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不地的,倒是小事,先生于财物上是极淡的。”兰夫人笑了笑,“倒是替她寻找亲人,才是要紧事。”

陆先生常年青衣青裙,素面朝天,根本不怎么打扮。兰夫人和她同为女人,单凭这一点便知道她性情淡泊自然,不会在乎名利,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她天生丽质,便是不施脂粉,一眼看上去也是人间绝色。

兰夫人和她相处的久了,自然是有感情的。眼看着她年纪渐渐大了,还在痴心守候未婚夫,心里实在替她着急。陆先生今年二十岁,这时候说亲还好办,若是再过几年,恐怕能嫁的人便只有丧妻的鳏夫了。兰夫人知道她执拗,一定要等未婚夫的音讯,旁无他法,只好替她寻人。

赶紧寻到了人,若是那人也还等着她,便早日成亲,安稳度日。若是那人已变了心,陆先生得了准信儿,也好早做打算。

女人青春易逝,好时光就这么几年,等不起。

“对呀对呀,快帮先生寻人。”无瑕一迭声的催促。

开国公豪爽的答应,“闺女,这点子小事,交给爹爹便是。爹爹一准儿替你办的妥妥当当!”

“爹爹真好!”无瑕笑成了一朵花。

她絮絮叼叼说着今天新学了什么,“…对了,娘,那天咱们在广陵王府不是认识小张了么?今天我看见先生常看的那本天书,想起小张的名字,便说给先生听。先生说,小张这名和字,倒也有趣。”

艮卦的卦象是高山重立,渊深稳重。君子观此卦象,以此为戒,谋不逾位,明哲保身。平国公用这个字给他命名,是告诫他要安守本份,引退保身。

“下回若再见面,我便要他老老实实的,不许胡乱跟我比!”无瑕得意说道。

陆先生耐心细致的跟她讲了许多,不过,她才多大,哪里听的懂、记的住呢?就记住了这一点。

对于无咎竟然敢同无瑕相比、相提并论,无瑕小姑娘还是很不服气的。

开国公和兰夫人相互看了看,目光中都有感慨之意。平国公这个人虽是沉默寡言,心里却是明镜似的清楚,这不,他给小儿子给的名字,便是这个含义。

曾经的吴王,如今的皇上,恐怕最想要的便是安分守己的臣子了吧?

打天下的时候,需要敢于奋不顾身冲锋陷阵的勇士,如今天下太平,不一样了。

无瑕提起张艮,便想起养小羊的事,跟开国公说了,“…爹爹,咱家的草地上,能养小羊不?若是能养,替我多养几头吧。”开国公慨然应允,“必须能养。便是不能养,爹爹也会想法子的。”

这算个什么事。放着这么大的开国公府,不能替我闺女养几只羊,那还得了。

“要雪白的,会咩咩叫。”无瑕兴高采烈的要求。

开国公笑,“好,雪白的,会咩咩叫。替我闺女养的小羊,叫声不好听可不行。”

“还要样子好看!”无瑕笑咪咪。

青青草地上,雪白的小羊跑来跑去玩耍,一会儿啃青草,一会儿到水边饮水,多美的画面。

“对,样子要好看,杀了煮汤,还要味道美。”开国公一脸认真、很煞风景的附合。

“娇娇要好看的小羊,你要杀了煮汤。”兰夫人实在撑不住,失声笑了出来,无瑕和开国公呆了呆,也乐了,三人笑成一团。

正房中的这一家三口是很快乐的,不过,如今的开国公府,除了他们三个,各有各的不痛快。

四位姨娘那是不必提了,从前开国公常年在外,她们见不着面,那是没办法,可开国公回来了还不和她们见面,她们能不幽怨么?三姨娘和四姨娘还好,伏低做小惯了,不敢多说多话,不过是心里委屈委屈,大姨娘和二姨娘却是已经坐不住了。

开国公的两个儿子常绪、常缙,心中也不大高兴。按理说开国公应该是常在外院的,或是在书房处理公务、会客,或是教导他的儿子们,晚上才回内宅歇息。可是开国公现在是一回府就直奔兰夫人的正房,之后要么就不出来,要么就和兰夫人同进同出,做为儿子,他们觉得很受冷落。

