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姨娘原是官家小姐,父亲曾做过北元的宣慰副使,她是家中唯一的女儿,自小养尊处优,很受宠爱。后来天下大乱,战火四起,她的父兄家人都被起义军所杀,芳龄十五、亭亭玉立的她则被俘虏了,先是被献给当时的主帅,又被主帅赏赐给有功的大将,辗转落入常家。

开国公和兰夫人还在乡下种地的时候,赵姨娘是官员家中千娇万宠的贵女,身份地位,天差地远。

如果没有战乱,没有变天,赵姨娘这会儿应该嫁了门当户对的如意郎君,过着悠闲自在的日子。而兰夫人呢,这会儿正惦记着地里的庄稼,惦记着官府的徭役,惦记着怎么才能吃上顿饱饭。

常朝霞想到这些,很为赵姨娘不值。她生下来是高贵的啊,可惜,造化弄人。

“当年的事,不提也罢。”赵姨娘神色怅然。

“是啊,打算以后是正经。”常朝霞本是想安慰她的,结果她的脸色却更不对了,赶忙把话岔了过去。

“对,打算以后。”赵姨娘打起精神,“我得把各项帐目都理理清楚,以免夫人到了之后,手忙脚乱。”

看样子那位长年住在乡下的夫人并不是个好应付的,还是小心为妙。

“我帮您!”常朝霞自告奋勇。

“好啊。”赵姨娘笑,“学学理帐册,并没坏处。”

拿出帐册翻看着,赵姨娘还不忘了提醒,“若夫人乡气十足,没有威仪,你最多心里笑话两句便罢了,千万不能流露出来。夫人的弟弟是兰将军,兰将军的火暴脾气,天下闻名,她想来也不是个好性子的。”常朝霞笑着答应,“不只是夫人,即便是无足轻重之人,也不好当面笑话她的。”

赵姨娘很觉欣慰。

这晚赵姨娘在灯下独坐了大半夜,长长叹了口气,亲自动手把所有的贵重首饰收了起来,封在一个沉香木大长香盒子里。第二天,她一头乌亮的头发挽了个圆髻,发髻上只插了一只竹木簪。衣服也换成了普通料子的,不是再是名贵的丝绸锦缎。

从前她一直是讲究仪表的,这一下子变得如此彻底,自是引人注目。

“赵姨娘怎么了啊?”府中的美人们纷纷议论、猜测。

钱姨娘胆子小,思之再三,也把首饰收了,把衣裳换了。户姨娘眼见得四个人当中已有两个屈服,觉得自己不必硬挺着,也改了妆。只有林姨娘还是我行我素。

“这到底是怎么了啊?”美人们更迷惑了。

没有不透风的墙。没过多久,这其中的原因美人们就知道了,兰夫人的悍妒之名,传遍了整个开国公府。

“这可怎么办,还有活路么?”美人们人心惶惶。

她们当中有些人是被勋贵当礼物送过来的,有些人是被俘虏来的,还有是被族人卖来的,生死荣辱,都掌握在开国公、兰夫人手中。若是兰夫人不喜,前途实在不光明。

有人急急忙忙把首饰取下收了起来,妥善收藏好,有人索性托亲厚的侍女送到当铺去,当一笔银子,把银票缝在衣服夹缝中…

当然了,也有些机灵的姑娘觉察到形势不对,做起了别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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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有诸多美人惦记着她,兰夫人对此一无所知。

皇帝陛下给开国公的假期是三个月,眼见得期限快要到了,开国公心中着急,对着兰夫人百般央求,千般许诺,陪尽小心。兰夫人终于答应和他一起回京,开国公欣喜若狂。

无瑕也很高兴,“金陵,六朝古都啊。”

黑宝石一般的大眼睛中,满是憧憬和向往。

开国公和兰夫人看到无瑕这可爱的小模样,心里热呼呼的。

夫妇二人带着娇娇拜祭过祖先,略事休整,便动身离开了老家,奔赴京城金陵。

无瑕已经骑了一个多月的小马,很纯熟了,路上时不时的会坚持自己骑马,不肯坐马车。开国公和兰夫人都溺爱她,哪有不答应的?无瑕这一路之上,过足了骑马的瘾。

回回她骑马的时候开国公都要跟在一边,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她,好不辛苦。

不骑马的时候,她或是坐在车中和兰夫人说话,或是钻到陆先生的车里,津津有味的听陆先生讲述沿途风土人情,旅途非常愉快。

金陵,越来越近了。

请假

实在对不起大家,我要请假,不确定多少天。

最初我是想写明穿的,一句话文案是“穿越成常遇春的小女儿”,或是“假如洪武二年,常遇春没有暴毙…”,后来查资料查得头晕,决定还是架空,但是主要情节、人物设定和历史上相差不远。

