练多年,那一颗心也差点没从嗓子眼蹦出来,兴奋得无以复加。名将名将,不是打的胜仗多,获得的名气大就是名将,那货真价实的官职爵位,自然更是非同小可。

“好小子,如今我这个老爹竟是占了你的光!”

得了自个的老爹这句评价,薛丁山就是再木讷的小子,心中也是高兴万分。结果他和程伯虎说起这事的时候,却被后者狠狠批了一通。

“没出息,你可是英国公半个徒弟,这种事情就算六郎不出马,英国公也会想到你爹爹。你呀,还不如想想我们的事,这东征那么好的机会,我们学武艺那么多年是为了干吗?你可别怪我不提醒你,这些天屈突仲翔那小子是四处使劲,磨得六郎四处躲!嘿,他这家伙平日聪明,这次却是脑子笨,要知道,六郎和英国公学了那么多年武艺兵法,总不至于就甘心在洛阳窝着吧!”

程伯虎只猜对了一半,李贤此时此刻确实正在上官宅邸中避难。他是为了躲人,但不是为了躲屈突仲翔,而是为了躲那些闻讯而来的武将。薛仁贵入选先锋军,原本并不是什么出人意料的事,但由于其子薛丁山敏感的身份,就有人不自觉地动起了琢磨的脑筋,于是乎,和前些天的墨卷盈门一样,短短两天之中,他沛王第的门槛就几乎被人踏破了。

他原本就是上官家的常客,所以上官仪虽说对他把自己家当作避难所有些头痛,但也只得听之任之。只不过,这位主儿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也就算了,就连他拿着一本论语考较孙女的时候,李贤也杵在旁边,未免就有些太碍事了吧?

他瞥了一眼旁边的韦容,一想到这女孩和自个孙女一样,也是武后钦点,皇帝默许的太平公主的女伴,自己的头顿时更大了。这孙女上官婉儿天赋固然极佳,甚至有小才女的美名,可自小就和李贤亲近,也沾染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习气。

他原本指望着人长大一些自然就带过去了,毕竟,上次帝后转述她在面对高句丽使节时的绝佳表现,他还感到有与荣焉,甚至还破天荒同意了孙女跟李贤去看热闹,谁知竟会引来这么一个后果。一个巴掌拍不响,将来两个小丫头时时刻刻呆在一起,不知道要惹出多少麻烦!

然而,几本书考下来,上官婉儿对答如流,他想借机敲打一下都找不到机会,反倒引来了旁边李贤一个大大的呵欠。

“上官相公,婉儿才五岁,你这样考也未必太揠苗助长了!古话说得好,不会玩的人就不会学习。婉儿如今还是孩子,你就不要要求太严格了!”

李贤见上官仪的脸色发僵,冷不丁又笑嘻嘻地加上了一句:“太子若不是有东宫那些属官分担事务,如今这身体也不会愈来愈好不是么?足可见我这话没有说错。再说,古之才女,如班婕妤,如蔡文姬,如谢道韫,可是都没什么好下场。究其根本,就是那些女子都太柔弱,面对强势没有还手之力,依我看,小婉儿在读书之外,还得强身健体好好练武才对!”

“贤哥哥说得对……”上官婉儿虽然年幼,但识字早启蒙早,所以一听李贤这话立刻醒悟了过来,赶紧附和了一句,可这话还没说完,她就看见祖父恶狠狠地瞪着自己,下头半句话立刻憋了回去,只得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瞅着韦容求救。

“我们是女子,如果像男人那样舞枪弄棒,那像什么话!”韦容却瞥着上官仪的眼神,于是立刻迸出这么一句话,“我爹可是让我跟着婉儿你多多念书的,要是让他知道我去练什么武艺,只怕回家非得被他吹胡子瞪眼不可!”

这还差不多!上官仪总算放下了一颗心,正好外头仆人来报,说是有官员求见,他便整理了一下衣袍往外走。他临走前还想拉上李贤,谁知这一位却理所当然地坐在那里,犹如变戏法似的拿出无数新鲜玩意逗着两个小丫头,眼看没法赶人,他只得无可奈何地自己走人。

“贤哥哥!”