“皇上还亲自教导太子和皇子们呢,您可倒好,把我俩抛在一边。”两兄弟心里都是闷闷的。

常朝霞自从上次从广陵王府回来之后,大姨娘已是推心置腹的跟她说了几回心里话,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要她多出门,多见人,待人一定要和悦、谦恭、温婉,把常朝霞烦的不行。

“我温婉什么呀,就她们那样的人,也值当?”常朝霞不屑。

她这种不屑因为没法跟大姨娘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说出来,显得很是无奈。

大姨娘唠唠叼叼的时候,她只好笑着敷衍,“好好好,行行行。”

常晚霞本来是个没心事的孩子,可她从广陵王府回来之后,四姨娘细细问过她的行踪,便开始抹眼泪,“你才比三小姐大多少?一群孩子都去玩耍,独独拉下你。小晚,我想哭…”常晚霞小声说道:“您快别这样了,又是皇子又是公主的,我还真有点儿害怕,不想去呢。”四姨娘把她抱在怀里,哭个没完没了,“可怜的小晚。”

被四姨娘哭的久了,常晚霞也觉得自己有些可怜。

不过,到了白天上学的时候,常晚霞坐在宽敞明亮的学堂,曾有的那一点子幽怨便不知不觉间消失不见了。这天先生教的是古琴,悠扬的琴声响在耳畔,优美动人,意致高远,“我还是很有福气的啊。”常晚霞满足的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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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晌,忠定伯府的三小姐许静文亲自来给常晚霞送请贴,“我十岁了,娘说也算大生辰,要为我宴次客,到时请你一定赏脸。”圆圆脸、一脸忠厚的许静文笑咪咪说道。

忠定伯许大林是早年间便跟着皇帝的老人了,这些年来常常和开国公并肩作战,所以常家和许家算是世交。两家既是世交,孩子们便少不了常来常往,常晚霞性子好,不争不抢的,不爱出风头,许静文也是个省事的,两人便要好起来。

常晚霞忙接过请贴,“姐姐的生辰,便是不给我贴子,也是一定要过府叼扰的。”

常晚霞请许静文坐了,命大丫头清荷泡茶,“许姐姐爱喝云雾茶,前儿个夫人不是才给了一斤上好的么?便泡那个。”清荷答应着,泡茶去了。

许静文是带了两个贴身侍女来的,见常晚霞身边也只有两个人,是平时常跟着的,说话便也没有顾忌,一脸好奇的问道:“小晚,兰夫人待你蛮好的样子,还给你上好的云雾茶?我这回来你家,当然是先去拜见兰夫人,她不怎么爱说话,不过,人很和气。她说,‘你和小晚都是孩子,既来了,自在玩耍便好’,便让管事嬷嬷带我过来了。”

常晚霞感激的笑了笑,“不光是茶,不管吃的穿的戴的,夫人给我的都是上好的。”

清荷端着茶盘过来,娴熟的倒上茶,听常晚霞这么说,便抿嘴笑道:“吃的穿的戴的,开国公府可不缺这个。”

许静文和常晚霞是常来常往的小姐妹,两位小姐又都是好性子的,清荷是大丫头,在她们面前一向有几分体面,说说笑话什么的,是常有的事。

常晚霞红了小脸,“你这话…”她觉得清荷这话不对,但是,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反驳。

许静文毕竟比她大上两三岁,老练多了,温和的笑了笑,“话不是这么说,家里有归家里有,不见得每个人都能沾上光。”

清荷大概也觉察到自己话说的不合适,红着脸深深曲膝,端着茶盘退下了。

“哎,你别听她的。”许静文和常晚霞坐在一起,小声说着悄悄话,“小晚,兰夫人什么都给你上好的,很不坏了。我告诉你,我们家呀,二婶对四妹、五妹凶的狠,动不动打骂不说,吃的穿的用的,样样不堪。”

许大林和大多数朝中新贵一样,是平民出身。他是家中老大,还有个兄弟叫许二林,这许二林是小儿子,被他娘亲许老太太惯坏了,什么本事也没有,只会坐在家里等吃等喝。不光这样,许大林得了富贵之后,许二林还置了几房美妾,生下四小姐许静书,五小姐许静琴,不过他管生不管养,这两个小女孩儿被他妻子桑氏如何凌虐,他可就不管了。许静书和许静琴,日子过得苦哈哈的。