明初的情形大家也知道,比较残酷,所以我就没敢标注甜文或爽文的字样,只是说,作者会是女主亲妈。

我一向有些拘泥。譬如说,如果我在文案中标了“甜文”,那我写文的时候如果原来有些小虐的情节要写,就会犹豫再三,最终放弃。这样的话,整个文总会显得情节平淡,太过顺风顺水,没有波澜。

常遇春的长女于洪武四年被册为皇太子妃,按明会典的记载,这位常大小姐是庶女,在她和太子朱标的婚礼上,她的生母还出现了。

常家能出这么位太子妃,原因是多方面的。常遇春是名将,但是他生前就比不上徐达,死后当然更不行。朱元璋之所以会定常家长女为太子妃,我猜测应该是因为常遇春已经去世的原因----朱元璋猜忌心很重,从一开始就很注重限制后妃、外戚的势力,常家长女既顶着个功臣之女的名头,又没了位高权重的爹,自是太子妃的理想人选。

常家出了这么位太子妃,好处没多少,坏处却太多了。

常妃生下两个儿子之后,她死了。之后她的大儿子夭折,次妃吕氏被扶正,成为继妃。吕氏成为继妃后她的亲生儿子朱允炆的身份就变了,因为朱允炆比常妃的小儿子大一两岁,他成了皇太孙。

----常遇春的外孙,只能做藩王。

这还不算什么,惨的是朱棣靖难成功,常妃的小儿子、常遇春的外孙朱允通被囚禁在凤阳,郁愤而终。

这还不是最惨的。

最惨的是蓝玉。

蓝玉案太有名了,不用我多说。蓝玉骄横,这是真的,但是他为什么骄横呢?谁敢说和常遇春的女儿做了太子妃没有关系。

蓝玉是一心一意投靠太子朱标的,还对朱标说,让他提防燕王朱棣。

据说蓝玉的死,和他劝朱标的这句话大有关系。

结果,太子朱标刚死,第二年蓝玉案就发生了。

令人唏嘘。

我是因为这段历史才有了写《无瑕》的念头。

大家可以想得到,这样的话,《无瑕》不会是甜文。

但是,我好像只会写甜文…

我现在真是有写不下去的感觉,虽然已经有三万字了,但我对文中的人物没有感情,回头通读一遍,这个文我不喜欢,很不喜欢。

亲爱的们,请允许我请几天假。

我得仔细想想。

想过之后,应该是有两个可能:一、标暂停,再构思新文;二、修文。

如果能修,我会一下子放十章出来,至少三万字。

如果标暂停,对我来说搁置就意识着放弃,等于是坑了。

不管写得好不好,我之前还没有坑过文,我不想开这个头。

从十六号开文到现在,一周了,浪费了大家的时间、精力和感情,我万分抱歉。

惊愕

“一群笨蛋!”开国公接到京城的书信,心中一松,恨恨的骂道。

兰夫人知道朝霞已无大碍,便命令车队速度慢下来,“带着娇娇呢,莫这么赶,消消停停的便好。”开国公大力点头,“就是!夫人,咱们一路上游山玩水,逍遥自在,不必赶路。娇娇是头回出门,咱们带着孩子四处逛逛,看看风景。”

恰好无瑕坐车已坐腻了,想骑马,开国公和兰夫人都溺爱她,哪有不答应的?无瑕高高兴兴的骑上了小马驹,纵马飞奔。

回回她骑马的时候开国公都要跟在一边,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她,好不辛苦。

兰夫人和陆先生两人坐在马车中往外望去,都是好笑。无瑕小姑娘,做你爹爹真是不容易呢,蛮操心的。

一路之上,无瑕或是快活的骑马,或是坐在车中和兰夫人说话,或是钻到陆先生的车里,津津有味的听陆先生讲述沿途风土人情,旅途非常愉快。

既有父母疼爱又有师长关心的小姑娘,总是幸福的。

“知道金陵城又叫什么不?”无瑕骑在小马驹上,得意的问着她爹。

她才从陆先生马车上下来,才学到的新学问,这不,来考她爹了。

开国公摇头,“闺女,爹不知道。”

金陵不就是金陵,还叫别的名字做甚。一个城,既叫这个又叫那个,好不啰嗦。

无瑕痛心疾首的看着她爹,一幅“您怎么连这个也不知道”的表情。

开国公很会凑趣的笑了,“我闺女真能干,小小年纪,连金陵的别称也知道了!快,无瑕小姑娘,来教给爹爹。”

无瑕神气的清了清嗓子,“金陵,又名建业、建康、秫陵、白下、升州、江宁、集庆、应天…”

一口气说出七八个别称来。

开国公惊了,“我闺女真有学问,知道得这么多!”