祖父一走,上官婉儿立刻跳了起来,上去使劲拽住了李贤的手:“我上次看到申若姐姐和贺兰姐姐比剑,着实是精彩极了,我真的想学!我知道你最有办法,去和爷爷说项一下好不好?你不管说什么,我都一定答应你!”

这上官婉儿小小年纪果然也喜欢舞刀弄枪!李贤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正准备开口的时候,旁边另一只手立刻让韦容给抓住了。就只见这个刚刚还作文雅女童状的小丫头一下子又变成了那个两眼冒小星星的追星族。

“上官相公文名卓著,对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自然反感。可是,贤哥哥你不能暗地里教我们么?若是我们以后能靠着这些做些让上官相公大吃一惊的勾当,到了那时,一切就名正言顺了!”

“对对对,还是阿韦姐姐聪明!”

看到两个小丫头一下子又抱成了一团,刚刚还有些志得意满的李贤登时感到一个头两个大。当初为了引诱上官婉儿上当,没少和她说些传奇话本中女侠的故事——红拂女不消说,就连红线隐娘等还没影的故事,他都全部拿了出来。

天知道,他只不过寻思着与其让这两个女娃儿学文,不如让她们分心练练武艺。虽说要是变成屈突申若这样的大姊头确实可怕了一点,可总比变成那种爱上权势的女人强。可如今看来,上官婉儿和阿韦都是认准一个目标就不松口的人,这执拗的性子他怕是无能为力了。

心念数转,他便笑嘻嘻地伸出三个手指晃了晃:“要和我学不难,但我有三个要求。”见两个小女孩都在那里把头点得犹如小鸡啄米,他的笑容自是愈发灿烂了。

“第一,没有我的准许,不准告诉任何人,也不准拿出去显摆!第二,既然你们要学武,这师徒名分就定下了,以后我这个师傅说的话,不准违逆!至于这第三么……第三我还没想好,到时候再说吧!”

对于正在兴头上的上官婉儿和韦容来说,不管李贤说什么都会答应,更不用说这么简单的事了。于是,在其他人丝毫未觉的情况下,李贤多了两个女“徒弟”。

既然是避难,这一天李贤便是在上官家蹭了一顿晚饭这才走人。结果,老上官在他临走时却交给了他一个任务——顺道送阿韦回家。吃人家的嘴短,更何况这不是什么大事,李贤自是爽快地答应了。然而,等到走出去他才发现,充分发挥出死乞白赖特性的阿韦,还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小家伙。

此时此刻,这女娃就坐在他的身前,两只手虽说死死抓住缰绳,圆滚滚的眼睛却四处瞧看,嘴里层出不穷的都是问题。李贤招架得满心烦躁,到最后便抢过了主动权,开始盘问起韦家的情况。这不问还好,这一问之下,便牵连出了一个根深叶茂的京兆韦氏,庞大的人员网很有些吓人。

忽然,李贤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阿韦,你可有什么心愿?比如说,要做什么样的人,嫁什么样的丈夫,诸如此类的?”

韦容不假思索地答道:“要嫁就嫁天下第一的英雄,否则,我宁可像申若姐姐和贺兰姐姐那样出家当女道士,也好自由自在的!”

话音刚落,她就感到自己的头被人重重拍了一记,耳畔立刻传来了李贤没好气的声音:“申若姐和贺兰虽说是女道士,但不过是暂时的,你贺兰姐姐可是我的未婚妻,就是申若姐,也未必一辈子不嫁人!”

“啊,贤哥哥你居然已经有未婚妻了!”韦容双手忽地一松,差点没从马背上摔下来,转过头来的时候,那脸上满是失望,“上次婉儿还和我说,她长大了之后,一定要当贤哥哥你的妻子,她说你是天下第一大英雄!”