“我们家难道是没有好东西么?二叔那房,什么份例都是拨尖的!”许静文忿忿。

家业是她爹挣下的,家是她爹撑着的,许二林那房人坐享其成不说,桑氏还格外贪心,不管是四季衣裳首饰还是日常的茶水点心,都要比大房多得几分才心满意足。许老太太偏心小儿子,连带着对小儿媳妇也比对大儿媳妇好,每每偏帮桑氏。

忠定伯夫人李氏原是乡间吃苦耐劳的女子,很能忍让,一直被婆婆和弟媳妇欺负,毫无怨言。

许静文虽是性情厚道不爱惹事,可是把家里的事都看在眼里,能不为自己爹娘抱不平么?

常晚霞同情的看着她,“许姐姐,喝茶。”殷勤把茶盏送到她手边。

常晚霞虽然拙于言辞,可是她目光中那浓浓的同情和怜惜,却是让人心里暖暖的。

许静文笑了笑,“谢谢你,小晚。”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开玩笑般的说道:“小晚,我都想住在你这里不走了呢,安安静静的,没人吵闹,衣食住行,无一不精。”

常晚霞房里一色的黑酸枝木桌、椅、箱、柜,多宝阁上琳琅满目摆放着各色玩器、梅瓶花觚、玉石盆景,每一件都价值不匪。

许静文指指多宝阁,笑了笑,“小晚,这些物件儿,我家也有几件,却不敢摆出来。”

只要李夫人和许静文房里敢有个什么好东西,桑氏便两眼发光,必要想方设法要了去不可----她若要不着,便唆使许老太太开口。许老太太总觉着大儿子能干,小儿子可怜,便狠命帮着小儿子、小儿子媳妇要东西,弄的李夫人和许静文没脾气。

“你爹爹,不管么?”常晚霞小心翼翼的问道。

在常晚霞心目中,爹爹是很神气很管用的,他只要一开口,家里人都要听他的。

“我爹爹,孝顺啊。”许静文无奈。

不管二房有什么无理要求,只要许老太太脸一板,忠定伯就慌了,什么都答应。

“没有娘,哪有我?”忠定伯是个大孝子。

“这样啊。”常晚霞看向许静文的目光,有着深深的同情。

许静文打起精神,“不说这些了,徒增烦恼。其实我家虽然有这些事,可我爹待我娘一心一意的,我大哥二哥也争气,我们这一房人日子不坏。”

忠定伯和李氏同甘共苦了这么多年,育有两子一女,大儿子许深稳重,二儿子许浚机灵,女儿许静文和气,如果没有许老太太和许二林这一房人添乱,忠定伯府和乐的很。

“就是,其实你家蛮好的。”常晚霞由衷的点头,心里很有些羡慕。虽然许老太太和桑氏确实招人嫌,可是李夫人是亲娘啊,多好。

许静文笑,“小晚,你三妹妹回来了,她年纪虽小,我和我娘也打算请她来着。不过,我送请贴过来的时候,兰夫人看了看日子,说那天她有事不便前往,你三妹妹也便不去了。”

“是啊是啊。”常晚霞忙道:“许姐姐,我三妹妹没有夫人带着,是不出门的。我家三妹妹年纪小,爹爹和夫人格外看重她。不瞒姐姐说,我爹爹那么忙,可三妹妹若是骑马,他便从头到尾跟着,片刻不离。”

“怪不得。”许静文了然。

两人坐着说了半天体己话,看看天色不早,许静文也就该告辞了。临走之前,许静文抿嘴笑了笑,“我家大姐和你大姐同年生的,只差着一个多月。她呀,想来参加你大姐的及笄礼,也或者她办及笄礼的时候,想给你大姐送贴子。小晚,若方便,你跟你大姐说一声可好?”

