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欣慰地点头:“多跟她学学,多看、多总结!啊,人家苏萤生活、学习两不误。你们这么好的条件,别给自己糟蹋了!”

叶旌一本正经地点头称是,然后在众人目光中落落大方地坐了下来。

下课了,苏萤抱着包站起身,叶旌追在她身后问:“还有别的工要打吗?”

苏萤说:“有。”

叶旌无奈地问:“人哪儿能这样连轴转?哪个不开眼这样压榨劳工?”

苏萤睇他,凉凉地说:“你。”

叶旌顿时转怒为喜,耍赖说:“我的不算。”

“怎么不算?”苏萤边走边说,“不用备课的吗?”她每次都要查阅很多相关文献,又费力地将他借的原版书翻译成中文,力求甚解。这样,她才觉得自己没有白拿叶家的薪水,没辜负叶妈妈的期待,对得起一声“苏老师”的称呼。

“难道不是吗,我一直以为你是腹有诗书气自华啊。”叶旌理所当然地说,“授课内容都是装在这里的——”

苏萤侧脸看他,他正指着自己的脑袋,眼角眉梢尽是暖洋洋的笑意。只这一眼,一早的忙碌奔波,疲惫尽扫,她也忍不住抿嘴笑起来,梨涡浅浅地浮了上来。

“……叶旌怎么会跟她走在一起?”

“穷人多作怪。”

“又一个被那张脸给骗了的。”

毫不避讳的diss接二连三地传入两人耳中。

苏萤却眼皮也没抬一下,好似压根没听见这些流言蜚语,叶旌回头看了眼,眼熟,好像正是开学那天在地下车库里议论苏萤,被他撞正着的两人。

忽然被他回视,两个女生顿时噤声了,彼此交换了个了然的眼神。

忽然有书本打在其中一人的头顶,女生回头,看清了动手的人顿时转怒为喜:“邱学长!”

邱礼源穿着白色短袖衬衣,领口未张,手中一本厚实的彩页册子,递给对方:“喏,你要借的周刊。”

英文,全彩,上周刚发的新刊。

女生欣喜若狂地把册子抱在胸前,用周围人都能听见的欣喜语调说道:“邱学长,你真是太、太、太好了!”

声音之大,以至于离开教学楼的众人都侧目。

邱礼源刚好从楼梯的缝隙中看见已经行至下一层的苏萤也抬头望过来,目光交汇,那双猫儿似的眼睛带着一点意外。

第18章 第18宠

邱礼源莞尔,转头对还沉浸在幸福中的女生说:“书看完不用还我了。”

“你真好,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了,邱学长。”

“不用,”邱礼源看见楼下的苏萤已经回过头,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她纤弱的背影,还有与她并肩而行的那个眼中刺,“以后对苏萤好一点儿就行。”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落入苏萤耳中。

叶旌自然也听见了。

苏萤脚步没停,叶旌跟着她一起走出教学楼,才问:“你认识那个人?”

“哪个?”

叶旌手抄在裤兜,漫不经心地说:“从楼上看你的那个。”

“学生会长邱礼源,”苏萤反问,“你难道不认识吗?”

叶旌耸耸肩:“不认识。”这名字他有几分耳熟,不知在哪里听过,但脸他确实记不住。事实上,这些年来,大多数人对叶旌来说都是过客,走过了就过了,名字、面孔、身份统统没入过心。

但这人,曾经坐在宝马Z4里打过的那通电话,使叶旌将这个脸孔和这把声音记得一清二楚。

这个吩咐女同学“对苏萤好一点”的男人,曾经用鄙夷的语气对自己的同伴发泄——“我真没见过像苏萤这么难搞定的妞,你说她丫到底有什么可矜贵的!”

桃花眼微眯,眼神暗了一瞬,直到苏萤回头看他,叶旌才歪过头,眼神里的那抹锐气荡然无存:“你那些女同学背后可没少说你坏话。”

“嘴长她们身上,爱说什么说什么。何况,本来就无足轻重的人,说了无足轻重的话,对我有什么影响吗?”