上官婉儿那小家伙会说这种话么?虽说见韦容眼睛一眨不眨,一副坦荡荡的模样,但李贤却总觉得这话里有名堂。再说,天下第一大英雄?笑话,他貌似除了纨绔天下第一,从来没做过什么英雄的举动!

正在这时,前方忽然传来了一声又惊又喜的嚷嚷:“六哥,你居然在这里!”

第三百六十三章 莽七弟献妙策,李六郎蒙老爹

看到李显的出现,李贤本能地瞥了一眼身前的阿韦,颇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这个古灵精怪满肚子小心思的小家伙,如果按照历史,应该和他的七弟是一对,可这年纪似乎相差不少,再说,自己这只蝴蝶一回来,如今这勾当只怕早就不准了。

然而,李显只是瞥了一眼韦容,就再没有看第二眼——虽说年少,但他一向贪玩好色,在女人上头的品味更是非同小可,这连十岁都不到的青涩小丫头自然不可能引起他的任何注意。兴冲冲地转过马头和李贤并行,他便凑过头去,神秘兮兮地问道:“六哥,我听说你想设法去海东?”

一句话出口,阿韦小小惊呼了一声,扭头看向李贤的目光中充满了崇拜,而李贤更是警觉中带着头痛。这事情八字还没一撇呢,谁吃饱了没事干捅出去的!这要是给那帮整日里挑刺的官员抓着了把柄一顿痛批,他就是再耍一百个心眼都未必有用!

当下,他便毫不客气地问道:“谁的嘴那么快和你说这些?”

“不是谁说的,是我今儿个去大仪殿,无意中听到母后和阿芊商量!”见李贤的面色愈发不善,他赶紧赌咒发誓道,“母后也警告过我,六哥放心,这事情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不过,六哥你可不能图一个人爽快,带挈我也出去一趟如何?这洛阳就是再好,呆这么久我也呆腻了!”

李贤没好气地狠狠瞪了李显一眼,却知道这件事万万松口不得。带谁也不能带这个只喜欢斗鸡耍狗,一点长性都没有的弟弟。只是,直截了当拒绝自然不行,因此他眼珠子一转,便把李显拉近了一些。

“你以为辽东那地方很好玩么?除了深山就是老林,几十里地只怕一个人影都没有。再说,让你在马背上急行军三天,你能受得了?你老哥我也只是想请缨去前线看看,顺便为将士助战,这随军又不能带女人,你确定要去?战场上时时刻刻都会死人,你真的不怕?”

李贤那种阴恻恻的语气立刻让李显打了个寒颤,和李贤相比,他性子更冲动,刚刚一听到风声就跑来找兄长便是因为这个缘故。然而,一听到辽东如此艰苦,而且又要面对死人……终于,他收起了刚刚那满腔热情,垂头丧气地摇了摇头。

对于这种意料之中的反应,李贤登时松了一口气。大棒子打过了,胡萝卜自然少不了。“好啦,一世人两兄弟,我知道你在洛阳呆得憋闷了,再说,你又不像五哥那样好性子坐得住。这样吧,外婆说想找人陪着回一趟并州,不如我禀明了母后,让你跟着走一遭?”

“六哥,你真是太好了!”

若不是因为这是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李显恨不得给李贤一个大大的拥抱。所以,此时此刻他只能对着天空,狠狠地挥舞拳头以表示自己的兴奋。荣国夫人杨氏一向纵容外孙,只要跟着她去并州,他还愁没吃的没玩的没看的么?

有兴高采烈的李显骑着马和自己并肩而行,李贤自然不好再和阿韦交流些什么——他如今最相信的一句话是时势造英雄,倘若他老妈不是在太宗皇帝后宫耗费了十几载光阴,那么就不会有现在的武后;同理可证,如果上官婉儿生活舒心,这阿韦也没有跟着李显过了那么多年苦日子,那么,就绝对不会有赫赫有名的韦后和上官昭容。

把依旧恋恋不舍的小姑娘交给千恩万谢的韦家人,李贤便随着李显一起转向洛阳宫。一路上他只听到耳边声音不断,却没留神李显再说些什么,只是随便嗯啊两声敷衍着,心中思量如何通过老爹这一关。

他早明白了,自个的老爹除了身体不好,还有反复无常这么两个最大的缺点之外,离史上那些明君差不了多少。只不过,武后实在太过光芒万丈,让李治显得不起眼了。但就目前而言,他老爹这个皇帝还是说一句是一句,大事情上头没法糊弄的。

“六哥,六哥!”