“那当然!”无瑕挺起小胸脯。

开国公冲她竖起大拇指。

父女两个玩得很开心。

快到金陵的时候,开国公命人送了百亩良田的地契给陆先生,“一点心意,多谢陆先生把小女教的这么乖巧懂事有学问。”陆先生不肯收,“是无瑕自己争气。便算是我有些许功劳,世上哪有这么高的束修。”兰夫人抿嘴笑,“收下吧,莫和我们客气。你往后出阁,总要嫁妆的。”

中国一直以农为本,百亩良田,这是很好的嫁妆了。

陆先生还是不肯要,兰夫人笑了,“不瞒你说,这些年来他南征北讨,立下汗马功劳,皇上赏赐甚丰。常家不缺这些,陆先生,你能悉心教导娇娇,比什么都强。”

无论兰夫人怎么说,陆先生都坚持不要,“太过丰厚,实在不敢当。”兰夫人是个爽快的性子,把地契收了起来,粲然一笑,“等你出阁的时候,给你做嫁妆。”

陆先生低了头,没有再谦让。

“他是读书人吧?朝中要开科取士了,说不定到时他中了,名满天下,到时你们便可团聚了。”兰夫人知道她的心事,笑着安慰道。

“他确是读书人。”陆先生微笑。

他还是翩翩少年之时,已经小有名气了。若他安然无恙,在科举中脱颖而出,应该不是难事。

大乱才过,人才凋零,这个时候若想出人头地,比平时容易。

新朝才立,正是需要士子的时候。打天下靠的是武将,治理天下却要用得上文人了。

“我会让人替你打听。”兰夫人笑着许诺。

“夫人盛情,无以为报。”陆先生含笑道谢。

不知不觉,金陵越来越近了。

开国公骑着匹纯黑色的高头大马,无瑕骑着她的小闪电,到了城门口。

开国公身高臂长,体态魁伟,骑的马也是气势雄壮。无瑕人小小的,骑的小马驹也异常小巧,跟只大狗差不多。父女二人一高一矮,相映成趣。

这两人进城的时候,吸引了无数的目光。

跟在他俩身后的便是黑衣护卫、车队、仆役,声势浩大。

“陆先生告诉过我,金陵是个有趣的地方,连菜佣酒保都带有六朝烟水气。”无瑕兴致盎然的说道:“水西门,三山街,秦淮河,清凉山,雨花台,都很好玩!”

开国公哈哈大笑,“闺女,往后爹和娘带着你,咱们一处一处玩遍了!”

“好呀好呀。”无瑕喜笑颜开。

一名护卫飞马过来,替他们带着路,“大将军,往右走是太平路,再往前是细柳巷,然后便是常府大街了。”无瑕快活的笑,“爹爹,您连回家的路也不认得!”开国公也乐,“可不是么?要是只有爹爹带着你,咱俩都找不着家!”

到了太平路,路面宽阔起来,也很平坦。

迎面来了辆马车。这辆马车很是与众不同,至少比平常的马车阔上两倍,黑漆,朱红帷饰,驾车的居然是四匹马。

可以想见,车里坐的应该是位达官贵人。

“闺女,你能不能骑过去?”开国公笑咪咪的问道。

这辆马车个头很大,不过,好在路还算宽,若是无瑕的骑术好,可以和它擦肩而过,各走各的。

“当然能!”无瑕昂起小脑袋。

我学骑马已经很久了,这么简单的事,哪能不会!

她夹起马肚子,聚精会神,向前冲去。

闪电稳稳的从那辆马车旁边掠过,姿势优美之极。

“这小马真不坏!”车中响起女子的惊呼声。之后,一个温雅的男子声音小声说了句什么,车中便没有声响了。

开国公的骑术自然没得说,提起马缰绳,自然而然的过去了。

四驾马车停了下来,马夫听了车中主人的命令,四处张望了下,看见前方不远处有条岔路,依着主人的吩咐把车赶到了小岔路上。

兰夫人的马车过来的时候,路上空荡荡的,顺顺利利的便过去了。

“做什么要给他们让路,怕了他们不成?”四驾马车中传出女子的抱怨声。

“咱们是偷偷出宫的,你若不怕我父皇知道,便由着性子惹事好了。”少年男子的声音很是清雅从容。

“呸,算他们运气好!”女子啐了一口,语气中满是忿忿。

四驾马车缓缓启动了,马蹄声清脆悦耳,向城门口的方向驰去。

“那匹小马很有趣,我想要。”女子的声音中透着任性。

男子想起那匹小马,和那骑在马背上的小姑娘,嘴角翘了翘,“这是西域良种马,回头想法子替你弄一匹。”

“我就要这一匹!”