许静文口中的大姐,便是许二林和桑氏的长女,她的堂姐,许静心。

常晚霞嚅嚅,“许姐姐,我可以帮着说一声,不过怕是…”她面有难色。

常朝霞对李夫人还是很尊敬的,对许老太太便有些不冷不热,若是桑氏和许家大小姐,那简直是不屑理会。

“话带到了就行。”许静文调皮的眨眨眼睛。

“一定带到,一定带到。”常晚霞这才明白了她的意思,忙不迭的点头。

许静文忍不住笑了笑,心情畅快。想和常少保家的大小姐交好,好啊,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吧。

忠定伯府坐落在九回巷,九回巷中除忠定伯一家之外,还住着卢主事和程先生,都是金陵旧家。许静文的马车进到九回巷,车速慢了下来。

“小姐您看,这家的主人回来了。”侍女小苹掀起车帘,热心的指给许静文看。

这巷子中间的那户人家姓方,一直以来都只有数名老仆守着,并没有主人居住。如今这家门前停着几辆大马车,仆役们不停的从车上搬下各色日用之物,看来,这房子是要住人了。

“蛮好,又添了家新邻居。”许静文看到从车上搬下的诸样器物都很是精巧雅致的样子,对这户素未谋面的人家不觉生出好感。

无瑕第33章不解

许静文回到忠定伯府,先到祖母许老太太处坐了会儿,才回了李夫人的正房。

李夫人四十多岁,脸形和许静文一样圆圆的,五官端正,肤色微黑,见许静文回来,她神色间流露出喜悦之意,口中嗔怪道:“一个请贴罢了,偏要自己亲自出去送,这可闲逛够了吧?”许静文再老成也是个老实孩子,到了亲娘面前哪有不撒娇的,拉着她的胳膊不依,“我这可是办正经事去了呢,哪里是闲逛?娘冤枉人。”李夫人笑,“真是的,冤枉咱们三小姐了呢,来来来,我给三小姐赔个不是。”母女两个开着玩笑,李夫人挥挥手,房里的侍女都知趣的退了出去。

许静文把在兰家的情形说了,沉下脸,“…我方才在祖母房里不过坐了一小会儿,祖母和二婶便替大姐追问起常家的事,好像我欠着她们似的。娘,您说可气不可气?”

许老太太那个偏心,真是让人受不了。

李夫人淡淡笑了笑,“大丫头的心思,我略知一二;你二婶有什么打算,我也猜的出来。她们啊,纯属痴心妄想。”

李夫人成年累月应付贪心不足的婆婆、弟媳妇,早把她们看的很清楚了。在她们看来,同样是许家的女孩儿,许静心和许静文便是一样的身份,这会儿许静心不是快及笄了在相看婆家么?她们这是把主意打到常家大儿子身上了。

“也不想想,常家不只是国公府,那国公爵位还是能世袭的!将来常家大公子便是开国公了,他的夫人,能是平民之女么?”李夫人无奈说道。

许二林什么本事也没有,就是个平民百姓。他的女儿若要议亲,想头真是不能太高。许静心不错是有忠定伯这位大伯父,可是,忠定伯的女儿,和忠定伯的侄女,那可是差远了。

许静文跟个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她们若是在家里闹腾倒还罢了,只盼着莫丢人丢到外头去。娘,今天我到常家,看到小晚那儿安安静静的,羡慕的不行。咱家有她们几个,整天鸡飞狗跳的,好生令人烦恼。”

李夫人笑了,“咱家和常家能比么?开国公府整整占了一条街呢,你想常家有多大?常家两位小姐若想互相串个门儿,保不齐还要坐轿子。那样的人家,想不安静都难。咱家可就不成了,本身伯府的规制就是这样,再加上你祖母、二叔二婶一家,哪有不挤的。”

许二林和桑氏原本是有两子两女,儿子许济、许浑,女儿许静心、许静女,后来他又置了几房妾,生下许静书、许静琴,真是一大家子人。有他们在,忠定伯府清静不了。

许静文捂起脑袋,一声呻-吟,“别提他们了。”

李夫人哼了一声,“我也想开了,她们闹她们的,咱们该怎么过日子,还怎么过日子。文文放心,你的生辰宴,娘一准儿给你办得体体面面。你呀,只管把你平时要好的小姑娘全请来,想亲自去给谁送请贴,便亲自去,莫在家里闷着。”

“还是娘疼我。”许静文靠在李夫人身上,讨好的蹭了蹭。

李夫人摩挲着她,母女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家常。许静文忽想起一件事,“娘,方家门前停着好几辆马车,应该是主人要住回来了吧。”李夫人不以为意,“大概是吧。若是真回来了,倒要差人上门看看,送份贴子。”许静文淘气的笑了笑,“这家可不要有青年未婚的子弟呀,若是有,大姐二姐该…”李夫人瞪了她一眼,她没敢再说下去,头埋到母亲怀里,吃吃的笑。