被人推搡了两下,他终于回过神来,发觉已经到了洛阳宫门口。见李显满脸狐疑地瞪着他,他正准备寻个由头敷衍过去,谁知李显却忽然嘿嘿一笑,神神鬼鬼地道出了一句话。

“我知道六哥你在担心什么,不就是怕父皇不答应你出去么?嘿,其他的事情我没法帮你,这件事我可有万无一失的好主意!”

虽说不相信李显这狗嘴里能蹦出象牙来,但本着姑且一听的原则,李贤还是懒洋洋地点了点头。然而,李显这话说完,他却猛地一拍巴掌,恨不得敲打一下自己的榆木脑袋。三年前的事情他早就忘了,哪知道他那位英明神武的老爹还欠了他一个承诺。

那两只大老虎的虎皮一件给他老爹当了背心,一块给他老妈当了垫子,他这个辛辛苦苦的打虎英雄什么都没捞到,这个愿望若是再忘了,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好兄弟,多亏你提醒!”信心百倍的李贤大笑了一阵,旋即雄赳赳气昂昂地进宫去了。

李显少有的得了兄长这句夸奖,更是志得意满,遂原地调转马头,回自己的王宅胡天胡地去也。当然,他绝对不会想到,自己错过了一个最好的讹诈机会。

辽东的战事固然是外朝中人人都在忙碌的大事,但对于内朝而言,女人们需要关注的还有另一件大事——那就是未来的天子,如今的储君李弘大婚的事。仅仅是礼部一而再再而三挑选出来的名单就足足有十几个那么长,再加上家世介绍,把大仪殿那张空荡荡的案桌堆得满满的。不但如此,积德坊荣国夫人杨氏的宅邸,更是被各式各样的贵妇挤满了。

所以,李贤跨进大仪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那数十个步履匆匆的宫人,还有站在当中指挥若定的阿芊。他还没出声,阿芊便瞧见了他,竟是一阵风似的迎了上来,笑吟吟地屈膝行了一个礼:“殿下来的可是时候,可巧陛下刚刚来了,娘娘正陪着说话,荣国夫人也在。刚刚他们正在商议太子殿下的婚事,里头笑声不断,大约陛下心情极好。”

可怜的李弘!

人道是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但在李贤看来,娶上一个从来没见过的女人,这怎么说都不算是一桩喜事。在心里替李弘默哀了一番之后,他便跟着阿芊前往内殿,果然,只见老爹老妈正在那里一起对着几幅画像品头论足作心满意足状,旁边的老外婆则是笑容满面,仿佛那皱纹都不见了。

李贤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只见面前人影一闪,耳畔传来了嘘地一声,却是王福顺。这位御前第一红人悄悄地把李贤从另一边引到了荣国夫人杨氏跟前,这才低声道:“殿下不是外人,陛下难得心情好,就不用为了恭敬忽然出声打搅了。”

“你还真知道替贤儿着想!”原本李贤就是自己的外孙,再加上贺兰烟这一层关系,荣国夫人杨氏自是对李贤更加偏爱,对王福顺这行径也是愈发觉得顺眼。此时,她拉过李贤在身边坐下,眉眼间尽是说不出的得意,“这次入选的人当中,有三位是弘农杨氏的千金,人都是温柔娴静,正是最好的太子妃人选。”

温柔娴静……这四个陌生的字让李贤很是苦笑了一阵。他见过的女子不少,美女更不少,但要说真正温柔娴静的可谓是一个都没有。不过这也不奇怪,他老妈挑儿媳妇,总不成挑一个彪悍的来唱对台戏。于是,他附和了老外婆两句,却冷不丁瞧见那边的老爹正在朝自己招手,赶紧起身上去。

“贤儿,听说你那里最近门庭若市,害得你不得不四处避难?”心情大好的李治一开口就是玩笑,那口气充满了亲厚和蔼,“科考的士子是一批,想要参加东征的武将又是一批,你这门槛大约都要被踏破了!”