叶旌哦了一声,随口问:“那要是那个邱会长,也这么说你呢?”

苏萤奇怪地抬眼看看他:“邱学长?他不会。”就像刚刚邱礼源为她所做的,他总是在尽所能地替她维护关系,弥补因为她的不善交流而糟糕的关系网。这样的人,虽然不是男朋友,却是个可以信赖的绅士。

听见她毫不犹豫的答复,叶旌短促地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叶旌摇头,苏萤瞥了他一眼,转身要走,却听见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那如果我像她们那样对你,你会生气吗?”

“你敢!”苏萤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连她自己都察觉到这语气里的娇嗔与亲昵。

对邱礼源,她是相信他的人品,说他不会。而对叶旌,则是单纯地认为他不会。为什么?也许无足轻重的人,说什么都无足轻重,而有些人是有特殊意义的——她不经意的一句话,将他放在了特殊的位置上。

苏萤想掩饰,可叶旌已经心满意足地笑笑,走在了她前面。

苏萤看着叶旌被自己踩住的影子,不由出神。

自己已经……刹不住车了了吗?

借口要备课,苏萤好不容易才把叶旌从身边赶走了,直到独处,她才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来。

明明……那只不过是个比她还小两岁的家伙,一副没长大的孩子脾气,既有有钱人家小孩的任性,又有少年未脱的稚气,而且还长了张足够骗女孩子的面孔。

虽说苏萤或许从不知道自己喜欢哪种类型,但可以肯定的是,绝不是玩世不恭的有钱少爷。

就连邱礼源,踏实、稳重而且锲而不舍,她也依旧忌惮于他过于显赫的家世,怕他终有一天会因为条件悬殊而及时止损。

在苏萤心里,最完美的对象应该是真正成熟的男人,有强大的内心和坚实的臂膀,能和她一起,一砖一瓦地筑起安安稳稳的家。

是的,她甚至认为自己不需要谈恋爱,也不需要爱情,只要有个家就足够了。

而这样的需要,似乎与叶旌完全南辕北辙,他像一个意外,完全在苏萤的设想之外,却偏偏霸道地一点点蚕食着她的心。他非但不成熟,还偏偏给了她最不需要的东西——心动。

苏萤坐在小吃店的桌前,托腮对着资料,两眼放空,却看路上走来走去的人群里,哪一个都有叶旌的影子。

浅棕色的短发,鬓角有一点自然卷。

走路的时候,脊背挺得笔直,即便穿着极为街头的服饰,也一样有挺括的仪态。

说话的时候,还没开口,眉眼都带着微笑的弧度,宛如五月的阳光,慵懒,醒目。

叶旌。

苏萤盯着不知道何时被自己写了一页纸的两个字,瞬间红了耳朵,连忙一页翻过去。

她真的是……魔怔了。

一向专注的苏萤,头一次感觉到满纸小蝌蚪、注意力完全没有办法集中的困扰。

直到有人坐在她面前,苏萤才茫然抬头。

是邱礼源。

“怎么走得那么快,让我好找。”

苏萤没好意思说自己是故意躲开他,只好解释:“因为赶时间备课。”

“备课?备什么课?”

苏萤将自己在做家教的事告诉了他,但下意识地没有提及学生姓名。

邱礼源的第一反应是问:“是经济上遇见什么困难了吗?我可以借给你。”

“不,不用了。存点钱以备不时之需而已,我不缺钱。”

邱礼源压根没有把她的拒绝当真,径直摸出钱夹,取出一叠红钞递给过去:“今天没怎么带现金,明天你咖啡店当班吗?我送到店里去。”

钞票在简陋的小吃店桌子上红得刺眼,苏萤猛地站起身。

邱礼源反倒被吓了一跳,追着她起身:“怎么了?”

苏萤有种被侵犯的愤怒,虽然她知道对方没有恶意。胸口起伏了片刻,她终于缓下语调:“……没事,到上课的时间了,我要走了。”

“在哪里上课?我开车送你。”说着拿起那叠钱,就势要往她的课本里夹。

苏萤像被烫着一样,飞快地抽回书本,背起双肩背包,向邱礼源微微躬身:“学长,我先走了!”