这不怪许静文不厚道,主要是她的两个堂姐实在不爱掩饰自己,听到哪家有青年才俊便两眼放光,兴兴头头的打听,恨不得把那人的祖宗八代全打听清楚了…

“方家是老宅子了,虽有些根基,看着却有些败落的样子,你大姐二姐未必看的上。”良久,李夫人忍笑说道。

许静文愕然抬起头,“您可一向是忠厚老实的人啊,竟然也会说这样…”不太厚道的话?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李夫人气哼哼。

许静文趴到李夫人怀里,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方家主人可能会回来带给许静文母女的不过是份笑料,带给开国公和兰夫人的,却是大大的惊喜。

“陆先生说的那户人家,主人终于要回来了?”兰夫人听到开国公带回来的消息,本来是在美人榻上倚着的,激动的坐了起来。

“我一直让人打听着呢,错不了。”开国公在她身边坐下,面色殷勤,“夫人,这户人家的主人好像前些年一直在外地,如今终于要回来了。”

兰夫人欣喜不已,“我就说嘛,那人是读书人,祖籍又是金陵,这都快要乡试了,他非回来不可!”

读书人哪有不要参加科举的?只要他活着,总会回来,总会应试。好了,陆先生不必再无止境的等下去了。

开国公叹了口气,“夫人,若是先生嫁了人,咱们上哪儿再给娇娇找这么好、这么合孩子心意的先生啊。”

他想到先生快要寻到未婚夫,娇娇快要失去先生,不禁愁眉苦脸。

“你懂什么?”兰夫人不满的横了他一眼,“女人青春易逝,知道么?她这几年不嫁人,往后人老珠黄了,怎么办?谁陪伴她,谁关心她,这长长的一辈子,谁陪着她一起度过?”

“夫人说的是。”开国公没理,垂下脑袋。

唉,阿月就是心肠好,太会为别人着想。

因为方家主人还没回来,所以开国公和兰夫人商量过后,暂时没有跟无瑕和陆先生说。直到三天之后,听说方家举家迁回,才一起去接无瑕放学,兰夫人亲自把这消息告诉了陆先生。

陆先生听说之后,微微笑着道谢,“夫人费心了,感激不尽。”

“先生一直寻找的人,终于出现了么?”无瑕快活的笑,“先生,我陪您一道去寻亲访友好不好,您带我出去吃一壶永宁寺的泉水,再到雨花台看看落照。”

她拉着陆先生的胳膊央求着,要一起去。

陆先生心中感动,轻轻抚摸她的小脑袋,“无瑕,先生一个人可以的。”傻孩子,这个时候,正是要先生一个人面对的时候,先生本来就是孑然一身啊。

“不,我要一起去玩!”无瑕坚持。

“倔脾气的孩子。”陆先生无瑕板着的小脸,颇感无奈。

兰夫人温声道:“正巧我也想出门逛逛,陆先生,咱们两个带上无瑕小姑娘一起,岂不是很便当?”

“是啊是啊。”无瑕喜滋滋。

她眼巴巴的看着陆先生,兰夫人微笑着,诚恳的点头,陆先生也便不再推脱,大方的道了谢,“如此,劳烦夫人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兰夫人笑。

“明天去可好?明天我休沐。”开国公在门外石凳上坐着喝茶,大声说道。

无瑕高兴的跑了出去,“爹爹您也一起去呀,那我跟着您骑马,好不好?”

“不好。”开国公把她抱起来,哈哈大笑,“闺女,明天爹爹不骑马!”

无瑕不满,捧着他的脸质问,“您出门不骑马,难道坐车?好没意思。”

开国公笑咪咪,“爹爹也不坐车。”

“不骑马,也不坐车,难道您坐轿子不成?还是打算走着去?”无瑕纳闷。

不光无瑕,连兰夫人和陆先生也是不解。

无瑕第34章方家

兰夫人和陆先生牵着无瑕上了马车,开国公一跃而起,跳到车把式的位置坐好了,大声问道:“坐稳了么?”