“可不是么?”李贤顺着老爹的口气发出了一声感慨,旋即无可奈何地一摊手道,“真不知道他们怎么会以为我有这种本事!不过,我自个还想去辽东前线助我大唐声威呢,又何况是立功心切的他们?”

此话一出,李治登时愣了一愣,但很快沉下了脸:“这战场是玩笑的地方么?你一个皇子亲王,去辽东不过是添乱罢了!”

“父皇,当年我献上那两只大虫的时候,你可是曾经答应过我,许我一个承诺,这可是君无戏言!”要是别人,兴许就在李治恼怒的眼神下退却了,但李贤偏偏涎着脸硬上,“再说,儿臣只不过准备在辽东前线看看,最多负责个监运粮饷什么的。我大唐以武功平定天下,我若是亲自去,也是弘扬我大唐的武风不是么?”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振振有词,除了早就领教过一回的武后之外,其他人登时都陷入了沉思。尤其是李治,原本捋着胡须的手一下子僵住了,继而竟是使劲揪了两根胡须下来。

第三百六十四章 宝物废物一起打包附赠

老爹答应了,真的答应了?

虽说死抠着君无戏言这顶大帽子,但对于能否真的说动自己这位父皇,李贤并没有多少把握。然而,他一个人的力量固然不够,但在场的两个同盟却不可小觑,无论是武后还是荣国夫人杨氏都是那种最最能说会道的女人,而王福顺在皇帝以目征询的时候,又凑趣似的加了一句——沛王其志可嘉,乃是朝廷的福分。

如是以来,李治一激动,这件事情就暂时定下来了。至于如何向群臣宣布,便由武后出面承揽了下来,自是彼此皆大欢喜。而等到李治前脚一走,武后便再次使出了她的拿手绝招,耳提面命好好教训了儿子一顿,但临到走时,少不得又吩咐阿芊带着他到库房去选东西。

这已经是李贤短时间之内第二次踏足这座皇后库房了——虽说大多数都是中看不中用的珍贵首饰摆设,但不得不说,还是有人或是有国家不知本着什么样的心理,敬献给皇后兵器甲胄之类的物事。所以,当阿芊在李贤的面前打开一个箱子,取出里头一件又一件东西的时候,饶是见多识广,李贤也不禁呆了一呆。

精制的草原弯刀、用不知名的皮筋特制的弓箭、奇形怪状的盔甲、不知名料子特制的背心……总而言之,如果这只是神兵利器,李贤还不会这么吃惊,但这些东西的作用连他这个小行家也没法看出门道,这就很有些奇怪了。

“这些都是各地进贡的,不少已经积攒得有些年头了。”阿芊见李贤吃惊,面上便露出了一个妩媚的微笑,轻轻勾了勾手指头示意李贤靠近一些,这才低声道,“这些东西中有一部分是从长孙皇后那时候传下来的,都是番邦进贡的器物。娘娘得位中宫,又增加了不少。皇家不在乎这些,所以也不曾找人辨识,娘娘说这些东西全都赐给殿下,殿下不妨找些能工巧匠辨识看看,说不定会有用处!当然,若是没用,殿下也只好自己认了!”