“胡闹什么?这匹小马已经有主人了,难道强抢不成?”

无瑕和开国公到了府门前的时候,只见大门敞开,门前列着一队队的仆役、侍女,黑压压的一眼看不到头。

开国公飞身下马,把无瑕抱下来,指给她看,“闺女你看见没有?开国公府,这就是咱家了。”

等兰夫人的马车到了,开国公扶下兰夫人,夫妻二人一边一个牵着无瑕,进了开国公府。

四位姨娘和常绪、常缙、常晚霞出来迎接,拜见过开国公、兰夫人。

大姨娘在四人中年纪虽然最大,相貌却是最美,言行举止也最为优雅得体。她做过十几年的富贵小姐,少年时养成的习惯,应该会伴随她一生了。二姨娘是常绪的生母,大概是进门早又生了儿子的缘故,盛装丽服、气势凌人。三姨娘娇怯怯的,面貌清秀,很温柔的模样,四姨娘比她更甚,显得有些怯懦。

常绪今年十四,常缙今年十岁,两人都生的清秀斯文,和开国公的粗豪相貌大不相同。常晚霞还小,圆圆脸,看上去没有一点心事,无忧无虑。

开国公看见三个孩子还是很高兴的,“二郎三郎,好小子,又长高了!小晚也是,比上回蹿高了一大截。小朝身子还没养好么?还躺着?这丫头,真是吓人一跳。”

四个姨娘他没敢正眼看,兰夫人似笑非笑的,他觉得糁得慌。

“这是咱家三小姐,无瑕小姑娘。”他拉过无瑕,哈哈大笑,“咱家三小姐这名字可真是太好了,没有瑕疵,十全十美,无可挑剔!”

开国公瞅着无瑕雪白粉嫩的小脸蛋,心里别提多得意了。看看我闺女,白玉无瑕!

众人听了,都是心中诧异。大姐朝霞,二姐晚霞,三妹无瑕?

虽然心中诧异,却没人敢作声。开国公脾气暴燥,他们都是知道的。

大姨娘咬咬嘴唇,红了眼圈。

一位十四五岁的妙龄少年扶着个小丫头过来了,正好听到开国公的话,惊愕的停下了脚步。

前世一直叫做娇娇的小妹妹,名字叫做无瑕?

她抬眼望去,只见兰夫人神色淡然的站在那里,开国公正冲着她讨好的笑。

这样的笑容…爹爹是很爱重夫人的吧?常朝霞忽然觉得惶恐,“前世我没从见过爹爹和夫人相处,我竟没想到,他对她是这样的。”

前世的这个时候,开国公已经暴毙身亡。

新鲜

“小朝!”开国公看到常朝霞,惊喜的叫道。

小朝气色不错嘛,没有病歪歪的,看来是好利索了。

“爹爹!”常朝霞听到父亲这一声久违的呼唤,泪如泉涌。

“傻丫头,父女相见是好事,哭什么。”开国公见常朝霞这样,心里也酸酸的,笑着责备道。

常朝霞父亲扑到父亲怀里,哀伤的哭了起来。

开国公轻轻拍着她,柔声道:“小朝,你的心事,爹爹明白。”

小朝你是大难不死,所以觉得特别侥幸对不对?爹爹也是啊,原本是雄心万丈的,自打在鬼门关前转了那几圈以后,别的都不想了,什么建功立业名垂青史,见鬼去,老子就想守着妻子儿女,安安生生过下半辈子。

“您不明白。”常朝霞哭得更加哀痛。

爹爹,没有您,常家每一个人的日子都不好过,每一个人的下场都很悲惨啊。不只常家,连兰将军也…说起来也是我连累了他,若我没被册封为皇太子妃,他也不会卷入储位之争,屡屡被人在皇上面前诋毁。可我也是不由自主啊,皇上一纸诏书,我糊里糊涂的便嫁入了东宫…

常朝霞两辈子的委屈攒到一起,哭个没完没了。

十几年了,一直感觉很无助,重又靠在父亲宽阔的胸膛,她无论如何也不愿离开。

大姨娘看着常朝霞这样,心里也难过极了,默默拭着眼泪。

二姨娘不屑的撇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