连再见都没说。

小店的玻璃门哐啷一声合上了,邱礼源手里捏着的纸钞已经被揪得扭曲异常。

*

苏萤到叶家的时候,刚刚好七点整。

她按响门铃,没想到开门的居然是叶少爷本尊,苏萤头皮发麻,跟在他身后进门,才发现家里安安静静的。

“云姨人呢?”

叶旌站在厨房门口,轻描淡写地说:“她女儿生宝宝了,请了一周假。”

苏萤消化了几秒,终于听懂了——起码这一周的时间,他们俩在叶家都得独处了。几乎是下意识的,她第一个念头是找个理由,停课一周。

可叶旌似乎对此毫无察觉,又转身回了厨房。

叶家别墅客厅很大,但也很空,加上家里没有人走动,厨房一惊一乍地传来的响动,时不时吓得苏萤回头去看。

终于,她忍不住放下书本,起身去厨房查看。

厨房整体是白色的,点缀着零星的红色装饰,显得既干净又温暖。

叶旌就站在这宽敞的厨房里,右手提着菜刀,左手抓着一小捆青菜,面前的案板上还有大小不整的西红柿块和东倒西歪的豆腐。

而他那身纯黑的T恤,前襟一块已经沾满了各种难以辨认的污渍。

他没注意到苏萤的出现,正对着满当当的案板,认真地琢磨着应该把青菜放在哪里切,一手举着菜刀,一手拎着菜,满脸困惑,与平时里成竹在握的模样判若两人。

这幅呆萌令苏萤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清咳了声。

叶旌这才注意到她站在门口,拿菜刀的那只手挥了挥:“你等等……我一会就好。”

苏萤问:“在干嘛?”

“烧菜啊,”叶旌理所当然地说,“看不出来吗?”

苏萤看了看他弄得一团糟的衣裳,又抬起视线,戏谑地打量他沾着西红柿汁的脸:“确实看不出来。”

叶旌下意识伸手去抹脸,苏萤被吓了一跳,连忙箭步上前一把握住他的右手——这还握着菜刀呢!

叶旌的目光停在她白皙的手指上。

苏萤原本是一时情急,在他的视线里终于察觉到两人靠得极近,连忙退了半步:“你傻啊!手里拿着刀,你去摸脸?”

这份紧张令叶旌心情大好:“男人嘛,不靠脸吃饭的。”

苏萤忍俊不禁,手握着他的手腕,连着菜刀一起提起来:“那现在划一道试试?”

第19章 第19宠

叶旌连忙告饶,又怕菜刀不小心伤到她,小心翼翼地双手托着从她身边撤离,放得远远的。

苏萤看他刻意夸张的姿势,忍不住又笑了。

“你从进门到现在,笑了好几次了。”

苏萤敛了笑容,清咳声,目光打一片狼藉扫过:“你这不像在做菜,倒像在浪费粮食。”

叶旌委屈:“云姨请假了,我爸妈不着家。我不动手,喝西北风啊?”

不能点外卖吗?苏萤话到了嘴边,终究在他发亮的眼睛里又吞了回去。

“让开。”她说。

叶旌立刻乖乖地挪开寸许。

苏萤蹙眉,指着客厅方向:“你到外面去等。”

叶旌喜出望外:“你要替我做吗?”

“你赶紧出去,我速战速决。”苏萤熟练地操起菜刀在砧板上一敲,半是威胁地说,“我不想浪费穆阿姨的课时费来给你做饭。”

叶旌眉眼一耷,像只受了呵斥的大金毛,慢吞吞地退了出去,站在客厅与厨房的交界处,眼巴巴地看着。

苏萤又看了他一眼,见他是不打算离开了,也就懒得再撵人,只要他别进来捣蛋就好。

因为早就习惯了一个人生活,苏萤烧菜做饭自然不在话下,但也正因为是一个人,她向来不怎么在乎做出来的菜有没有看相。所以当她把西红柿切好,又转身的时候愣了一下……真的做一碗乱糟糟的食物给他吗?