于是,李贤进宫的时候两手空空,出宫的时候就多了一辆大车。就只是一个长宽高七尺的大箱子,竟是异常沉重,一路上走得异常缓慢。而等送到了沛王第,李贤直接招呼了十几个彪形大汉,分好几次才把箱子里的东西运到了库房,这才命人去找自己那些死党。

一个时辰之后,有事没事的人就全都聚到了他这宅子里,一听说是武后赏赐下来的东西,所有人都是兴致勃勃,好武的李敬业等人固然是想寻一件好兵器防身,高政姚元之罗处机则是打着开开眼界的打算,至于盛允文张坚韦韬也同样是好奇得很。

好在库房够大,十几个人盘膝而坐琢磨着那些千奇百怪的物品,却也不显得拥挤。人多力量大,这些人虽说年轻,却也不是吃素的,不多时,就有几件东西被鉴定了出来,然而,用途却叫人苦笑不得。

某把无锋匕首的顶部把柄是可以旋开的,里头有一块羊皮纸——这不是什么藏宝图或是秘籍,而是记载着一种草原上的祭祀步骤——显然,这是一把祭器。

一条黑漆漆的绳子被证明,其用途大约是一根腰带——寻常刀剑砍不断的腰带。可问题是,能刀枪不入的衣服还差不多,区区腰带有个什么用处?

当然,有价值的东西不是没有,盛允文就把一根黑黝黝用途不明的棍子变成了一根拐杖。确切地说,应该是杖中剑;张坚韦韬找到了一双沉甸甸的精铁护腕,重量约摸有十几斤,可以用来负重训练;还有一双簇新的靴子,轻薄透气,其材质在场众人谁都没鉴定出来。

至于什么锋利匕首短刀之类的倒是鉴定出来不少,但在场这些都是见惯好东西的公子哥,这寻常好兵器谁没见过?

“我还以为皇后娘娘的赏赐有什么好东西呢,原来都是些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破烂!”程伯虎一件好东西没找着,便有些懊恼,随手把手中巴掌大的黑色圆球一扔,没好气地抱怨了一句。然而,这圆球在地上滴溜溜滚了一阵,忽然咔嚓一声裂成了两半,掉出来的是几块小铁片。正在旁边的盛允文上前把东西捡起来一看,却忽地惊咦了一声。

李贤见状立刻好奇地问道:“老盛,什么好东西?”

盛允文却没有答话,而是手下不停地把那十几块铁片拼拢在了一起,到最后就是方方正正尺许长宽的一大块。细细端详了一下那上头的纹理,他便抬头对李贤道:“殿下,这似乎是一幅地图。可这地方似乎有些奇怪,我从来没见过。”

地图,莫非这次真的撞见了什么藏宝图?可如今他自个就是富可敌国,除非要造反,否则就是再大的藏宝也没什么好心动的!虽说这么想,但李贤还是凑过去瞧了瞧,这不看不打紧,一看之后,他登时愣住了。

这不是中原的地图,甚至不是和中原接壤那些陆地国家的地图,看上头流畅线条勾勒出来的形状,分明是他曾经还算熟悉的东边某个岛国地图。要是放在后世,这种东西根本不新鲜,但如今地图乃是一个国家军事上最最宝贵的东西之一,更不用说这绘制得颇为精细,而且又不易磨损的铁质“外国”地图了。

当然,若不是被封闭在那个小球中,这地图只怕早就锈蚀了。

“去找找一同带来的账册,看看这东西的出处!”李贤一面吩咐,一面又找人前来拓印。手忙脚乱了一阵子,罗处机方才在账册上找到了那黑球的出处——竟是当年新罗真德女王的时候进贡的物品之一。因为贡物众多,东西竟是在库房里一搁就是二十年。

“这地方我看着怎么像倭国?”李敬业毕竟是家学渊源,最初的茫然过后,再一听到是新罗所供,立刻就看出了些许端倪。他这么一说,其他人也有觉得像的,可问题随之而来——新罗人没事情送倭国地图给大唐干什么?

“倭国曾经是百济的盟友,新罗这是很简单的借刀杀人计,琢磨那么多干吗?”