“坐稳了,坐稳了。”无瑕探出小脑袋,笑靥如花。

“你这样叫坐稳了呀。”兰夫人和陆先生都忍不住笑。

开国公笑咪咪,“爹爹赶车很快的,闺女,乖乖的坐着,莫乱动。”无瑕忙不迭的点头,“好呀,不乱动。”她说着话的功夫,兰夫人早伸手把她抱过来了,“他赶起车来真的很快,无瑕小姑娘,你还是坐在我怀里最妥当。”无瑕半信半疑,“有多快啊?”

开国公笑了笑,扬起马鞭,响亮的呼喝了一声,两匹马轻快的跑动起来,马蹄声清脆悦耳。

“真的很快。”无瑕咧开小嘴,笑的合不拢嘴。

“快什么?这会儿他老了,温吞了,年轻时候赶车才叫快。”兰夫人不经意的说道。

仿佛为了回应她似的,开国公大声呼喝,“驾---”,马车颠了颠,跑的更快了。

“会不会赶车啊,这么不稳!”兰夫人吃了一惊,笑着骂道。

无瑕挣脱兰夫人的怀抱,掀开车帘,高兴的扑到开国公背上,“赶车要又快又稳才好,您光顾着快了,不稳,那可不成!会颠着娘和先生的!”开国公哈哈大笑,“好,听我闺女的,又快又稳!”他果然只挑好路走,马车赶的又快又稳,前方遇着一个小沟,他眼疾手快勒勒缰绳,马匹速度慢了下来,稳稳的过去了。

“这样才对。”无瑕兴高采烈。

“闺女,攀紧爹爹,不准松手。”开国公一边赶车一边照顾无瑕,这叫一个操心。

陆先生有些担心,“夫人,把无瑕叫回来吧。”兰夫人向前方看了看,微笑,“无妨。他这个人没别的好处,功夫还过的去。”陆先生颔首,“如此。”

开国公一路赶车,无瑕和他叽叽咕咕说着话,时不时传来父女二人欢快的笑声。兰夫人幽幽叹了口气,“其实成亲也未必好,为人-妻为人母,非常不容易。若是上头有公婆,又添一层艰难。可是,总算有个人替你赶车,还有孩子在你面前欢笑啊。”她转过头看着陆先生,目光温柔,“有人陪伴,还是好的。”

陆先生和平时一样,青衣青裙,朴实无华,她微微笑了笑,“夫人的意思,我明白。您对我的关照,我心领了。”

兰夫人伸手拍拍她,神色更加柔和。

一辆双驾黑漆马车驶进了九回巷,然后,在一个僻静不显眼的角落里停下了。马车停稳之后,从车上下来一位青衣青裙的女子,独自一人,缓缓向斜对面的方宅走去。

她步履轻盈又不失端庄,虽穿的俭朴,那种天生丽质的风华,却是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

方宅的门房是方家老家人了,颇见过些世面,可这青衣女子缓步向他走过来时,却端着手中的茶杯发了半天呆,看傻了。

马车里的一家三口这会儿正在吵架。不对,不能说是吵架,是一对苦恼的父母正在安慰他们的小女儿。无瑕气咻咻的,“先生一个人,多孤单!若是有人欺负她怎么办?”开国公一开始是随口附合,“就是,多孤单。”见兰夫人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开国公打了个激灵,赶忙改口,“闺女,是你先生定要一个人前往,她是先生呢,咱们只有敬着的,对不对?自然要依她。”兰夫人皱眉,温声说道:“常家和方家素无来往,咱们若是冒然登门,很失礼的。闺女,陆先生坚持要一个人过去,自有她的道理。”

兰夫人摸摸无瑕的小脑袋,温和道:“娘懂得她。”

兰夫人自己也是个要强的人,自然明白陆先生所思所想。她经历过一场战乱,家人已经全部过世了,她在这世上真是无所依靠,唯有自己。她就是要青衣青裙的走到方家,一个人孤零零的走到方家,看方家如何待她。

陆先生是守信之人,没有得到方家的消息之前,她不会背信弃义,把自己另许他人。可她也是自尊自强之人,如果方家势利眼,嫌弃她这名无依无靠的孤女,她是不会幽怨自怜,也不会在方家这一棵树上吊死的。

“女子嫁人,要嫁有情人。”兰夫人轻轻叹了口气。

若是方公子对她有情有义,自然是桩好姻缘。如果方家有嫌弃她的意思,宁可不嫁了。