叶旌一看就是养尊处优长大的,大概吃不下去食堂暗黑风吧?

苏萤犹豫了一下,刚想问叶旌还有没有其他菜,就听见门口某人满脸真挚地夸赞:“阿萤,你的刀法怎么这么好!”

……他和她,看到的真是同一拨西红柿吗?苏萤感觉自己脑后挂着黑线。

“你是不是经常下厨?”叶旌笑吟吟地问,“可惜了家里没有什么菜……不然,让你露一手多好啊。”

“嫌我做的家常便饭不入眼?”

“不不,不是,我是怕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苏萤抬眼看他,他立刻站直了身子:“真的,除了云姨,还从没人为我下过厨。”

“有钱能使鬼推磨,你出钱,还怕找不到人替你做菜?”

“不一样的。”叶旌弯唇,“用钱的和用心的,做饭的心境不一样,吃起来当然也不一样。”

苏萤低头热锅,努力地阻止自己深想他的话:“对不住了,我就是那个为钱做饭的,少爷你就将就着吃吧。”

叶旌但笑不语。

苏萤反而被他的沉默弄得心烦意乱,她自己心里清楚,若是为了课时费,她大可在外面等着,何苦为了怎么色香味俱全而费劲脑汁?

“云姨总不可能二十年来,天天给你做饭吧?她不在的时候,你吃什么?”苏萤像是不经意地问,其实只是为了让他的视线不要再停在她身上。

“泡面啊,”叶旌理所当然地说,“今天如果不是你来家里,我就泡面了。”

“我来也可以泡面啊。”

“那怎么行,”叶旌脱口而出,顿了下,又补充,“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哪有拿泡面招待长辈的道理?”

……苏萤觉得自己无言以对。

大概,在他的眼里自己真的只是个“礼数上需要尊重”的家庭教师,胡思乱想、泥足深陷的只有她自己而已。

热锅冷菜,油烟升腾起来,迎面扑向苏萤的脸。她的五官生得秀气,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叶旌看在眼里,竟然不忍。

之前跟穆然说“不舍得苏萤”是脱口而出,而现在这种不忍才是真真切切的。

苏萤并没有察觉自己的头发、面孔被烟雾缭绕,低头正忙着翻炒,突然察觉他的气息从身后接近,一回头,只见叶旌正从她肩头探过身来,脸孔近在眼前。

又来了……每次他靠近,苏萤都觉得自己像被拎出水的鱼,刹那缺氧。

叶旌从她肩头探过身,伸手揿开了油烟机的开关。

呼呼的风声响起,原本侵袭着苏萤的油烟打着卷儿被抽走了,她却觉得更加糟糕了——叶旌的气息忽然就将她包围起来,不是烟草味,也不是皂香,苏萤说不清那是什么,总之每每让她脸红心跳。

“你让开一点。”她忍不住出声。

油烟机的声音略响,叶旌没听清,反而更凑近一些:“……你说什么?”

温热的吐息落在她耳侧,发丝轻轻地摩擦着,感官仿佛都聚集在了一处,苏萤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朝旁边一闪。

然而仓促间她忘了手里提着的锅铲上还有菜,一下泼得满灶台都是,红的黄的,一片凌乱。

叶家的厨房非常干净整洁,以至于那一瞬间苏萤有种罪恶感,慌张地找抹布去收拾,没想到刚伸出手,就被人拉住了手腕。

她愣愣地看着被叶旌握住的手,他的手掌宽大,手指修长,衬得她的手细白柔软。

直到叶旌抽走了锅铲,又牵着她的手去洗手池用凉水冲,苏萤才“嘶”地抽了口冷气——被溅出来的油烫着了。

“疼不疼?”叶旌看着她手上一片红问。

苏萤摇头。比起乱如麻的心绪,这点小烫伤真不算什么事。

叶旌拉着她就往厨房外面走,苏萤连忙说:“菜还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