李贤冷不丁一拍巴掌阻止了众人的冥思苦想,这心里头却想起了上回和神奇老头刘仁轨的一次谈话。刘仁轨这老头的神奇他一直很佩服,但最佩服的一点莫过于刘老头指挥若定,在白江口海战上大败倭国和百济联军。经此一役之后,倭国几乎无船敢出海。

他一面想一面在那图上又瞧了两眼,随即便打定主意拿去给专家瞅瞅。倭国现如今算不得强大,但再穷的国家,资源还是有的,否则公卿大臣挥霍什么?就算什么都没有,这人总是有的吧?大唐如今虽说人口不少,但岭南那种毒瘴之气横行的地带可还没有开发过,那可是日后湖广熟,天下足的好地方!

三个时辰的整理下来,众人累计整理出护心镜三块,油布包裹的簇新甲胄两副,匕首若干,弓和弦三副,宝剑两把……在正规用途的东西之外,那些林林总总乱七八糟的玩意,则是少说也有几十样。把这几十样东西单独装好,李贤便大方地命众人在有用的东西里头自行挑选。

李敬业选了一把弓,程伯虎拿了一把匕首,剩下的人也各选了一样当作今次的酬劳,除此之外,李贤少不得请所有人大吃大喝了一顿。然而,这些男人前脚一走,这后脚听到风声的女人们就来了。

“六郎,听说你从皇后娘娘那里得了不少好东西,也给我们瞧瞧如何?”

李焱娘一进来就高声嚷嚷道,见李贤摸着鼻子算是默许了,立刻朝后头打了个手势。于是,一群笑嘻嘻的大姑娘小媳妇纷纷把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拿出来观赏,那议论声几乎就要把整个厅堂掀翻了。

屈突申若却没有加入那群姊妹的胡闹行列,而是拉着贺兰烟站在一边看热闹,冷不丁对李贤笑道:“越是貌不惊人,就越可能是好东西。上次六郎你从我那里拿走的擒天索,相传那东西是隋时某位大盗用过的,还在炀帝江都皇宫里头成功盗取过宝贝,你可别辜负了它!不能偷鸡摸狗,偷香窃玉你总是熟悉的!”

就算不偷香窃玉,他李贤的美人还少么?李贤偷眼打量贺兰烟,见小丫头也心有灵犀地朝自己撇嘴,顿时回了一个眼神,随即懒洋洋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与其说他老妈是在赏赐东西,还不如说是把宝物连同废物一起打包附赠,简直是在考量眼力!

这要是还鉴定不出来,他就干脆把东西转给贺兰周那老头,让那群能工巧匠去琢磨好了!

“殿下,徐家嫣然小姐求见!郝象贤郝大公子求见!”

听到仆人通传,李贤不由得一愣。这三年他和徐嫣然见面的次数大约也就是公众场合那几次,当初那点子谣言早就不攻自破,这位才女也愈发深居简出。这时候人家来找他做什么?还有那个郝象贤……想当初似乎在追求徐才女来着,今儿个难道是来当护花使者么?

第三百六十五章 纷至沓来,红粉为谁多情

这东都洛阳由于现如今住着皇帝皇后,权贵人物自然少不得。各坊之中,富丽堂皇的大宅子一座连着一座,锦衣玉食的公子哥满地都是。这当中有倜傥风流才貌出众的,也有长得猥琐却仍旧出来卖弄的。时下在洛阳百姓中,流传最广的就是这么一句话。

衣裳好仪观恶,不姓许即姓郝。

所谓的许,指的是许钦明;所谓的郝,指的是郝处俊。两家人都住在尚书侍郎一大把的仁和坊中,不但是亲戚,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两家子弟长得一个赛一个丑,偏偏一个比一个自命风流,成天没事情就锦衣华服地在外头转悠,车马上更是种种华贵饰物,兜搭美女的功夫一点都不比旁人差。

此时,郝象贤和徐嫣然分坐两边,李贤的第一反应就是美女和野兽。三年的时光并没有在徐嫣然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她只是略微清减了一些,照旧素面朝天轻挽发髻,看上去犹如出水芙蓉一般楚楚动人,面上却流露出一种以往没有的淡定。

而郝象贤虽说仍是一如既往地丑陋,但比起昔日的猥琐却大有长进,在李贤审视的目光下尚能眼观鼻鼻观心毫不动容,直到闻听发问方才躬身道出了来意。

竟是郝处俊六十大寿!

虽说老妈和人家有嫌隙,但李贤平日为人豪爽手面通天,除了昔日和李义府不对盘之外,文武百官那里几乎都能兜得转,这大臣做寿,娶媳,嫁女……如是等等大事,他常常会去蹭一杯酒喝,当然礼物更不能少。隔三岔五凑上一回热闹,他早就习惯了。

此时,他笑吟吟地把帖子往怀里一揣,爽快地应承道:“郝侍郎这六十大寿可是大日子,你回去说一声,我必定登门讨一杯寿酒喝,哈哈哈!”

事情办完,郝象贤竟是不多看徐嫣然一眼,自顾自地提出告辞。眼看两人一块来却没有一块走,李贤自是觉得诧异,倒是徐嫣然身边站着的楚遥开口解了他心中疑惑。

“家里的人一大早都陪着大夫人进香去了,正好郝大少来家里送帖子,说起还要到殿下这里送请柬,小姐忖度顺道,便和郝大少一起来了。”这些年跟着徐嫣然一块深居简出,楚遥跳脱的性子也大有好转,但临到最后竟是笑眯眯地又加上了一句,“我家小姐今天是想来拜会屈突小姐和贺兰小姐的,只是担心过于唐突,便先来报殿下一声。”

找大姊头和小丫头?此时此刻,李贤本能地回头看了看两边,见屈突申若和贺兰烟也同样是面露愕然,他不禁更是莫名其妙了。然而,楚遥这话一说完,徐嫣然便笑吟吟地站起了身,也不理会李贤的表情,径直走到屈突申若和贺兰烟面前,竟是亲亲热热地扳着两人的肩膀,用极低的声音嘀咕了一些什么。

饶是李贤耳聪目明,也根本没听见她都说的话。他唯一看到的是,小丫头的面色一下子变得无比兴奋,就连一贯在没事的时候懒洋洋的大姊头,此时也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于是,在他还来不及盘问的时候,屈突申若便拉着贺兰烟过来打招呼:“六郎,嫣然约我和贺兰出去有点事,嗯……说不好今晚会在外头住一天,和你先打个招呼!”

李贤正准备提出自己的反对意见,却只见小丫头挣脱了屈突申若的手,笑眯眯地扑上来,竟是不管不顾地搂住了他的脖子,又吐气如兰地在他耳边说道:“贤儿,我明儿个就回来,你就不用等了!至于今晚……让阿萝好好陪你就是了!”

伴随着一阵女人的笑声,屈突申若贺兰烟就和徐嫣然主仆一起出了厅堂大门,留下一个李贤站在原地发愣。许久,他才反应了过来,气急败坏地找来了盛允文,劈头就吩咐道:“你去通知霍怀恩,让他找人盯着她们,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娘的,要打哑谜也不是这么打的!”

虽说他还不至于自作多情地认为徐嫣然来找他就是对他有意,但这么拐着他的人跑了算怎么回事?还这么神神鬼鬼的!

盛允文一走,就又有仆人来报,言道是许家大小姐来了。闻听此语,李贤不由得拍了拍脑袋,很是郁闷地思量着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一波又一波的人都拣了这一天上门。想归想,他自是不会把人拒之于门外,遂吩咐把许嫣带到书房去。

徐嫣然和许嫣,这两个名字听上去颇为相似,两人的脾性在某种程度上也是颇有类似之处——那就是外表上都是温婉可人,但骨子里无不流露出一种刚强。

但许嫣不似徐嫣然那么神秘,昔日对李贤的真情流露之后,更没有因此而避着他,反而常常因为许敬宗的吩咐上沛王第门送帖子或是传话,还不时到各家宅邸走动,送各类东西。然而,她的频频抛头露面却带来了意想不到的结果。如今洛阳城大多数人都认同了这位许家大小姐,暗地里不少人都说这么个大家闺秀生在许家可惜了。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